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龍在男宿到處溜達,吃掉了早睡的學生製造的夢,於是那些人睡得很沉,很安穩。走廊上經過蓋茲身旁的所有人,心情都變得很平穩,安祥得想好好睡上一覺。
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不早了,於是便動身回到房間享用點心。
今天的他並沒有打算要回家陪弟弟,但其實說他要在宿舍做些甚麼,其實也不過是像平常一樣。洗完澡後把藍色的長髮吹乾梳好,然後坐在或趴在地毯上畫些有的沒的(大多是刺青的設計稿),完全無視擺在一旁幾乎沒用過的書桌。稍微專心一下、一晃眼就到了十一點多,想著差不多該睡了,便晃了晃獅尾把散落一地的紙張重新疊好。
蓋茲散步似的晃悠並一路吃夢,直到走到了自己的房間。
開門之後發現Tatuo在收拾準備睡覺了,笑著看向好友,坐回了自己床上並脫去外套。
「我回來了──你要睡了呀?」對方每天都在畫畫,雖然不常主動去看,但還是知道這個獸人的畫技非常不錯,而且總是在練習。
「你回來啦,嗯--差不多了吧。」把紙張疊到書桌上後,他回頭看了眼剛回來的室友,用著和平常一樣慵懶的聲音回應,說實在的就算特別想睡大概也看不出來和精神飽滿時有甚麼差別。他接著便回過頭繼續收拾東西,看來似乎已經很習慣對方晚上都會跑出去偷吃夢了--有時候整晚都看不到人呀。
Tatuo是少數的知情人士,對於他,蓋茲還挺信得過的,況且對方還同意了讀取夢境的權利,這挺有趣的不是嗎?有些人對於隱私異樣執著,可夢本身沒什麼條理不是嗎?要從破碎資訊裡竊取自己根本不敢興趣的隱私,浪費時間。
「哼哼,那麼晚安嘍,要做個好夢呦。」拿著換洗輕便的衣物以及毛巾,打算要先去洗澡,蓋茲笑著晃進浴室。
「嗯噢、晚安啦--」沒有特別回過頭,只聽著浴室門被關上的聲音一邊回應,明明只是一般的道晚安,由對方說出來卻總覺得是要被偷吃夢了--不過他也不介意就是。這點倒是沒有習不習慣的問題,就算知道蓋茲很可能在睡覺時一邊吃著自己的夢一邊用泛光的雙眸凝視自己,他仍然可以不感壓力的睡得安穩。
把東西收好後、和平常一樣把大燈關上便回到床上去,棉被也沒用上、只見獅尾漸漸停止擺動--他很快地便進入夢鄉。
很舒服的沖了冷水澡,蓋茲擦拭著長髮,很不意外地發現室友已經睡著了,能夠輕鬆睡著的人真好,夢境總是那麼安祥平穩,從沒有恐怖的尖叫怒吼追逐。
坐在Tatuo對面的床位穿衣,不知道對方今天又夢到些什麼風景。
夢裡的影像呈現的是一座廣闊的冰湖,視線聚焦在上方、亮紅紫色的天空令人不知是凌晨或是黃昏,只知擋住地平線的山頭邊界還帶了點亮橘,把湖水與大大小小的荷葉冰染上鮮豔的溫暖,湖面像是靜止搬一點波紋也沒有--今天他的夢裡依舊沒有任何人出現。
Tatuo的夢境一直都是這樣完整的景色,毫無雜訊和破片。
真的很特別,這人的夢總是很無壓力,宛如仙境的地方,而且幾乎不曾出現人影……就算是他愛的兩個弟弟,也幾乎不曾。
蓋茲解析並平穩住本就放鬆的神經,準備帶領著友人往更深的夢去,而他便能將這片美景蠶食殆盡。
不過在那之前……依照約定,要先把內容全數紀錄,於是夜龍開始動筆。
隨著天空像是把鮮血倒入冰湖般散出刺眼的紅光,暗藍的天色也被幾十萬公里外的火球給趕走--看來是即將日出的樣子。
果不其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沒果多久便自山峰間露出、鮮紅也漸漸退成較溫和的橙色,雖然夢裡總是只有些風景,但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畫像,而是真的能讓人感覺到置身其中的場景,但他就只是待在那、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彷彿自己也不存在。
夜龍吞噬掉了黑夜的殘星,而綺麗如畫的夢境的時間開始流動,唯有夢中的日出才不會讓蓋茲陷入沉睡,在把晨光吞噬掉以前,他在現實與虛妄的交界與友人一起欣賞這般美景。
蓋茲的夢筆記被這番景色佔了好幾張,雖不知這夢在對方醒來之後會被如何評價便是。
