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課後連忙趕去工作的地方，忙了數個小時又因為人手不夠而急忙去支援，將近兩天沒闔眼是已經習慣，主要是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他不想冒險開車回家，便打算走到順路的地方攔部計程車回家，精神有點渙散，眼見沒什麼車就要過馬路到對街。

分不清楚引擎聲是從哪裡來，他往前邁步。

「天殺的！那女的是被我們拖了一段嗎！」在開車的犯人隔著全罩面具向同伴吼叫，他的夾克在身後拍打，聽起來就是第一作案的菜鳥，大概緊張的手都在冒汗。

「我哪管那麼多！」他的同伴在強風中喊，「這個包只有書！」他想往深處挖，手卻被一本一本厚重的書或字典卡住，發痛的指節讓他惱怒。「幹！白忙一場！」他將書一本一本扔到馬路上，書包大開被他抓在機車側邊，像扔垃圾一樣，一張一張稿紙被風吹散在空中。

駕駛的犯人則是不停向後偷瞟，在月色掩護下，這個畫面異常滑稽。

在彎過另一個路口的時候，大燈中突然閃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吵鬧聲似乎越來越大，還有什麼刺眼的東西越發越近，迷糊的轉過頭。

...電影一般的場景呢。
這是他在天翻地覆的前一秒所想到的事。

犯人下意識的要剎車，可那距離怎麼想也來不及，車子撞到一旁的電線杆，他也被擦撞在地。

受傷程度

真是好險。
蒔優騎著機車，沿著散落ㄧ地的課本跟稿紙催下油門。好險，這份稿子已經有電子檔了。

還好鑰匙在手上。她踢開支撐架，上了自己的機車追趕，準備搭上握把才發現左手的肩膀傳來刺痛。咬了咬牙。

可惜在街燈下她的東西散了一地，看著怪心疼的，隔著安全帽的擋風板蒔優只看到那輛車消失在轉角，然後就是那撕裂夜色的煞車聲、撞擊聲。

心臟強烈的鼓動，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溜竄，蒔優壓低身子，朝轉角急駛。

四散的紙張看起來就像羽毛，不禁讓意識不清的他聯想到天堂。
不遠處似乎還冒著煙。

雖然身體在叫囂著疼痛，但至少沒有什麼東西貫穿的感覺。

罷了，覺得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而且自己大概也只有翻過身的體力而已。

一過轉角就看見了擦撞的現場，地面上長長的拖曳痕跡偏向一邊的電線桿，機車零件一路脫落，到底是......蒔優扭過機車龍頭，用大燈照亮才看見，電線竿下撞倒的機車和被重壓的兩名嫌犯，機車最前方已經撞壞了，後座不妙的開始冒煙...只有輪胎還能緩緩轉動。

只有一台車嗎？她拔掉鑰匙掃視整條馬路，腳步有點遲疑，目光接觸到的地方都是四散的紙，她發現了周遭的住家被撞擊聲驚動，燈光開始打亮，窗簾紛紛掀起一角。街燈這時候才遲鈍的亮起......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

「天...」真的有路人被波及了？她快步走了過去，即使膝蓋和腳踝處傳來陣痛還是跪在那個男人的身邊，肉眼能看見的地方有些擦傷或小傷口在流血，「......！」緊張之中她習慣性用了母語，她感覺自己在不知所措，只能懊惱的將手指插進頭髮、抓緊，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

「你還好嗎？能回答我嗎？」沈澱下來的語氣。

將頭側過去，看見連動都不動的肇事者，也不知道是昏過去還是受的傷太重了。

試著動了下指節發現並沒有什麼問題，燈光刺的他眼睛有些發痛，這麼大動靜大概等等就會有警車或救護車了，比起醫院他覺得自己更需要好好睡一覺，儘管被這麼一撞他完全沒有睏意了。

刺眼的燈光突然被什麼給遮住，他首先是想先感謝遮蔽物，頓了刻才想到應該是人，希望自己是不是被撞傻了，變得遲鈍的感官害他沒有立馬察覺人的緊張，直到聽見那明顯的呼吸聲。

「...我...嘶」張了張嘴巴，這動作卻害得嘴角的傷口被拉扯。

睜開眼睛，燈光打在女性周圍就像光圈，不適時的浪漫場景，他搖搖頭。

「......」聽到對方還能回應忍不住鬆了口氣，至少還知道痛，但是看見對方咕噥著什麼，又搖了搖頭，她又開始擔心對方傷到腦袋了。

「天啊⋯⋯」有些居民從門前的走道來到馬路，一名女人穿睡衣裹著披肩走了過來，臉色蒼白，「妳還好........」當蒔優抬起臉，那女人吃驚的看著她臉側大片的擦傷和血漬，一會兒定下心神才說：「我幫你們報警。」蒔優在心底無數次感謝她冷靜的態度。

