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眾人還不熟悉,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吧。
就算因為──發生甚麼事他們也都可以應付吧。
這樣想著將外袍遮蓋近半臉,趁蚊蟲還沒來到之前先進入夢鄉。
迷濛的虛幻逐漸拉近轉為清晰的真實,腦袋還有些混沌但身體已經自立自強的起來了,生理時鐘就是這麼精準,儘管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依然運作自如。
遮嘴打了小哈欠,不曉得這個地方的早晨會是怎樣的景象,想想都有些興奮,從被窩裡拉出喜愛的披肩、自行李翻出湓洗用具就往澡堂邁進,雖說是夏天但早上還是有些冷涼。
原本預計是要在十分鐘內完成梳洗動作去外頭晨跑,他現在卻是抱著湓洗用具站在走廊上,盯著熟睡中的隊員。
是寒露。
他記得沒錯對方是A房的成員,這時間在走廊上實在太不正常了,況且從毛毯上那些微的溼氣判斷,眼前的這傢伙整個晚上都在走廊上睡覺。
他盯看著,莫約兩分鐘後他決定把人抱去自己的床上。
寒露體重比預設的還要輕,而且很瘦,隨隨便便都摸的到骨頭,在盡量不把人給弄醒的情況之下順利將寒露塞進自己被窩裡,在轉身要去浴室同時才又想到,不提他,自己要醒來在完全不相同的地方肯定會嚇到,為此他寫張字條放在寒露旁邊,這才安心離開。
一分鐘過去,被窩裡的人蹭了一下暖許多的棉被。
五分鐘過去,抓著棉被的手又扯了幾把,把自己卷的更緊實些。
半小時過去,手總算鬆開,還有些迷糊的紅色眼睛睜開條縫,面對的是各種熟睡姿態的"室友們"。
「……?」
又花了半秒鐘,寒露的腦才開始運轉。
他按著頭努力思索,睡前有稍微繞一圈小木屋外,確定沒有什麼會搬獵物回去的大型蜘蛛昆蟲螞蟻一類,也自認自己算淺眠、再怎麼說也不會睡到昏死被移動也不自知。
現在坐起來也確定身邊的隊友也不是自己本來的室友,至少那個唯一認得的隊長大人並不在這個寢室。
那麼就是……
手往旁邊按著地上想起身,他終於壓到那張非常不起眼的字條。
「……」看清楚後,沉默,環著手等著那個多事的人回來說清楚。
晨跑回來還帶了些看起來能食用的樹果,等等早餐要是需自理這些能變成餐後甜點。
推開房門就看到被自己塞進被窩的人已經醒了,而且臉上的表情還能讓人感受到不愉快,他笑了笑輕聲。
「早安,寒露,被子很暖和吧?等等要不要跟我去吃早餐?」
早餐個頭!
寒露自認自己只是容易毛躁,很少有機會讓他想狠狠揪著人的領子大吼,他手指著笑臉男的臉,再往一旁的房門一劃--
出去外面再說!
紅紫色眼睛彷彿要燒出火的瞪著人。
啊,生氣了,不過就算現在氣呼呼的模樣也很好看,彷彿看到炸毛的小金狐。
「好,不過你現在體溫應該還很低,要不裹著棉被出來?昨天我們很努力的打掃房間,拖在地上也很乾淨。」怒意似乎燒不到他,依然保持著親合的微笑講了一大串話,同時側身讓位等人走出去。
「才不會!」深呼吸幾口從嘴角縫隙勉強壓低聲音回絕好意,而人在氣到極點時、對方又是軟綿綿的棉花男,考慮到這時候衝著吼只會驚擾到其他隊友,只能摸鼻子離開被窩……還真的有點涼。
經過對方身邊,手一伸一把抓住沒神經的人往門外拖去,一路拖到門口也就是自己不久前睡的位置,再往外拉到木屋外的空地。
「……所以你是擔心我會冷,就把我抱進去睡?」拖人走出來的路上也夠他思考來龍去脈,就算是多麼奇葩的理由。
「不愧是寒露,好了解我呢。」那瞬間寒露覺得自己被挖坑跳,對方就如同軟橡皮,不管多大的力道打下去都能吸收還不會反彈。
「……你平常有隨地撿人回家的習慣嗎?」本來都打定主義要把自己經驗說出來嚇跑人的,現在寒露只想關愛面前不懂人心險惡的大孩子。
「沒有,但是我工作的地方會有很多刻意等著被撿的……或許我運氣比較好,撿到都不是懷有二心的人。」寒露只想回,不是你運氣太好就是那些原本有惡意的傢伙看到你的笑容就無力發火。
「……你什麼工作啊,那叫什麼,撿屍嗎?難不成夜店紅燈區之類的……」寒露覺得滿滿的疲倦,不自覺照著對方步調起來,卻也注意到面前男人的服飾是比較現代都市感,就是那披肩顯的有些突兀。
「喔對,撿屍,原來寒露知道嗎?」本來以為對方會不清楚所以用了較為含糊的講法,「晚上會在夜店做打雜小弟,畢竟薪水比起一般工作還要優渥,蠻吸引人的。」儘管自己認真上來說不缺錢,「夜店很有趣,可以看到很多種人性。」
有注意到寒露的視線停留在哪裡嗎?