天空接著以異常的快的速度轉為常見的藍、薄霧與幾片單薄的白雲在上頭刷淡了顏色,此時場景終於有所變換,夢的主人站了起來往後頭的杉木林走去,樹枝上覆蓋了不少積雪,他沒有停下,就這樣踏著冰冷的白色往森林深處不斷走去、像在欣賞風景般漫無目的。
新雪混合著硬化的冰雪踩踏出的聲音讓人用聽的也能感受到涼意,蓋茲隨著Tatuo的腳步前進──當然,他要在夢裡跟隨著夢的主人的話就必須化成某種東西,總之不能是龍型。
蓋茲很自然的選擇了貓頭鷹,就像他的召喚獸那樣的星空貓頭鷹,飛在離對方有段距離的雲層上。
高大的Tatuo也變得像隻小兔子似的距離。
就這樣在白茫茫的雪海中走了好一陣子,他夢裡的森林卻連半隻雪兔或是北極狐那樣的動物都沒有出現,也因為距離所致、他並沒有意識到頭頂上有隻貓頭鷹在悄悄跟著自己。雖然對一般人來說這樣的環境未免太孤寂,但他本人其實還未曾感受過孤單,不知是享受獨處還是覺得無所謂。
鞋印正慢慢的往前方的山坡上延伸,杉木的數量則逐漸退減。
Tatuo平靜的夢很廣大,蓋茲慢慢地將他身後的路啃食。從空中大略曉得對方要去哪裡,展翅先飛了過去,落下的羽毛變成星星般的結晶,掉落到Tatuo前面不遠的地面,而本人卻沒留意到自己依然對夢境造成影響了。
本來眼前白的刺眼的雪地突然飄落了根深色羽毛,在這了無生意的大地上可說是突兀至極,更別說那羽毛接著還化成閃亮的結晶,要不注意也難。他反射性的抬頭一看,像是黑夜般深藍的蕾絲波紋瞬間遮蔽了自己眼前的天空、而正中間則是一隻小的要只剩一個點的貓頭鷹。自己並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因此慌忙、只是不斷的看向那處--哦、是蓋茲啊。腦裡很自然的想起那位夜空龍,但此時的他其實尚未意識到自己是在夢裡。
感受到對方本來漸慢的思緒一瞬間有了晃動,蓋茲低着頭觀察--被看到了呀。
對方似乎沒有太大的反應,就像所有人一樣,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在現實中的蓋茲湊到了友人的面前,在夜晚時他的周圍散發著使人沉睡的淡香,也許這樣能讓情緒更平穩一些。
夢裡的他比在現實中還要安靜多了,只是想著"蓋茲在那裏做甚麼呢?"而沒有選擇打破平靜的大喊,也可能是他現在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獅子的狀態還是人的狀態而不想出聲。
一直到爬了山坡的三分之二,他好像是頭抬的酸了才舉起了手打了想叫對方下來的手勢--伸出的是人手。
蓋茲的視角就像在交錯切換兩個頻道似的,在現實確認自己的干擾對睡眠無大礙後便回到夢中的高空。
他很快的發現Tatuo朝自己揮手,蓋茲不再隱瞞了,就這樣飛到對方附近的枝椏上頭。
視線沿著對方望去,當然那黑夜般的深藍波紋也因為距離所致越來越清晰放大,此時的他才停下腳步--大概三秒。
仍然沒有說話、保持微笑,好像自己的聲音有多寶貴的樣子,短暫的停頓後他開始側著走上坡並橫舉起右臂,大概是想試試看蓋茲會不會飛過來停留在自己手上吧。
「……」會意過來後短暫的猶豫,不過這是夢嘛,就不打算計較那麼多了。
從枝間撥落一片冰雪,貓頭鷹振翅飛到Tatuo手上,雖然他不清楚這樣降落會不會傷到友人的手指。
看到蓋茲飛了過來而笑了笑,有沒有傷到手他倒也沒關係,尤其他的知覺在這裡其實並不是很發達。就算帶著擾亂視線的波紋一路上坡,他的心情也沒因此煩躁起來,走道坡頂向遠方一望,壯闊的山脈與雪景映入眼簾,仍除了風的呼嘯外一片寂靜、看來他的情緒依舊平淡。
鳥類的爪子果然還是劃傷了對方的手,但在夢境裡頭,Tatuo並沒有流血,本該滲血的地方變成星星似的白色結晶,很快地融入寒冷的空氣中消失了。
蓋茲發出幾聲鳥鳴,頓了幾下,又發出幾聲。過了一小段時間,總算能正常說話。
「抱歉,不太習慣,本來以為不會被發現。」
「蓋茲超顯眼的呀,藍黑色一大圈的。」見對方開口打破了寧靜,自己其實也不覺得如何,手指沿著波紋比劃出一個圓圈、很自然的便出聲回應了。「你在跟蹤我幹嘛啊?」似乎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夢裡似的問著。再往前走就是下坡了,他沒有繼續前進,反倒是又轉過身不知道要幹嘛。
「呃……一大圈?」還以為是離太近才被眼尖的發現,有點不知道Tatuo在說什麼,難道自己遺漏了什麼嗎?