她又將注意力放在受傷的男子，發現他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就要闔上了，蒔優趕緊和他說話，「嘿，別睡著，和我待在一起。」她這時仔細盯著對方的臉孔，看起來好像是東方人，很稚嫩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跟身上穿的西裝格格不入，嘴角的傷口應該是最痛的。

蒔優伸手鬆開他的領帶和前領的扣子。「救護車馬上來了。」

緩緩睜開眼睛，模糊的視野看到紅色，原以為是血流到眼睛，但沒有該有的不適感，細看才發覺是眼前女性的血。

他以為這只是小車禍，對方受傷的地方大概比自己還更需要處理，抬起比較不疼的手指著女性的側臉，自己是個男性還好，女性對於臉部受傷不知道會有什麼感覺。

解開扣子的行為確實讓他好受的多，手臂撐著地面想試著坐起來。

對方的手指著自己的臉頰。

蒔優遲疑的摸了摸臉頰，馬上感覺到一陣刺痛。大約是摔倒的時候擦破皮了，她捏著手指尖沾上的血這樣想，並不礙事所以不是特別在意。

「......」看著對方想要坐起身的動作，她伸手扶著他的背，讓大部分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幸好順著他們的位置，他靠的是沒有疼痛的那側肩膀。

不太好盯著對方，蒔優將注意力分散到電線桿附近，那裡也繞了一圈圍觀者，似乎有人正在搶救那兩名搶匪，順著人群，她也找到自己的書包被甩到了馬路的另一邊，大概.......一時半會是拿不回來了。

起來的時候短暫的暈眩了下，有氣無力的半靠在女性身上，隱約覺得對方有些眼熟。

終究還是把頭倚在人肩上，覺得自己欠了對方個人情，可經過方才嘴角好像要撕裂的痛後他也不好再開口，只好等到醫院傷口都處理好再說了。

跟著她的視線，注意到人正往遠處看，他看不清那是什麼，只能猜想那是對方的東西，說起來身旁的人是跟自己一樣被波及到嗎？
答案貌似也不是太重要，再次打量女性，發現她另側的肩膀好像時不時的會抖一下。

以擔心的眼神替代話語看著女性。

眼角餘光注意到你的視線——先是看了馬路對岸，又粘在自己臉上。她被盯的無法忽視才側過頭看著你，胡亂猜測了下對方的想法便安慰道：「我想他們沒事。」

雖然沒什麼說服力。

一旦冷靜下來，那些受傷的疼痛就反過來啃咬神經，也許真的有點逞強了，她稍稍將重心從拐傷的腳上移開。薄薄的汗貼在她的額頭和頸肩，靠在她身上的人應該可以感覺到自己身子在抖吧。

這裡，她才明白對方眼神裡的意思「我也、還行。」

雖然沒什麼說服力。

也不是不擔心撞上自己的人，但以他的角度連猜測他們的狀況都做不到，除了原先下來幫忙的人，湊熱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也有幾個人開始讓人不要都圍在這。

