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倒是信心十足，雖然他的下盤也不算夠穩，但是在之前大澤已有在傾斜的畫舫上迎敵的經驗，甚至暴雨中搖櫓的鍛鍊，是以他這次穩如泰山。

從知曉兩位師兄欲試劍習武，月珊瑚已不知期待多久，她打從心底欽佩這兩位師兄的人品武格，光是能親眼見識兩者對練，早已喜上眉梢，決定找處好位，細細品瞧，恰好能為在水劍法思索點靈感。

墨色眸子稍移，大致掃過周遭，包括珊瑚 所在之處，盡量避免打鬥傷及旁人。跟江潮面對面地健步站穩，「請指教。」淡聲出口，飛雪朝人輕輕頷首，讓劍出鞘，架勢，眼眸緊盯對手。

「來。」江潮一踏步，借用了濕潤地面的青磚的滑，彷彿溜冰控制最小的挪移動作配合身體協調，這一奔竟是比預期要更快許多，獨自擊殺五名魚賊和敗退四名黑衣硬手後，他的劍更疾更快，直刺飛雪胸膛，這一劍力道最多只會在胸口刺出一道傷，不過出手氣勢與準繩絲毫不遜色於實戰！

這腳上抹油似的，江潮瞬息降至，其劍尖直刺胸膛，他當然不會讓人得逞，一個撩劍挑開擺脫危險。
隱約感受到江潮的氣勢比以往一戰更盛，那他更不容猶疑。
決意緊接下去，挑開之後右足前移，穩住下盤，前身一往，持劍直指其右肩。

卻見江潮用盡了這地利，腳尖也輕輕往右一惦帶動濕滑的磚面令得身體往右側，竟是瞬間避得這快絕一劍，不只劍術，連反應也較之前更為靈巧，並吃定飛雪出劍的拍子，右手鐵劍已往飛雪伸長的手臂削去！

他則是蹙起眉頭，不止因場地不利，江潮的巧妙側身更是充分說明對方使了地利，讓飛雪的處境更難堪。
劍勢暫收不回，右足擦地往後，旋身避開，瞥見白色身影猛地一蹲，掄劍掃向對方下盤，意圖讓人下盤穩不住。

江潮也立刻蹲低身體，呈現盤腿打坐之姿並同樣擊出削劍，只要沾黏到對方肢體必占優勢，卻看得這套不知名劍法呆版又生硬，劍勢不迅速且過餘，正是倚老賣老之招。
武功惟快不破，怎會有這麼慢且生硬的劍法？

「這？」飛雪見狀，盡是一頭霧水，很明顯是沒見識過這般劍法。
不及思索，他需要作出反擊，故而以劍抵劍，蹬足而立，順著勁道自下而上的，企圖挑開慢劍，繼而刺向其胸膛。

卻沒料到這劍慢歸慢，卻是氣勁貫發又重又沉，好像你抵住的不是鐵劍而是一塊埋在土裡的巨岩，果然像個老頭那樣脾氣硬的很，這一挑不只挑不開，飛雪的手臂反而更感覺到沉墮之勢，眼見自己的劍就要給壓到地上制住。

如沉石的氣勁著實是難住飛雪了，沒有硬碰硬，隨著壓制，他的身姿亦被壓得極低，眼眸一沉，他寧願在磚面划下火光，收回鐵劍，銳利刺耳的聲響，響徹一時。
既然力不達，速度上他更不能有怠慢。
快劍一出使出突刺，幾乎皆是虛招，像是蜻蜓點水留下綿綿殘影，特意不讓對方的慢劍纏鬥上來。

這樣一攪，江潮深知自己的劍法實在不夠靈巧，因此反過去用著自己的慢劍作為守勢，既然飛雪想避免纏鬥，不妨先順著他的意，接著展開步法，溜索般的盡可能避開突刺，不足避的就用沉墮的劍勢架開，下盤不穩，那無論是怎樣的交鋒都要多耗費些心神，江潮就像是一把銼刀慢慢要把飛雪的體力逐漸磨挫消損。

雖說以虛招來言，飛雪定不會使勁，但為求保持速度，倒是耗掉不少體力。他汗流浹背，飛雪使出一記天心育萬物補體，未能讓江潮得償所願。
盯準對方慢劍的破綻，劍身主動纏繞上去，自劍尖至劍腰，呈盤蛇霍霍而上，兩極陰陽，剛為陽，柔為陰，他自有對策應變，鐵劍被他揮舞得柔韌靈活，牽制其劍的軌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準備刺向江潮的右手。

