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還是太心軟,從頭到尾只用了麻藥一類,未曾傷人,那些恢復過來的官兵又重新加入追拿他的行列,讓他備感無奈。
「你們追緝的少年不過是兩個可憐的孩子,請不要再助紂為虐了。」即便如此,他依然勸道。
『廢、廢話少說,快招出窩藏他們的地點!』
『呼......看你還往哪逃!』『小心點,別又著了他的道!』
前後包抄的官兵看來也不容易,初景雖然未下重手,但屢屢藥倒他們的同僚,現在還有好幾個躺在醫館裡動彈不得,況且對方可是岐岭莊的人,他們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只能暗中追捕。
初景握緊了手中的青竹枝,神色有些沉凝,氣力不濟、身上的麻藥也不夠用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呃啊....」
夜半三更,沈鳶正準備入睡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悶哼。她起身走到窗邊,輕輕的將窗戶開了個縫,卻看見倒了一地的官兵。
「怎麼回事...?」她連忙抓起外衣一邊穿上一邊往客棧外走。
走到外頭仔細一瞧,發現這些人只是被上了麻藥,沈鳶有些疑惑,大半夜的將官兵弄暈在街上,所為何事?
沿著一路倒地的士兵走至城內的一處偏遠角落,在轉彎之前發現巷內有十幾名官兵,她趕緊止住腳步,靠著牆角探頭查看。
『咦?那人.....?』被官兵圍繞住的正是前些天在鐵鋪撞著的公子。
看男子喘著氣,神情也十分疲憊,沈鳶想幫他卻有些無力,以她的武力,怎麼打得過十幾個壯漢?
東瞧西瞧,見不遠處有家店鋪外面擺了一把裝飾用的弓。
『那個....!』她悄悄地走去將弓取下,所幸一旁還有放著箭矢。
沈鳶將自己的衣服扯碎,從口袋拿出最近剛提煉好的藥油。
「有些可惜,不過...」將蓋口打開後,一滴不剩的倒在碎衣塊上。
回到轉角,只見男子又將幾人暈倒在地。
「希望這弓能用。」她拉滿弓,將加了油的衣物碎片送至後面幾名官兵的火把上,毫不猶豫的連射好幾支。
『啊!』
『著火啦!誰來幫我把身上的火給滅了!』
『哇啊,你別把火往我身上撲啊!』
許是太久沒練弓,其中一支居然打在一人手上,也剛好讓火倒在油上。
只見火勢突然的加大,趁官兵一陣慌亂,沈鳶衝入人群中抓住男子的手向外跑。
忽聞一陣喧嘩,緊接著眼前便火光大盛,初景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手上就給人一扯,不由自主的跟著跑了出去。
「是你......?」他認出了那是先前鐵鋪外偶然碰見的那名姑娘,心裡十分訝異。
回頭扔出了僅存的麻藥阻斷追兵,他順著那位姑娘的牽引一路逃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希望大火不要傷到誰才好。初景擔憂的想。
看對方還記得自己,沈鳶笑道:「是我。」
她帶著男子跑到一處較為隱密的巷子,見沒有官兵再追上,便停下來喘口氣。
鬆開抓住男子的手,沈鳶長吐了一口氣後,席地而坐。
鬆了口氣,站在巷口小心確認一番,初景才回過頭來對姑娘歉意的笑了笑:「那個...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不過倒是不小心引起了大騷動。」沈鳶想了想,剛剛顧著把人救出來,緊急之下弄了個大火,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是說,公子怎麼突然被官兵追捕?」
「事情是這樣......」將先前偶遇淨清道長、以及救治少年的事情和盤托出,初景苦笑著說:「幸好拖延幾日該是足矣,我也該離開天南城回岐岭谷去了。」
「原來發生這麼一回事,公子真是好心腸呢。」沈鳶真誠的感嘆。
對於剛認識不久的人,他能如此用心對待,實屬不易,一般人可是做不到的,更何況還招惹了官府。
不過,從剛才她就想著男子身手不凡、使用藥物致人昏迷,逃過數十追兵,非常人所能。這刻他透露自己身分,心中不禁一喜,果真是歧岭莊門徒!
