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漸漸習慣，在烹飪社的社課過後留下來陪著社長進行最後的收尾動作。倒也不是覺得這是應盡的責任，她只是喜歡減少自己獨處的時間，尤其是在社課結束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就算回到宿舍她也是一個人。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吧，她留下來有其他打算。

「達慕，」把圍裙收入櫥櫃後，她回過頭看著正要提起背包的人，一臉神秘的要求。「陪我。我知道社課結束之後你就回宿舍了，上次不是說要去玩水嗎？」

她當然知道這樣有些任性，但是自己一個人去也沒什麼意思。她走近前，雙手背在身後滿眼期待的笑看著人。「而且明天放假吧？陪我？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嗯？」他眨了眨眼，低下頭思索幾秒明天的預定。
揉亂人的髮，他微笑道：「好啊，要去哪？我待會去準備準備。」沒有忘記之前的約定，況且她都直接表明想帶著自己，很爽快地答應。

「啊！我們只是去學校的後山。」達慕手部的動作逗得她咯笑，見人答應了，輝亮的眸子裡閃爍出一絲狡詭。「出門不是帶魔杖就好了嗎？」

「當然多帶一套衣服也可以，我只是不喜歡多帶東西。」思索著，要去的地方入夜後多少會有些涼意。她感到有些好奇，雖然那個地方她去過許多次了，也按照書本搭好了一個簡易能擋風雨的小棚，但是達慕並不像會進山裡玩的孩子。「這樣說起來，達慕有沒有露營過？」

「沒有。」基本上他不會跑到掃帚不能來回的地方，不然也就住在旅店裡。
「我們要外宿？」搔了搔頭，這樣不多找些人不行啊。或者也可能是要玩水——不論哪個他想到需要多帶一套衣服的選項都不是太理想，他微蹙起眉。
「但搭帳篷這點小事我還做得來。」他抱胸向對方說道。

「因為我想看螢火蟲。現在已經是季末了，但是上次去摘藥花的時候，植物們說時還會持續一陣子。要看螢火蟲的話，趕回來很麻煩嘛。」達慕的表情看來有些猶豫，她大概能猜測到對方考量的是什麼，只是科維諾斯的教育和達慕的性格讓她根本就不相信那值得煩惱。「其實我有搭狩獵棚了......何況帳篷要搬材料上去，有些東西山神和那些居住者不喜歡。」

她收斂起笑容，側過頭看著人。「你在想什麼嗎？」

「這樣不太好吧。」他指的是留宿一事，畢竟還是有性別上的隔閡，就算對方不提自己也不能坐視不管。
「我也能送妳回來。那邊不太遠，不是嗎。」他迴避著人的話，希望把話題導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你打算在夜裡走山路嗎？」夜裡趕路連熟悉地形的她都不太敢這麼做。她有些汗顏的望著達慕。「有殺傷力的動物多半是夜行性……你確定嗎？」

就算是在家鄉，她也不會和夜行的狼群過不去。「跟夜路比起來我覺得你安全多了……」

「還有飛行這個選項。」他補充道「我對飛行技術倒是頗有自信的。」身為巫師能仰賴地不就是這點方便嗎？他才不要跟一般人一樣黏答答地在山裡穿梭，那樣多愚蠢。
「就算我的自制力不差，妳也不該保持那樣的想法。『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嗎？」莫名地有種被小看的感覺，好歹自己也是個男人啊。蹙起眉揉揉太陽穴，他又忍不住開口碎念道：「不只我，世界上最壞的壞人平時也都是一表人才，你對其他同學或是朋友之類的也都不能大意——聽到沒有？」見人一臉不耐，他強調。

「你覺得......我誰都信任嗎？」眉宇輕動，灰色大眼一順不順的凝望著達慕。她一向很固執，自然是不會正面回應達慕的要求。「還是你要我相信，一個連我喝醉都沒有動手的人，會隨便欺負我？」

她鬆開背在背後的手，交疊到腰間。「抑或你更喜歡我們維持一開始的樣子？我不介意重新了解達慕學長的為人。」

「——好啦好啦。」總覺得有種被威脅的不悅，他被人的話逼得有點焦急。
「那明天妳要怎麼約？」他嘆了口氣搖搖頭：「先說，我明天睡外邊的吊床，妳睡裡頭。」不容拒絕地眼神移開，心情有些複雜地想著自己平常是不是太沒有脅迫感了，不然怎麼會老是被人吃死死的？

「太晚出門的話會很熱......早上五點宿舍路口集合？你起的來嗎？」見自己達到目的，她飄開眼神淡淡的提議。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捉弄達慕有些有趣。揚起手食指抵上唇，她思考了幾秒，雙手握住人空出的那隻手。「我會小心的......」

「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需要防著你，連那種念頭都不想有。」她微微一笑。「雖然我不是了解你的全部，但是我相信你。」

他抽出手捏捏眼前人的鼻子。「好啦，我知道了。明天見。」面對這樣的言論自己特別地沒有抵抗力，不可否認地是說出口很自然但受到相同對待自己卻會害臊，連原因也不明瞭。

「我今晚會做點吃的冰起來，明天坐我的掃帚過去吧，用走的上山好麻煩。」而且很熱，他不想在無法暢飲巧克力牛奶的地方搞得滿身大汗。

「別把自己搞太累了？」聽達慕說要做吃食，依照她對達慕的認識，大概也是不容拒絕。她望著人輕語。「如果真的不行，野炊我很擅長。」

兩個人都是烹飪社的，不管是山野的食材還是食用魚種都認識些，而且只要有魔杖在根本就完全不必擔心。「明天見。」

「沒有什麼不行。」他已經想好回去要做些什麼便於攜帶又不會太容易壞的食物了。

他回到宿舍備完料之後就開始動手，製作了一些簡單的三明治，還有一些湯品封進罐子裡。再整理好食材與器具，全數放涼後冰入冰箱。
洗過澡後到自己從家裡帶來的行李中翻出了滑雪袋，決定次日就用這個把食物帶上山。

多次探索讓她早已經熟悉同個區域。既然達慕都說要準備食物，她也沒刻意再同件事情上下功夫，反而整理了兩件秋季的襯衫在背包內。事先買好的飲品早已經放在冰箱內預備，而泳衣也放在床腳。

沐浴的同時她思考著自己是否忘記什麼，出了浴室，她將櫥櫃內的工具腰帶擺上床頭櫃，有腰帶上的刀套她就不用隨時把魔杖拿在手裡，而且小腰包內有些備用藥草和調和工具，萬一有需要也能用上。

她提早入眠，用手機設定了晨起的鬧鈴。

分秒不差，他帶著用品到說好的地點等待。
掃帚昨天也保養過了，今天可說是萬事俱全——正在想人怎麼還沒到時，就看到後輩大包小包地向這邊走來，趕緊去把一些東西接下。
「早安。」他把東西固定上掃帚，晨霧還有點迷濛，趁早上山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早安，謝謝你等我。」看著人固定物件的動作，雖然是魔法加強過的掃帚，她還是有些猶豫自己是否該騎自己那把。望向山頭，那一方今天還有著很厚重的霧氣，但是不見雲，看樣子今天不管玩什麼應該都是適合的好天氣。「不會太重嗎？還要坐兩個人的話？」

比起自己的背包達慕的袋子也不小。正當她感到疑惑，只見達慕讓放置好的物件全都縮到了不礙事的大小。「......我都忘了還能這樣。」

她說著，眨了眨眼。

「不會啦，這支是競速用掃帚，特別堅固的。」他拍了拍後座，自己先上去坐定後示意人上來。
「一年級生似乎都不太會騎掃帚。」就自己所知。所以自己也習慣載人了，確定身後人坐定位就蹬地起飛。

「我的飛行紀錄......只有上課的那幾次吧。」乾笑著，她沒敢告訴達慕自己摔下來過。朝陽穿透了霧氣，帶來略微灼熱的暖意。達慕技術並不差，平穩的幾乎能讓自己揚起手感受流動的風。但她還是探手抱住了人，原本怕熱的她早驅動起降溫魔法，這回連著人也一起囊括在範圍內。

「11點鐘方向，有看到那條河谷嗎？從谷口往內......步行的話大概要半小時，不過那邊的河灘有個小瀑布，很好認。」她不太確定掃帚的飛行速度算起來有多少，但絕對比走路快得多。

「嗯，沒問題。」單手抓著掃帚，另一手覆在人手上免得對方不小心睡著或是怎麼地掉下去，畢竟自己飛得還算快。
「怎麼突然想帶我去？」他隨口問著，儘管不是太在意但也可以當個開頭的話題，況且他也想知道等一下他們要做些什麼。

順著風往剛才指示的方向飛去，往下稍微降了20公尺，可以清楚看見波光粼粼的水面底下躍動的魚群。

「因為沒找到能大家一起玩的地方？而且山上比較涼爽？」另一方面其實她並不喜歡這麼多人在一起。她思索著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衝動。「我也想讓你看看我平常在做些什麼。」

「雖然還怕嚇到你......」畢竟把自己的私生活攤在檯面上，除了完全瞞不住的那個人之外，她對誰去表述都感到有些困窘。說著，聲音越來越小，還飽含不少恐懼。「我都一個人泡在山裡，可能跟大家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吧。」

「不會。」他如此篤定一方面的確是自己本身就不太會被嚇到，另一方面是為了安撫人多餘的擔心。
「妳喝醉那次我都沒被嚇到了。」他揚起嘴角，想到那次徹底對對方改觀就覺得有趣。
「涼爽很好啊，我以前也常待在很高的樹上。」彈彈吉他，看看遠方。「老實說，我最近也有點想家了。」他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所以沒掩飾自己有點寂寞的情緒。

「我也不過就……唱歌跳舞不是嗎？」心虛的反駁，她把臉埋上人的背脊。「這種丟臉的事情不要記這麼清楚啦！我又不是故意喝醉的……」

這是第二個她知道想家的人。相較之下，想到科維諾斯 ，她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學期末了，很快就能回去了不是？你家應該很熱鬧吧？」

她笑著，把話題轉到人身上。

他聞言放肆地笑了出來，過了一會兒收斂起笑容：「因為沒想到居然有人才擔保不會喝醉過沒幾個小時就應驗要我送她回宿舍的玩笑話啊。」難得有機會損人他又補了一句：「還是妳想被我送回宿舍才喝醉的？」兩方都明白不是這樣才能開這樣的玩笑，他並沒有誤解過她，也沒有預設立場。

