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零散人影措手不及地奔往校舍，她注意到有個異常的身影，與他人相異，那人腳步輕快，絲毫不介意灑落的點點雨滴，甚至沒有要尋求遮蔽的跡象。

──好涼。
摘下帽子，任雨水打濕自己的長髮以及身上的衣物，卻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雖然經常窩在浴室內泡水，始終還是無法比上澆淋雨水的暢快啊。人魚瞇起眼睛，渾身舒服的每個毛孔都張開來吸收久違的水氣、好好濕潤乾燥的皮膚。

是席德林，濕漉漉的墨色長髮緊貼在那人的臉龐，對方不疾不徐的在雨中走著，彷若在進行午後的散步。
『這樣會感冒！』沒能讀懂對方在幹嗎，她一心為人擔憂著，拿出魔杖一甩，在自己的上頭建出了個隱形的遮蔽物後就往人跑去，此時倒是忘了前幾日席德林的惡作劇。

「學長！」她小心地快步走著，邊留意地面上的積水，邊出聲喊了對方。
「你不去避雨嗎？」

被艾姆一喚才如夢初醒般，從雨的澆灌中回過神。「……是艾姆呀？」
自己這副全身濕透卻不慌不忙的模樣，在人類眼中想必很古怪吧。
「我沒事。這一點雨不算什麼……很舒服。」

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席德林的話在她耳中就像是青春期行徑叛逆的孩子般──無法理解。
「但是會感冒。」少女微微擰起眉頭，沒能跟上對方的思考模式。

沒有穿斗蓬、上身只著了襯衫的席德林挽起袖子，左前臂很快的浮出一大片呈貝狀、排列緊密的鱗，色澤鮮豔，在雨水洗滌下更顯斑斕。
「我不是人類，所以是不怕雨水的。不如說很喜歡。」
仔細看還能察覺，恢復一部分原型的少年，眼神更接近於獸，帶著難以忽視的野性。
「……啊，還有，人魚是不會感冒的喔。」

人、人魚！
紺藍眼眸閃過一片星光，她睜圓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手臂上那宛如魚類、卻又更加閃耀的鱗片。
「你是人魚嗎！」她語調興奮，抬起頭時猛然與少年對上眼，席德林眼中的藍似乎更深了些，在世界被雨聲隔絕的現在改變了氣氛，讓她下意識縮起肩膀。
真的不是人類呢。在心中如此想著，她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閒事、因為是人魚、果然在水中是最舒服的。

「嗯。」簡短的回應一聲，手上的鱗片只是微微舒張片刻便逐漸褪去、隱於皮膚之下，聽艾姆興奮的口氣倒是覺得有些新鮮勁頭：「妳似乎很高興？為什麼？」
眼前的人似乎還對乍看夢幻的事物存著一些念想呢。他笑得促狹。

獸族、龍族、精靈她都有在人類的城市看過，但只有人魚沒有，畢竟在岸上那漂亮靈活的魚尾起不了作用，一旦收起就猶如普通人類。
隱藏於深海之中的他們總伴隨著各種神祕虛幻的謠言。人魚的眼淚是珍珠、人魚的歌聲能魅惑──人魚的血肉、能長生不老。
她當然覺得驚奇，彷若童話就在眼前。但少女沒打算跟對方實話實說，因為在見到席德林的笑容後她想起了一件事。

「學長、」沒有回應少年的詢問，她抿了抿唇，試著讓語氣聽起來不像是質問，「你上次為什麼要藏我的書？」
雖然已經不生氣了但她還是問道，『難不成是因為上次小蛇打到他嗎？』同時也在心中偷偷猜想著。

「藏書──」艾姆沒有正面應答自己的問題，而是回以問句，抿著唇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還是有些在意。席德林最喜歡看的正是這種察覺他的真面目後，複雜又介懷的臉。
他頓了幾秒，刻意賣關子：「……妳認為呢？」
──當然是因為欺負人很好玩囉。他在心中偷偷的吐出舌頭。

「你在生氣？」她又用上問題來回答問題。
疑問一說出口就彷彿成真，稍微緊張了起來，沒等人回覆少女又趕緊開口：「我已經練習完了，不會再發生物品失控的狀況……不然我現在拿給你看！」
語畢她作勢掏出了魔杖，準備施法。

「不，還是算了。我並沒有生氣喔。」意識到被誤會了，立即抬起手來制止對方。並沒有什麼嘲弄她魔法不熟練、或是報復的意思，只是單純想享受別人慌張的樣子而已。
而正好艾姆的反應很對他的胃口──他可不能這樣說呀。
「妳還是快回裡頭去吧，會淋濕的。」

