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深淵。
若非聽聞,則無從知曉。
孤立著,世界一隅。
永遠凜冽的水溫。
乘載著歷史紀錄,已經殘破不堪。
卻仍苟延殘喘。
那裡沒有誰會等待。
沒有誰會等待。
沒有誰--
「嗯?」歐列恩基掃視了一遍四周,有些意外的發出疑問聲。
似乎是安靜過頭了……前段時間還有些視線的。不管這裡多麼隱密,又不管種族如何和諧,外敵入侵終歸會造成騷動和惶恐,而這裡永遠會成為目標。
繼續前行,在書櫃映入眼簾時,本應替他守在這的伊葉晴朔家僕,被一名黃髮紫眼的男性海羽給替代掉了。
歐列恩基一見到有著黃色雙羽的男子便冒出了轉身就走的想法,但在那之前對方已經察覺他的歸來,紫瞳用不可違逆的眼神刺穿了他。
「嘖,我還在想怎麼今天這麼平靜,原來是佛拉弗斯(Flavus)老祖宗來露臉了。」如此明顯誇張了的發言,黃髮男子的表情卻連一分也沒改變。
「我讓伊葉晴朔家的先回去了,」男子冷道,「你為什麼這時候就回來了,信不過他們?」
「冤枉哦,雖然並沒有多少真的鬧事的,但相應的他們家裡自己也不會太安寧,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難道我還得要求他們放著伊葉晴朔不管?不過嘛……」歐列恩基把視線放到男子身上,大大方方的掃視一番,「如果是你來替我守我大概就真的可以放置普累了,為了我的健康就這麼辦怎麼樣?」
說完,他毫不期待任何回應,自顧自先走進了書庫,而男子也如他所想,只是一聲不吭的跟著走入。
「酒還是茶?」書羽問。
「茶。」而黃髮男子一點都不想知道這個一杯醉的傢伙怎麼有臉問這個問題。
「花茶還是果茶?」
「葉茶。」
歐列恩基歡快地從書桌旁的架子上拿了裝有乾燥花果的罐子。
幾分鐘後,男子從歐列恩基手中接過了茶盞,隨後萬分自然的坐上了他的書桌。書桌的主人翻了個白眼,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只是端著自己那盞茶坐到座位上。
「所以請問,夜樂(Yellow)祖宗您是應了什麼災劫來光臨這個破書庫?」歐列恩基撐頭,隨手整理起堆在書桌一角的書簡。
被喚作夜樂的海羽先是啜了口茶,隨即皺了皺眉。雖然每次來基本上都是喝花果茶,他卻還是不習慣這種馨香的味道,而歐列恩基永遠會以「大叔喝不慣少女的口味啊」這等沒營養的評語來嘲笑他。
「我和你不過就差了幾歲,不知祖宗之稱到底從何而來,」夜樂的語氣和表情依舊冷淡,「以及……你見到古琳了?」
語畢,他沒意外在歐列恩基的臉上看見了波動,然而很快又被一臉諷刺取代。
「喔吼……所以你果然是故意不跟我講的麼?你們認識了多久?五十年?一百年?」
「分明從不知道的事就別說什麼果然,而我不告訴你的原因你比我還清楚。」
「真不知道你在理直氣壯什麼,我看了就火。」
夜樂瞥了一眼歐列恩基。
「我倒是放心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幼稚。」分明不知在理直氣壯什麼的就是歐列恩基,夜樂卻似是習慣了,「你想聊些什麼就快說吧,趁我還有耐心。」
書庫不接客,做書羽的歐列恩基更是懶得待客,這點從書庫沒有第二張座位這點就可以看出來,但今天竟是歐列恩基自己先泡了茶,那就代表他有想要談的事--不過說到底,他們倆也幾乎只剩彼此可以做為平等的談話對象了。
歐列恩基維持撐頭的姿勢,有些慵懶地把目光放到做在書桌側邊的夜樂身上。
「讓我想想,這話題的起手式應該是……你有想改變的過去嗎?」他似乎是很認真的思考了,然而講出來的語氣和遣詞卻不相容。
夜樂準備飲茶的動作頓住,觸碰到唇邊的茶盞被緩緩移開。他轉過頭,儘管面色依舊平靜,眼神裡卻多了分狐疑,用視線對歐列恩基發射質問的箭矢。
「……沒有。」良久,他才回答。
「也是啊!期待你會給什麼有意思的回答是我太天真了!」歐列恩基雙手一攤,「所以你說,要是別的傢伙有呢?」
「你遇到了什麼?」夜樂沒有正面回答,也不對問題的前提假設做任何反問,而是從疑問的發生源頭做了探討,這對他來說才是有意義的。
「被奇怪的東西捲了進去然後穿越回到了超級危險的時間點……之類的,差點以為要引起時空悖論了。」歐列恩基似乎是見面後第一次笑了起來,但這個表情反而讓夜樂質疑起這說法的真實性。
「所以你真正想說的是?」
