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便聽聞有高人在這片竹林隱居,心想既然是高人會想隱居的地方,肯定能讓人心曠神怡、不被凡務紛擾地沉澱心思,正是好拿來細想心法的好場所。
沒跟同行的人說上一聲,牙裏辛便自個兒一人來到了遠山居一帶,可還沒找定個好位置天便下起雨來,竹林長得茂密卻無一處好躲雨,在雨中跑了好一陣他才見遠方有座小涼亭便趕緊跑了過去,卻見亭內有顆熟悉的光頭。
「哎、真巧哇,小…大師,在這兒靜坐修禪?」抹了抹臉上的水笑嘻嘻地打招呼。
佛門心法,要學容易亦會難。雖已將一切心法已經背透卻還是看不透……「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末那、阿賴耶……」別色塵、別聲塵、別香塵、別味塵、別觸塵、別法塵、妄執為我、藏一切種子。這佛門心法,實在是有看沒有懂。忽然頭上傳來了一聲大師,睜開眼眸正當想要糾正之時看見的卻是結下了緣的公子。「喔!這不是石抹公子嗎?修禪?非也,在下並非在修禪,只是在研習佛門心法。」師父,你給了一個好大的難題徒弟啊……八法當中幾乎都難以修行耶!
「佛門心法?那跟我們長空幫的心法有沒有雷同之處哇?今個兒正想來理解理解一下,不知大師是否也懂?」覺得自己運氣真好,找著了涼亭避雨,又碰巧遇到阿爾斯蘭可以一同討論還沒想透的心法,「啊、大師應該不介意我把濕掉的衣服晾晾吧?」褲子還算好,可淋濕的上衣溼黏黏地貼在皮膚上有些不舒爽,說不準還會增加生病感冒的機會。
「既為心法,想必會有相同之處。不過佛門心法又跟門派心法不同……」至少長空幫的心法不會叫你別香塵、別味塵!「這雨,估計還要下一段時間,公子請便。」反正同為男人,脫光光而已,怕什麼。除非、除非對方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吧?
「古人曰:『千條萬緒,貫通來只是一個道理。』,想必若搞懂了一種心法,其他的也能輕鬆理解吧~」說是那麼說,但要將學識一事運用於武學上倒還有些難懂,「那先跟大師說聲失禮了。」
見對方同意,也覺得佛門子弟對男女情事應早就超脫於世俗之外,牙裏辛便沒顧忌太多先退下了鞋襪擱置一旁,接著著手將半臂單衣給退去,在那之下的是沒怎麼淋濕的抹胸,及明顯不是男子的身段。
「學習修行從來沒有一種捷徑,要不然現在滿街都是高手了。」正欲想再說什麼同時,雙眼不經意的瞄到了已脫去了上衣的石抹……「!?等、等等、等等等!!!!」眼前的景象讓阿爾斯蘭目瞪口呆,「不對,公、姑娘快把衣服穿上,這、這不是可以給外人看到的呀!!!!!!」一個慌張之下直接抄起了才剛被擱下的上衣蓋上了對方的身上,然後一個轉身背對著石抹牙裹辛不敢直視。
這還真的好死不死讓自己說中了!?
「……敢、敢問石抹……是公子……呃,還是還姑娘?」
「恩⋯也不是說很快就能學會,就是一種融會貫通的感覺⋯⋯欸、大師你幹啥啊那衣服還濕答答的!」突然又被濕衣服蓋上身讓牙裏辛正想小小抱怨,卻看到阿爾斯蘭立刻轉身背對自己,「欸、大師?生氣了?」以為對方生氣的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剛剛不是說可以嗎⋯⋯怎麼生氣了?