「嗯，很快就會回去了。」他沒告訴人是多快，他可能連結業式都來不及參加就得走了。
「——妳來看不就知道了？其實也還好，我爸媽很普通。村子很美但很無聊。」

「為了讓人送回去而這樣做，不是很糟糕嗎？」她嘟囔著。「而且那時候明明沒有真正能算得上認識的人。」

達慕的邀請讓她陷入沉默，所有朋友裡，她只告訴了雷諾德學長要去旅行這件事。達慕沒說，薩維爾則是大概能猜到吧，雖然精靈應該沒有興趣知道這麼多……抱著達慕的手稍微收緊，她其實挺害怕學期之後的旅行。

「好，我去找你。」許久她才應答到。她一定會很想很想達慕。「很快就去找你。」

「——我碰過不少這樣的人。」記憶閃過一些片段，他甩甩頭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感覺到腰間的力道，方才覆上的指扣住了對方的手，輕握了幾下。「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想確認對方的體溫卻礙於行進中無法行動。

「嗯，隨時都歡迎。來之前聯絡我，一般人可找不到。」要人安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補充道：「家裡也有空房，不介意被碎念的話住下來也沒問題。那裡物價比外邊高上十倍左右，所以少一點花費是保險的。」

「沒有，我在想事情。」輕語著。感覺到對方的體溫透過手背傳了過來，她的語調難得有些羞怯。「在想回去後的麻煩事。我應該會提早離開學校吧，回去進行儀式籌備的工作，有舞蹈和很多複雜的禮俗要在一個禮拜內搞定。」

聽人說著碰過不少那樣的人，又邀請自己到家裡，不由自主的挑起眉。「達慕好色。」

調侃著人她咯咯輕笑。「碎唸嗎？這樣說起來你碎唸的功力是不是遺傳的？去住你家不會叨擾到你的家人？怎麼說也是你才會介意吧？」

「什麼啊，我是好意耶。」蹙起眉，可以透過話音知道他正噘著嘴不太甘心。「不同房就沒什麼關係吧？客房本來就是給來訪的客人住的，所以沒問題啊。」聳了聳肩。「我想我家人應該恨不得看看我有朋友吧。」畢竟自己以前都泡在凡人世界嘛。

「況且，我要對妳幹嘛的話我還需要等妳到我家來？」似乎很在意地為自己平反。「妳這麼沒防備心所以我才替妳著急啊。」不過雖然也是事情遇多了自己比較在意肢體上的碰觸。

「逗你的，別生氣嘛。」達慕一連串焦急反而讓她停不下笑，連話語裡的歉意都減弱不少。他在這方面真是可愛到令自己忍不住想惡作劇。「你不能因為我對你沒防備心就認為我對所有人都沒防備啊，還是你有看過我跟其他男同學相處？」

「而且住宿的事情我會思考過再決定。畢竟我沒有規劃可能會停留多久。」這句話是實話，就是因為能夠信任對方，她才顯得寬心。她安撫著。「也許只待個兩三天，嗯？那點錢我還能應付。」

也許就這樣待下去了。後話她留在心底沒有說出口。於她而言真正重要的並不是停留多久，而是有個地方可以躲。「說起來我是應該擔心啦，畢竟達慕你的女人緣好像不差？搞不好就害你被喜歡你的人誤會呢。」

河灘已經肉眼可見，她騰出手拍了拍人指示著方向。「那裏。」

「——是沒有。」突然為自己的莽撞發言感到不智，聽著人言也減緩飛行速度。

「妳開心就好。」不想繼續被調侃索性想換個話題，不過他仍澄清道：「才沒⋯⋯喜歡我的我又不一定喜歡。被誤會反而是她們的問題吧。」沒有反駁自己受歡迎的事，畢竟自己也不知道那段期間到底被多少人搭訕——雖然終究是環境使然。

「反正是單身，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啊。」掃帚已經降落，他把柄固定在吊掛物品不會碰地的高度，手一個撐身跳下掃帚，把物品取下才降到人好踏地的高度。

「是沒錯啦。」反正兩個人是什麼關係彼此清楚就好，對其他人也不需要解釋。當然達慕的話此刻聽起來像有個既定的目標，她沒打算好奇下去。蹲下身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那幾罐還有些冰涼的巧克力牛奶才轉向人。「有東西需要冰鎮嗎？這裡的水溫大概在10度上下，保鮮一陣子還挺得過去，我在淺水區堆了一個用來取水和放東西的淺坑，丟在那裏就可以了。」

「冰鎮就麻煩你，我到獵棚拿點東西。裡面我有準備野餐布和防水用的帆布，這樣就不用坐地板上了？」她抽出腰後的匕首魔杖，熟練的用刀刃折去河灘上新落的枯木雜枝。「柴火獵棚裡應該還有，我們還能先悠哉一陣子再準備晚上要用的東西。」

她說著，眼裡掩不住亢奮雀躍的往林間巨木樹根間凹陷處趕了過去。

「唔——應該是還好。」接著人給來的飲料，心底一股暖意。拿著自己的袋子走去人說的淺坑旁，把東西扔進去後，拿出魔杖輕點水面，冰沿著坑底被劃定的範圍結了厚實的隔層。

「還真的是來玩的呢。」意識到這點才真正有開始放鬆的感覺。處理完後他返回剛才人跑走的方向。

上次離開獵棚的時候她並沒有再下獵陷，比起來她更喜歡抓自己擅長處理的溪魚而不是小動物，不過真要吃魚其實放個幾小時也能撈到些許。她從樹洞自然形成的小櫃內挪動了幾顆做為媒介的石頭，營區的的驅趕魔法陣延伸開，包圍住了一個大致上的領域。

照著一開始所說拿出了帆布和野餐墊，她扶著樹根爬上地面，順手撥了撥凌亂的髮，只希望沒沾上落葉。看著達慕迎面走來，她漾起笑。「有帶泳褲嗎？」

「嗯？妳沒說要下水啊。」聞言一愣，自己並不是很想泡下去⋯⋯想起什麼似地，他舉起背包：「這裡有三明治，先吃點東西？」在這空檔想想對策吧。

「妳等一下要在那裡下水嗎？」雖然也不是沒有看過人在湖裡游泳，但家鄉的湖就算沒有結凍也沒有人會去嘗試自己身體的極限。

「說要玩水，可是不下水嗎？」她困惑的看著達慕，有些不明白。

她不是很介意達慕玩不玩水，只是感到意外。聽人說著先吃東西，她揚起手中的布，點點頭。「我先鋪好這個。」

選了樹下遮陰較密的區域，她攤開野餐巾，從達慕手裡接過包裹。下秒她順手拉了人一把，只見達慕身後走過一隻睡眼惺忪的大山貓。「噓……別太大聲。」

拉著人坐下，她打開提袋。「早上有不少動物會來這裡喝水，在水源區走獸都很有默契，不會相互捕殺。水源對動物來說就像山神的居所一般，不能放肆。所以牠喝完水就會離開了。」

「啊。好可愛。」此時被拉著坐下的他反而目光全被吸引，眾所不知的是他家三隻大狗全都是因為他對毛絨絨的生物愛心氾濫而致。

「跟牠一起游的話我覺得我可以下水試試看。」他撐頰說著明知不可能的話語。「還有，我以為妳說來山裡就不會把身體弄濕了啊。」此刻的表情委屈得跟個小男孩一樣，雖然沒有時常表示，但是他並不親水。

「是很可愛沒錯。」動物在沒攻擊性的時候都很可愛，不是衝著自己來就很帥氣。她想起列昂那隻黑獅歐猈。「以前我的家鄉拉瓦蘭出現過大量狼群，那年災荒，狼跑入村子攻擊了不少人，我家在村子外變成了獨立目標。所有牲口和家禽都被吃了。」

「肚子餓的時候，連野兔都會變得殘暴。」她皺了皺鼻子。看達慕一臉委屈，忍俊不住。「我又不會強迫你下水。你不會游泳嗎？」

「嗯⋯⋯。」的確村子裡也曾有過蟲災，當年所有林業都唉聲連篇。

「——不會。」他不是很喜歡提起這件事，撇頭看著遠處的水波，有點尷尬地搔搔臉頰。「總之先填飽肚子再說。」拿了一個燻雞起司三明治塞進嘴裡。

「嗯，我也不是特別會游。跟競技型的人比只算得上會玩水吧。」她隨手拿起一份三明治咬了一口，用指尖抹去沾上唇角的美乃滋。「唔！」

「好好吃喔。一早就能嚐到達慕社長的手藝，真幸福。」嚥下那口食物，她瞇起眼。「一會兒你想的話可以趁今天學一點，我還是有把握至少讓你不會溺水，而且這裡的水除了瀑布下面的深潭之外大概都只到我的腰。」

用手比比高度，這種深度達慕要是溺水大概也是奇葩程度的旱鴨子了。「晚一點我會下獵陷，這樣晚上可以烤一些河鮮來吃。」

「那還真是蠻淺的。不過我——」看了看自己的短褲，自己還是泡泡水就好。

「嗯，那我就期待今天晚上的山珍海味囉。」衝人一笑，順著陽光灑下瞇起眼睛，輕揮魔杖讓冰晶降下，反射著陽光照耀出彩虹的光芒。

「我覺得蠻美的。」用手撐在後頭，任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嗯。所以才在這裡佔地啊。熱了嗎？」太陽慢慢蒸散晨霧，空氣裡開始散發出森林特有的香氣。用手承著雪花，她想了一下，三兩口將三明治吞下肚。「我來讓法術持久一點好了……」

