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紙袋裝著遺落的講義,和那件自己替人洗過的制服外掛。下課的鐘響後,人潮慢慢的往家政教室外移動散去,坐在座位上的她還在猶豫自己是否該留下達慕。她感到有些頭疼,最想要逃跑的她卻因為不得將東西還給人而無處可逃無法閃避。只是猶疑到最後,她還是感到痛苦的吸了一口氣,提起紙袋往剛和其他人道別完正在收拾的他走去。
她歛起眸子直盯著地面,沒敢抬頭迎向人。「學長......東西還你。」
「啊嗯?什麼東西?」低頭洗著盤子的他並沒有注意,水漬濺到圍裙和捲起的白襯衫袖。
他俐落地把碗盤收進烘碗機,關上隔板按下開關,一氣呵成。拿了廚房紙巾胡亂地抹個幾下,他才轉頭看到她。
「抱歉久等——是希雅啊。」他的語氣從社長的爽朗模式轉為平靜,趕緊接過紙袋,見人低頭也不表示什麼。
「最近還好嗎?」他表達關切地問道,口吻很小心翼翼。
眉間輕動,收回手交疊再腰前,她不太確定自己該怎麼回大這個問題。
「嗯......我很好。」詛咒對她的影響不大,只要她不去思考那些過去或是對於現在的愧疚。只是對人一開口,她卻又不這麼肯定了。「大致上很好。只是我常常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
目的達到的她早該轉頭離去,但是她沒有,而是一如往常的作息和學習。將滑落的髮絲撩回耳後,抬起眼她觀察著人的表情。「上次的話我一直記著。但是學長,我們根本算不上熟識對吧?」
「我真的不確定我能和你解釋些什麼......就算那時候我想逃,你也不會阻止我不是嗎?」
他靜靜聽著人的回答,拿了個玻璃壺在濾網放進一些舒壓的香草,放入壺中倒下熱水。
替人拉開旁邊的座椅讓人坐下,安置好兩只精緻的茶杯,他按住壺蓋讓茶流在杯裡,香氣四溢。
「我是不會。」自己是多管閒事,但不會替人作決定。「但妳沒有,不是嗎?」他坐在她身側,輕笑著抿了一口花茶。「不熟識,但卻想保護、很重視的人,不是有很多嗎?我並不覺得那會影響我對妳說那些話。」
熟悉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裡,她凝望著那只瓷杯良久。「我懂你的意思。」
腦海裡浮現著香草原本的模樣,忽然的她感到不捨,不捨拉瓦蘭靈場的那片香草園還有屋裡那個忙碌的身影。捧起茶杯,雖然感到燙手她卻沒放下。「這個味道讓我想家......」
她知道她思念的人其實離自己不遠,那個一樣是會在自己慌亂時候斟上一壺茶的人。「有時候啊,人逃啊逃,最後就會忘記自己的根在哪裡。」
等她重新抬起眼望向人,她已經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什麼了。「達慕,你對自己夠好嗎?」
「想家就回去看看啊。」當然她可能有她的苦衷,但人何嘗不是如此呢。
聽著人的疑問,重心突然跑回自己身上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他垂下眼簾,唇在蠕動想說些什麼,卻關在緊閉的嘴中沒能出聲。
「夠不夠——我不知道。」足夠的定義太模糊,又是誰來定義他也不清楚。「但我不覺得糟,這樣就好。」他又啜了一口茶,讓流體的溫度確實地經過口中才嚥下。