「欸⋯要叫我什麼我覺得都可以啦⋯⋯」以為是在問稱呼方式便這麼回答,只要知道是在叫自己他真的覺得如何稱呼都沒關係。
「、……、唔,不、不是稱呼,敢問閣下的性別……?」阿爾斯蘭啊阿爾斯蘭,為什麼要這麼開口中呢?「倘若是姑娘,那這樣就更不好了……好歹……」好歹我也是個男人啊!!!!!!!阿爾斯蘭內心崩潰著。
「性別?嗯?是姑娘不好,是漢子便好了?」不懂這位小師父的聲音為何聽起來如此糾結,牙裏辛眨了眨眼搞不清楚,沒將被批回身上的單衣穿回去,只是開始動手扭衣服想稍微把水給擠出。
「非也,只是……哎,在你面前的好歹還是個男人啊……」阿爾斯蘭扶額無奈道,「幸好今天只有我而已……」嘆息,阿爾斯蘭也不是什麼男尊女卑的主義者,只是……哎……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總之,下次、別在不認識的人面前這樣了……」
「大師不是和尚嗎?和尚不是都斬斷七情六慾了?」牙裏辛總覺和尚僧人等皆不沾惹塵俗之物,就算見了甚麼也不易產生任何妄念,「嗯?可是我跟大師認識哇?」再聽阿爾斯蘭那樣講更是不懂了。
「……誰說光頭的一定都是和尚啊!」一時之間沒忍住,阿爾斯蘭即使是背對著人也要大吼一聲,「今時天熱,我就單純把頭髮給剃掉好讓自己涼快些而已,我不是和尚還沒入佛門將來也不可能入佛門,就算入也不會跟那些破規距!」突然間,在阿爾斯蘭說完後天上忽然來了一場大雷讓阿爾斯蘭抖了一下,「反正,我不是和尚就是了,你有聽說過和尚吃肉喝酒嗎!沒吧!」吼了幾聲,心情舒爽,「認識歸認識,就算認識也不準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這身姿!天曉得會不會有披著好人皮的壞人!」
那怒吼加上阿爾斯蘭被雷光一瞬間照亮頭頂的背影,把牙裏辛嚇得有點縮起來,連扭衣服的動作都停止了,遲了好一會兒他才瑟瑟地回應,「哎…不是和尚就不是和尚嘛…你、你幹嘛那麼生氣嘛,你看連雷公都跟你一起生氣了。」說著又偷瞄了對方背影幾眼,「還有阿爾兄你人看起來又不壞……」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要是壞人能以看就看得出來,這個江湖就沒有壞人了不是嗎?可是天底下哪有這麼容易辦的事!總之照我話去做就行了!」聽到背後的聲音越來越小,阿爾斯蘭也放軟了聲線,「雷公愛生氣又不關我事,而且就算我不生氣雷公還是會打雷。」剛剛那下只是碰巧吧?是吧?佛祖不會在晚上他睡覺的時候找他吧?
哎不對,他來這兒不是吵架的。「哦對心法!」
「可是…可是……所以阿爾兄不是壞人吧?」他總覺得自己分得出壞人,就算臉上表現得再怎麼和善,心性不善的人身上總是會有種令他不想接近的氣息,可他覺得阿爾斯蘭的話也沒錯,也許有更厲害能把險惡之心隱藏得更好的壞人,「嗯?心法?啊…」對方提起,他才也想起一開始是想來思考心法的,但若阿爾斯蘭不是和尚,那向他請教心法的問題會不會太麻煩人家?牙裏辛這麼猶豫著不敢把話講出來怕又惹對方生氣。
「就說不要用我來做例子啦!天曉得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壓制得住自己!這你還要說我是好人嗎?」要不然現在都要把石抹的身材都看光光了,他阿爾斯蘭雖不是佛門中人但好歹也是在佛法的伴隨下長大的,再加上自己也不是那種趁虛而入的登徒子,而且以他這性子一做了什麼事都會顯露在臉上,被師父察覺到還得了了,這已經不是被揍一頓就能讓師父冷靜不生氣的程度。
似乎覺得對方有些事想問,阿爾斯蘭環抱著胸道:「幹嘛?你也是想學心法?」
「好啦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嘛~我穿回來就是了。」以為阿爾斯蘭是指再也壓抑不住對自己的怒氣牙裏辛慌慌張張地把衣服穿了回來,雖然濕衣服穿在身上有些不舒服,但他更怕對方變得更生氣。
「是…不過不是佛法的而是我們長空幫的心法…風豪雲蕩…之類的……」他怯怯懦懦地不太敢亂講話,只怕又講錯了什麼。
「哦這個我倒是還沒鑽研來著,幹嘛那個樣子我又不是會把你吃掉的鬼怪。」雖然背對著對方但仍然能感受到石抹牙裹辛的小小怯懦,「欸,你說那心法叫什麼來著?哦對,風豪雲蕩……瞧那字面意思,會不會是想讓我們把雜念都掃開啊?」風豪雲蕩、大風吹起雲朵飄揚,該不會是這個意思?