「……『變革者』。」
「嗯?」夜樂偏頭,有些不理解,「把話說完。」
「四百年前的歷史轉捩點,我從一位睿智的空魚女性口中聽見了這樣的定義,」書羽說,目光不明顯的閃爍起來,「能毀掉歷史的,莫過於這樣的存在——被顛覆的現在,才有資格與能力重新定義過去。」
「你的意思是,這才是對你來說的改變過去麼?」夜樂到了此時才真正稍微提起了認真的態度,不得不說對方的前置劇情對他來說實在太臭太長了。
「某種程度上,」歐列恩基給出曖昧的答案,「這種物理意義上的干涉時空,真正改變的不是過去,而是現在、甚至未來。」
「結果你其實是想跟我聊觀念意義和物理定義的差別?」
「……你敢不敢再破壞氣氛一點?」歐列恩基憤而喝茶,「假如,四百年前的被稱為變革者,那麼現在這個又該稱為什麼?改寫者?太難聽了;復仇者?太膚淺了……」
「首先你連個確定的對象都沒有,」夜樂搖了搖手中的茶盞,茶面隨著他的動作微微上下起伏,「再來從你的說法中我感受不出真有個什麼東西做出了實質干涉,最後、今非昔比了。四百年的變遷,又何能是這麼輕易可以相提並論的。」
聞言,歐列恩基有點傻眼的看向夜樂,一陣微妙的尷尬維持了幾秒後他把手抵到了額頭上,一副頭痛的樣子。
「……祖宗,我就隨便說說而已,你好認真啊。」
夜樂一口喝完了茶,回手把茶盞往後拋,不偏不移瞄準了歐列恩基的臉。
前一句還罵你破壞氣氛,後一句就笑你認真過度,標準的歐列恩基式難搞。夜樂以一號冰山表情不變應萬變,保持自己的高冷形象,展現出對歐列恩基幼稚行徑的鄙夷。
至於被當成幼兒的書羽毫無懺悔之意,抵額的手反掌接住茶盞,隨著再將茶水倒入盞中的動作低低哂笑起來。
「……我也沒有。」他把茶盞遞回去,「我也……沒有。」
書羽的嘴角維持著絕妙的弧度,任誰也看不出他現在真正的情緒是什麼。夜樂伸手接回,紫眸平靜如水,視線停在歐列恩基的臉上好一會,似乎是想確認什麼。
他沒有想要改變的過去……嗎?不對,不是這樣,應該說、不只是這樣。他沒有的是……
「哎,姑且問一下,你是怎麼把外面那些傢伙給嚇阻走的?」
「……嗯?啊啊,我在外面開了個洞他們就知難而退了。」思緒被打斷的夜樂回的很隨意。
「外面?」
歐列恩基愣住,一頓一頓往書庫外頭望去,然後看見了萬紫千紅的花園中……出現了一個驚為天人的坑洞。
他嘴半開,近乎呆滯的維持原樣幾秒後,不該出現的微笑攀上了他的唇瓣。
「……開了個洞的是你的腦袋吧?腦漿都枯了嗎?到底為什麼會選擇這種方式你是猩猩嗎?還是你終於老年痴呆了請問?」
「吵死了,再吵我在你臉上也開個洞。」
「喔,喔喔,理虧就要滅口了是不?仗著禦敵名義把人家辛苦栽培的花園給毀了很爽是吧?佛拉弗斯家的子孫知道他們的老祖宗這麼無恥嗎!你以後還是得喝花果茶!」
夜樂忍無可忍,一個回身,羽翼剎那轉化成鋒利的劍型,電光石火間一道冷銳的劍光從他空著的手中刺向歐列恩基。
須臾,鏤刻著果藤花葉的長劍劍尖以分毫之差停在書羽的咽喉前,哪怕夜樂只是手指一抖都可以取他性命。
然而與這個緊張場合相違和,歐列恩基只是一動也不動,用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夜樂——要說為什麼能這麼冷靜,那是因為夜樂的另一隻手依然穩穩端著茶盞,裡頭的茶水不曾滴落到外。
「嘁,什麼時候輪到你先動手了,不是都說我幼稚?」
「你不僅幼稚還不要臉,」夜樂冷回,但收回了動作並把手中的劍扔了過去,「上次你說要的。」
歐列恩基接過長劍,立刻審視了起來。夜樂對著態度瞬間從嫌棄轉為肅穆的書羽嘆氣,再次喝起茶。
「……歐列恩基,無論歷史與現在是相同、相似、還是相異,我們終究只有走過才會知道。」夜樂沒有打算講什麼特別的話,他只選擇了最簡單也最乾脆的說法。
正用手指撫過劍身的歐列恩基笑出聲,回應:「真是廢話,夜樂。」
隨後不再有任何一方開口,沉默與寂靜回歸了書庫。
過去曾經有誰想做出改變,現在也有,但改變之間卻又有著差異。而世界的正誤更不應該被單方面定義,畢竟誰都存於世界裡頭,並且世界還未走到最後。
既然沒有結局,又何謂好壞呢。
書羽靜靜看著過去,也只靜靜看著現在。
「哎夜樂我跟你說,人類有一種很恐怖的兵器能造成強制暈眩,叫咖啡杯。」
「……我不喝咖啡?」
至於茶到底怎麼喝的就當海羽喝的茶密度不一樣可以自稱一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