「會回去吧。」語著,其實心裡很不踏實。達慕的反應希雅看在眼裡也摸著十之八九,但是以自己的立場實在沒有資格說別人。她放下手裡的瓷杯,看著燙紅的掌心若有所思。「我老實說吧......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的和你剛才說的有多大落差。只是一旦把答案攤在面前,我還是會遲疑動搖。」
「心真是複雜的東西......輕而易舉的把希望和絕望用一條線劃開,一線之隔,天堂與地獄。」她漾起笑,表情有點憂傷。「你還記得舞會上我們問彼此的問題嗎?」
他思索片刻,尋找記憶的片段。「妳說,第一印象?」他不太確定所以有些抱歉地躲避人的眼神,近來睡眠有些問題的他記憶力跟精神都不是那麼好。
「我沒妳想得那麼多,不過,如果還需要藉助“外力”,我想妳自己內心或許有一些需要別人填補的空虛吧。」輕揮了魔杖降了一朵冰晶在人掌中。
「或許是吧。」眨著眼,冰晶在手心裡凝結、含霜,最後隨著手心的溫度化為水珠。手心,不疼了。握緊了那灘水露,拳貼近胸襟用另一手包裹著,直到兩手溫度相當。她端起放涼些許的茶輕啜。「你覺得我還是當初你認識的那個人嗎?」
她沒打算改變自己當初的答案,畢竟她對眼前的人的好感,無法以常人的視角去評斷。
MrMs_達慕
7 years ago @Edit 7 years ago
「這個嘛。」他側過身貼近人的的臉,灰眸直盯進人的眼底。手拍上人的頭頂,他眨了眨眼,退開來揉著人的細髮。「我還不敢說我認識妳呢。」
「不過,妳的眼睛跟我當初在舞會看到的時候,差不了多少。」他瞇起眼,微笑地說道。
有那麼一會兒她瞪大了雙眼,這種突如其來的動作並不在她預測之內,她努努嘴,羞著臉用手撥開人的。「你什麼時候學會對女生這樣子說話了?」
「我明明問認真的。」放下杯子,她無奈輕嘆。然後才重新望向那雙笑彎的眸子。「很壞耶你……」
她戳了戳人的臉頰,隨後皺起眉。「你自己呢?熬夜了?連一開始是我喊你都沒聽出來。」
「剛剛那樣很怪嗎?」他愣著有點不解。「我也是認真答的喔。那是真的嘛。」手倚著椅背,下巴枕在手臂上,無辜地向上瞅人。
「啊——抱歉,最近很容易恍神。怎麼說呢,明明是一樣的時間去睡覺,甚至是早了些,卻越來越晚起。」有點困擾地別開眼神,突然的身分轉換讓他心裡不太能適應。
「也不是說很怪……」她遲疑的選擇措辭。「全世界敢摸我頭的你是第二個。」
那種寵溺感對兩個真的彼此認識不深的人來說,好像哪裡不對?達慕的話讓她停頓了下。「看來你比我還需要這壺茶。」
「睡不好加上睡太多,生理時鐘會亂的,不如累些但是作息正常。」她轉過身讓坐姿能面對人,伸手勾過人的臉龐吻上額際。「以光之名,吾於此祈請聖光與天地之靈。以雪白聖光之名,賜予安穩入夢的祝福。」
退開唇她皺了皺鼻子,用手指戳著剛剛親吻過的地方,頰上淺紅。「社長大人你就回去休息吧?我收尾後去還教室鑰匙。」
「⋯⋯。」他印象中她老愛這樣。「——謝謝。」他想努力擠出詞彙來回應人,卻苦無心思。
「不——我來就好,也比較知道哪些事情還沒做。」他起身背過人拿起剩餘不多的茶壺去洗手槽清洗。
用了點碎冰撚在手中,搓揉泛紅的耳朵。
他覺得很彆扭,但又不好意思也來不及拒絕人。
「⋯⋯這樣才很怪啊。」他嘟噥了聲,不管人有沒有聽到。
想當然本來就沒有離達慕太遠的她自然是聽見了,回復亮彩的灰眸轉了一圈。她湊到水槽邊,顛起腳尖伸手去拉開達慕遮掩的手。
「達慕,我認真的。」她換過語調這次變得沉穩許多,彷彿她面對的是一個鬧性子的孩子。「你說不確定是否認識我,但我遲早都會讓你認識、看見我真正的樣子,但是那個人還是不是原本的我,我想到這裡都會感覺恐懼。」
