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歌?」他出聲喚了眼前看上去有些神遊的少女,只見尋歌肩頭一顫,銀製的鈴鐺又叮叮噹噹地發出響聲,茗泉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她總是這樣容易受到驚嚇,就像是一隻小兔子:「我們去走走罷。」
眼下繼續放任著對方陷入情緒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必須想點法子轉移她的注意力。
與對方比肩走在定安街頭,走經一處著名景點時茗泉停下了腳步。
鴛鴦台,傳說是兩家世仇的子女戀上了彼此,因不甘被拆散而雙雙自盡於此,約定來世相見。
雖然尋常女孩子家總是喜歡這些故事,但尋歌的話......
一皺眉,正當他搖搖頭打算帶著尋歌離開此處時,眼角瞥過邊上一處小攤。
是名為鴛鴦結的小遊戲。
「哥哥?」
看見自己身側的人突然停下腳步,尋歌才回過頭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他們平時出門在外,茗泉鮮少對於街尾的攤販產生興趣,這會卻是不同,茗泉看著的那個地方有淺色的麻布被攤在地,上頭擺放了許多不同顏色的絲線,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哥哥要買什麼嗎?」
「不,沒有要買什麼,只是想起一個當地的小遊戲。」
領著尋歌來到攤前蹲下身來,茗泉解釋道:「鴛鴦結算是定安當地一個小遊戲,睜眼穿過七個針孔、或是閉眼穿過三個針孔後用絲線在手指上打個結,待繩結自動脫落便是心願成真的時候。」
「要玩玩看嗎?不同顏色的絲線分別是代表不同類型的願望。」
「哎……」牧尋歌微微一愣,雖說這些絲線著實好看,可她自幼除了習琴以外幾乎沒有額外的勞動,遑論是女紅這樣的細活,以前何燕師姐曾同她一起做過香囊,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做出的東西根本是慘不忍睹都不夠形容,「可我不怎麼擅長呢。」
牧尋歌抿了抿唇,雖說她總是稱呼身旁這人為哥哥,但自己總歸是個女孩子,不善女紅這種事情若是讓男人知道了,估計會讓人覺得養尊處優罷。
「不擅長也沒關係,就是玩玩而已。」
茗泉無所謂地搖搖頭,和老闆打了招呼後隨手抽出了一條絲線。
「太容易的話,反倒顯得願望很廉價不是?」
「......財運嗎?」
看了眼手裡的黃色絲線,閉上眼隨意試著穿了過去。
「像是這樣,隨意玩玩就好,用不著給自己壓力。」
放下手裡的針線,他轉頭看了眼尋歌:「試試?」
牧尋歌聞言,深吸了口氣後隨意揀了其中一種絲線起來,畢竟也不知道選了這些顏色是否有所差異,就算有,也當是隨心而已。
「紅的,這是有意求姻緣嗎?」
看了眼絲線的顏色微微笑道,雖然說尋歌事先不知道顏色的含義,但這遊戲本來就是以求姻緣為主,也算緣分罷。
眼前這女孩有日必定會與其他人陷入愛河、成親,並且安穩度過餘生。
就算這針線穿不過,他仍舊會這樣信著。
「……原來是姻緣麼?」
看見對方難得眼底帶笑的表情,牧尋歌竟一時間有些愣神,哥哥平時總是眉頭深鎖的樣子,要見他笑真沒那麼容易。
可哥哥笑起來是那樣好看。
「沒有、只是碰巧而已。」
「就是碰巧這才難得。」
沒查覺到面對女孩的愣神,他歛起面上的笑容端正起臉孔往鴛鴦台的方位望去,一片明媚的湖光倒影看著很是舒服,而塘上正巧有一對鴛鴦游過:「說不定哪天便遇見那人了,可得好好把握。」
......因為是事業健康的緣故,感覺沒穿過也不太意外。
看來就連神仙也覺得要保他的健康難上加難。
自嘲地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
不知為何,她看著靳茗泉,總是有些難過。
她知道這個哥哥身子弱,可自己也不是岐岭之人,僅是會彈琴也無益於他的身體。
牧尋歌突然厭惡起自己的無能為力,是啊,能讓人喜歡又怎麼樣,那些喜歡自己的人就能留在自己身邊麼?