見女性這樣，此刻他才開始著急救護車，也知道怎麼急也沒用只好盡快讓腦子清醒，他撐著地面讓身子離開女性，再用手指自己的肩示意人靠著自己應該會比較舒服。

雖然之後可能要做腦部檢查，但自己當下的情況絕不比身旁的人嚴重。

原本靠著自己的人開始挪動身子，她只好扶著背讓他能夠方便坐起。指了指肩膀，蒔優看著他的動作才知道對方想幹什麼。

「......」大概是要讓我靠吧。但是她只是扶著對方的肩膀，挪動了腿站起身子，雖然身體和傷勢都正在叫囂，蒔優也是齒間嘶了ㄧ聲。

如果真的靠了，感覺就欠對方一次，何況出車禍的還是他。蒔優實在拉不下臉，也自認沒那麼虛弱。
站立的姿勢似乎對她來說更舒適一些。

這個時候遠方的警笛聲便壓過來了。

雖然還是挺擔心人的，但對方能站起來的話應該也沒自己想的那麼嚴重，也許最慘的是車上的人。

輕碰了下嘴邊的傷口，不意外的又惹來疼痛，影響到未來幾日講話就麻煩了，也希望傷口的樣子不是太慘，就怕給工作帶來麻煩。

警車後頭的不遠處是救護車，救護人員速度很快的將擔架抬過來，雖然自己應該也不需要但也還是被架了上去。
被帶上車，隨後也看見了那名女性被帶上來。

「」
醫護人員說的是一口標準的英國腔，語音又快又含糊，蒔優的眉頭鎖的不能再緊，即使待在蘇格蘭一個月半了，她還是不習慣這種燒腦的對話。

幸好那名醫護員也是急性子，見蒔優不回應便直接讓其他人把那名男人抬上擔架。

「」手貼著蒔優的肩胛，他似乎又解釋了什麼，但她還是沒能回應。「你的朋友、不嚴重、一起。」勉強抓到了關鍵字。

到救護車上的這一小段路，蒔優依然拐著腳。
「你們發生什麼事？」那人員看向混亂的另一邊，人群正在讓路給警察和救護人員。
「很複雜。」

另一輛救護車也抵達現場，那兩名搶匪大概也會被送進同一家醫院。她和那個被波及的男人坐上同一台車。

唯一的好事只有兩人都沒有生命危險，身上的皮肉傷基本在車上就被醫護人員處理好了，他忍著疼痛開口問其中一名醫護人員對方的情況。

聽人說對方肩膀跟腳踝的問題比較大，但詳細還是得等到了醫院做檢查，自己也得檢查看有沒有腦震盪之類的，這樣看來兩人一時半會很難回家。

「看剛剛那台車的樣子，你正面被撞就嚴重了」在他放鬆就要睡去之際，醫護人員突然開口，方才看了眼肇事者那邊的情況，感覺比自己嚴重多了。

能少說一句是一句，點點頭回應醫護人員的話。

「褲管。」 勉強聽從對方的指示，蒔優捲起褲腿，腳踝明顯腫了起來緊貼著鞋子內側，那個想幫她治療的人員緊皺眉頭，略誇飾地搖搖頭「...骨頭......到醫院處理。」

她點點頭，其實只要有張椅子坐她就覺得輕鬆很多了。

「那個人還好嗎？」

手上準備著消毒水，一邊撕開棉花。醫護人員揚起眉毛，感到好笑地調侃「他能傷到哪去。」

「我現在只能處理小的.....。」他沾了一點酒精擦拭蒔優的側臉「肩膀也傷到了？」

「哼嗯。」她含糊的回應，看著躺在擔架上的男人，人員湊近他，好像回答了一些問題。

「你們是怎麼了？」他又問了一次。

「騎摩托車的兩個人，拿了我的背包。」她平穩的解釋。

「那他呢？」

「大概是......意外，」她挑選了一下自己會用的詞「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那裡。」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問問題，一個回答。

「你們認識嗎？」不用指名也知道說的是在另邊處理傷口的女性。

搖了搖頭，看著身上的皮肉傷，又想到自己嘴邊的傷口，這陣子的工作可能真的得暫停了。

「...駕駛」以最簡潔的方式問肇事者的情況。

「除了都陷入昏迷外我也不知道，頭部流蠻多血的樣子」處理完最後一個傷口，醫護人員將工具收起，「除非檢定出來你的腦部受傷了，不然你馬上就能回去了」

再次點點頭，往女性的方向看，腳踝的傷口光是用看的都能感覺到痛。

傷口很快就處理好了，她用指尖刮刮紗布，一陣痛癢的感覺在底下流竄。

肩膀跟腳踝都要到醫院才能處理了，那名醫護人員讓他們好好的休息，說等等警察可能會想問他們一些問題。那個語氣聽起來有些制式，但是這個場合沒人會怪他。

這個腳傷，加上肩膀。這下子整個禮拜的打工大概都會泡湯。她靠著車壁，長且慢的呼出口氣。也許還能想辦法，硬撐吧。

她垂下眼簾，正巧撞上了那男生的目光。「抱歉，讓你今晚這麼糟糕。」聽起來像讓他經歷一場失敗的約會後會說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致個歉。要找個理由的話，也許是因為對方感覺人挺好的。