「 公子可來自歧岭莊?」雖是問句,但阿鳶的語氣確是相當肯定。
「我也要去歧岭莊!」她伸出指頭比了比自己,開心的說著。
「姑娘要去岐岭莊?」初景一愣,很自然的便問:「可是需要求醫?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
「不是、不是!」知道對方會錯意,沈鳶連忙用力的搖搖頭,「我是要去拜師。」
「咦?」眨眨眼,初景才笑:「原來如此,是我誤解了。」
雖說這位姑娘想拜師,但也還須看岐岭莊內有沒有人要收她為徒,初景不願掃她心情,委婉的問:「姑娘怎麼會想入岐岭莊?莫非在岐岭莊有識得什麼人?」
「沒有。」沈鳶嘆氣,因為她自己也知道想入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從小聽阿爹說歧岭莊弟子各各身懷絕技,外頭治不好的病人,只要送進歧岭莊,大多都能好起來。」她回想起阿爹每每跟她提到歧岭莊的樣子,眼睛總是閃爍著光芒。
「我想增進自己的醫術,多學一些,也許哪天剛好就能多救一人。」沈鳶瞇著眼睛笑著。
凝望著她的眼神,初景不由得溫柔一笑:「如果你能入莊就好了。」回去以後,到長老那裡幫她說幾句吧!這姑娘畢竟是救了自己,又心性良善,長老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既是同路人,姑娘可願與我一道?」
「可以嗎?不會太麻煩你吧?」對於男子的邀請,沈鳶雖然欣喜萬分,但也怕造成別人困擾。
「怎麼會麻煩?我內勁未復,能夠多個旅伴,該是我多謝姑娘才對。」初景說著,起身拱手作揖:「一直沒有正式介紹,失禮了,在下岐岭莊初景。」
看初景對她拱了手,沈鳶忙起身回禮:「我叫沈鳶,初景兄叫我阿鳶便可。」她揖手時正好低著頭,看見自己破爛的裙襬隨風飄動,有些困宭。
「我這衣服剛剛拿去丟火把了,有些失禮了。」她尷尬的解釋著。
「歉疚的是我,不如這樣,姑娘......」初景忙搖著手,話到一半,他才想起應該改口:「那個...阿鳶姑娘,我們先去給你買件新衣再出發吧!也得要準備路途上的乾糧與藥材才行。」
想想衣服也不能穿了,沈鳶便點頭答應。
「藥材我那有很多,還有從關內帶來的,有一大袋。」她沉思,「但我今天做了這事大概明天很難回客棧了,我等等先回去收拾。」
「是我連累阿鳶姑娘了。」感到相當內疚,初景神色黯然,他怎麼就沒想到,人家一個姑娘怎麼好跟他一起夜宿荒野呢?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說什麼連累,沒有的事!這怎麼說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燦笑著,希望初景別把事放心上。
雖然對方這麼說,初景仍是不知所措,想了想,他從箱籠裡取出了自己原本帶著的帷帽遞去:「阿鳶姑娘不介意的話,請用這個遮掩一下吧!」
「好,謝謝了。」
接過帷帽,沈鳶探頭查看巷口,確定沒有人後,轉頭看了一眼初景。
「如果...我回來前有追兵來的話,初景兄就先走吧!我會追上你的。」語畢,她快步踏出巷子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等沈鳶離開,初景這才緩了口氣,倚著牆邊坐落在地,無奈苦笑。他怎麼可能丟了姑娘先走......就算想走,眼下也實在沒有力氣了。
回房後,她將藥材、行囊都揹好,丟了銀子在桌上,而後迅速地離開客棧。
她的腳程很快,約一炷香的時間就回來了。
見初景閉著雙眼休息,沈鳶就沒有開口叫他,直接坐到離他幾寸遠的木塊上。
收功睜眼之時,便見到沈鳶已經歸來在不遠處,初景忍不住紅了耳根:「抱、抱歉,阿鳶姑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等很久了嗎?」
沈鳶坐下後,拿了根細木枝在地上胡亂畫著,腦袋也跟著放空,直到聽見初景的聲音,才抬起頭。
「方才回來而已,初景兄不再休息一會嗎?」
初景搖搖頭,憂慮道:「我擔心時間拖久會有更多麻煩,現在已經有點力氣了,我們趕緊去準備一下就上路吧?」
若是只有他自己也罷,如今多了個阿鳶姑娘,怎麼好拖累人家。
「好的。」沈鳶拿起自己的包袱,就跟在初景後頭走了出去。
這才想起手上還拿著別人的帷帽,「啊,你的帽子。」
「沒關係,阿鳶姑娘戴著就好。」初景略一沉吟,推回去,說話的同時,舉手將束髮鬆開,撩起左額前髮露出了那墨跡似的傷疤。
只見他從箱籠內取出了一只貝匣,將內容物小心塗抹在臉上,慢慢的將傷疤掩蓋消失,隨後再順手換了個髮式簪起,乍看之下,若是陌生人短時間恐怕還真分辨不出是同一個人。
那傷疤...不行,這種事情還是不能亂問。
「真厲害,看起來變了個人。」沈鳶將帷帽戴上,看著初景將頭髮挽起。
看到他脖子上有一束左右亂晃的髮絲,本想提醒,可越看越不對勁,那“髮絲”像是有靈性般捲曲著。
「那、那是什麼?」好像是個尾巴?
