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弦音。

從不遠處傳來，構不成旋律，像是在調整音調般的細小聲音。

因為與他無關，也提不起興趣，亞斯亞希很快地收回注意力。然而一旁的狼就不是這種反應了。

『夥伴，你聽到了嗎？我去看——看，等等回來，嘿！』烏莉艾爾豎起耳朵，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顯然被拉起了興致。她丟下一句話，也不等亞斯亞希回應，就一溜煙的往森林裡跑去。

聳了聳肩他準備開口唱歌。突然他發現一名，不太友善，不，可以說是看起來有點嚇人的聽眾。
「呃、嗨？」他有點錯愕地跟牠打招呼，雖然之前在森林沒有遇過猛獸，但不代表這裡沒有其他野獸居住，他小心翼翼地把魔杖從領帶後塞在掌心透過吉他頸身擋住，心底祈禱那名來客不要發現他的疑心。

『嘿——哈！發現目標！』視線轉悠，找到聲音來源後，烏莉艾爾愉快的瞇起眼，向後拉開驚悚的笑容。她壓根沒有想過對方是否會嚇到，即便察覺了也不會在意，始終我行我素的個性。

正想更靠近一步，後頭捲起的一陣風讓她動作一頓，接著往一旁跳開。

尖端削成銳利長槍型的掃把一掃而過，周遭的落葉以駕駛掃把的少年為中心而繞出一個圓，散開後又被吹得凌亂，在半空中飄揚飛落。

俐落跳下掃把，嬌小少年第一句就是先關心綠髮男性：

「你沒事吧？那邊那一頭狼有對你做甚麼嗎？」

「我、我沒事。」你們兩個都嚇到我了！出場方式可以不要這麼炫炮嗎！
稍微退了幾步，達慕站起來對著兩位行禮。
「你、你們好，我是二年級的達慕。」扛著吉他放在身側，魔杖悄悄藏在袖子裡。「他是您的召喚獸嗎？」雖然有人來搭救是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有點驚魂未定。

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心境，亞斯亞希上下打量了他，確認外表沒有傷痕後才點頭回應。

「達慕嗎？你好，我是亞斯亞希。」仍是一臉緊繃，碧綠漸層的雙眸撇了對方身側的吉他一眼，然後轉手將掃把收起。「她是烏莉艾爾，如你所說，是我的召喚獸。看起來她對你的吉他滿有興趣的。」

『嘿！亞斯！你想把我刺成肉串嗎！』要是烏莉艾爾沒有躲開，現在她身上就會出現一個洞了。灰黑毛色交雜的狼氣憤的將一把落葉掃向亞斯亞希來洩憤，隨後轉往達慕的方向。

『小弟，再多彈一點啊？我好久沒聽過現場的吉他演奏啦。』

「呃，好的。」略有戒心地坐下，時不時偷瞥著眼前的兩個突如其來的怪人。
在撥弦之前先把魔杖收回領帶後，暗自心想要是等一下被攻擊的話就把吉他砸過去吧。
「So this time...」隨著和弦從指間迸出，達慕的歌聲輕輕合上輕巧的音符，那是一首節奏輕快旋律聽來卻有些悲傷的曲子。
雖然被一隻狼盯著怎麼樣也安不下心，他還是硬著頭皮把曲子彈完了。
抬頭一看，果然還在──！

弦樂聲。木吉他特有的鄉村空靈感，拉緊後彈開的震動音色。達慕所唱的，是他們兩人都沒有聽過的樂曲，亞斯亞希也因此提起了興趣。一人一狼就這麼站著，直到歌聲與吉他弦聲結束。

烏莉艾爾吹了一聲口哨。

『小弟還滿會唱的——嘿？小弟你的表情好奇怪啊，感冒了？生病了？讓我咬一口試試……』

話還沒說完，湊近人的狼就被亞斯亞希往後拉，阻止了召喚獸的慾望。

「這時候是不是該打賞？」獻上鼓掌後，他的語氣冷靜的像沒發現召喚獸差點吃人的事。

聽起來怎麼樣都像是威嚇的關心讓達慕整個人都覺得怪怪的，但又不想表現地太失禮只好奮力扯起嘴角：「謝、謝謝稱讚，我沒事，很好，請不要咬我──。」
但聽見對方主人的話反而愣了一下。「打賞？」達慕眨了眨眼睛好像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那是？如果是給予獎勵的話，只要有人來聽我就很高興了。有掌聲也會很開心。」靦腆地搔了搔後頸，像是對自己作出專業表演者的發言感到害臊。

