「我要殺了你,然後活下去!」
「……是嗎。」
歐列恩基似乎是笑彎了眼,嘴角的弧度與盛開的鮮紅花朵一樣美麗。
東海,灰草堂。
在這間普通至極的藥行兼醫館裡,蓋恩斯普洛(Gainsboro)像往常一樣,坐在櫃台後撐著頭嚼魷魚乾。
他的妹妹正忙上忙下的整理新一批藥材,看起來好像是他很沒做哥哥的自覺,但事實上他是被趕走的那邊。
「葛蕾(Gray)--今天又沒客人,休息一下啦。」已經悠閒一整天的他喊道,很快他看見灰髮碧眼的少女從店舖後透探出頭來。
「我沒關係,哥哥休息就好,」葛蕾對他靦腆的笑笑,「而且要是不趁現在整理,之後忙起來會更麻煩的。」
是的,這麼輕聲回應的柔美女孩和把她哥哥揍懵的是同一個,蓋恩斯普洛選擇繼續耍廢。
「嘿哟,今天真閒啊。」他這樣喃喃說道。
彷彿是硬要反駁他的話,突兀的血腥味渲染了進來。
立刻察覺這點的蓋恩斯普洛晃眼望向店門口,反射性的繃起神經之餘也暗自咋舌,不是吧,怎麼就這麼打臉。
一顆粉橘色的頭率先映入他的眼簾,接著他看見的是一名橙髮的褐羽青年拎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孩走進灰草堂。
是,拎著,真就是揪著那男孩的後領那樣拎著,青年藍綠色的左眼簡直就是在回答他「就是這麼打臉」般的不留情面。
這時也發現異狀的葛蕾跑了出來,在看見昏眩過去的男孩時倒抽了一口氣,很快衝上前查看對方的情況。
「幫我治好他。」青年甩手放開男孩,葛蕾趕緊接住並往藥堂裡頭的看病療傷帶。
「哎什麼態度!歐列恩基你這是在求誰!」蓋恩斯普洛拍桌,對青年發出最誠懇的譴責。
「我又不是和你說話,旁邊吃魷魚去,順便給我一根。」換來冷笑。
「呸,手伸出來。」
歐列恩基從善如流的伸手。
「不是這隻,換手。」
歐列恩基從善如流的換手。
「靠!你手受傷就吱一聲啊!」
突然被對方另一隻手上一道頗有深度的傷口給嚇得跳起,蓋恩斯普洛把拿好的魷魚乾一把砸到歐列恩基臉上後,轉身往後面的櫃子七手八手摸出各種用具。
「……敢情你不是發現了才叫我換手的?」
「哎?不是啊,我只是覺得就這樣給你太傻了,至少要換個手證明我的主導權!哈哈哈哈!」
「得出這樣結論的你的智商真是辛苦了。」
歐列恩基用沒事的手拿起臉上的魷魚開始嚼嚼嚼,雖然面前的貓頭鷹笨的可以上電視,但醫館的老闆還是沒白當。他看蓋斯洛咻咻咻的把血給止了,抹上某種灰草堂獨調密藥,然後以最標準的方式給他的手纏上繃帶,每一圈都重疊上完美的三分之一。
當然真要講還是他妹妹醫術更佳,不然就不會是他在包紮這種小傷而葛蕾在裡頭處理重傷--不過這事兒就是題外話了。
「不過說起來那孩子是誰啊?」
「真是醫者仁心,都抱進去救了才問啊?」
「沒有啊我只是現在才想到?」
「哦,高估了你的腦袋真是非常抱歉。」
歐列恩基收回手,整個傷口處理過程他連魷魚乾都沒啃完,也可見蓋斯洛的俐索程度了,讓他不禁想到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個諺語。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來頭?下任書羽?」
「……啊?」突來而毫無根據的猜測讓歐列恩基愣住,「你從哪裡得到這個結論的?」
「猜的啊,我想說你除了『我們』之外會比較特別對待的海羽就只有這個了吧?」
琥珀醒來時,第一個感受到的是濃厚的藥草味。
鮮藍色的眼睜開,灰草堂老舊卻不破敗的天花板映入眼簾。平常會紮起的中長髮正散在頸後,過長的瀏海讓視野蒙上幾絲粉橘色。
「你醒了嗎?」女性的聲音響起,琥珀有些艱難的轉過頭,看見灰髮碧眼的海羽少女站在他躺臥的床旁邊。
再遠些另一名同樣灰髮的青年似乎是在察覺動靜後由遠走近,眨著蘋果綠色的雙盼,滿臉的好奇。
身上的痠痛告知琥珀自己負了傷,大概是這兩名善良的海羽救了他,從四周的環境看來他們可能是醫者。
「抱、抱歉,」他撐起身子,「非常感謝你們救了我,給兩位添麻煩了……嗚!」
一陣突來的痛楚打斷他想說的話,但那並不來自四肢軀體的任何一處,而是被包紮了厚厚一層繃帶的,右眼。
「啊……啊啊……」彷彿貫穿腦袋的刺痛讓琥珀忍不住發出呻吟,手下意識撫上右臉,撓抓的手指似乎想揉眼,卻什麼也碰不到。
(歐列恩基似乎是笑彎了眼,嘴角的弧度與盛開的鮮紅花朵一樣美麗。)
那裡只剩下一個窟窿了。
「可惡……」琥珀低咒道,一股絕境中謀求生存的殺意從腦海深處翻攪而上,那才是足以讓他繼續延續生命的柴火,恨意。