青年並沒有注意到你的視線,不過他好像很開心可以跟你聊到工作上的事情,周圍都出現小花的錯覺了。
「……高利潤也伴隨高風險吧,你是被保佑的那種吧……」抬頭望比自己要高個頭的青年,聳了聳肩,「那你更不該接近我,就算沒有影響大概也會被抵消。」算難得良心的警告了一下。
「那某方面來說我倆都回歸正常,這樣也不錯吧。」想法似乎和平常人不同,「如果能因此留在你身邊,我倒是很樂意。」臉不紅氣不喘說出像告白的話。
「……」寒露覺得頭很痛的按了按太陽穴,「……首先,我是男的不是你的客人,再來就是這裡不是夜店把你的敬業收回去!」最後一句是用吼的。
「嗯?我不會在工作之外的時間還要這樣奉於諂媚喔。」這樣就太折磨自己了,「我是雙性戀,寒露。」不疾不徐的爆出甚麼讓人詫異的料。
你的過大反應似乎傷到他,隱形羊耳朵垂下來,你揉揉眼睛確認那只是幻覺後又注意到他臉上表情,那是個會讓你覺得自己犯下滔天大罪的失落表情。
「……問題不在這吧……」各種無力,「你有女朋友男朋友了吧?」指著那條華麗過頭的披肩。
「我沒有戀愛的經驗,」講話速度比起一般人還要慢些的他忽然加快語速,「我還是處男。」而且因為太過於慌張又爆了甚麼常人難以啟齒的料,「這個、」將披肩拿下來,「是類似家人的存在給的、不是戀人。」看到他這麼緊張你忍不住想要做些動作來安撫他。
各種可能性都有設想過,唯獨這彷彿是受驚孩童的怯弱讓他有些反應不及,而且一下不管他感覺都要哭了,「你先披回去吧......放心我不會對『它』怎麼樣......」本想伸出手對著對方揉一把,卻在剛有想法時停下動作,「那你到底為什麼會想靠近我?昨天發現我不耐煩的也是你吧?」
他們沒有交集,唯一可能性就只有他刻意無視的那一眼,而那時是自己對於停滯不前的隊員見面會感到不耐煩時。
「寒、寒露……」似乎沒有被安撫到,迷羅仍顯得相當慌亂,連語言組織能力都下降好幾十個百分點,「我真的、沒、有戀愛過。」
「知道知道......」滿滿疲倦的,原來不是因為披肩的問題嗎?「所以你把我當戀愛對象了?」一問出口就想後悔,以這不到幾分鐘的認識來說......對方十有八九會回答甚麼。
「算了你別回答,冷靜,不然我們去附近繞一圈,算了......」這感覺似乎正中誰的下懷,「你冷靜,不然我把你丟進河裡。」
「溺水的話寒露會拉我起來嗎?」像真的很希望誰把他丟進河裡一樣,只不過這句話也顯現出迷羅已經穩定下來了,「唔嗯,我對惡意比普通人敏感。」生長在那種高壓環境的關係,還有之後外出工作也讓感度提高不少。
「所以發現到有人表現出不耐煩就想看看……然後就一直想要跟你說說話。」講得十分含蓄。
「說到話了之後呢?你還想知道甚麼?」直接無視誰習慣性的把妹、把男人台詞,直接就重點問。
「想跟你有更進一步的接觸。」似乎不是那種猛爆型的追求方式,抓著披肩的手好像還是有些不安,披肩的料子看起來還不錯可是被這麼對待也開始出現皺褶。
「……我能拒絕嗎?」殘忍的說出好像在打擊小孩子一片心意的句子,「你目的是什麼,還是你是被人瞪了就會想要對方的那種被虐狂?」完全不信任對方的真心,前提是真的真心。
「……寒露……」一直都能完美接話的迷羅也開始詞窮,在寒露眼裡宛如看到一隻受挫的綿羊,耳朵垂的低低不說,頭也抬不起來,寒露不太清楚這是甚麼感覺,他也不想知道。
「……那我先回去了。」在短暫沉默之後迷羅說了這句話,垂頭喪氣地將披肩披上去之後轉身離去,他不是個完美主義的類型,但也會希望有好的開始,然而現實總是不如願。
況且,在自己能控制的範圍裡他不想要給與虛假的謊言,喜歡寒露是真心,但並不是百分之百。
將披肩再度拿下,他望著複雜而美麗的花紋,如果一個人的心是這樣的紋路,那要花多少精神和時間才能完全理解……?