她並不擅長元素魔法，但是導引還行。水順著魔法搭建起來的透明軌跡，在兩人休息的範圍化成含有冰晶的薄霧。有水源的穩定度，魔法顯得不這麼費力。

她帶著些許倦意躺下身，卻沒有閉上眼。「山裡真的很安靜，很美。」

「我印象的山裡溫度跟這兒差多了。」犯懶也就用魔杖叫來兩瓶巧克力牛奶。
「喝嗎？」自己已經上癮了索性開了一瓶直接灌起來。把另一瓶推到躺臥在旁的人眼前。

「妳說要提早離開，是要提前多久？」雖然剛才話題重心不在那，但自己可是有好好聽對方說話的。他順帶放出了召喚獸讓牠在外邊跑一跑。

「謝謝。」她撐起身，吃過東西確實是有點乾渴需要水分。她扭開瓶蓋，啜飲了一小口潤潤喉，看著小D飛上樹枝伸展翅膀。「畢竟和我們的國家不同緯度？」

達慕的問話讓她停下動作。「提前個兩三天吧。執事說安排好行程了，要我別等到結業式。他擔心我縮短時間應付不了祭典的舞蹈。」

調味牛奶的甜味慢慢變成糖分常見的酸口，讓她忍不住又喝了些許。「大概忙碌把個月吧，你要記得傳村子的位置和地址給我呢。不然我回家後不見得能收到訊號。」

用紙巾擦掉在唇上的牛奶漬，他拿出手機敲打了一陣子。「現在就傳給妳。」希望在村外不要遇到什麼危險，畢竟與巫師村的交界還是很偏僻。

「不過妳到附近的鎮上就找我過去吧，不去接妳我不放心。」雖然村裡也不一定收得到訊號，不過自己往返史特拉斯總會有訊號的。

「最好提前個兩三天。」他雙手捧著牛奶在腦裡想著到時會是怎樣的情景。

「啊，可以啊。」她抽出口袋內的手機，確認著收到了訊息。她對達慕的體貼會心。「我不會亂跑啦，至少也會在旅店等你。」

「不然自己找會錯過吧？」收好了手機她旋上瓶蓋，枕上達慕的手臂。她好奇的抬眼看著人。「真的不玩水？」

再不活動身子，她覺得自己快睡著了。但是舒爽的溫度又讓她有些眷戀慵懶。

「嘛，可以啊。」大不了待會換一套衣服吧。聳聳肩，就今天順著人的意也不錯，畢竟都受邀來了人的秘密基地。

他待人坐直了才站起身，隨意撿了石子往溪裡丟。細小的落水聲沈在石堆，也沈在心裡。

「快要期末了呢，最後一次我就陪妳玩個盡興吧。」轉身伸手向人，示意她握著自己的手起身。

「怎麼說得好像真的都不跟我出門了一樣？」她悶聲輕笑，讓人拉起自己。「等我一下。」

鬆開人的手，她直接解開襯衫的衣領，一面理著穿在內裡的泳衣。雖然是泳衣，她依然頰上薄紅。她伸手去擋達慕的臉。「牛仔褲下水會太重，轉過去不要看人家脫啦。」

「是妳自己開始脫起來的啊。」乖乖轉過去有點害臊地搔搔臉頰。

趁著空檔把上衣的短袖軍綠T恤脫下，雖然以前有在外打赤膊晨跑的習慣，在同學面前脫衣服又是另一回事了。乖巧地把衣服疊好放回墊子上，把休閒鞋也卸在一旁。

低頭看著自己的腹肌。早知道會被看，前幾天就多做幾組核心——雖然已經來不及了，扼腕卻也僅止於對自己的形象在意的程度。

「我又沒有全脫。」她解下襯衫和牛仔褲，近乎歡愉的踩掉了腳上的帆布鞋，將鞋攏著用腳踢到一邊整齊的靠著樹根。然後才拾起衣物拉整，往較低的樹枝間掛去。「只是這種泳衣穿了還是會有點......」

她雀躍的拉住了達慕的手，看人低頭不停的打量，有些不解。「怎麼了？」

「話說這套好看嗎？兩件式穿起來果然有點害羞......」抓了抓自己頸後的髮尾，別開了眼神。「雖然是執事挑的。」

原先不覺得怎麼害羞卻遭人的話語影響，他抬手遮住了半邊眼睛，任人拉著自己把字嚼在嘴裡：「妳這樣說我還有除了好看的台詞可以選嗎。」拐彎抹角地給了肯定的答案，他現在倒是想泡進水裡讓自己的溫度低一些。

「壞欸你，我很認真問呢！」原本微嗔的責備在她看見達慕害羞的表情時候頓了下。察覺人是說真的，反而自己扭捏起來。「唔……謝謝。」

總覺得自己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但她在意就會不小心……

「我、我去拿陷阱。」燙著臉她鬆開了人的手，驚鳥似的往樹洞跑去。幾步後又回頭補上一句。「啊，不要直接下水哦！你先暖身！」

「哦⋯⋯哦！」見人跑走回過神來做起伸展，這輩子頭一次這麼聽人話地乖乖熱身，不然他實在是尷尬地不知道做什麼反應才好。

自覺已經準備妥善，他前行走向邊界，蹲下用手掬起水感受溫度。「嗯——剛剛是不是用太冷啦。」潑在自己身上讓身體習慣。

她在幹嘛？剛剛那樣問一點意義都沒有啊。鬧歸鬧，那應該只是遊戲。

拿下預備好的魚籠爬出樹洞。看著達慕試圖適應水溫的背影，她突然覺得滿滿愧疚。她還沒準備好要告訴人旅行的事情，或許等那時候再提吧。

「冰嗎？拉瓦蘭的水溫差不多終年如此。」習慣的走入水中，倒也不是不冷，但是卻快速的適應了溫度。彎身讓水淹過頭，她將其中一個魚籠安放在較深的石縫內，令一個卡入流水較淺的石隙間。

「以前我常常和山上的獸人朋友到山裡跳水玩，比起自己的村子，牠們反而能接受我。」她語著，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是否被流水掩蓋。「人們叫我荒野女巫，獸人們則是把我當同伴。教我雕刻、獵陷和山裡生活的種種。怕我的反而是人。」

「那妳還提早回去準備啊，不是為了自由做了很多犧牲嗎。」為了跟人說話耐著水溫踏進水裡，他像抱起嬰兒般地藉著浮力把同學面對自己掐著腰間舉起。

「妳不覺得說話的時候應該這樣比較有禮貌嗎？」他咧嘴笑著，雖然水流的方向讓距離近得有點彆扭，他還是試圖伸長手藉著體型優勢不顧人的掙扎。

「我不怕妳。」他朝著人眨了眨眼，把人放下確定她蹬得到地，水流拽著他的短褲往後。「所以多記得我們，別記些有的沒的。」

「我是回科維諾斯城，和地位相應的是責任。」達慕的動作讓她一度驚懼的扶住人的肩，她突然能理解到為何達慕替她的脫線緊張。

「笨蛋……」她能的話當然不想回去。眉頭結起，掩著嘴為人的話淚水像斷線一樣滑落。如果一直想著學校的朋友們，她會哭死，絕對會。低溫讓達慕的身體發顫。「幹嘛為了說兩句話這樣虐待自己啦！明明在岸邊說我也聽得到！」

詛咒的黑霧散去了些，她揚起一把水潑在人精實的胸膛上，好氣又好笑。「看你抖的。跟下雪的冷體感上不一樣吧？」

「水淹過肩你會適應比較快。」拽著人的臂，她面對著達慕用後退的方式往較深的水域走去。「我會抓著你，你只要放鬆就好。」

「這樣比較有誠意啊。」他露出“快誇我，快誇我。”的表情，拽著人的手臂往前。不過大概是因為身高差距，自己腳還踏的到底部。

「不要走太快。」 說到底自己還是有點怕，但不太想表現出來，只是咬緊牙關跟著人往前。

「有誠意的讓人家哭出來嗎？」收起淚，她吸了吸鼻子臉上淺紅。「雖然有點開心......」

水漸漸淹過她的胸。蹲身讓水漫過肩的同時，她引著人一起壓低身子，手闖過人雙臂的下方握托著。達慕的表情像極了焦慮卻又興奮討拍的大狗。「放心，你做得很好。」

「蹲著就好，上身可以跟著我移動往前。害怕沒關係，恐懼和勇氣是成正比的。」騰出手，她安撫的輕捧人的臉龐，直起身讓人的雙手扶著自己的腰。「身體伸展開後你會發現水有一定的浮力能把你托起來，我後退囉。」

一手托著人的下頷避免達慕過於緊張吃水，一手緊扣住覆在腰上的大手。「像在水裡跳舞一樣，嗯？」

他癟著嘴半睜眼把腳縮起，他還是覺得自己泡泡水就行，人魚在海裡生存，人在陸地上就很好。

「才不一樣⋯⋯。」他搖著頭，免不了地想收緊手臂，又怕跟人太近被說嘴。「我說不學也不要緊啊。」

「真的？」聽人這麼說著只是溫柔的笑了笑，哄小孩似的。「我也沒打算要你學會游水啊。只是讓你學會怎麼浮起來。」

「不像跳舞的話，就當是大浴缸吧？冰涼的夏浴。」輕柔的說著。安撫的揉揉人溫熱的手。「這裡還行。當然水再深一點我就得擔心你會不會急抓著我，這樣兩個人都會嗆水。」

「唔⋯⋯。」他投降地用視死如歸的表情翻身躺在水面上，這是他唯一可以漂起來的方式，大不了用魔法把底下的水結成冰，他這麼想著。

「妳知道就算把山雀放在水上讓牠漂著牠也不會成為鴨子。」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場、他真的、真的不喜歡在別人面前這麼懦弱的模樣。

「姆，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了。」她划著水學著人的動作捏了一下達慕的鼻子，扶著人坐起。「不強迫你了，我自個兒玩去。」

潛入水中，她從瀑布邊岸抓著藤蔓爬上崖壁，在最高處一蹬，熟練的在空中翻轉躍入底下的深潭。

「很熟練啊。」他半踹半掙扎地游到有邊界的淺水區，坐在一個可倚靠的小斷層。

看著小魚從身旁游過去，他的眼睛透著歪折的水面映出透明的水紋。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呢，現在。他這麼想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他看著水滴從自己的上臂落到關節處形成小水窪，又滑下到手腕，像是看競技比賽的盯著左手。

藉著墜落的力道，她潛的有些深。這麼做的理由是，她想和山的主人打個招呼。潭底臥著一團漆黑，身上卻生滿草木的巨蟒，薑黃色的眼瞳在看見來者的時候只是凝望，絲絲的吐信。

泡沫包圍了希雅，水泡上升的力道將她送出水面。她大口的吸著氣，往達慕的方向游去。「在看什麼？」

達慕似乎有些出神，喘著氣，她翻過身在人身邊跟著坐下。拳貼著水面一握，噴出一小柱水濺在人臉上。「看得超認真的。」

「沒有。」安份地抹掉濺上臉龐的水漬，他搭上對方的肩。「在看手上的水滴。」他如實地告訴對方，現在靜謐的氛圍不適合開太不正經的玩笑，他想再沉浸氣氛久一些。

「妳可以去玩啊。」屈起膝，短褲貼在腿上響起滴水聲。「真的是濕得撤撤透透。」捏起一角試圖把水擠乾一些讓自己快活一點。

「嗯......」聽人這麼說著，她只是點點頭。手指梳過濕透的雪白，她將髮向後抓去，髮型上幾乎和達慕一個樣。「你好像從來就只是聽我說。」

她有發現，但是卻選擇先任性的發洩完自己的心情。「其實如果你想，今天就是特意把時間都留給你的。」

她曲起腳抱著膝蓋，扭過頭望著人。「像大樹一樣撐起大家的人，也是會悲傷的吧？有時候我很好奇，最後會由誰來陪你分擔那些未知的重量。」

「嗯？什麼重量？」他偏過頭去看她，抬眉微笑著看她似乎想獲得更多資訊般地丟出問題。「我沒有妳說的這麼了不起。」他盛起水又看它流走。

「時間一直在走，我跟每個新的人相遇，做的每件事、創造的每份回憶，都是分擔傷痛的補給品。」他閉起眼睛，把聲音位置放在平常唱歌時的高度。「沒有原不原諒，只有記不記得。」像在朗誦詩句般地他說道：「忘記並快樂，是我活著的方式。」他笑得釋然，看向眩目的天空，閉上眼睛。

