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來到的江潮與珊瑚眼見此景,江潮立刻出劍攔下,遊民已因藥性昏聵,不及也無法迴避這件導致虎口見紅,老太太及時把包裹用力奪回,卻因用力過猛摔得慘痛。
見年邁老者重摔於地,月珊瑚隨即搶上攙扶,問道:「婆婆還好麼?」如此近距離瞅視下,她才發現老奶奶雙眼發白,已不清視物,口中直喊疼。月珊瑚不忍,但四周並無休憩之所,她僅好瞅向冷江潮,見他提劍嚇阻遊民,便輕語道:「師兄,可別太花時下重手了,婆婆還得找地方歇著才行。」
「好。」遊民眼見這票人橫裡插手,怒不可抑的撲來,江潮立刻一個側身躲過後旁敲頸測,使之昏厥,老太太只是緊緊摟著布包,恐慌的顫抖著。
冷江潮出招凌厲,立絕果斷,是以不久便能將遊民退潰,月珊瑚便不將心放其上,反倒輕摟婆婆,出聲安慰,對此心底卻有些疑惑,婆婆雙眼花白,無人陪同,孤身提著包裹不知打算去哪,而鳶茹鎮又危機四伏,豈能讓長者暴露這般危機之下?
「還好......還好......」婆婆愣了好陣子才勉強答出幾句,依然僅僅揪著布包,雖然目不能見,仍還是深怕給搶了,久久難以回神。
「婆婆是哪算要上哪呢,要不送婆婆一程?」月珊瑚原先還想用指訣替婆婆舒緩筋骨疲疼,可婆婆緊揪包裹,也不便貿然使功,怕再次驚動老者。她隨後往冷江潮望去,見最後一名遊民倒下,果真沒下重手。
「回家......已經餓得很了。」婆婆總算是講了幾句話,江潮放到那幾人又擔憂還有人來,畢竟這鎮子已有不少淪為樂忘憂的禁臠:「師妹,放這位老太太一個人實在危險,我們就送她一程如何?」
「師妹正有此意,就不知婆婆願不願受這情了......」聽聞婆婆喊餓,月珊瑚便問:「婆婆想吃什麼,珊瑚來替婆婆打點。」
然而婆婆並無直接答話,反倒問了句:「你們......是哪家門派弟子?」她聽出這對男女年紀頗輕,又以師兄妹互稱,直感詫異,婆婆雖不懂江湖事,卻也知曉門派有正邪之分,要是和歪道牽扯,只怕不僅包裹,連老命也要丟了。
「我是天劍門下冷江潮,這位是同門師妹月珊瑚。」即使這位婆婆明顯難以信任他們,江潮還是把來歷全盤托出,互信的基礎就是要釋出誠意。
天劍威名遠播,婆婆自也聽過此派行俠仗義事蹟,神色頓時放鬆不少,緩道:「有勞兩位小俠士,我家在──」婆婆往遠處比了去,可這鳶茹一片慘澹下,望眼盡是殘垣,哪有什麼完好民宅。月珊瑚微鎖眉心,向冷江潮輕道:「不如先扶婆婆,往那探看看?」
「好。」江潮從旁扶著婆婆,然後盡量仔細地探問:「婆婆家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以辨認的地方?比如門前有棵大樹,樹上有幾隻燕子、樹下有螞蟻窩這類的?」
「有有有,三十年前小孫子在門前種了棵銀杏樹,說要是婆婆眼睛不好使,可以摸樹認家,你說我這小孫子,貼不貼心啊,還有次,我那孫女──」月珊瑚與冷江潮扶著婆婆,邊尋銀杏樹,邊聽她道敘過往,其中多是兒孫媳婦瑣事,卻沒有一件發生近期,全已過十年之久。
「......」這城市已經衰退的如此久了,江潮因此感到憂心,到底是否真有人能改變這個局面?不由得望了一眼珊瑚,擔憂她聽著老太太的話觸景傷情。
月珊瑚起先不解冷江潮為何看往自己,隨後誤以為是婆婆談論家庭處世之道使然,便連避開視線,望著婆婆,問道:「婆婆的兒女呢?」豈知婆婆嘆了好大口氣,道:「不在啦,都不在啦......鳶茹一日不如一日,為了生計,早就離開此處啦。」
「這裡已經在逐漸死去,我看的出來,剩下來的都是不願離開或是無法離開的人。」江潮的語氣帶著更多的遺憾,鳶茹已經給惡尊攪弄的慘淡。