強忍住眼眶的酸澀,她知道還不是時候,她不想在達慕面前掉淚。「我向來不指望他人......因為我連什麼時候會失去家人我都不知道。」
說著,她洩氣的垮下肩膀。「算了,和你說這麼多也沒有意義。也許最後我連你的臉也記不得。你不需要幫忙的話我回去了。」
她走回兩人坐過的地方將桌椅復原,收拾起放在椅上的背包,一面把包內剛才社課使用過的東西重新擺置。「你記得正常時間起床,希望你今天會好睡一點?」
「人都得離家的不是嗎。」沒有質疑人的態度,卻是因人的語氣感到焦躁。「不管是不是我認知中的妳,在妳表現出來後的,都會成為我認識妳的憑據。」他撇撇嘴,輕嘆了一口氣。他收拾好器具,走到她身邊搭上她的肩。
「對朋友的話,不需要害怕。」他拿起背包準備跟人一起離開教室。「所以對我不用那樣也沒關係。就算不記得也一樣。最重要的是當下,不是嗎?」聳了聳肩,第一次把手機的鬧鈴功能打開。「我會努力起床的。」
肩上的手相對來說沉重,像是壓在心頭。她很清楚離家和失去是兩回事,當然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準備好接受那種可能性。「......謝謝。」
破碎的語句到最後能讓她擠出齒縫的只剩下兩個字。她認知道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彼此的痛苦,最後反而笑了出來。「本該是眾人仰賴的希望,自己卻活成了絕望。」
看著人拿出手機調整鬧鈴,她感到一絲安慰。那是源自於回歸常軌的踏實感。「真的不舒服就請假吧,省得因為打瞌睡什麼的被老師種進土裡。」
「沒那麼糟吧。」又揉揉人後頸的髮絲,想打破死沈氣氛地扯開嘴角:「用不著擔心我啦,小學妹。」
「倒是妳,不是說了有事可以找我?出去玩玩也好啊。別老一個人憋著。」捏捏人的臉頰試圖讓她放鬆一些。
「啊,是說——謝謝妳的祝福。」搔了搔頰。「不過我真的不是很習慣妳老是——我是說,那樣。」
「這不是來找你了嗎?」她撇嘴低語,達慕一連串動作弄得她有種被人當成小孩的感覺。聽達慕說得尷尬,她的玩心又幾乎被人靦腆的姿態撩起。「你當真這麼容易就有嗎?」
她嘖舌,食指壓著柔軟的紅瓣。「我還沒想好要給誰呢……哪有這麼便宜的。」
「再說出去玩,你應該比我熟學校附近才是?如果我找你出去玩你來不了我要罰你哦。」悶笑著,她當然是半真半假的逗人。
「什麼便宜⋯⋯」沒覺得自己關鍵字抓的怪,他揉揉太陽穴決定裝沒事。
「唔。」思考了一下自己玩耍的領域,應該是沒問題。「我說到做到啊,看妳要去哪。」好像不太滿意人小看自己的樣子,怎麼說好歹自己也是前輩。
「真的?」她噘起嘴思索了下,心裡大概有了底。「既然是夏天,果然還是要烤肉和玩水對吧?」
她已經好久沒有離開校內的森林範圍,再不往山裡跑,渾身都要不對勁了。「感覺都是人多才好玩的活動……」說著,她總算是打起精神,眼裡已經忍不住興奮。「我馬上回去找推薦地點!」
她開心的抱了人一把,這回乖乖的沒再親人,反而放手就往宿舍的方向跑去。「我先回去囉!達慕!」
揮手後她又改成倒退的姿態,沒有停下腳步。「謝謝!」
說完頭也不回的甩下人走了。
「嗯?」還沒搞清楚狀況人就跑了,真是有活力的小朋友啊。
雖然這麼想很失禮但還是這麼想了。溪邊嗎——穿著防水的衣服應該沒事吧,希望不要太深啊。
搔了搔頭,把東西帶上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