聽見席德林這麼說她才把魔杖收起，而對少年的關心艾姆僅是搖搖頭，表示了有施法後又繼續追問。
「那為什麼？」她想不出其他原因了，如果不是報復性地回擊，那為什麼席德林要這樣做？
對方是交到的第一個異性朋友，所以她想搞懂少年在想什麼，而最快的方式就是直接詢問。
墨藍雙眸中單純帶著不解，她眨著眼等著回覆，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會迴避席德林的視線了。

還真是傻。
就此氣呼呼的走開、或是當作無傷大雅的玩笑一笑置之也好，席德林都見慣了，但還是頭一回有人像這樣不斷湊到跟前，頻頻問自己為什麼要惡作劇。
「因為人魚的天性就是會欺負看上去可愛的人類啊。」微微傾身向前、直視那雙帶著疑惑的大眼，「我們的消遣本來是誘惑然後溺死水手──現在那樣做會變成犯罪者，也只能做其他事了。」
全部都是騙人的。但是席德林卻說得稀鬆平常。

近距離的她看著那水珠沿著對方濡濕的黑髮、濕潤的頰側，最終滑落。
突然蜂擁上的資訊量使少女反應不過來，於是當機了幾秒，最後大腦選擇最嚴重的詞彙開始處理。
「犯、犯罪──」她上揚的語調硬是被壓低下來，好似怕被人聽見，然而在這陣雨中除了他們之外別無他人。

大吃一驚，她不可置信地盯著席德林的雙眸想從中找出一絲戲謔，但對方的眼眸一直都帶著笑意。
「真的嗎……犯罪可不行呀。」對人的詢問在後半段轉為喃喃自語。

「因為不能犯罪，我們只能……」咻的一聲，艾姆茶青色的髮束突然散了開來，少年的手上正捉著從她頭上取下的髮圈。「……這樣子了。」
「比起那些糟糕的壞事，這樣可以說是無傷大雅，是吧？」人魚笑得更加溫柔，語氣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味道。

「怎麼能用魔法來惡作劇……」
雖然這樣說。但她的話語卻沒有一絲責備。的確比起殺害水手，對方所做這點事情可謂無關緊要，殺人違反的是通用法規、那可是重罪呀。
她一臉糾結，微鼓起頰像在思考什麼。雖然母親說過魔法應當是溫柔的，但席德林的狀況是特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那……請還給我。」於是她決定就此打住，伸手想跟人討回髮圈。

「嗯？這可不行。」少女的所有物被他藏在手心裡，席德林背過手，「我最討厭敗興而歸了，東西就下一次再還給妳吧。」
不過讓女孩子散著頭髮回去也不太好，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條華麗的有些惡趣味、綴滿珍珠的髮帶，「下次帶這個來換回妳的東西。」

「咦？這、這個嗎？」這回她倒是驚呼出聲，用力地搖著頭沒打算要接過那漂亮的飾品。
「請、請你還給我原本的！這種髮圈不適合我！」那人手中的髮帶比起她偷偷收著的各類飾品又更加華美，若要說款式絕對是喜歡的類型，但她沒有勇氣戴上身，因為不相襯呀。

「還是妳更希望我幫忙？雖然這會降低一點我欺負人的興致，但也不是不行。」說完便要伸手掬起艾姆的茶色髮絲，作勢要替她整理頭髮。「漂亮的飾品要是不用來好好妝點人、只是擺在一邊的話，可是會長灰塵的。」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聞言她連忙退了好幾步逃離少年的控制範圍，警戒地盯著人，確定對方沒有行動後才二度接近，這次就乖巧地接過綴滿飾品的髮帶。
席德林接續的話在她心中激起漣漪，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她僅是回覆了歎息。
「下次真的要還我哦。」

「人魚一旦說謊和言而無信，可是會遭海神懲罰的。」事實上無時無刻都口吐謊言的少年大言不慚的回答，態度好似一個虔信謙虛的賢者，偏偏他其實心中什麼神都不存在。
「下回會還給妳的。不過那個，送給妳倒也沒有關係。」

「……我也會還學長。」少見地沒有回以道謝，她近乎囈語地回覆，彷若在說給自己聽。
垂下眼眸的視線角落閃著光芒，她仔細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放晴，腳邊的水坑反射著陽光──還真是耀眼呀。
「那我先走了，學長再見。」然後毫無理由地、她匆匆地與人道別，沒有再看向對方，倉促地低下頭後就轉身跑開，手中緊握著不屬於自己的髮飾。

／END／

我現在還是拿不定主意限交下頭的廢話到底要不要註明是中之(跟劇情完全無關

當然要啊席德林怎麼會罵學妹87呀

艾姆終於發現CC是個機車人了 但還是很帥 學長送我禮物耶開勳

整天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