「又或是妳想知道什麼？」他笑著把視線放回對方，灰眸不適地眨了眨。「我不擅長提起自己。」

「嗯......」她深知自己其實完全不了解眼前的男人，比對薩維爾還不了解。聽著人訴說的嗓音，就如同吟誦著詩詞。「會不會有一天連我也忘記了？」

她笑著問。其實她最大的恐懼，並不是自己忘記誰，而是被真正重要的人遺忘。「忘記後，才能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如果條件成立的話。」

探手她撫了撫達慕的臉龐。「我可以等你想說，在我忘記你之前。」

「不會啦。」他低頭把額貼上人的，雙手濕漉漉地貼上她的脖子。「我們不會忘記彼此的。」像在唸咒般地肯定，他勾起嘴角，時間像是他的呼吸頻率慢了下來。

「我沒有不想說。」只是不知從何開始。他對於無法讓對方了解自己看到困窘，從前總是有人用一眼看破的眼神望進他的心底。他的心或許不需要被治癒，他質疑。

「如果所有事都可以輕易遺忘，那世界不會有這麼多遺憾。」

她也很想這麼相信著。

少數讓她能感覺自己還活著的人，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嗯，不會忘記。」

複誦著人的話，她只能這麼做。詛咒會讓她忘記多少事情還很難說。但是她真的不想忘記，而且也只能全力不忘記。「雖然我已經忘記昨天的晚餐吃了什麼。」

眼神閃過一絲狡詭，她笑得心滿意足。

「那可能是初老的症狀。」他退開笑得幼稚，用手潑人回敬先前的攻擊。「那我之後再跟妳講好了，免得妳在我講完之後又忘？」他拉著褲子起身退開，泡水的重量讓他有點難以移動。

真可惜沒帶到吉他耶，現在真適合唱些什麼。被眼前人追著跑跳時他這麼想著，腳邊的生物都因水花濺起而逃竄。

「達慕！」她幾乎是尖叫著笑了出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壞事破壞氣氛不是只有我可以嗎？」

人提著褲頭逃命的樣子逼得她開懷的笑出淚，太瘋狂了。居然說她初老！她也不過就20歲。「我們又不是差很多歲，你很壞耶！」

她不甘示弱的追著人潑水，趁著人毫無反擊之力越追越近。

「沒有啦。」他明白逃不過對方於是停下，手抵著人的肩頭神色凝重地開口。「其實我們同歲，所以我剛剛得出這應該是因人而異的體質問題。」

他說完正經的不正經話之後嬉皮笑臉地逃回岸上，抓了瓶巧克力牛奶又開了往嘴裡塞。

「我剛剛幾乎整個人都泡在水裡只差頭了，現在是我的精神糧食時間。」他舉著手阻止人打攪自己的快樂泉源。

跟著追上岸的她笑著搖了搖頭。「精神糧食。」

誰不知道烹飪社社長是個巧克力牛奶控恐怕只是冒牌社員。但是達慕倒是提醒了她，一個早上都還沒準備飲用水。不親水的達慕恐怕也無法像她一樣能夠飲用生泉，不說習慣，腸胃上恐怕也適應不了。

只是說真的她也不想準備火堆……

她走到背包邊拿出裡面備用的金屬茶壺，走到兩人方才沒有踩踏過的靠近瀑布的位置撈了滿壺水。她記得那天薩維爾說關鍵在於壓力差。拿出魔杖，她對著壺內的水畫出一個常見的治療型壓力魔法陣。

原本沒有動靜的水線開始壓縮，最後慢慢沸騰起來。如果不用黑魔法果然都會很順利。她將滾燙的壺放到淺水中降溫。「達慕，你有需要水嗎？」

「怎麼，妳也想成為我的精神糧食嗎？恐怕很難噢。」咬著飲盡的空瓶，要不是看著他喝光的人還以為他是哪叼來的。

「是不用啦。」指指空瓶回應人，自己也是有確實好好補充水分——跟糖分的。

「有木材嗎？」他走到一旁拿起魔杖，雖然可以輕易地點出火但還是得有媒材燒才行。

「咦？聽你這麼說，感覺是你比較想成為我的精神糧食啊。」她只瞥了一眼心智年齡降低到十二歲的男人，彎起唇。

「柴火得另外再收集，獵棚裡面的只剩下營火的份量，拉長使用時間的話我會選擇另外再找細的木材。單純燒水的話，用壓力就可以改變溫度了。原則上我們可以很輕鬆的過一整天。」她說著一面撿起腳邊的枯枝折短。「想煮什麼嗎？獵陷剛放的話至少要等到傍晚才知道成果。」

「可以啊。」無所謂地聳肩，他用魔杖指著地上的木材，劃了個圈聚集起來。「我只是想早點準備好，趁天還亮的時候。」

到背包旁拿出吊床，那是他在冬季時常在森林外賞星的配備之一。抱著繩網他探頭看看附近的樹間有沒有合適配置的地方，雖然不知道水邊會不會有比較多奇怪的生物。

果然還是高一點的地方比較好吧。他選了兩棵高聳的樹之間，用掃帚飛上去固定好吊床。

「嗯？」那句"可以啊"她實在沒搞懂意思，聽人說趁著天亮準備好柴火，她順手將折斷的枯枝拋向堆疊起來的木材，然後才弄明白達慕似乎在回應她前頭逗人話。

望著人忙碌的背影，雪眉糾結成了一團。不僅僅是因為達慕那個吊床的驚人高度，還有他那句在正常情況下幾乎已成告白的話。但是玩笑在前，她只得不當一回事。

「你會不會睡得太高了一點？」

「嗯？掉下來也不會壓到妳啦。」飛下來聞言笑著回答。
「我滿喜歡高的地方，也比較不危險。」雖然沒有特定的根據，不過他就是這樣覺得。

「還是妳要我離妳近一點妳比較安心？」打趣地問道，難得放鬆出來玩一趟自己說話的方式也隨便了不少。

「我才不擔心你壓到我.......」擔心人摔下來到是真的。只是達慕都表明是個人喜好問題，或許沒有她想像的糟糕也不一定。「喜歡是因為視野比較好嗎？」

她想起跟費爾一起練習飛行的那時候，壯麗的風景確實令她大開眼界，那是就算爬上拉瓦蘭的古木也看不到的畫面。「這樣說起來，達慕的家鄉是什麼樣子？」

「雖然你說村子很美很無聊，但是為什麼美麗的地方會無聊？」

「嗯——或許吧，喜歡需要什麼理由嗎？」他坐在掃帚上，腳曲起讓下巴靠著膝蓋。

「或許是因為我很常在村裡的樹頂上待著的關係吧。」他回想。「村子裡——美的是土地，無聊的是人。」道出自己一直在抗拒回村的理由大概也僅止於此。

「那裡很冷，一天黑就很久，一天亮也很長。人們跟天色變換一樣單純，不太懂得變通，也不怎麼會故意傷害別人。」

黑夜和白晝都很長的地方嗎？「因為習慣吧。」

「人類是一種習慣了既定生活模式就不容易改變的生物。」她深知自己偶爾也會如此。「也許有了不同的顏色，大家又會有活力了。」

「畢竟北國的雪季就是如此啊。拉瓦蘭還好一點，會有季節的替換，雖然不如學校這裡濃艷，至少還是不同顏色。」她說的認真陷入思考。「這得想想呢......不同的顏色......」

看著人奮力地為自己說出的話思考，似乎之前也一直在為自己擔心或是在意。

「這不是妳該煩惱的事啦。」他笑著又揉了揉人的髮，跳下掃帚把飛行器具放好。

「我覺得要是隨意變換的話，可能就不會像那個地方了。」灰眸在這裡映著鮮明的溫度，然而他也只是記錄著，並不為此有什麼額外的反應。

「你怎麼就不覺得我踏進那個村子是多一個顏色？」為人揉弄的動作瞇起眼，雖然似乎老被達慕當成小孩子，但是她喜歡，一直都很喜歡被摸頭的動作。「萬一我打算吵你一整個冬天怎麼辦？」

她咯笑著走回野餐墊，拿起方才那罐沒喝完的巧克力牛奶仰去大半。「好，決定了！」

很突然的她帶著牛奶鬍子亢奮宣示。「至少我在的時候要讓你不無聊才行！」

「我罩妳啊。」還沒告訴對方自己要接下村裡的管理者之位，他只是很隨性地答著話，也沒有要隱瞞，也沒有要傾訴。「我說過好就不會反悔，妳要待多久都行。」

「哈哈⋯⋯我搞不好會很忙呢。」他搔著頭，也就默許了這樣的發言。

「沒關係，我陪你。」她倒是信誓旦旦。能留在人身邊，她就很滿足了。「就算幫不上忙，還能用你教出來的手藝把你養胖。」

她想不出來在無聊的村子裡達慕能忙什麼，自得其樂的說著。可她明白，達慕真的忙起來她也只能玩自己的，她捨不得多添人幾筆麻煩事。

蓋上牛奶，她揉揉因為放鬆而帶上倦意的眼。

「妳就照妳的步調去看看，這樣就好。不用為我做什麼啊。」看了看人孩子氣的樣子，他笑了又默默把手搭上人的髮。

「要不要在上面睡一會兒？」提出建議，他不是很在意那樣的地方有誰睡過，畢竟最初也不是自己的棲地，但還是會篩選。

「應該是早起......然後先攝取了比較多糖分的關係。」活動之前吃糖的話，她會開始想睡覺。所以除了下午茶的點心之外，她很少吃甜品。「我沒關係。」

「釣過魚嗎？」瞇起眼，她還想下水，不過看來眼前的人已經放棄到水位稍深的區域了。「我可以下水抓，但是留你一個在岸上好像會很無聊。」

兩個人消磨時間的速度比她想像的快上許多，她想了想拿出魔杖，原理上應該是可行。魔杖在手中先化作水晶提琴，然後又慢慢扭曲成了一隻長釣桿。「......原來真的可以這樣。」