這便是天心育萬物？眼見心法發動，江潮立刻開始揣摩天心法度，雖然之前已有修練，心法的奧秘仍是難測，是以這次他立刻為了見著更多施展的竅門，右手給偷襲了一招刺出飛濺的血紅也不以為意，接著趁著飛雪刺劍不及收回，他運用了罕用的內家功夫對敵術。
太極拳．雲手。
左手借用飛雪刺向江潮那一劍的力道，另一手拉扯他的衣袖，這引進落空的勢頭將讓飛雪腳下失衡往前撲跌！江潮鮮血淋漓的右手劍就會迎上。

也不知為何對方硬吃這招，未思及原因，被對方一記擒拿失衡跌倒。
向前傾身之際，運氣一手拍在磚面，僅是被擦過腹心，他向左側翻騰，然後落地摔倒。
「……」潮濕場地果然會出狀況，飛雪臨時亡羊補牢，憑借身體滑溜，來個鯉魚擺尾，修長雙腳趁機踢向江潮的下盤，滾兩滾又站起。

江潮立即藉著地勢滑溜往後退卻，這一退之下展現身法之妙，完全控管這地利的迅速，如果說飛雪是在平常狀態下能充分發揮的實力派，江朝及時能運用各種狀況以腦袋作戰的智取派：「再來。」

「好。」撣撣經剪裁的長袖，飛雪給自己兩邊袖口分別打結，免得衣袖礙事。沉思腳下光滑的磚面有何對策，飛雪倏忽思及成為內弟子時收獲的中階武學。
孤仙履雲步，一門欲踏雲煙的奇門步法，他雖說未能習會，但以氣凝聚於雙足卻是個妙計。

運轉內力，縷縷真氣向下纏繞，力達雙足，弓步上前，溼濕效果仍在，而歇步跟軌道稍微能受控，暫且可以不再顧忌地勢，飛雪眼神銳利，掄劍以勢制人，即便被擋住劍也不作纏鬥，直接轉腕使出連綿不絕的劈刺。

「什麼？」沒想到這麼快就已經克服地勢了？不過江潮並未慌張，而是冷靜地往後閃避，用盡眼睛、耳朵，以及身體的每分知覺去揣摩飛雪每一劍的速度與來勢。
就算讓對方認為一時佔得上風也好，只要看得愈多，愈能掌握飛雪的劍法脈絡和準繩，破招的契機往往就在每招的銜接中，耐心即是關鍵。
右臂再給掃出一道血痕，但不要緊，只要能把握住關鍵一擊，吃點小虧不算什麼。

右手一招氣勁貫發的老態龍鍾，直往飛雪中路，依然是呆板的慢劍，依然是徐緩的節奏，吃過這一虧的飛雪想來不會硬接。
而這就是江潮所要的，製造一個非常短促的空隙，左手捏起的指訣隨劍而至，原道之證指氣奇襲腰間！

他當然不敢再硬接江潮那不知從哪兒習來的怪異劍法，就是一剎那露出破綻，對手捏起指訣襲向腰際，飛雪猝不及防的受下這招聲東擊西。
抽開身子，被指氣戳中之處隱隱作痛，所幸是江潮不會像珊瑚出招那樣專攻穴位，這一戳除了伴隨瞬息劇痛，倒是無大礙。
「再來。」架著劍勢準備就緒，他先將進攻的主動權交給江潮。

「做為天劍弟子，當然還是要用這招來探探你的本領。」
抽卻見得江潮深呼吸一大口氣，氣隨劍動，劍隨心轉，心御大化之道，緊隨著那溜出的步伐，真氣沛然扛出一招！
毫不猶疑，也沒有半分留手的沛然一劍，仰天逍遙帶著正宗威勢直襲而來！

「哦，是這招。」江潮會使出仰天逍遙是意料之內。
真氣瞬即湧現，沿經絡達到劍身，劍氣霎間成形，飛雪亦抬劍俐落一劈，劍光乍現划破陰沉濕氣。他的仰天逍遙亦是浩然非常，蕩氣迴腸，直接了當的與人兩劍相對。