「那婆婆怎麼不隨兒女離開呢?」月珊瑚問的天真,婆婆反問了句:「小女俠多少年歲啦?」月珊瑚不加思索應答:「是年十二。」只見婆婆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嘆道:「妳年紀尚親,莫怪不懂──我和老爺子出生鳶茹,自小便是玩伴,那時鳶茹鎮正值蓬勃,風光至極,是個能安居樂業的好城鎮,我們便在此處成家立業,打拼了大半輩子,豈料鳶茹竟也有蕭條一日。」
婆婆頓了下,喘了口氣,接後續道:「可惜老爺子死得早,獨留婆婆於世──要是妳,可捨得離開?」這話明顯在問月珊瑚,她起先愣了下,唯諾道:「興許......不會罷......」要是自己碰上這情況,定是不會離開的,可跟冷江潮還有芥蒂在心,是以不願明言。
「換了我也不會的。」江潮卻堅直的多了,有些事情失去一次就足夠了:「不管怎麼說,對我而言那裡終究還是個家,不管再怎麼破敗蕭條,還是個必須守著的地方。」
月珊瑚僅是靜靜聽著,沒有贊同也無反駁,但婆婆對冷江潮的答覆頗為滿意,便問:「小俠士多少年歲啦?成親沒?」似乎是想介紹姻緣的樣子。
「不,感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有另一半了,這位師妹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江潮想也不想就如此說著。
「真是可惜,我那曾孫女生得可水靈啦,要是能嫁給像小俠士這般念情之人,我就能含笑九泉,了無遺憾嘍!說到我能曾孫女,可真是——」婆婆似乎還沒放棄,自顧自捧起曾孫女,全然不顧月珊瑚感受。
月珊瑚原還想調侃冷江潮要不考慮看看,卻發現無法將此話道出口,就算兩人關係出了差池,她卻也未曾將文定鳳戒擱下。
「老太太不需要擔憂,我們天劍有為才俊很多,我認識的幾位如慕容師弟,穆師弟甚至楚師弟都是劍法卓絕的正派弟子,如果不嫌棄我也可以做個湊喜媒人。」這下那幾位說不定都要暗自打個噴嚏了。
婆婆聽聞,咯咯笑道:「好,忒好不過。」隨後轉向月珊瑚,道:「小俠女可真是有福氣,能得此良緣,可千萬別讓好夫婿給溜走啦,就可惜我那曾孫女──」聽得婆婆聊的起勁,月珊瑚也不便打岔,婆婆所言她自然知曉,僅是事發至此,她不再果決,反倒有些遲疑了。
眼見珊瑚越發尷尬,好在江潮總算瞧見了救星,一株看起來根深粗壯的大銀杏樹正在眼前直立著:「婆婆,是不是那株樹?看起來根扎得很深,想來種這棵樹的人很是細心。」
「要是剛好立在一戶宅院前,那便是了。」這棵樹同時也是月珊瑚的救星,婆婆話甫畢,月珊瑚隨之望去,果見銀杏樹聳立院前,便道:「婆婆,正是這了!師兄,請先扶婆婆進去歇息,珊瑚替婆婆打點些膳食,婆婆,想吃點什麼?」興許是月珊瑚仍有些尷尬,想藉機獨處靜靜,便急切問著。
「師妹妳就煮點蛋粥一類的給婆婆吧,我扶著她進去。」婆婆雖有被攙扶,但剛剛跌的不輕腳也酥軟,所以江潮按著天心育萬物的法門導氣緩解這症狀。
月珊瑚廚藝不精,再說也不方便使婆婆灶房,便向冷江潮稍道原委,兀自轉往客棧而去。宅內頓時僅剩冷江潮與婆婆二人,宅子雖大,卻黯淡無比,與鳶茹相稱,一片死寂,婆婆在接受真氣療治後,不自覺長嘆了聲。
「鳶茹已有眾位大俠行俠,惡尊因不日便會退卻,還請老婆婆放心。」那楚苗兒似乎也說之後就會離開此地,江潮提點一番希望老婆婆能盡快安心。
「就算沒有惡尊,鳶茹早已病入膏肓,就像婆婆一樣,僅是苟延殘喘罷啦。」她意外看得開,而鳶茹蕭條起因確實也與邪教無關,是過度採伐所致。「我也只剩一條老命和銀杏樹相伴了,就不知離君山何時會帶走我倆。」這話說的詭,好好的山又何能取人性命?