「有喔。」而且還算是得心應手。在冰湖面釣魚可是一大享受。

看著人的魔杖變形有點意外地睜著眼，畢竟自己的可是親手削出來的。「妳很常這樣？」看人手上的物品變換得很快，自己倒是沒想過去試。

「嗯——一下子應該沒關係吧。」揮動魔杖指向河面，直到深水區前的水都結了一層結實的薄冰。他走上去輕輕地踏了踏確認堅固程度。

「嗯？」聽達慕的問話，她眨眨眼。「你說把魔杖變型嗎？」

「以前在科維諾斯準備音樂會的時候老師教的，畢竟有些樂器無法隨搬隨走。我是大提琴手，背著琴也很礙事，所以要說是不是常常這樣的話，算是蠻常的吧。」她解釋著。「變成釣竿倒是第一次。」

「小心點。」比起達慕的信心，她反而對新結的冰面沒什麼信心。

「妳會音樂啊。」還是第一次知道，而且是相對少見的樂器。「這樣用起來不覺得有些彆扭嘛。」他莞爾。

「這是用我的魔力結的，沒什麼出錯的可能。」與其說是水結成冰，不如說是魔法凝成的透明固磚。

他踏上冰面，走到新建後的水陸交界點。「看，很穩。」回過頭衝人一笑，先前在水中的膽怯都不見蹤影。

「會嗎？」至少音色上沒有太大的影響，用起來彆扭是什麼意思還真不太懂。「我習慣了......你要什麼樂器我也可以試試......雖然我可能不會演奏。」

她拾起一根較堅實硬挺的枯枝，掂量了手感，讓魔杖變回原型後削尖。「替代品就用這個......」

說著又把魔杖變回釣竿，上前遞給達慕。「那就坐一下吧，我下水去？」

「行啊。」喚了召喚獸要牠抓餌來，小D心不甘情不願地照著指示抓了小蟲來。他迅速地把餌套上魚鉤，把影響到水中的人不敢拋太遠。

等一下請她變把吉他吧。也許久沒彈了，就在晚餐過後盡興個幾首歌接著就寢，計劃非常完美。

之後就慢悠地盯著水面的浮標看。

她觀察著達慕熟練上餌的動作，雖然她看過貝爾釣魚，但是她自己並不會這麼一個項目。

撥了撥半乾的髮，她重新躍入水中。或許是因為溪面結冰，多數的溪魚都躲入較溫暖的水底或是陽光處，這樣的小變動反而有利於她尋找目標。她順著水流游到瀑布附近，卻在刺出木槍的同時和魚錯開了身。

浮出水面她換了口氣。太久沒有換工具讓她很不習慣。

「還好麼。」看著人突然地衝出水面，他悠閒地吹著風還一邊坐著打盹兒。很久沒有這麼舒適地環境了，好像隨時睡著都沒問題。

他還在思考他坐在這釣魚的必要性，眼前的人看起來比自己靠譜多了在今天晚餐的著落上。雖然他帶了很多調味料但也要有食物的前提下才用得著。

「有點喘。」她搖頭輕笑，讓人知道自己沒問題。看達慕的表情，似乎也跟著想睡覺了。能讓他感到放鬆就好，她是這麼想的。

浮標就這麼在她面前震動了一下，她的情緒也跟著動了一下，灰眸興奮的望著冰面上的人。「達慕！」

她輕喚了聲，聲音幾乎被流水蓋過。

意識被浮標的動靜拉回眼前，他趕緊把桿身收緊在手臂內側，反扣旋轉鎖後興奮愉快地轉動輪軸並時不時地抬起釣竿。

「中了！」拉起不知名的魚回甩拉到身後以免魚掙脫調頭回溪，他抓著手臂長的魚用魔法凍起，再慢條斯理地取下魚鉤。

「不錯大欸妳要不要看看？」把凍住的魚扔到人附近，撲通一聲沈下又浮上。

那條凍結卻漂浮在面前的魚確實挺大條的，意外人的好運和力氣，她"噗嗤"的笑出聲。「收穫不錯。真不虧是社長，果然不會讓大家餓肚子。」

「不過達慕，這樣丟著等等被水沖走了。」拿上岸好像也不大對，她揪著魚游到達慕旁，讓結凍的魚滑到人腳邊。

「一條一定不夠啦，我去找其他吃的。」說著又鑽入了水中。

「本來就不是為了釣到晚餐的不是嗎？」他坐在岸邊，似乎滿足了擱置釣竿，看著人逕自遷入水底。

「也不用那麼忙啦，正如妳所說——我還有準備吃的。」聳了聳肩，他撐頰看著水面。

睏意又襲來了。他往後挪了幾步，避免自己睡著而掉進水裡。

她重新試了兩次投槍的動作，最後獵到一條和達慕相去不遠的大小的魚。她游向冰面，連著槍把魚放上。甩了甩頭髮上的水爬出溪面。「不行！多了冰之後太冷了！」

搓著手臂她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看到達慕滿臉睡意，有些忍俊不住。「去睡一下啦。等下滾到水裡我撈不動你。」

用冰涼的手貼著人的臉頰，然後戳了。「嗯？要嗎？」

「唔——。」皺了皺鼻子，他睜開眼睛撫上人的臉頰。「要什麼？」溫度等量的交換，剛才在冰上打盹的他並不覺得特別冷。

「妳這樣會著涼。」他喚出熱熱的風輕吹。「我們回岸上吧。」冰一邊溶化一邊像輸送帶般向後把兩人與器具推到岸邊。

坐上土地的他終於恢復一些意識。眨了眨眼，他朝人笑得傻氣。

「問你要不要睡一下。」看著達慕那張笑臉，她眉宇輕動。她開始對自己的想法感到疑惑。其實如果可以，她想讓時間就停在這一秒，但是為什麼？一瞬間，好像什麼都不重要了。「如果你想，腿可以借你躺。」

她輕柔的語著，就只是這麼說。平靜的，不帶一絲情緒波動，彷彿本該如此。然後自顧自的擰去髮尾的水露，陷入思緒內。她知道自己喜歡薩維爾，只是一旦察覺在誰身邊最輕鬆，她就更感到不可思議。一時間她無法定位自己對達慕的感覺是什麼。

「不用。」他呆滯地看著人。他的思緒把他帶到好遠好遠的遠方，似乎到了校外，回到故鄉，又往天空彌散。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他跟她相處時比較容易陷入迷惑。但是某些東西又在此刻特別清晰。

例如後悔。

「謝謝妳的好意，我可不能因為妳對我沒戒心就占妳便宜。」他賊笑來掩蓋剛才失神被空虛侵蝕的瞬間。

「嗯。」那其實跟戒心無關，是她自己想的。難得沒有隨著人的表情變化笑出來，她默然的應聲，收拾起微小的失落，算是同意了達慕的話。

「我倒是沒想過你總是界定自己在占我便宜。」單純的對那句話感到不悅，這次她沒有藏起表情，反而滿臉諷刺。「我親愛的達慕學長，這套泳裝沒有這麼難脫。只要每條綁帶稍微一扯，就是我的全部。」

她拾起那根水晶魚竿，重新變回魔杖塞入腰後的刀套。然後一面撿起那兩條魚。「你真的要做什麼早做了，不需要這樣用玩笑話踐踏我對你的情感。你講一次，我就生氣一次。這種話等你真的忍不住想脫光我再說都不遲。」

「⋯⋯。」被人一斥他心底一沈，像是啟動記憶轉輪那樣畫面從整齊的抽屜裡翻箱倒櫃地亂竄。

他把自己刻意營造的距離感打著各式各樣的名號強壓在對方身上，這可能是自我保護機制或是自傷系統——甚至兩者皆通。

「——對不起。」他壓住最一開始瞬間隨著記憶而來想破口大罵的衝動溫順地道歉。

「只是妳——」根本就不了解我怎麼投注那麼多信任跟感情在我身上的？

「抱歉，不要生氣嘛。」那些質疑先放在後話，他放軟了態度收起情緒求人原諒。

「......」她怎麼傻也知道方才達慕火光了，表情的細微變化她看在眼裡，但對方卻壓下氣燄道歉。雪眉一蹙，她還在氣頭上沒辦法軟化下來。「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

「當然我不知道你經驗過什麼須要讓你把自己說成那樣......但是怎麼說，也不是因為你犯了錯才對。」怎麼可能會有一個人貶低自己是因為自己不夠好？這點她再清楚不過。「下意識的藐視自己，甚至預設自己即將犯錯，都是長期被環境累積起來的習慣。」

她討厭自己總是這麼做，又怎麼可能容忍別人如此。雖然她不會掛在嘴上唸給其他人聽就是了。「你要對我發脾氣也好，把我丟在這逃走裡也罷。唯獨這件事情，你不原諒自己，我也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一次可以、兩次可以，只是第三次，她覺得那是逃避。「我說過今天就我們兩個人，我的時間屬於你。你想說什麼我聽著。」

「嗯。」夜幕不知不覺降下，他逕自走到柴堆旁魔杖點起火。他更不想開口了，可能是在賭氣，或是在釐清自己賭氣的原因。

既然道歉行不通那我就什麼也別說吧。他這麼想著，在人的對角線抓了瓶威士忌就開蓋。

心情很煩、很亂。明明前些時候還很愉快，現在卻無法控制沈悶的狀態顯露在其他人面前。

酒氣蔓延，看達慕這樣她很難受。最後一次下水，她將兩個獵陷都取了回來，簡單處理過魚蝦，串著把河鮮置於火堆旁。

「......為什麼我不說，你對我發脾氣；你不說，你還是對我發脾氣？」套上了預備的襯衫，她還是在達慕身邊坐下靠著樹幹抱起膝。熟悉的香味在飄散，她能感覺肌餓卻沒有絲毫胃口，聲音委屈又疲倦。灰眸望著火光微微一笑輕哼。「Through all my make believe
There's some reality
In your reflection
There's much more than you see
All that you hope for
You hope for today
Is the love someone gives you
In an unconditional way.」