少女纖細的雙手伸了過來,握住琥珀的手並輕柔的將之帶離他的右眼。滿懷關懷與慈悲的目光為他澆下寬恕與諒解的泉水,平息了他偏執的怒氣。
後頭的青年在與他對上眼時對他綻開了猶如陽光般粲然的笑靨,他突來的情緒起伏完全不對他們造成任何侵犯似的。
純然的善意讓琥珀的藍眸回歸清明,他垂首望向自己的雙手,所有的傷口都被細心處理,若不是他們出手相救,他可能就被扼殺……在那抹不存憐憫的橙色中。
「抱歉、我失態了……」仍然幼小卻禮數周全的琥珀勾起有些虛弱的微笑,「謝謝你們,若非你們的幫忙我可能除了這隻右眼還會失去更多東西。」
此話一出,少女的表情變得有些憂愁,而青年則是聽到什麼異聞般驚奇,伸手搔了搔自己的亂髮。
「呃?不是哦,我們只是受託治療你而已,把你帶過來的是另一隻天堂鳥。」
他說的毫無惡意,而就像要映證他的話,一道令琥珀反胃的聲音傳了進來。
「喂大笨梟--那小鬼是醒了沒--」
青年回頭,目送沒有右眼的橘髮海羽步入灰草堂深處,最後重新看向琥珀的左眼。
「意思就是,救了你的、和奪去你右眼的,是同個傢伙啦。」
真是傑作。
歐列恩基毫不客氣的發出冷笑、最討厭的那種,蓋恩斯普洛能用最純良的語氣說最殘忍的話,因為他是真傻。
不僅是真傻還真樂觀,這隻貓頭鷹遇到什麼都只會在沮喪三分鐘後又笑得不知天高地厚,說好聽點是勇敢樂天,說難聽點就是沒心沒肺吧。
但行醫的又談什麼柔腸寸斷。
把貓頭鷹兄妹晾著,歐列恩基用最歡快的表情迎接轉瞬又鋪天蓋地向自己磨刀霍霍而來的殺意,明明就應該還渾身疼痛的男孩從床上跳起,張開仍然弱小的雙羽隨時準備向自己射出羽箭。
「唉呀這麼有精神,是我出手太輕還是你就是想再挨揍呢?」
他嘴角絕佳的弧度為他的言辭襯出最佳的挑釁,一旁的葛蕾無奈的閉眼,對她來說這番話語有些不堪入耳。
男孩咬牙切齒,藍色的左眼再次染上渾沌的憤恨,哪怕他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氣也張牙舞爪的往歐列恩基的方向發出攻擊。
這番舉動對歐列恩基來講就像是鼓掌一樣,某種程度上簡直是順了他的意,帶著自己明知卻毫無也從無想要改變的扭曲心態,正面接住了男孩的拳頭,反轉手腕打算直接這樣把對方摔到地上。
「哎不準在草堂打架!」這時蓋斯洛大喊,打斷了歐列恩基差不多要一氣呵成的動作。
「哦你的意思是出去就能打?醫生怎麼當的?」
「既然你對我這麼說就不要動手啊!而且我也不是醫生!」
難得蓋斯洛說過了歐列恩基一句,不過從他「饒了我吧」的表情來看他大概只是不想再處理一次他們的傷勢而已。
不過大概也是如此,興致被滅了七七八八的歐列恩基鬆了手,聳了聳肩移開了放在任何對象身上的視線。
「還不快感謝我,要是沒阻止你現在葛蕾就把你揍出去囉!」
「蓋恩斯普洛你知不知道你一次罵了三隻鳥啊。」
被點名的葛蕾有些困窘的上前拉走她哥哥,同時和歐列恩基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最後回到男孩身邊為他重新調整好因為剛才的動作而有鬆落跡象的繃帶。
「……不要這樣子。」
她說的很輕,不知道是說給誰,但在場誰都聽見了。
男孩抿了抿唇,表情陰晴不定,似乎很想繼續對歐列恩基的攻擊卻又顧慮著蓋斯洛和葛蕾的觀感。
面對這樣的情況歐列恩基只是轉過身,往出口邁步。
「……呵,要殺了我不是嗎?」他望著海水說,「那就跟上來吧。」
「我會準你待在我身邊直到你能殺了我,小鬼。」
說完,也不等男孩的回應,歐列恩基便自顧自離開了灰草堂。書羽的背影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些朦朧,若有誰能走到他面前卻能看見無比釋然的燦笑在他嘴邊綻開。
怒意。恨意。
琥珀握緊了拳。
救了他的,和奪走他右眼的是同個傢伙?開什麼玩笑。
他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他已經只剩下這在心底萌芽的殺意了。
他已經只剩下這個,足以稱為活下去的意義了。
「要去嗎?」灰髮青年出聲,面色一如原來的好奇,只是單純的問候。灰髮少女則是抱出了一件外袍,為琥珀披上後給他一個保重的微笑。
琥珀歛起眼鄭重地向兄妹道謝,隨後追上了已經走遠的歐列恩基。
他要殺了他。
這篇只是想打設定,沒有什麼特別想講的。
琥珀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