「沒有呀,只是發現你在散步就……」乾笑著回應,當Tatuo轉身的瞬間,他身後的白晝已經悄悄被吃掉了大半,像是個黑洞似的漆黑,卻又被對方夢中的視野創造出他所認定會有的景色,將破圖般的空洞填補了回來。
「哇,好像遊戲bug。」眼前突然變換的景色倒是讓他有點訝異了--儘管他語氣仍然平淡--,這才想到自己大概是在夢裡這件事,啊、所以說這就是被吃夢的感覺啊。「嗯,很複雜像蕾絲的波一直在你四周啊。」他說的挺理所當然的,好像這是對方自己想造出的景象似的。「你沒有看到嗎?」他微微歪頭問到,眼前原本殘缺的景色已經變得完整。
蓋茲在夢裡的權能是很大的,他只困惑了幾秒,便同時侵入了對方的視線,讓自己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蕾絲波紋」。
「……噢,這可真是不得了的東西。」避免造成對方負擔,只看了短短幾秒,貓頭鷹的雙眼便切回了原本的鳥類視角。
「……嗯?」總覺得雙眼失控似的晃了會,這次反倒換他覺得不解了。那東西雖感覺會阻礙視線,但實際上也沒什麼東西被它干涉到,又雖然平常在現實中看不到、他在夢裡見到卻也不覺得奇怪。「它會跟著你的情緒變換,超一覽無遺的。」他又笑了笑接著說,像是已經對這種狀況很熟悉似的。
「哇喔,那真是神奇的現象,我沒在其他人的夢裡看過這種情況欸。」貓頭鷹覺得Tatuo一定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在夢境裡頭自己應當是全知全能,沒想到他卻看見了那些……代表著情緒的波紋?
「還以為在這裡沒什麼我看不到的東西。」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一下嗎?」他笑著回應到,似乎對於對方干擾了下自己的視線這件事也無所謂--剛剛那一晃確實是蓋茲造成的吧?
「對了,蓋茲你可以變成人的樣子嗎?」他接著轉而坐在雪地上、手還是好好讓對方站著,看來並沒有特別想討論那個話題,而且既然對方難得來了、不如多問問有關夢境的事。
「是可以啦……別變回龍形就行…」小聲嘀咕,拍振翅膀飛到一旁的雪地上,無奈太小隻了,整隻鳥幾乎有一半都埋在新雪裡,蓋茲選擇假裝沒注意到這樣看起來很糗。
貓頭鷹站著(埋著?)的雪地突然像是被墨沾染,地面墨跡往空中暈開,當那片漆黑消失之後,蓋茲又變回平常的樣子。
「嗨,人形蓋茲。」看著對方那奇特的變形方式後只是笑著又打了次招呼、舉著的手到那時才放下。又朝著對方的四周一看,那些波紋並沒有因為型態不同而有所改變。「之前有聽說過啊,知道自己是在夢裡後就可以隨意改變夢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又問到,邊想著對方現在應該是在自己旁邊,那就是代表自己幾乎不可能醒過來了對吧?