她索性拿出手機，隨著音樂輕唱起那首歌。
Zendaya 'Neverland' Lyric Video「每當我受到驚嚇或是有時我感到孤寂/我轉頭望向夜空看著屬於我的那顆星/只要穿越這銀河我可以奔向那兒/願意的話我也能帶你上路/只要一光年的距離和一天的時間」
「我們可以今夜就起程在無垠的大海中皎潔的月光下/我們可以導航星星指引家的方向/在千里之外 有個地方 我們的青春歲月將永遠停在那一刻每個願望都是實現的命令 那時就代表我們到了世外桃花源」
「看穿我的層層偽裝其實有些一點也不假看看鏡中的自己你也會有更多發現 你全心希望的只希望今天別人給你的愛是無私的愛不求回報。」

他待曲子播完，仍不發一語。他捱得近了一些，之後伸手把人整個圈在懷裡。「我沒有要對妳發脾氣。」手臂又收緊了一些，他不知道能解釋什麼，也不想解釋。

空中還有一絲夏日特有的黏膩，他不喜歡這種不俐落的感覺。卻也只是由著風把他們的頭髮吹亂，他的頭輕靠在她肩後，看著背後的樹叢映著影子隨著火光忽大忽小。

奇妙地是，他此刻很緊張卻又安穩。少了那些多餘的惑明顯讓他好受許多。

她本該推開緊摟自己的人，本該感到恐懼。但是重要的不是教條教了她什麼，而是達慕的感受。她愣了許久，才遲疑的輕撫男人的背脊，沒有跟著緊擁滿把，只是安慰般護著人算是回應。

酒精溢散的氣味讓她感覺有些昏眩，她暈紅著臉閉上眼小歇，光是氣味就令她浸染醉意。

這好像是認識達慕以來第一次，她長時間的安靜下來，不用填補空白也不擔憂尷尬。她不討厭在人懷裡，而且意外的有安全感。「嗯。」

「嗯⋯⋯。」酒精侵蝕著意識，他晃著頭往人的方向倒下去，累積下來強烈的情感跟酒精一起發酵成睏意。

就這樣待一下吧。

在察覺到自己的任性之前就睡去，或許對方會感到困擾吧。不過，沒關係，因為她是這樣說的。

好重……人躁亂的呼吸慢慢均勻，她正想是怎麼了，才發現把重量放倒在自己身上的達慕居然已經睡著。慶幸著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柔弱，她慢慢將沉重的身軀放倒下，讓人枕在自己懷裡。

「生氣就讓自己醉成這樣……有危險的明明是你吧……」輕語著，指尖梳理著人散亂的額髮，她揮動魔杖，讓營火只剩下餘燼。光芒一暗淡下，螢火蟲一隻隻的閃爍，飛舞起來。「等等睡醒頭痛……還空腹喝……笨蛋。」

她召回燒水的壺落在殘火上方，讓水滾著獵棚預備的香藥草，直到香氣漫開，才仰望著耀眼的銀河。嘛，算了，說不說，是達慕的自由。她只希望這男人能多珍惜自己，至少他在她眼裡是珍貴無比。

「唔⋯⋯。」過了一陣子，他囁嚅著手覆上人在自己額上的，還不是很能適應沈甸甸的腦袋。

他眨了眨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滿天星斗，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天空了吧。他想。

夜裡的空氣很涼，遑論他身上其實是半裸的狀態。揉著太陽穴坐起身，他在想自己該想辦法洗個澡換上替換的衣服還是什麼的，目前的狀態他很難受。

「還好嗎？」她脫下襯衫蓋上人，雖然達慕怕熱，但是酒精開始退後人可能還是會著涼。 「要不要先喝點熱的解酒？紫羅蘭薄荷茶剛燒上。」

她抓抓人翹起的髮尾，感覺到些許濕溽。果然是頭痛盜汗了，剛才隔著泳衣她一時不察。「你都盜汗了……要沖澡嗎？只是野外條件比較差你得忍耐一下。」

她盡可能的和緩語氣，站起身衡量著達慕的高度。「瀑布後面的空間比較小，希望你不會撞到頭。雖然用了火龍族的火螢石墊在牛皮集水箱內，但是水溫還是比宿舍低上一些，不過你可能會舒服點。」

「嗯？可以洗澡嗎？」他的灰眸瞬間亮了起來，把人的襯衫還給對方，走去背包拿換洗衣物。

「謝囉。」他拿著衣物唇悄悄在人額上停留，很是愉快地走去人指示的方向。

「撞到我會大喊妳來救我的——！」他朝她的方向喊過去。

她在達慕靠近的時候本能縮起肩瞇眼，等人走遠，她才從狀態裡回神。剛剛達慕是親她嗎？

那個觸感沒有錯的話……太過於意外，她竟然反應不過來，只是揉揉發燙的臉。算了，她搞不懂達慕在想什麼，剛剛還跟自己生悶氣，一下子又像小孩一樣開心起來。

重新坐下，她提開茶壺放到一旁讓火焰漲起，自顧自的先吃了溪蝦填補空虛的胃。她記得早上達慕做的三明治應該還有，雖然整體簡單，但應該不至於餓到。只是魚應該還是需要些許調味。

不想讓人等太久所以也只是簡單沖了個澡換上清爽的衣服就出來人身旁，先前的情緒在剛才那一覺也被忘了差不多。

「妳要去洗嗎？」找了乾爽的大石頭拖來坐下，平時不大明顯的潔癖可以從這些小細節注意到。他看了魚的顏色，從背包拿了幾罐裝有不同調味料的瓶子跟簡單的保鮮盒。

他喚出冰刃用來處理魚肉，把可食部分切割出來放在盒中，灑了一些胡椒和檸檬汁，又從早些放進天然冰箱的區域中撈出切好的水果，簡單擺過之後放在人的位子旁。

「要啊......可是我想先吃飽。」她詫異的看著達慕周全的做完整套料理流程，決定把原本想問人要不要在魚上面加點鹽之類的話吞回肚裡。她突然有點懷疑是自己過得太隨性？還是達慕的料理魂太堅強？「謝謝。」

她懦懦的對遞上的食物道了謝，突然能夠理解為何每次捉弄達慕之後，眼前的男人總是表情尷尬。她果然對達慕有點壞心眼。「達慕......你社課之外的時間該不會書包裡都放這些東西？」

拿起調味料，她一罐罐的細看，還真是該有的都有了。令人莞爾，她噘起嘴。「身為你的社員我都要慚愧了。」

「沒有。」他吃著烤魚，疑惑地看人。要野營不帶食物不然帶什麼？更何況只有兩個人，自己帶齊一點很正常。

「如果妳想說謝謝的話我在聽。」有點自滿地嚼著食物，雖然當初選上社長不是本意，自己也只是對於廚藝比較熟練稱不上精緻。

她剛剛有道謝啊。眨眨眼，一時間還真不明白眼前的人到底要她說什麼？灰眸轉著，側過頭思考幾秒後閃爍起來。「我剛剛說的沒聽到啊？」

她皺了皺鼻子，手硬要繞過人跟前的盤，拿了片水果貼在唇邊啣著，讓自己能湊近人耳邊。「那我重說一次。謝謝、達慕你最棒了。」

她軟軟膩膩的、撒嬌似的稱讚人。有好吃的就開心，說兩句話哄達慕她可沒差。喜孜孜的吃著經過人手藝的食物，她自己一個人向來不弄這些花樣，去烹飪社也單純是覺得跟大家一起煮飯很有趣。「因為你說你要準備吃的，我就沒多想。人家就是因為什麼都沒帶才覺得愧對於你嘛。」

「夠了夠了⋯⋯。」他半擋半躲地往後，只是想逗逗人而已沒想到對方的反饋這麼大。

「我都說了要帶就要帶全，本來就應該的吧。」他有點害臊地把頭低低的，講話差點結巴。

將最後一口水果塞入口中，指尖就這麼停頓在唇上，她咀嚼著，望著達慕害羞的反應有些玩味。剛剛不是還偷親自己麼？

「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嚥下食物，她笑瞇了眼。「你有想到這麼小的事情，我才感覺很幸福啊。一直都是這樣，從第一天就是了。」

這話倒是真心誠意，達慕在的時候，她自己的事煩惱最少。多數時候反而是不知道怎麼對人開口，或是想著怎麼讓眼前的人避開自己製造的麻煩。越不想依賴，卻反而開始依賴成習慣。「說起來還有點自私，我只是不希望你認為自己付出什麼都是理所當然。所以才對你發脾氣。你應該覺得我很怪吧，明明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卻相信你。」

「可是我想大家都感覺得出來吧，你一直很珍惜身邊的人。」

「我只是比較龜毛。」他搔搔臉頰這麼說著，或許他害臊只是因為不習慣，而他掩飾害臊的習慣便是否認。

「嗯⋯⋯不論我怎麼覺得，大家都值得被珍惜不是嗎？」他鬆了肩往前傾，揉揉發癢的鼻尖，一貫地輕勾嘴角。

「我也沒有覺得自己付出什麼，我覺得大家對我都很好。」抬起頭看著對方，他用很小的音量說著一點點心裡話。

「謝謝妳，這麼為我著想。」

她當然同意每個人都值得被珍惜，所以對那句話只是一笑，輕頷。

「因為是你啊。」狡詭的光芒隱去，她溫柔輕語。「所以不客氣。」

從背包裡拿出預備的杯子，她替彼此都斟了些茶水，一面緩慢的用餐。「你多喝點茶吧，明天醒來比較不會頭疼。」

末了她又想起一件事，輕輕咋舌。「你有帶毯子之類的嗎？睡上面起露的話會冷吧？」

她自己是多帶了衣服，平常又有用帆布防露水所以還沒冷到過。但是達慕已經不舒服了，還著涼的話也太難受。「沒帶的話下來睡還有火堆，我睡獵棚蓋上帆布的話也不會冷。柴火等等我會再拿一些過來？」

「那點酒不會頭痛啦。」雖然這麼說還是接下茶，飲盡。

「沒事的，這裡的氣溫對我來說根本不足為寒。」他湊近人的臉龐，灰眸對上。「還是妳要我跟妳睡？」退開後，搖了搖手。「開玩笑的。」

「說的也是，我都沒這麼相信自己的定力呢。」想起人先前的話，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道。

達慕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她有點說不上來。短短一句話，明明是開玩笑，聽起來卻像在調情一般。待達慕凝望的目光轉開，她立刻垂下紅透的臉假裝自己沒聽懂話裡的意思而不予回應。

或許是兩人太過靠近，體溫即使隔著空氣都能撩撥她的心緒。雖然她相信達慕，但是羞怯擾起的燥熱感讓她意識到自己在人眼裡是個成熟的女體，不論兩個人有多要好，她對達慕而言還是有肉體上的誘惑性。

