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是在任平生拜入歧岭莊的幾年後，當他終於通過基本訓練後，他的師傅便開始著手教導他如何治解某些常見的疑難雜症。

「如果有人腹部腫脹疼痛，來找你求診，你當如何？」

他的師父是個嚴肅、不苟言笑的人，在指導他的時候更是嚴厲，只要犯錯，通常就是一頓訓。

年輕的平生略微緊張的握緊手，盡量保持平靜的答道：「先詢問病人腹痛的位置，詢問時間大約多長，平時的飲食和生活習慣也要釐清，方能對症下藥。」

「如果疼痛的位置在左腹呢？」

「先觸診是否有不尋常的腫塊，左腹疼痛可能為左腎有問題。」

「若為右下腹呢？」

「右下腹疼痛最有可能是因為闌尾炎......」

這樣的交流是師徒二人平時的常態。或說，當平生的師傅心情好時便來這麼一問一答一循環，心情不好時，更是愛以這樣的方式大出難題，好訓訓自己的徒弟。

起初任平生對於這樣的考驗還感到新鮮好玩，不過自從知道自己一旦答錯，會伴隨而來的懲罰可能讓他會有好幾天不能出谷尋草時，就不怎麼喜歡這樣的考試了。

「師父，打個商量？您之後就一天問一題吧，老這樣一來一往的，徒兒怕您累著了。」

師父那張比岩石還要剛毅嚴肅的臉沒有險露出什麼情緒。不過和自己的老師相處了這麼久，他還是能隱約感覺到，自己提出對師父的教學方式有異議，讓他老人家十分的......不開心。

「也行。」沒想到師父點頭。

「只不過，這樣一來，原本的小懲罰也要改改。」

任平生對於師父把「罰抄《政和聖濟總錄》」稱作為小處罰感到十分不齒。當然他沒膽子在說什麼，只能應是。

「全憑師父吩咐。」

烏諧腦後垂著小辮子，眼睛因為有點畏光，所以瀏海總遮著臉，正咬著包子在莊裡亂走。這多次認錯人的經驗，使小烏諧不太敢一個人離開莊子，可剛看完師姐給的藥草書，閒著沒事、也不想再記東西，所以乾脆出來溜噠，順便從廚房摸了個包子出來。
晃著晃著，瞧見了一對師徒，嗯、自己有長老、師兄姐可以問，倒是沒有真的拜師。嘛、不過也沒差。眼睛好奇地往那邊瞥去，邊吃著包子邊聽著師徒的對話。

「老是罰你抄書也沒意思，不如，你答錯了，就背一卷《醫學入門》給為師聽吧。」
「......」

《醫學入門》全書九卷，大概是這個時代最詳盡也最繁雜的醫書，除了彙整了過去古人所介紹的藥草藥方，還新增了不少後人發現的病症和治療方式。書內正文皆為歌賦，加以各家註解釋之，包含不同派系的名醫之見，粗略估算下來，一冊也有個幾萬字起跳。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師父殘酷的說，「今日就來一題簡單的吧，倘若有一婦人年過四九，終日腰腹疼痛、脾氣焦躁、燥熱多汗、蘚呈黃色、夜裡難眠，是為何症？」

婦科！他根本還沒學到－－

「......腎虛肝旺？」

師父輕輕翻過一頁書，答曰：「此乃婦人天葵將過。」

天葵將過..........

平生黑了臉。

「這、這種問題，在我這個年紀的人哪裡會知道啊！」

師父嚴厲的瞪著他，沉聲訓斥：「醫者仁心，不分年齡性別貴賤，能治便治，這種道理也忘了嗎。即使是婦科，也有其重要性，怎麼可以因為年紀輕就不當一回事。」

「我......我又沒學到這個，不信你隨便抓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人問問，瞧他們知道不知道！」

聽見自己的徒弟這麼說，他這才放下手上的書卷。

「那邊那位小兄弟。」他對著站在一旁吃著肉包的小男孩招招手，「耽擱你一點時間。」

小烏諧眨了眨眼睛，望了望自己旁邊，嗯、沒人，所以是叫自己啊。頓了一下才走過去，「師......嗯......兄？」對小烏諧來說，比他大的都叫師兄姊，畢竟沒有師傅，莊裡認識的其他弟子也都隨便小烏諧叫。不過現在叫他的是別人的師傅，那自己該怎麼叫啊，小烏諧有點苦惱。