「嗨,好久不見。」隨口回應道,偏頭想著對方說的話接著點點頭。
「理論上是這樣啦,不過嚴格來說當在夢裡有自我意識時就有一半不算在夢境裡頭了吧?除非是天賦異秉或鍛鍊過……不過目前那不重要,你可以試試看啊,很好玩喔。」反正自己是不會讓對方的睡眠中斷的,Tatuo大可安心嘗試。
「這樣啊……那不在夢境的另一半是在哪裡啊?」他像是隨便問問的說著,其實不是很想去思考對方的理論實際上是什麼概念。他接著半遮著眼抬頭望向太陽,稍微認真想了下該怎麼做、那在北極般嚴寒下沒什麼作用的火球就突然消失了,四處的景色頓時暗的他幾乎什麼都看不到、連對方的波紋都要混入夜色裡,此時的他想著要是能再看一次日出或許不錯。
「還是在你的意識內啦,不過就不是潛意識的範圍了……」覺得在夢裡說太多也沒用,醒來之後對方也會忘了大半。
「……噢!你天賦異稟呢,真是讓人安心的黑暗。」蓋茲混在夜晚簡直看都看不見,那雙自帶著星光的眼睛倒是像貓科動物一樣閃耀。
夜空龍四處張望,等待著對方的想像,他很期待。
「雪地反射的陽光看太久的話眼睛很痛啊。」他望向蓋茲在黑暗中泛著金屬光澤的雙眼回應到,雖說長期住在那樣的環境、不過長期出門時不用點魔法隔離紫外線總覺得眼睛都要瞎掉了。
原本黑暗的天色又開始泛起紫紅色的微光,只不過這次是從西邊發出的。「……這個亮度最舒適,就這樣吧。」很隨意的就打消要看日出的念頭,他把太陽的位置調整到像是要日出的前十五分鐘便沒打算再動作了--都在睡覺了還忙著做事並不是他的興趣。
「說的也是啦,哈哈哈。」覺得對方的感官刺激在這方面似乎特別強烈,通常在夢中的痛覺都相對遲鈍,也許是記憶深刻的關係吧?Tatuo好像說過自己以前住在滿冷的地方。
「這樣挺好的,感覺是適合睡覺的亮度。」蓋茲總是在這時候才會去睡覺。
「我還以為你會想試試飛行或是不靠魔杖施法之類的呢。」
「那我讓自己在夢裡又睡著一次不知道行不行。」他開玩笑似的說著,雖然頗好奇夢中夢又會有什麼不同之處、但接著也沒有要躺下的意思。「我本來就不太用魔杖的啊,啊、除非是那種大型的魔法。」他舉起右手張開手掌、然後又只伸出那指甲因為底下的肉有刺青而呈現藍色的食指、不論是身上的刺青還是指尖的顏料都是種魔力指標。「左手就不行了。」因為不像右手有導出的地方。
「嘿──真是有趣,我還沒注意過你施法欸,沒想到那些刺青還有特殊作用。」雖說兩人關係算是挺好,但平時倒沒多留意,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真有意思,你的肉體承受得住?」
心想也許Tatuo對魔力的承受度比想像中更高,而且高了不少,要是一般人搞不好會受傷,甚至是讓手廢掉呢。
「嗯--原本就是特別替我這家人做出來的東西,所以其他人也不能用。」他思考了會回應,那顏料是父母留下的,大概是有被加諸過什麼特殊的魔法吧?總之他是還沒開始研究這種東西。「如果是太複雜的魔法的話還是得拿魔杖,除非把整罐顏料用完才行。」他補充到,他其實也沒怎麼超額使用魔力過,印象最深的一次也就只是那些紋路變成了和自己頭髮一樣的藍靛色,估計真的超額的話應該是會直接使不出來吧?
「那還真是有趣……希望你不會介意回去之後我會抓著你的手看。」能夠兼顧保護與指向性的符文和顏料多麼有意思,不管是原料或精算咒法排列都是麻煩得不得了的功夫。能夠訂製這種東西的家族,一定也很有趣,只是有沒有那個能耐深究的問題罷了。
「Tatuo啊,我想你需要更充足的睡眠,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吧。下個睡眠周期我也不打擾你了,就在外面紀錄就好。」回到外界的視角,瞥了一眼手上的本子,精準的畫了不少的景色。
「哈哈、不介意啊。」他笑著、回應的很隨和,雖說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要在他睡著的時候看還是醒來時看、不過無論何時他都無所謂就是--有人欣賞自己的刺青不是很好嗎?
「嗯,醒來再見。」黑夜顏色的波紋隨著對方消失,夢裡再次又只剩自己一人。他躺在雪地斜坡上思考了下對方剛才說的話、所以說自己明天醒來會特別累嗎?也罷,反正睡到中午再醒來也不錯不是嗎?
蓋茲脫離了對方的意識,他晃起身子,有些吃痛的低哼幾聲,腳坐麻了。
失去睡神支撐架構的夢境因被吞噬而崩解,Tatuo那邊大概是什麼感覺都沒有就被擁入黑夜,想來對方本來就是很容易入睡的類型。
沒有立刻去碰刺青,而是有點擔心會給Tatuo造成精神負擔,端詳著好友的睡顏──好吧,看起來的確沒什麼影響,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