「是啊,保事業和平安的,猜到的?」
自己這身子底差也不是一天兩天,他自認區區的小遊戲影響不了他的心情,可想不到顯露出的微弱情緒卻還是給這孩子察覺了。
明明是要帶她出來散心,卻似乎反而讓對方為他憂慮了。
「妳是不是.....很早就注意到我身子弱了?」
「嗯,猜到的。」
牧尋歌低下頭,視線緊緊落在自己的指尖,好像讓哥哥難過了。
她稍微鼓了鼓臉頰,並非是氣惱,只是為了能再抬頭時讓哥哥見到自己的笑容。
「哥哥、那條線可以讓給我試試麼?」
傻瓜。
這回的笑容不如往常那樣毫無破綻,看一眼就曉得牽強得緊。
胸口突然一股氣上來,難得手動得比腦子快上許多,待他回過神來大掌已經覆上對方的面頰往兩邊輕輕扯開來——女孩子家自然不能和揪自家弟弟臉皮一樣不控制力道。
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他暫時不想去理會。
興許是第一次被這樣對待,牧尋歌甚至連反抗掙扎都不記得,臉頰上的力道並沒有弄痛她,可靳茗泉的表情卻是讓她害怕。
是不是,又惹人討厭了。
她就這樣睜著一雙大眼看著哥哥,雖說沒有哭,心裡也是難受得緊,這幾年來從沒有這麼無助的時刻。
她以為自己已經偽裝的夠好、已經是大家眼中那個從不讓人生氣的好孩子。
待到靳茗泉終於鬆開了手,她才下意識攢住了對方的衣角:「哥哥這是、生氣了麼?」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平時明明那樣善於觀察的,可現在她卻只是在想,哥哥是不是真的討厭自己了。
她此生最為害怕的事情,也不過就是被親近的人給討厭而已。
「......」
過了一會兒鬆開了手,茗泉暫時轉身過去大口喘了幾口氣,鮮少動怒的他有些無法適應因心情的劇烈起伏,捂著胸口好一陣子後才終於緩了過來。
「為何要笑?」
整理好情緒回過身,蒼白的面上有幾分憔悴,可直視尋歌的目光仍沒有絲毫心虛或退卻:「明明心底難受,為何要笑?」
牧尋歌便這樣望著這人,微微發白的唇一開一合卻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除了師父師娘還有師姐以外,幾乎沒有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假的。
究竟該如何是好。
一瞬間她甚至想要逃離這個視線。
「……唉。」
他沒有看漏掉尋歌眼裡的懼意,可這回若就這樣算了,女孩那掩飾住自身情緒的笑容不會有任何改變。
明明應當是想哭就哭想鬧便鬧的年紀。
「我沒有討厭你,但很擔心你。」
吐出的嗓音絲若微蚊,但在這般近距離之下尋歌仍然可以清楚聽見:「妳這樣,我看了很心疼。」
那是第一次有人這般直白地告訴自己,看她這樣會心疼。
以往因為掩藏得太好,根本沒有人會知道她的笑容是假的,而這樣乖巧懂事的孩子也不會有任何人會擔心。
誰會心疼她呢。
可靳茗泉卻是心疼了。
可她沒有。
牧尋歌深吸了幾口氣,而後才像想起了什麼站起身。
她不能再讓哥哥難過了。
「不需要擔心的。」牧尋歌道,顫抖的音質有一絲微苦:「我不是孩子了。」
她揚起一抹笑,可牧尋歌卻知道這笑肯定特別難看,幾乎都要崩解的那種。
「哥哥、對不起。」
也不管還在原地的哥哥,牧尋歌提起襦裙就往客棧的方向跑了回去。
「尋……咳!」
見到女孩提起裙子逃走的那一剎那他本想立即跟上去,可硬是壓下的翻騰氣血再度於他的胸口翻攪,還來不及多做什麼,腿一軟便單膝跪了下去,一口血自喉頭哽出,惹眼的鮮紅沿著摀住嘴的手掌滴落在石製的街道上。
尋歌雖然走得沒他快,但以現在這種狀況不快些追上去的話......
顫抖地按著膝蓋站起身,他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循著女孩離去的方向往客棧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客棧,牧尋歌的腦子一片空白,彷彿所有思緒都被翻騰攪爛。
也不知道哥哥被留在那裡是什麼感受。
明明她也曾經被丟下,也知道那有多麼痛苦的。
慌亂地將自己放在客棧內的東西包裹進天藍色的布包,她必須離開靳茗泉。
不能繼續留在哥哥身邊了。
確認客棧已經沒有落下的東西後,牧尋歌從袖中拉出一條青色的絲線。
那是方才哥哥捏自己臉時落下被她撿回來的,在出夢華之時柳鴛其實給過自己縫補衣物用的針線,雖說她手笨,可柳鴛還是讓她帶上以防萬一。
卻沒想到是這樣用上。
總歸是穿過了,牧尋歌露出一個淒冷的笑容,將絲線結起後不是綁上自己的指節,而是妥貼地放到桌案。
抱起自己為數不多的行囊,她將身上所有盤纏交給客棧的小二後便匆忙離去。
氣喘噓噓的走過大街來到二人所住的客棧,沿途究竟因使不上力摔了多少次他早已經數不清。
當茗泉來到尋歌所住的房間時,不論是桌上還是榻上皆看不見半點行囊,那傻女孩怕是早已經收拾完走人了。
抱著尚存一絲的希望走進房內,那掠過眼角的一抹青引起他的注意,當他定睛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時,臉上的淡然與清冷終於崩潰,滿是玄然欲泣的模樣。
「傻瓜……」
將成結的青絲緊緊攥在手心,他轉身追了出去。
一心只為他人想的傻瓜。
(跟著哭
跟你們一起哭
我相信這只是為了後面閃光甜鋪的玻璃
這一對
好虐
可是好般配
w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