師父並不打算在稱呼上多作琢磨，隨意一擺手，示意任平生問出剛才的問題。
平生也不甚在意的應了聲小男孩的招呼，「抱歉啊，小師弟，問你個關於辯症的問題。」

他重新回想了一次稍早師父的話，對著看似一臉疑問的同門重複道：「若有一位婦人年四九，整天腰腹疼痛、脾氣焦躁、燥熱多汗、蘚呈黃色、夜裡難眠，是什麼疾病？」

看著男孩一副有點放空的模樣，平生又補上一句：「你不會可以直接說，很正常的。」

師父聽他這麼說，再次冷漠的瞥了他一眼。

聽了問題之後，小烏諧偏頭想了一下，一邊把口中的肉包吞下去。

書上說什麼來著啊......

「唔......天...葵、天葵將過。」烏諧終於從腦袋中翻出記憶來，「年過四十有五的婦人通常都會經歷此時期，過後將無生育能力。」烏諧軟軟的聲音補充道，「可食用補腎氣的藥材，能減緩痛苦。」

不過、為什麼要問這個啊？回答完問題後，烏諧又偏了頭，，繼續咬著剩下的肉包，一臉困惑地望著這對師徒。

任平生睜著眼睛瞪向這個瀏海長到蓋住雙眼的師弟，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小了幾歲，但居然能回答出這樣的問題......

「沒錯，正是如此。」師父捲起書本，敲了敲手掌，「你叫做......烏諧？是嗎？過去常看到一些老頭們在教你醫術。」

嗯......這個比較大的師兄有看過自己喔......算了，沒印象。烏諧直接放棄回想，常見的人都不一定認的出來了，何況是僅有幾面之緣的人呢。
「嗯、我是烏諧。」烏諧嘴裡嚼著包子，有些口齒不清地回答，待包子吞下去後，烏諧又問：「師兄認識長老啊！」很開心有人提到長老，瞬間覺得這個師兄是好人，「長老都讓我問問題。」

「自然是認識的。」師父輕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好學，這很好。」

他對烏諧說完，站起身來轉頭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烏諧小你三歲，跟你學醫的時間也差不了多少，他能學，也願意去學，這兩種不同的態度就造成了你今日和他的差距。」

任憑生一面聽訓，一面暗自打量這個小師弟。

他沒有氣惱太久，反而突然被這次的遭遇警醒。看來自己最近確實是過得太得意了，學無止境，因為自己學到到了很多東西而竊喜，上蒼不就馬上證明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徒兒知錯了，師父。」平生說完，又馬上回頭對著那男孩道，「師弟好生厲害，居然已經學過婦科？」

烏諧轉而看著這個比較小的師兄，如實說：「有看過書。」烏諧閒來無事就看著醫書、藥草書，遇到問題就問長老、問師兄師姐，幾年下來，讀通了為數驚人的書籍，婦科自然包括在內。偶爾也會被帶去出診，雖然只是從旁觀看，但也因此學到了不少。

「唔......」只是看過書，就已經學到這些他還沒接觸的領域了嗎？

平生不甘的咬著唇，好勝心已經為違背這位小師弟勾起；轉念一想，他不是一心想治好自己的母親，又怎麼可以錯過婦科這樣相關的知識呢！

「師父、師弟，我要先去藏書閣找書學習了，先告辭！」想通這一點，他匆匆一禮，便往莊內跑去。

年長的男子看著小徒離去的背影，慢悠悠喊了一句：「記得還有一卷《醫學入門》啊。」

末了，師父又對一旁的小男孩露出免強算是和藹的笑容，「烏諧小小年紀，看來也學了不少東西。」

「嗯？算是吧。」烏諧抬頭看著師兄，晃著腦袋說。「嘛、長老說學無止盡，我也不過只看了一點點。」小烏諧覺得天底下之是這麼多，自己充其量只讀了醫藥相關，況且，比起師兄師姐，自己還遠遠不及呢。

「師兄沒事的話，我要去散步了喔？」嗯、等等找個樹蔭睡個午覺好了。小烏諧心中如此想。

男人點點頭，「沒事了，抱歉耽擱你的時間。」

看著豆丁大的男孩晃走，他重新坐回位置上，繼續翻閱手上的書。

確實學無止境，不知道自己那個滿腦子只想趕快學成的蠢徒弟剛才有沒有領悟到這點呢......

感謝烏諧中陪交流QWQ 小烏諧超可愛的嗚嗚嗚

小烏諧天真無邪地打擊了平生啊XDDDDD
這邊也大感謝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