「？」也不知道是真懵還是在思考女性的意思，怎麼看也是對方比較嚴重。

「聽起來像你把約會搞砸了」稍微習慣了輕扯到傷口的疼痛，不知道對方也在想類似的事情，只是單純不了解道歉的原因而已

仔細想想也能趁這段時間休息，不然學校的課業還真有些趕不上，想到這他又開口，「你會影響日常生活嗎？」

「大概沒機會牽小手了。」就著那張沒表情的臉，少見的接了一個玩笑，老實說她開始想睡了，也許是這樣說話有點不經過思考。蒔優用手腕內側揉揉眼睛。

「應該會……」如果要住院，連去學校都會變成問題。啊，摩托車還要去領回來。作業跟課本......大概是沒人會幫她撿了。「非常。」

「那還真是可惜」將頭倚在車邊，剛好看見方才和自己的醫護人員露出疑惑的表情，猜測對方在想他們是不是真不認識。

「嗯...跟駕駛要賠償費嗎？」被撞的是自己但影響最小的也是自己

「也不是那個問題。」她用日語含糊的說，字句在嘴裡反覆咀嚼，還是找不到適合的英文將它轉換過來。

駕駛？啊......他剛剛沒聽到吧。

跟搶匪要錢嗎⋯⋯真是諷刺。蒔優雙手互扣，拇指摩著食指第二指節。「你在考慮？」這句話才切換回英文。

只判斷的出少女口中的是日語，不過不懂意思也只能當人在自言自語。

就這樣盯著人直到對方再次用英文與自己對話，眨了眨眼，雖然這問題可能會顯的他頭真的撞壞了，但單那句話是真的不同確定對方指什麼，「你是指考慮約你去約會還是跟駕駛要賠償？」

「賠償。」copy對方使用的字眼再說了一次。

坐在一邊的兩位醫護員發出竊笑，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在滴咕什麼。

「我個人是沒關係」也不是受什麼大傷，「工作上我也能好好休息，最近學校的課業剛好也有些跟不上」

這樣來講貌似該感謝一下

「他們也挺慘的」以英格蘭的醫院來說，猜測女性的醫藥費至少不會只是小錢，對方看起來也還是學生，「醫藥費沒問題嗎？」

「拒絕思考。」她揉了把臉。確實那是個問題。

救護車顛簸了一下，也許是輪子捲進石塊。這樣一震稍稍牽動了肩膀，蒔優想試著挪手臂換個姿勢，卻發現一點動作都難以疼的忍受。

「不好意思。」前座的駕駛道了歉，行進聲又恢復順暢。

「真抱歉」見人的動作不禁微笑，嗷，嘴角有點痛。

雖然對方應該不覺得有什麼，但自己方才至少被幫助了，「我先付嗎？」

「...至少不用那麼有負擔之類的？」

看著對方一臉認真說出這種天字第一號裝逼的發言，態度如此自然、囂張、灑脫，她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不否認等等結果出來腦袋會是有問題的」輕描淡寫的回應對方的話，好像也不在意，也像腦子真壞了。

難道他該付款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嗎
那貌似太狗血了

「拜託別。」看到對方一副真的在考慮的樣子她還真的怕了。「......太誇張了，又不是電影。」語氣裡攪和著一點惱怒的味道，她感覺後頸一帶熱熱燙燙的，如果是平常她大可一走了之的。

......真想把他扔到車外冷靜一下。

「文學家們愛用的台詞，“人生如戲”」他到也不是認同這樣的話，只是恰巧想到而已。

「頭被撞的人說的話多少有些誇張」他身旁的醫護人員突然說，另一個也配合著笑了聲

「......」這些人還一搭一唱起來了。

果然是玩笑。

喉嚨裡含糊的應了一聲，其實她不是太習慣被開玩笑，剛剛還有點當真了。那種不自在的感覺悄悄融化，滲到發冷的指尖。

她向窗外看去，想掩飾尷尬。可惜人生地不熟，連醫院是不是快到了她都拿捏不準。

就算被拒絕也沒所謂，但眼下的情況好像完全被當成個虛假的小插曲，不過在那兩名醫護人員面前也難以開口他不是開玩笑。

罷了，這麼晚的時間都要工作，不給他們些樂子笑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女性花的時間一定不斷，到時候再去找人就好了。
也看向了窗外，發現離醫院只剩一條街的距離了

「準備一下吧，要到了。」人員發出這樣的提醒，站起身開始聯絡醫院。
很快的，救護車便停在急診室門口。

當蒔優被攙扶下車的時候，她發現另一輛載著搶匪的車子早就已經到達了。

救護人員將她拉進急診室空下的床位便離開，也許是去交代事情吧，不久那男人也被帶了進來。

「現在感覺怎麼樣？」嘴角似乎已經習慣了拉扯的疼痛，走路也沒有什麼問題，方才被告知晚點去檢查下就好了。

「剛剛在車上說的，如果你願意的話就不是玩笑」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

啥？腦袋裏冒出的第一個回應就是這樣。但終究只是在喉嚨滾了幾下，沒有說出口。

「不用了。」唇齒間吐出拒絕，語氣比她想像中還要生硬，似乎句尾在顫動。這不是她所預期的，所以匆忙補上一句：「謝謝。」

她在瀏海細碎的陰影底下盯著對方，臉頰上貼著紗布和膠帶，但語氣堅決。「但這點錢我還能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