「山洪嘛?」江潮多少也知道一些關於鳶茹的慘況,心知這也與離君相關,就算惡尊不到,只要這水土不能治理也無法撐持。
「正是如此,就怕這山崩了,連帶將鳶茹鎮與杜炎菊葬了......」話至此,月珊瑚提著蛋粥回到宅內,打斷了兩人對談,倒了杯水給婆婆後,也不問兩人談了些什麼,僅是關心婆婆狀況,無微不至,體貼至極。
「婆婆還請別擔心,我相信終究會有人把這些打理妥貼的。」即使,他對此並不抱期望,但能給人一點希望總比絕望更好。
「但願如此。」婆婆喝口水潤了喉,等待月珊瑚將粥吹涼之際,向兩人問道:「你們可知銀杏樹有何涵義?」月珊瑚對花草木樹不甚了解,便道:「珊瑚僅知銀杏果可入藥,還請婆婆不吝指教。」
「還請賜教。」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含意,不過江潮總覺得這個話是值得聽的,他還是要好好地聽進去。
「這銀杏樹果子外殼如雪,又喚白果樹,生長極慢,光是結果也要等上二十年之久,直至四十來年才能大量結果,和松 、柏、槐並列四大長壽樹,象徵健康、幸福與吉祥。而銀杏葉片對稱調和,意味一二、陰陽、生死等對立特質,儘管有別,卻密不可分,是以用來祝福情人終成眷屬,同心不分。」
「是這樣的道理啊。」他眨了眨眼,語氣帶點慨歎,不由得望了一眼珊瑚,多少是希望這番話能緩和一點珊瑚的傷悲的,很多事情讓他們遍體鱗傷,不過這些也都快要過去了,只希望他們的未來能如銀杏綿長。
「不如兩位帶些種子回去栽種,就當作是我祝賀兩位成婚大禮。」月珊瑚聽聞婆婆一席話,懵了良久,直至婆婆問起,才回神道:「那珊瑚先謝謝婆婆了。」她擱下匙子後,下意識往冷江潮望去。
「以後我們在家門前栽種幾株好了,就如婆婆所說的那樣。」江潮親身拾起了幾棵銀杏種,笑得更歡,總覺得很久沒看到那樣和煦的笑了。
趁冷江潮不在,婆婆握起月珊瑚的手,笑道:「小俠女,切記,良緣難尋吶,況且我還沒老到要人服侍的地步,剩下的婆婆自己來便行,你們也快回去歇著罷!」月珊瑚原本還想推辭,但婆婆說什麼也不肯讓她留下,向婆婆別過後,步出宅院,與拾撿杏果的冷江潮明述婆婆意思,打算歸返客棧。
「那位婆婆真精神,如果我們老了以後也能如他這般就好了。」江潮把銀杏裝滿了一個小袋子,感覺眼下愉快許多,說實的他很欽羨這樣的生活方式,能像這樣堅強的守著家園與回憶總是好的。
「婆婆確實身體硬朗。」她認同冷江潮所言,見著他神色愉悅與婆婆方才所言,心境便稍稍舒緩了些。雖說像婆婆這般體健並非壞事,但月珊瑚並不喜如此獨居,呢喃了聲:「......就算老了,也別把珊瑚丟下啊。」興許是怕被聽著,她登時改口,向冷江潮道:「待回師兄老家,在一同種吧?」
「就一同種吧。」今天的陽光挺溫暖的,希望能在這樣溫暖下去,即使能多持續一點也好:「所以我們必須要好好的克盡我們的職責,伸張正道才行。」
「是,師兄。」往客棧方向旋身後,縱使心底已釋懷不少,卻未表現出來,不管如何,有些進展總是好事,只期盼全然放下那日,早些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