少年的髮色與葉的顏色相似，幾乎要融合在深淺不一的樹林裡。分不出差異地。

亞斯亞希詫異的眨了眼。

「即使聽眾是一隻狼？」

「一隻狼也是重要的聽眾。」達慕滿足地微笑著。
「更何況還有同學你啊。」起身鞠躬回敬方才收下的掌聲，他終於正視著剛才因慌亂而沒有面對的人。
「你好，我是達慕。請多指教。」

「我是一年級的亞斯亞希，請多指教，達慕。」再次回應達慕，亞斯亞希的表情放鬆了一刻，卻又立刻掛上嚴肅的面容。

「你高興就好——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是不行。」等到狼退回到他身旁，朽木色髮的獸人環胸說道。這違反了他的原則，他有所得，就得有所付出——意即交易。儘管達慕說他已經很高興了，但亞斯亞希覺得不等值。「有得必有付出，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的收穫，既然收下了，至少得給些回禮。」

「所以，打賞——也就是金錢的獎勵，是最簡單的交換方式。」他說。

一瞬間的資訊爆炸讓達慕有點無法反應過來。

「亞斯亞希同學的意思是我應該要收錢？」眨了眨眼睛顯得有點困惑。
「但我彈奏音樂，然後獲得掌聲與聆聽不就是種交換？」雖然就算沒人聽也會繼續彈，今天的相遇不過是場意外，自己還特地挑了沒有人會進來的森林呢。
「而且要是我的音樂獲得鼓舞，而精進，然後聚集更多人，大家彼此認識不也是一種非常具有經濟效益的事嗎？」經濟效益是什麼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樣能說服人就說出口了。

「連街頭藝人都知道該以服務換取金錢。甚麼都不願意收下的你，太天真了。」吁了口氣，他直白地說出想法，語氣一點也不客氣，「你所說的不是經濟效益，而是滿足感，當然那也是一種交換，但滿足感不能當飯吃。」

他踏前，落葉的沙沙聲隨著腳步細碎響起。陽光灑進樹林，在亞斯亞希的身上打上不均勻的光。

「你提供娛樂，人們給予你金錢，然後再把這筆金錢拿去做交易。這才是應當的循環，才是創造經濟效益的正確方式。只給予而不求實質利益，總有一天會餓死——除非你很有錢。」

「不主動求就算了，至少，該收下別人給予的適當回報。」

「最後一點我很同意。」近期一直舉辦共享早餐的活動，雖然是收到了一些貼補但也是入不敷出。
「亞斯亞希同學好像很擅長理財啊──老實說我不太喜歡跟別人要錢的感覺，但沒有錢真的是什麼都不能做呢。要怎麼用分享的方式又不會餓死呢？我現在也只能靠著之前打工的錢來稍微救濟現在的開銷了呢。」搔了搔頭好像覺得有點慚愧，一個學長居然不來的比學弟精明。

「稍微有研究而已。」沒有說出他的身份，亞斯亞希簡短回應達慕的前句話，然後在心裡忖量半晌後再次開口：

「金錢只是最簡單方便的交換物品，並不是唯一。換取食物、換取服務，或是交換情報也是可以的。簡單來說，就是省略金錢交易，直接用娛樂來『買』東西。」

達慕果然不是有錢人。好歹也是有一面之緣的人，為了避免哪天人真的金錢透支，他好心給了點建議。

「我擔心你入不敷出餓死街頭……」最後一句說的很小聲，幾乎是喃喃在嘴裡。

「不會啦－－！」恍然大悟之後開心地大笑，還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了最後那句話。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用賣藝去換食物對吧？的確是個很厲害的方式。」
聳了聳肩。「既然可以換取情報，那接獲情報的我就用另一首樂曲給你報酬吧。」
刻意地用了一些像是金錢相關的詞彙來顯得自己有聽懂，達慕愉快地和著吉他的樂音又唱了一首輕鬆愉快的歌。

『呦，小弟的聽力真好。』召喚獸的悠閒的笑聲在亞斯亞希的腦裡響起。沒有想到最後的自言自語會被聽見，他愣了下後撇嘴。

這不就又不等值了嗎？聽著達慕悠揚的歌，他無奈心想。卻也沒有打斷樂曲，而是靜靜接受這一份報酬。

然後享受。

流水般的日光傾瀉而下，恰巧照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將彼此照得光燦亮麗。

———拉線

這裡也來貼。
感謝達慕中願意和亞斯亞希交流！達慕，可愛、有點天真又意外的很敏銳。ˊ艸ˋ
雖然亞斯不同意不求實質回報的做法，不過我覺得達慕的想法很浪漫，果然掌聲與稱讚就是最好的回饋。

謝謝XDDD
覺得亞斯那種雖然無法認同卻忍不住想救他很可愛XDD

（順帶一提我們是直屬學長學弟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