最糟的是她並無拒絕的念頭。「我去洗澡。」

她含糊的嘟囔了一句，放下才吃了2/3的食物，提起背包就逃離現場。

「唔嗯，慢走。」他叼著蘋果片目送人離去，心中暗想接下來該用怎麼樣的態度面對人呢。

他一向不那麼喜歡複雜的關係。

找了瓶庫存瓶裝的巧克力牛奶，他用營火稍微加熱，再倒進自己平常用的馬克杯中。

梳洗完之後，她換了一套深色的襯衫和同一條牛仔褲回來。用魔杖讓髮上的水露蒸乾，一面重新坐回野餐墊上準備把剩下的食物吃完。只是這次她選擇在剛剛放置東西的不同側坐下，稍微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而頰上的霞紅不知為何還沒散去。

有些事情現下說會更尷尬，尤其是翻過背包好幾次之後她才確定自己有多脫線。不知道的人恐怕還會誤以為她很隨便。

「你真的很愛巧克力牛奶呢。」曲起腿塞了片蘋果入口。讓她好奇的不是人的口味，畢竟她認識喜歡吃甜食的男人達慕也只是其中之一。「說起來是為什麼？這麼堅持一定是巧克力牛奶？」

「嗯？喝習慣了。」他又啜了一口，其實這也不完全是他的口味。「這其實是我媽的愛好，我就跟著她喝到大。」聳了聳肩，他朝著畏畏縮縮的那方看過去。

「妳幹嘛？」不會還在生氣吧？

斟了一杯遞給對方。聽說補充甜份脾氣會變好喔——當然他沒說出口。

「沒有......就......」聽人問著，她頰上的色調更深了些。沒有帶內衣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出口？何況還是在洗完泳衣之後才發現，連套回泳衣充當內著都沒辦法。她現在還巴不得深色的衣服能讓她自在一點。「你剛剛開玩笑說要一起睡有點不習慣，感覺很讓人害羞......畢竟又不是小孩子。」

溫順的接過人遞上的巧克力牛奶，其實不管怎樣都好，只要話題別讓她滿腦子去想自己有多蠢就夠了。啜著牛奶她輕語，聲音懦懦的。「醒著怎麼說笑或玩鬧我都能分辨是不是真的，但是睡覺是完全放鬆的一件事情......今天就算是我喜歡的人說要一起睡，我都覺得那需要付出極大的勇氣和信任。」

「科維諾斯沒有人會對女孩子這樣說，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是那句話在我的家鄉幾乎是等同求婚。如果不知道你是開玩笑，我可能就賞你耳光了。那樣子好像我有點隨便似。」

「妳不是不介意？」總覺得有種立場對調的既視感。他把手撐在身後，思考人這麼小心翼翼對待這件事的心情是什麼。

「所以妳覺得我隨便？」別論達慕的村裡根本沒什麼年輕人，在史特拉斯不用開口只要眼神對了就可以上床。雖然他剛剛沒有這個意思，畢竟對方跟自己沒有類似的價值觀。

「嗯——我沒那個意思。」他也只能這樣說，儘管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或許真要說起來自己是挺隨便的。

「不是......」達慕認真開口反而讓她寬心些許，雖然害羞但是她可以承認。「擁抱和親吻，還有一些比較像家人的動作，我挑著對象做。就像我帶你來這裡，卻沒有帶別人一樣，在心理層面來說你對我是特別的存在。」

「我沒辦法界定我們之間的關係，但是我不會說你隨便。」她抱著膝側過頭凝望著人，表情有些無辜。「說得壞心一點比較像是發現你可以欺負，所以就變得比較任性吧。可以撒嬌可以耍賴。」

「就算真的睡在一起，那也是基於你給我的安全感而不是那樣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很隨便，你不會小心翼翼的對我，我也早就逃走不可能讓你涉入我的生活。」她斂起眼。「嚴格說起來，只要你不是想對我上下其手，大概所有的行為我都不介意吧。至今為止你沒有讓我感到威脅，即使是像剛剛那樣抱我或是吻我。」

「嗯——。」但或許自己是有點隨便吧，對自己來說那些動作並沒有太深刻的意義，或是能界定對方對自己怎麼樣。

「怎麼覺得好像是我很委屈。」他癟著嘴用對方的話回嘴，儘管他並沒有那樣的想法。

「但我覺得妳從剛認識我做這些事就很大膽了？」他蜷起身子長長的頭髮往下垂遮住他半邊的眼。

他是指哪時候？眨著眼她思考過一輪。她記得第一次親達慕好像是舞會......臉頰，後來謝謝達慕送她回去的時候是親手。她指著頰側。「你說這個嗎？」

「舞會那天只是謝謝你，沒別的意思。在科維諾斯的祝福儀式裡，通常我們對一個人施予祝福都是親吻眉心。」她想到剛剛達慕的動作，又補了一句，同時飄開眼神。「我承認我記不太得對你做了哪些事，因為多數是我心血來潮想看你臉紅。」

「在我的國家女人地位高於男人。每個男孩子對女生都是一板一眼，而我會出席的場合也很無趣。沒有人會因為道謝或是打招呼的親吻有反應。」要她承認自己做壞事好像有點羞恥，話語的音量越來越輕，連心跳都加速許多。「只是覺得你害羞的表情很可愛嘛......你討厭以後不做就是了。」

「這樣啊。」
他好像有點不甘願——又有點想要報復。他起身走到人身側，蹲下來手架在腿上看著人的眼睛。

見人彆扭地撇過頭，他用指尖輕捏住人的下巴，俯首在唇邊附近落吻。他停了大概兩秒，就一個友誼的親吻來說是有點久。

而後他退開，臉上帶有紅暈地燦爛笑道：「我不討厭啊？」眨了眨眼，看著人的反應，他知道這對她可能難以負荷，但卻忍不住想去踩線。

她愣愣的凝望退開的人。聽到那句不討厭後，大腦才真正開始運作起來。唇角幾乎貼著唇角的觸感，停留的時間還有逼近的體溫，一下子全部回彈到知覺中扯斷了理智線。

紅唇半啟，她先是縮起肩用雙臂遮擋著臉，鼓動的心跳把燥度帶過四肢百骸，衝上腦門的熱度讓她感到腿軟。她雙手摀著嘴垂下眼避免直視那個深度和自己相似的灰眸，嚶了聲最後乾脆抱著頭把整張臉埋入膝間。

「......不要看我啦！」語句零碎的炸開，她再抬起頭，咬著唇音調有些發顫，看著達慕那種笑法又縮了回去。鬧脾氣似的揮手推開那張笑臉，羞惱的眸裡噙滿淚。

腦袋糊成一片。眼前的人已經過於靠近，她忍不住倔強的瞪著達慕，把整個身子往樹幹縮去，但那也不過拉開幾公分的距離。

——還真是第一次看到會有這種反應的女孩子。

「我大概能理解妳的心情了。」他頷首若有所思地聽人話撇開臉頰，於人身側坐下。

仔細想起，那些反應是為什麼會出現呢？

是因為出乎意料？過近的距離？男女分際？——還是，喜歡？
他沒辦法在這之中確定任何一個選項。

有點懊惱地低下頭，他不喜歡沒有答案。

達慕那句話讓希雅整個人像驚弓之鳥般彈了一下，原本放鬆下的身體又慢慢縮起來。雖然惶恐，但是只要達慕退出視線她就不會想躲了，腦袋還是混亂著。如果只是要捉弄她根本沒必要做到這樣，令人懊惱的是，這好像是她自找的。「壞透了你......嘴唇是初吻耶......」

吸著鼻子，她還真不知道如果達慕親下去後面該怎麼辦？他的變化太奇怪了，自從下午鬧完脾氣之後好像突然大膽起來似的，而且主動碰觸她的次數頻繁的讓人意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騰出手怯怯的扯了扯達慕的衣袖對上那張轉過來的臉。「我知道錯了啦......以後不捉弄你了......」

縱使委屈而且達慕不討厭，可她也知道是自己惹起來的是非。不甘情願的噘著嘴，她嘟囊著。「我要先說前頭......人家初吻至少要留給第一個男朋友，只有這個我絕對會發脾氣。」

「嗯——真是純情吶，希雅同學。」儘管做了那麼多他也無法同理她的話語，人的緊張表現讓他有點愧疚，但在那之上他更想知道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會有這種堅持？」他想可以問吧，就算在他的動作過後這樣的話語有點失禮。「而且我沒有親到。」那個角度跟停留的時間讓人能足夠明白的，他想。

「我知道你沒有親到啦！」那句話勾起了她的小性子，音調拔高了些，又隨即穩下。她知道達慕只是陳述事實不是要惹惱自己。「幹嘛笑我純情，就真的沒交過男朋友啊......連跟我告白的都沒有。」

那個問題她想了好一會兒才鬆開腿坐挺身。撫著自己的唇，她閉上眼。「應該是基於一種感覺吧。人跟人的接觸會有一定的界線，有些肢體動作很少會出現在社交場合內。那些在情感上是屬於特別的動作、比方相吻，比較親暱的碰觸，或是所謂的性。」

講這個對她而言還是挺害羞的，她停頓了幾秒。「你剛剛也避開了不是嗎？接吻對你來說還是有某種特殊情感才會做的動作。於我而言特殊的，再交予對方的時候，是一種心意。我會希望讓他覺得，我很珍惜能在一起這件事情。我不喜歡把感情當成遊戲，別人怎麼對我，我只能接受；但是我怎麼對待人，我想自己選擇。」

「那不是笑。」他放低音調表示誠懇。「我只是覺得很難得。」對自己來說，他認識的人們表現得像是在意那些就輸了。

「還有，我並不覺得——應該說，我是為了妳才選了那個位置。」他沒想過他會這麼心平氣和地說起他接下來要提起的過去。「在我還沒認知這是屬於愛情面向的動作，就已經做過超越這之上的事了。」

「那些予取予求的人為了掩蓋她們荒謬的行為所以這樣告知我——嗯，說起來很微妙不過大概就是那樣吧？」他已經記不起她們一個一個的臉，不過共有的體驗自己也不是沒從中獲得什麼，這樣解釋或許又太片面。

她似懂非懂的聽著，達慕所說的事情她可以想像卻無法真正理解。她握住人的手，安撫的輕揉。人的手心比自己溫暖多了。「嗯......」

會這樣傾訴，表示他並不是真心喜歡那樣的生活，對她來說理解這件事情就已足夠。「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好，達慕。你已經可以選擇聽信或是不理會，不用強迫自己接受那些概念。你想怎麼去對待人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你有權利選擇，也有權利獲得更多。」