「啊...昊昊,好癢,別鬧啦......」初景將小猴拎了出來,順便向沈鳶介紹:「這是昊昊。」小猴隨即知機的朝姑娘嗷了兩聲。
「哇,小傢伙真可愛!」她可是第一次見道到這麼小的猴子!
「我剛剛還以為是初景兄沒綁上的頭髮,正想提醒呢。」沈鳶壓低聲音笑著說。
將小猴放回肩膀上,初景笑說:「昊昊是我的小助手,牠很聰明的。」
聽主人這麼一說,小猴得意的高豎起尾巴。
「小小個頭原來這麼能幹。」
而後,她隨著初景的腳步快速通過一條條的大街,隨時注意著附近的狀況。
沈鳶壓低聲音詢問:「那我們現在先去哪裡?」
這姑娘還真是率真可愛,初景忍不住無奈一笑:「自然是要先替阿鳶姑娘買衣服。」
「可這時候有店開著嗎?」沈鳶看了一眼天色,疑惑的問。
「此時正是天南武會期間,我想店鋪該會開得久些。」初景也抬頭看看天色,然後說:「我們往熱鬧點的地方去吧。」那些官兵忌諱他岐岭莊的身分,即使被發現,人多的地方他們也不好動手。
「好。」
兩人往市集走去,果真如初景所說,還有好幾家店鋪開著,人雖沒有白天那樣擁擠,但也足夠藏匿兩人的蹤跡。
走進裁紡店,沈鳶為了時間,拿了件與原本相仿的衣服,就直接付帳了。
「阿鳶姑娘不多拿幾件?」初景可是記得自己師妹挑起衣裳能花上三個時辰也不為過,怎麼沈鳶姑娘就只隨手一拿呢?
看著他的表情,沈鳶瞭然道:「怕誤了時間,街市以後也能逛啊!」
轉身便跟商家借房換衣服。
換上新衣,她順便拿了根髮簪將頭髮捲起盤在後腦。
「那麼,接下來是糧食對吧?」
「是、是的......」初景支吾著點頭。
阿鳶姑娘真是太豪邁了,此刻他心中充滿崇敬。
「帶些雜糧餅和饅頭?」沈鳶邊說邊找著攤販,「初景兄有什麼不吃的嗎?」
「阿鳶姑娘主要準備自己的就好,我在山林裡打發一下沒問題的……啊,昊昊也是。」初景如此說到時,小猴哀怨的嗷叫一聲,彷彿有滿腹委屈。
「那我就買些餅……和花生吧。」看了一眼昊昊,她還是多買了一些果子備著。
「買好了!」沈鳶提起放滿食物的竹簍點了點,確定東西都齊了。
瞥了眼街角來往的官兵,初景點點頭:「那我們趕緊出發。」雖然現在那些官兵還沒察覺,但暗中窺伺的人越來越近了,難保不會被發現。
「好,走吧。」沈鳶也看見附近走動的官兵,她壓低帽緣,跟著初景離開。
「往這邊。」
幸好此時正值天南武會,來往的江湖人士混雜莫測,初景託了幾名岐岭莊同門的幫忙,讓他們順利混過了城門的檢查,踏上了返回岐岭谷的蜿蜒山路。
天南往岐岭的最快路徑在深山峽谷間,對一般商旅或許崎嶇難行,江湖人倒是時常利用,他們費不到一個時辰就上了第一座山頭,那裡有處前人闢拓的歇腳駐紮地,回首俯望,天南城的萬家燈火就在山下一覽無遺。
初景默默看著,想起了這幾日在天南城遇到的種種人事,心懷感慨。
希望重華道長一行能平安抵達罷羅......