「喂。」用腳踹了把對方面對自己的屁股,「陪我去樹林繞繞。」
他不懂的接受好意,更不懂該如何釋出善意。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被你踢屁股的青年一臉狐疑的回頭,垂耳綿羊用快哭的表情對你表達疑惑。
「迷、迷羅。」連帶講話結巴。
拜託不要真哭,寒露眼神死的看著比自己還高大的青年,「……現在大家還在睡,出去晃一圈回來?」怎麼變成徵詢對方意見了,「你到底幾歲啊?」雖然巫師好像外表年齡謹供參考。
「寒露,早餐想吃甚麼?我煮給你吃。」垂耳綿羊似乎有精神點了,寒露覺得又見到羊尾巴在晃的錯覺,難道方才也只在裝可憐嗎?
「25了。」一般來說25歲不會還是這種小孩子內在吧?
「還比我大,我是不是要叫你哥哥……算了不要回答我。」決定直接阻斷讓自己挖坑跳的機會,「要去逛森林嗎?」目的好像哪裡錯了。
「哥哥好像也不錯,很多同性戀人也是這樣互稱。」感覺根本完全恢復的他笑了笑,就不知道是恢復力太強還是剛剛在演戲。
「森林比較多不同的物種,可是相對也比較危險,寒露懂得戰鬥方式嗎?」
「想的美,名字就夠了。」寒露挑眉伸手要拍自己腰間、也就是放著各種狩獵料理用刀類的刀套……「我才想問你,你會戰鬥嗎?」
「我不喜歡帶太多東西在身上,都是就地取材。」這麼說起來,你注意到青年身上似乎只有一個小腰包和披肩,其他甚麼都沒有。
「石頭沙子一類嗎?」還以為會有和披肩相似得風格的精美的木雕一類,「等等就看你能不能抵銷我的體質了。」心情很好的說出有些像是幸災樂禍的話語。
「能不能抵銷我不清楚,但是不會讓你身陷危機。」又是一句少女漫畫才會出現的話,看他這麼從容的模樣實在想像不到他會是怎樣的戰鬥風格。
寒露認真覺得,這短短的幾分鐘就快耗光他的腦細胞。
「我想回去睡......不對啊──」煩躁地饒起本來就算亂的頭髮,「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回木屋大廳!」
「我是認真的,寒露。」淡淡說了一句話,而這句口氣和以往不相同讓寒露覺得有些炸毛,他緩緩將披肩收回小腰包裡,既然要進去森林探險就絕對會沾染上許多泥塵--披肩的好毛料會變得難以清洗。
感覺好像被甚麼巨鷹盯上,寒露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他不是沒懷疑對方一切都是偽裝的,可是當面具稍微揭露一點後,他開始擔心自己能不能制住人......
「恩,走吧。」這次沒有拉住迷羅的手,逕自往森林方向走去。
在森林打了四隻豆豆 後,基本上起床就沒吃東西的兩人在迷羅的提議下回到木屋,不知道是隊員們昨晚太疲憊還是床太好睡,這時間還沒有任何人醒來。
「我有帶適合夾料的硬麵包,還有早上晨跑時採集到的樹果,處理一下就能吃了,杯盤之類的用木屋的就可以了吧?」一想到這麼快就可以和自己心儀的人吃早餐,迷羅顯得有些雀躍,連說出來的話都好像在跳音符。
「......你那麼高興啊......」感覺好像都看到雀躍的小女孩了,偏偏對方比自己還要高上許多,「你高興就好。」揮揮手隨便人了。
「那我去廚房,寒露就在後院等我吧?」不只跳音符還多了很多小花,寒露覺得他被那些幻影打到很多次。
為了避開那些快要實體化的幻覺,他決定──「好,我在外面等。」乾脆逃。
過了莫約十分鐘,迷羅帶著兩人份的餐點來到後院‵,還很準備周全的拿了野餐墊。
「木屋似乎沒有提供餐具,所以我拿了自已用的……會很在意嗎?」
「......你的行李有多少啊.....」看著體積不算小的餐盤,寒露覺得自己惹到了很麻煩的人。
「我習慣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他揚起微笑回答你的問題,「來吃吧,等等再去打豆豆。」他快速鋪上墊子然後將早餐放好,你覺得又看到那些可以打到自己的小花幻影了。