「或許你的過去讓你活得很迷惘。但你現在知道你對待我、對待其他朋友，並不是處在那種迷迷糊糊狀態的選擇，不是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夠了。」她鬆開手戳了人的臉頰一下，滿眼溫柔。「人們真正會記得的，是和你接觸的"現在"，而非加諸在你身上的"過去"。尤其是真心待你的人。這些人才是值得你放在身上的重量，不是嗎？」

「但是世界很複雜，每個人懷抱的小心思也都並不是單層且單向的。」我也是。

就算有選擇權還是不敢往心之所向而妥協，佯裝毫無選擇其實只是因為沒有勇氣面對未知罷了。

「那我再問妳一次——妳現在對我的印象是什麼？」他撐著頰，其實沒有那麼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別人說的也不一定是事實。

聽人問起那個老問題，她把頭靠上人的肩，抬眼看著達慕。「很溫柔，但是正在學著改變自己的人？」

「有勇氣這一點還是不變啊，正因為恐懼，想前進才會是一種勇氣。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裹足不前，所以停下來思考並沒有錯。」語著她垂下視線，聲音有些睏倦。「重點不是你做錯什麼，而是你該彌補什麼。虧欠自己的，就彌補自己；虧欠他人的，就彌補他人。人能辦到的也不過就是這樣。」

「達慕，你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別人身上，偶爾分一些給自己不為過。又或者，」她揉著眼睛停頓了下，笑出聲。「找個人分擔也好。你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與其煩惱其他人有多複雜，不如看清楚自己是誰。再說，你覺得我很複雜難懂嗎？」

可能對男孩子來說女人都難懂吧。她想。

「我現在只覺得妳有點囉唆。」他捂住嘴笑了，手攬過對方的腰抱住。聽人的話是安心許多，但也僅止於那樣，自己的執著是連自己都不想面對的課題。

「去睡覺吧？」他梳著人的髮，本來就不擅長熬夜，折騰了一天更是疲憊。「謝謝妳邀我來。」寵溺地摸了摸人的頭，一如往常的動作。

她是囉唆了點，她不否認。笑著，其實她也清楚，說再多，真正要活下去的還是達慕，她只有陪伴的份。她揮動魔杖做完基本整理，至少讓環境內的食物氣味散去才抬頭回。「達慕，是謝謝你願意說。」

「哪怕是一句話也好，就像你願意扶著我去嚐試在水中前進。你給我信任，我就替你背負一部份。那是我唯一能做的。」她騰出手輕觸著那張臉龐，像是讀取什麼般記憶著輪廓，然後撫上人的唇。末了，她用頭蹭著達慕的肩窩，才站起身。「晚安。」

拾起原來預備的帆布，她往樹洞的方向走去。

「晚安。」

他笑著並感謝。他很幸運能遇見這樣的友人，也衷心期盼她可以有好的歸屬。

他飛上設置好的吊床，習慣性地把衣服擺在旁邊放好。想了想明天早餐如何回報對方就沉入夢鄉。

天剛濛濛亮，她就被各式各樣的鳥叫聲喚醒。晨霧冷冷的，沾染上她的髮和身體，她茫然的坐起身撥去髮上的殘葉，然後掀開獵棚上的帆布。寒意讓她打了個噴嚏，幾隻野鴨被這突然的聲響嚇得飛起。

她走出獵棚，提著背包回到瀑布盥洗，重新把泳衣套上充當內著。才睡眼惺忪的走回尚有餘溫的營火邊枕在野餐墊上撒懶，半夢半醒的享受著寧靜的早晨。

時間還很早，不是適合忙碌的時間。一隻藍鵲飛落在她身邊，好奇的啄了啄她雪白的髮，似乎發現這個區域意外溫暖，乾脆就棲下身小歇。

他起的很早。

或許是昨晚的事讓他沒怎麼心思入眠，天還沒亮他就套著短褲到森林裡找一些野菜來下廚。

回到昨天的駐營地，他看到人還在睡，只是換了地方。他把衣服蓋在人身上，避免早晨的低溫冷到人。

他撈出背包底層的備糧，把米裝到小鍋，去後邊裝了一些水，用火魔法點燃柴火。所有動作輕巧得近乎無聲，他很小心地避免吵到人。

粥還在熬，他打了幾顆蛋進去放著，蓋上厚重的葉悶住。

他看著人的睡顏。撥開人前額的髮輕輕落吻——或許會變成習慣動作吧，他心想。

直到聞到帶有食物香味的熱氣，她才意識到自己又睡著了。皺著眉轉醒，抓了抓凌亂的髮，才發現蓋在身上的衣物。看晨光大約才七點左右，意外著達慕的早起和勤快，她懶洋洋地坐起身。「怎麼沒有多睡一下？本來想說我起來煮就好了。」

倒不是介意人這麼做，畢竟起床就有東西吃。只是覺得好像一直被照顧著，分明是她約達慕來玩的。湊到人身邊，看了看鍋裡的內容物，有一瞬間狐疑著眼前的男人到底幾點就已經起床？

「辛苦你了，謝謝。」哼著因為倦意而發啞的嗓音，她覥著臉道謝。然後直起身把懷裡的衣疊整。只是整理前還好玩的比了比自己的身子，達慕的身版長度，單一件上衣她都能當短洋裝穿。

「昨天晚餐讓妳忙過了啊。我平常就很早起。」這是實話。他切了一些薑片下去，又搓了一些胡椒。「會冷的話可以先穿上，沒關係。」因為忙碌而溫暖的掌心貼到人頰上，拇指揉了揉人睡眼惺忪的臉。

他拿小湯匙舀起一口粥，把它吹涼放到人嘴旁。「嚐嚐看味道，嗯？」

她下意識地乖乖張嘴，嚥下了那口粥。辛香料的香氣配合著澱粉產生的甜味，淡淡的溫暖了身體。雖然有些辣口，但是她喜歡，那讓她想起冬天拉瓦蘭早晨，偶爾凱托會為她煮上的鹹麥片粥，同時也會讓她先試味道。「好吃，有家的味道。」

她漾開笑，因為人撫觸的手而瞇起眼。「平常這麼早起是運動嗎？」

雖然凱從沒讓她睡到七晚八晚，但是她也是七點左右才會起床。而且說起來她會早起通常是為了村人訂購的東西。「我昨天哪有忙？」

她困惑的眨眨眼，說起來昨天晚餐也還是達慕煮的，她只做了前置處理。

「嗯，在老家的時候會起床餵狗，然後去慢跑。」他聞言微笑，轉回去盛粥。「因為日夜調節沒有那麼明確，所以只能靠生理時鐘確保一天的進行。」不過確實也是有人沒起床就翹班翹課。

把盛好的粥端給人，冒著的煙摻著香氣上升，薰著兩人的臉。

「小心燙。」

「謝謝！」她將人的衣服放下，騰出手去接碗。碗確確實實的燙著比較敏感的指尖，讓她又急著用另一手去托。好不容易適應了溫度，她才輕輕的攪動著粥讓溫度稍微降低些許。

她剛剛有聽見，達慕家養了狗。「原來你家裡有狗嗎？大狗狗還是小狗狗？」

有小動物的話，哪可能會無聊？她眼裡閃爍著光，有些興奮。她還記得靈狐神社那些活潑的小狐狸，光是陪牠們玩，她就能耗去大半天的時間，有時候還因為這樣被靈狐巫女唸。

呼嚕呼嚕地吞下熱粥，他抬眼看人。「大狗。薩摩耶，三隻。」在吃飯並不多話，而且雖然東西簡單但蠻好吃的。

「怎麼了？妳喜歡狗？」他拿了手機把照片給對方看。
「幾乎是一起長大的了，牠們還會陪我去慢跑。」想起來心也暖暖的，他一向喜歡跟牠們相處的時光。

「喜歡啊，多數的動物我都喜歡。」要養三隻狗，達慕家的空間挺可觀。她看著照片裡的狗兒，個頭都不小。「以前小時候會跟神社裡樣的狐狸們玩，所以雖然沒養過寵物，我還是能理解那種跟動物相處的感覺。」

直到粥不再燙手，她才緩緩的將熱食吃下。「感覺更令人期待了。」
「達慕……」她將粥吃盡。提到旅行，或許現在是個好時機。「我想離開拉瓦蘭……一個人。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確定該往哪裡走。」

「嗯？」聽到旅行他抬起頭看人，這也是他父親建議過他的其中之一。

「⋯⋯沒什麼不好的啊。妳要是不知道在哪落腳就來找我。」他有點擔心她一個大小姐能不能在外那麼長時間。

「我認真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想離開熟悉的地方去哪裡的感覺。但我想在外也會想要有歸屬感的時候吧。」他就是離不了家才簽下契約的，喝下粥，他想起他熟悉的森林、他母親的手藝。

「歸屬感嗎？」達慕的話給了她新的疑惑。只是她覺得輕鬆了。比起那種沒有人知道或是在乎她在何處的不安定感，要好上太多。她思考過她想要的是什麼？但是那一頁始終是空白。若要論歸屬感是否為所求，卻又好像沒有這麼真切。

「如果你是我的導航塔，只要飛得動，我就會回到那個座標。」她靜靜的語著。「畢竟有人等待的地方，才會構成歸屬。」

她更疑惑的不是達慕的想法，而是凱托的。本該是她的家人，本該是避風港的那個人，她卻看不真切。她支著腮幫子，對還在吃飯的達慕一笑。「可是一直在一個地方等待承諾兌現，是很寂寞的事情。」

「我會在那裡知道妳過的很好，那樣就好。」他回以人同樣的笑容，唇上還黏著飯粒。

「而且，就算沒等妳，我也走不掉。」他喝著粥，用溫熱的手撫住人的脖子。
「我還有三隻薩摩耶陪我，妳沒有。」他沒說出平時那些像老媽子的囉嗦話，也沒有說擔心她，他不想她負擔。

「要是妳真沒來，明年開學我會好好質問妳跑去哪裡。」

「姆，真可怕。」被人那句話給逗笑，雖然她知道達慕說到做到。「我還有召喚獸在身邊呢。」

「而且都答應你會去找你了。身為科維諾斯的大祭司，以光之名對你發誓。」放下碗，她將雙手置於心口。「你才是我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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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話癆就算了，閃個毛啊又沒在一起......(做媽的快瞎了

閃我都是混蛋

mrms_damoo: 你可以抓回去欺負兩下(?

你說中之我來調戲你女兒ㄇ？她應該一下子就哭了（幹

mrms_damoo: 拔剌你到底想幹嘛啦

沒事 （達慕式乖巧

mrms_dam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