上了山頭,沈鳶感到有些疲累,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看初景停下腳步凝視著山腳,她開口便問:「可是擔心道長他們?」
「是啊……」初景輕輕嘆了口氣:「希望他們一路平安。」
然後他轉過頭來:「阿鳶姑娘早點歇下,我來守夜就好。」
「實在撐不住了,我先睡一會……初景兄若是累了,也早些休息吧。」說完,她找了個位置,蓋上舊衣擋風後,沉沉睡去。
在升起的火堆中添增了些柴火,初景從箱籠下層取出一條薄毯,輕柔的蓋在沈鳶身上。
山上後半夜露氣濕重,容易著涼,對姑娘家尤其如此,雖然阿鳶姑娘看起來頗健朗的,但自己還是要替她注意點好。
在兩人周圍灑下驅蟲藥粉後,初景含了顆丹藥,靜坐闔眼,只要運行溫涼帖,就算不深眠也能很好的恢復體力,既然離開天南城,便不用再擔心官兵追緝,他有得是時間好好調養內勁。
一夜好眠。
沈鳶早上是被鳥糞給打醒的,她起身想弄點水擦臉,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件毯子。
『初景兄人真好。』心想著,早晨被糞便洗臉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看了初景一眼,發現對方閉著雙眼打坐著。沈鳶有些訝異,難道他一整晚都維持這姿勢?練過功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她走到一旁,從水壺倒了些水洗漱。
聽到動靜而睜開眼,看見沈鳶正在洗漱,笑到:「阿鳶姑娘早上好,睡得好嗎?」
「早上好,初景兄才是,坐了一夜有睡到嗎?」她從竹簍內拿出兩個餅遞了一個給初景。
「吃個餅再出發?」
「我們岐岭莊有青囊溫涼帖能調息休養,可以無須深眠,阿鳶姑娘入莊後也能修習的。」初景笑到,然後說:「阿鳶姑娘別急著吃,喝點茶,稍等我一會。」
將竹筒裡的茶飲倒了杯遞去,初景在火堆上架鍋煮起水,然後起身鑽入了山林之間,沒多久時間便手裡拎著幾株才被晨露清洗過的藥草回來。
岐岭剪將藥草修剪處理,扔入滾水中,再加入幾片米餅、肉乾,香濃營養的藥粥很快便完成。
看著初景跑進跑出,不一會兒就煮好一鍋香氣四溢的藥粥。
「哇!好香!想不到初景兄還會煮這些。」想自己的廚藝,阿娘都說她沒把灶房燒了就好。
接過初景遞上的粥,沈鳶好奇的問:「粥裡放的是什麼草藥?」
「菟絲子、枸杞子、葵菜......」初景隨口說了幾種,毫不藏私的指點她:「這米餅也是事先特製好的,以辛香料調味、還能延長保存,將來阿鳶姑娘要出門採藥行醫之前,可以自己先準備起來。」
「確實是很方便。」沈鳶認真記下初景的指點,不過做起來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趁熱將粥全都吞下肚,她覺得身體暖暖的,很是滿足,精神也特別的好。
「感謝招待!」
「你喜歡就好。」初景笑到,又倒了杯茶給她。
吃飽喝足,又煮了些茶飲帶上,他們繼續出發。
前方還有好幾日的路程。
抵達之後,他會直接帶阿鳶姑娘去見相熟的長老,請求長老安排,至於能被哪位良師相中,就得看阿鳶自己了。
好啦~感謝阿鳶的救援!終於把阿鳶帶到岐岭谷了
謝謝初景中陪我交流那麼久
!!!!!
阿鳶終於可以入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