兩劍相交，氣概浩瀚，彼此的威勢都毫不遜色，震的虎口見紅，江潮還懂論根柢自己是略遜一籌的，所以他用了架劍的姿勢以及巧妙的步法作為輔助，卸去多餘的勁道來減緩傷勢。

沒有對峙下去，飛雪趁機一個推移，旋身借力撥開江潮的攻勢，納氣穩住雙足，向右自轉呈平掃劍，而濕滑的地勢助長他進攻的速度。
情勢愈演愈烈，出劍節奏卻顯清晰，然而飛雪著重的並非致傷，而是練武，身法為本，故而飛雪找準空檔，右足貼地掃向其下盤，同時轉腕朝下刺向中路。

慢劍再度後發先至，正因為劍速慢，中途反而更容易有變招餘裕，加上氣勁貫徹立身又穩，只見得江潮一迴劍護中，這招老馬識途隨心而發再度架開來襲，兩人不發一語，只因彼此都已全身專注於武鬥上。

面對慢劍，飛雪不會與之抗衡，步法臨陣轉換，使劍本該靈活而變通，刺中路行不通，使了個虛招作勢，一個旋身翻側，掄劍襲向其背後。

武者的直覺告訴他威脅來至後方，此刻江潮再出奇招。
他幻想自己的腳下是一片跌不傷的軟綿青草地，藉著想像力來克制人的恐懼感，是以雙腿往前一抬，快速的跌坐於地，這式佯跌看似愚笨卻能抓準對方最好的時機出手，但他現在鐵定屁股生疼。
只要能戰勝強敵，就算要我像條蟲在地上爬都成！
一瞬間，刺向背項的一劍失去目標還來不及收回的空隙，跌坐在地的江潮朝後出劍，直襲飛雪腹部！

這劍劃破飛雪腹部，一切點到為止，飛雪淡定地收回鐵劍，一把拉起躺地的江潮，在其身上施展心法，幫人止血止痛。
「多謝指教，進步不少，很好。」不論是利用地勢還是那慢劍招數，以至於最後關頭的拼命一博，他都看在眼裡，江潮的進步在於劍法，也在於心境。

「師弟的招路基本功也很紮實，很好，只是碰上惡尊那些機變狡詐的邪人只懂單純的出劍運劍可會吃虧，不妨多加入一點心思來迷惑敵人。」
這裡坦然接受著治療，並打理起髒亂的衣物。

「嗯，這個，我也在努力。」尤其是之前與沈楚天一戰，虛實交雜的招數的確是他所欠缺的，只是多年來出劍的習慣使然，他的劍法甚少玩虛的，可惜江潮所言是實事，他唯有加緊改善自己。
「話說，你那劍法，是怎麼回事？」施展完畢，帶人朝珊瑚的位置靠攏。

「為了對付師弟的快劍，以慢法後發制人為主的自創新招，你可以稱之為老人劍法。」
這還真是古怪的招路，而且還是專門對付來使用的，江潮的手段與想法果真怪異。

「老人劍法？從哪兒，學來的。」聽上去真怪，不過沒想到是專門克制自己快劍的招數， 「很出色。」飛雪給出這樣的評價。

「都說了是自創招。」雖然有湊合不少太極發勁的法門以及天劍門的一些招數做為參考，但基本上他還是能自信的說這是自己創的奇招。

但聽上去很像是跟某老人學的。
飛雪內心默默吐嘈，不過人家都這麼說了，那他也就信了， 「那你自創了，有取名嗎？」想起天劍門人取名的品味，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剛剛的第一招是倚老賣老，接著是老態龍鍾，再來是老馬識途......」飛雪料到了，這個取名品味實在很糟。

見識兩位師兄無與倫比的劍招，月珊瑚於心底忖思該如何化招解套，並且將劍跡套路記得清楚，打算用此精進在水劍譜。
過招甫歇，月珊瑚隨即向前，她知曉方才習武雙方皆有負傷，一遇上後，便躭憂說道：「冷師兄，沒事吧？」往冷江潮右臂瞅去，見血已止，便稍稍放下心，又道：「可真是嚇死師妹了……」原先她還想替兩人治傷，可慕容飛雪心法了得，使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礙事，比武鍛鍊這點傷在所難免。」至少他可認為傷痕是男子的勳章，而且這樣比最能精進武藝，再者指訣也足夠療創。