「沒想到你意外好鬥……」雖然說多練習也是好的,「平常在都市悶久了嗎?」戳了戳烤的蓬鬆的麵包。
「我的父親喜歡大自然,他只要有空就會到各種遺跡或是極為偏僻的地方探險,小時候也常和他到處打轉。」似乎間接說明了他會有那條風格完全不搭嘎的披肩原因,「長大後為錢只能悶在都市裡了。」但他卻意外找到有趣的地方。
「恩哦。」安靜拿起自己的刀子將麵包分半,似乎沒有打算要分享自己童年的往事。
「麵包剛烤過還是熱的最好吃了,不過我有在裡面放起司片還有酸辣醬,吃的時候小心點,如果沾到了有紙巾可以擦。」還真的是設想周到,「紙巾旁邊是木籤,料太多不方便一口咬可以叉著固定再吃。」這才注意到麵包的好像真的很……巨大。
「……你到底…………」寒露覺得疲憊,乖乖拿起木籤叉來吃,「你為什麼想當巫師?」
「嗯……覺得有小精靈在身邊很可愛?」他一口就咬掉1/4的麵包,「而且也能趁任務之便到各種地方,就跟旅行一樣。」
「恩哦。」又咬了一口,「那你都跟精靈說些什麼?」再咬一口,感覺吃的有點快。
他注意到你吃的速度比剛剛還要快一點,沒有多說甚麼只是小小的咬一口,似乎在刻意配合你的速度。
「那個樹果汁挺好喝的喔,感覺有點像奶茶,不過顏色不太一樣就是。」
「你哪來的啊……」說歸說還是喝了口,然後瞪大了眼睛,「……好喝。」
「跟小精靈的交流……都是講一些平常的瑣事,像是在跟祂聊天,但像自言自語。」他聽到你喜歡又冒了小花,「寒露喜歡的話我去多摘一些,想要隨時都能喝到。」你覺得又被小花幻影給打了好幾下,「麵包配料除了起司、火腿其他都是用樹果配出來的,這地方的森林資源非常豐富,比起城市還要好生存。」
所以樹果是什麼嗎,果樹?「看來你當巫師真的當的很盡興。」嘴角一抹笑,不過很快又低頭繼續吃。
那像是幻覺的微小弧度他並沒有錯過,只是他沒有說出來默默存放在腦中。
「大自然的惡意比起城市的還要單純許多,吃起來也沒有那麼難受。」他看你已經吃掉一半的麵包準備往第二部分邁進才又大口的咬下去。
「什麼吃起來?」抬眼直視面前有著乾淨眼睛的青年,不打算避開視線的直直盯著看。
發現自己說漏嘴,他停頓了下,應該是在思考要說什麼吧。
「我對惡意感受比較強,就像吃下去的感覺……味道不是很好,會讓人食慾銳減的程度。」
「......感覺好難受,那你還想接觸我?」他自認自己沒給對方什麼好意,惡意或反感還比較多,「不過是挺好吃的。」老實承認,儘管知道又可能讓誰大雀躍。
「因為寒露的惡意很單純。」他笑得讓你覺得不管自己做甚麼,對方都會全盤接受,「那以後你的食物都可以讓我來準備。」
「單純是什麼……」眼神死的盯著對方,「不用了吧,我想隊長應該會準備。」覺得前晚的咖哩量是有備而來的。
「沒有心機、最單純的厭煩。」他看你快要吃完了,用兩口的時間把麵包全部吞下去,順便將像是奶茶的樹果汁給一乾而盡,「休息一下再去打鬥吧。」他等你全部吃完才收拾餐具,這時你才發現餐盤底下有個大羊頭的刻印。
「我去洗盤子,寒露可以趁這時間跟精靈交流?」
「你別太高估我,心機我也是有的。」那時候就會離開了吧,「......要交流甚麼?」用充當竹籤的細木頭戳了戳盤底的羊頭,「你家家徽?」
「跟精靈講故事也可以,總之就是要跟祂說話。」感覺像是把精靈當成了朋友一樣的巫師,「嗯?」他看了很久才知道你剛剛做些甚麼,「喔不是,我很喜歡羊,羊頭自己刻上去的。」你看著盤底羊頭,又想到了木杯,總覺得杯上的紋路搞不好也是他親自雕刻上去的。
「恩......」盯著羊頭,羊代表的意思也相當多,不知道對方是看上哪一個,「恩......還要去看看零的巢穴嗎?」說著站起身。
「好,我先去洗餐具。」非常堅持要吃完東西就馬上將餐具洗淨的人。
真的是很講究的人......
看著誰的背影,寒露有感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