江潮的取名品味真的讓飛雪無語了，幸好珊瑚上前解求。
瞥見珊瑚著急江潮的模樣，他想了想， 「江潮兄，說得極對。」飛雪淡淡的補上一句，在安慰效果上顯得比較笨拙。

兩位師兄所言不假，經過一番激鬥，卻不見疲態，不只劍法，連身法都讓月珊瑚好生佩服，她向兩名師兄點了點頭，恭敬道：「兩位師兄辛苦了，慕容師兄劍如奔雷，迅敏紮實，下手俐落，冷師兄沉劍如鐵，慢中藏巧，出手穩健──都是極為精湛的劍法，讓師妹萬分佩服！」

「那我們也先回去休養，別忘了在幾日就是大會，可要好好準備用最好的儀態迎接掌門。」

點點頭，雖說大會他亦是當個觀眾而已，但身為天劍弟子不能給掌門丟門面這事，飛雪是懂規矩的。
跟著江潮走了兩步，飛雪側目看向珊瑚，記得這小師妹在遠山居的那聲叫喚，叫他哥哥，還有新嫁娘那事……
瞧了眼江潮，決定先詢問跟自己相關的疑問，「小師妹，遠山居，還記得嗎？」

遠山居這三字，猶如定身法一般，讓月珊瑚不得再往前行一步。記起那日在遠山居，她於慌忙之下，直接將慕容師兄喚作哥哥這事──
「那個、慕容師兄請莫見怪......」語氣擔憂，她選擇將前因後果道盡，言道：「因為師妹自小就沒有家人，對手足之情十分稱羨，而慕容師兄待師妹極好，又極具兄長風範，所以師妹一時糊塗，才會口誤。」嬌容惴惴不安，眼眸直盯慕容飛雪，想從他神色中猜出想法，可惜毫無可能。

「哦。」飛雪跟著停下腳步，面色不改的應了聲，回眸看到珊瑚端著不安的態度，倒是讓他不解起來， 「擔憂，甚麼？」他沒有介意這點，不過說起待她極好的人，應是江潮吧？
「想叫哥哥，可以儘管叫。」既然珊瑚覺得自己像是兄長的存在，他亦不怕認下來。

Mejimo: 「想叫冷師兄，也可以盡管叫。」雖然幾天後飛雪升任內弟子的事情大概令江潮這個師弟是當定了，但現在他還不知。

「真的！師妹還以為師兄會不開心──」畢竟月珊瑚曾聽聞有人對半路認親一事甚是介意，生怕會為此壞了自己與慕容師兄的關係。
至此，她忽地改了口，笑嘻嘻說道：「啊，不只是師兄跟師妹了，還是哥哥和妹妹！珊瑚要當飛雪哥哥的好妹妹，更加努力習劍！」方說到此，月珊瑚又被冷江潮一言惹得掩面而笑。

tn00780654: 飛雪這一個月下來，可總算知道這人跟自己年齡相差無幾，他是老實人，但不會笨到被吃便宜， 「不想叫，很拗口。」回答得很乾脆。
luna_sanga: 「嗯，加油。」見珊瑚鬥志滿滿，飛雪也加了句話為對方打氣， 「 珊瑚 ……妹妹想練劍，可以找我。」一時還不太習慣換稱呼，但飛雪有表現出在努力。

「一定找慕容哥哥練劍！」想起初次實戰習劍，就是和慕容飛雪過招，還在左臂留下疤痕，雖然那道疤痕比當初淡上許多，卻仍可見。她輕輕扯起左邊袍袖，露出雪膚上的傷疤，笑道：「飛雪哥哥還記得這個嗎？這可是妹妹習劍的最大動力喔！」語落，她往冷江潮瞅了一眼，忖思要是和冷江潮對練，不定他還會手下留情，月珊瑚可不喜歡這樣。

似乎不大懂為什麼珊瑚要這樣瞅了一眼，自己有做什麼嗎？反正劍已練完，也該去驗證剛剛的心得了：「我要去找塊好石頭磨劍，你們有何打算？」

留疤了？ 「記得。」 飛雪瞧了眼，沒想到會成為珊瑚習劍的動力。
「那就，各自自由活動。」飛雪想起自己也有事去天盤客棧一趟。

月珊瑚並沒有其他打算，僅是點頭附和，一面忖思在大會開始之前，該上哪去才好。接著，她想不如打鐵趁熱，好好留在這，練練再水劍譜也不賴，便道：「那師妹留在這練練劍！晚些英雄大會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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