「⋯你沒生氣了?不會又像雷公那樣突然生氣吧?」見對方似乎真沒在生氣了,牙裏辛小小地安心下來,「我記得習武的書簡上寫著什麼要去體會什麼風雲開闔之理,可是這心法⋯我不懂跟其他所學的招式有什麼關聯之處⋯⋯」他覺得這心法可能是要他們去體會所學招式的變化萬端,但聽著阿爾斯蘭說是要掃除雜念也覺得沒錯,專心致志使出招式的話也肯定能勝過隨隨便便的招式吧。
「我不是雷公才不會那麼突然,我生氣可是有理由的。」阿爾斯蘭環手抱胸,「噯,要不來打一架看看?」門派心法,不像佛門心法那般、打一架的話說不定就能從武術當中理解出什麼來。「哎,你有帶武器不?」
「可是剛剛就很突然哇⋯⋯」他小小聲地嘟噥著,「有帶是有帶⋯⋯可這小小的亭子不適合使棍術吧?要不來練掌術?」望了眼放在一旁的竹棍,再看了看亭子的大小,總覺得用棍術會有些綁手綁腳。
確實正如石抹所言,對於棍術然而這亭子的空間實在難以施展。長空幫棍術向來以一打三為主,高階者更是能以一敵多的情況,「掌術……也是可以,有好好把衣服穿好吧?這個就是我剛剛為什麼生氣的原因!」他也還沒練習過掌術,一直都處於練習棍術的狀態。
「阿爾兄有練過掌術了嗎?」早在先前牙裏辛便對棍術有些底子,因此習武書簡上所寫的棍術對他而言挺好上手,但說到掌術他可就完全不懂啦,「恩?我穿好啦?」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可不喜歡溼透的衣服緊黏著肌膚,是故腰帶系著有些寬鬆。
還是不太信任這小姑娘,他決定稍後閉著眼睛和她進行習武。「近來只有鑽研過棍術,掌術只會那麼一掌。」
「我也只會那麼一招雲初開⋯⋯恩?說到這個,總覺得心法名稱跟掌術和棍術的名稱是不是有些關聯哇?又是風又是雲,感覺漂泊地。」不知道到底是在講甚麼東西⋯⋯。
「據江湖傳聞,咱們幫主的性子也是差不多,而且要說的話長空幫本身的行事風格也同屬於幫主,想必這心法也……」隨心而行,不要被誰束縛,「咱們就別跟隨書簡了,直接亂打如何?」
「不成,隨便亂打遍只會如同小兒打架,一點幫助也沒有。」幫主的個性歸幫主的個性,要練招式的話毫無章法可是不行的,「幫主就算做是隨心所欲,可不會連武術都沒有一點道理⋯⋯就算看著是隨著性子亂打也是因為幫主已經融會貫通了的關係⋯⋯嗯?」總覺得似乎懂了些甚麼,卻還有些霧裡看花之感。
「瞧,這不是已經看出了什麼嘛。」阿爾斯蘭輕笑,他說亂打也不是真的亂打,而是想拋開書簡隨著敵方的動作而有所應對,相當普通的武學,跟他以前所學的流氓功夫差不多樣子。「先試試吧?」
「那還請阿爾兄指教了。」向對方一抱拳擺出了架式卻沒出手,滿心只想著融會貫通融會貫通,用掌術時到底要怎麼才能跟棍術的功夫給結合。
轉過身阿爾斯蘭閉上雙眼不去正視眼前的人,他一手橫放於背後一手伸前。「那我就不客氣了。」雖然眼睛看不到但還是能夠從聽當中知道對方在哪個方向,現時並無任何動靜,他決定一口氣往前!右腳同時箭步向前,橫放於背後的手,同時伸出與本來的手做出了類似於螳螂的手勢!然後,直接的往石抹牙裹辛的面一下劃去!
在雨聲中不是太大的動作是聽不清聲響的,見阿爾斯蘭閉眼出招只覺對方肯定是練成了什麼以心眼就能看穿一切的功夫,心中暗暗地感到佩服,對於那奇怪的手勢不敢貿然接下,只是矮身閃至一旁想看清那招數。
然而在心眼練習上尚未滿的阿爾斯蘭雖察覺到石抹已經躲開了他的招數,但卻沒留意到石抹之前扭乾了衣服的水灘,往前一大步的腳就這麼滑了出去!頓時,阿爾斯蘭摔著了屁股。這一滑,滑出了個丟臉——
「……嗯?」才剛換成了打坐的姿勢,阿爾斯蘭總覺得察覺到好像有什麼不同。
——除了滑出了個丟臉,也滑出了個領悟出什麼。
「噯,石抹公……姑娘,我們別打了來打坐。不要問怎麼回事,先打坐再說!」
看阿爾斯蘭身子一仰、腳向前一踢,牙裏辛正聚精會神想看清到底要出什麼大招,便看對方一屁股跌坐在地,等反應過來是滑跤想上前扶的時候又看阿爾斯蘭迅速地換成了打坐的姿勢。
「???阿爾兄你屁股⋯不疼嗎?」雖不明白狀況他還是聽話的盤腿坐到旁邊,對方說不要問理由他便不問,但還是擔心對方摔傷了沒有。
「沒事啦,比起這更痛的我都試過了。先別說話,打坐就是不能說話、用耳朵、用身體去感知四周,先打坐半個時辰。」平常打坐都怕自己睡著而用木魚敲幾聲保持清醒,現在打坐是為了修心法再加上屁股上的小小刺痛感應是不會睡著。師父常說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什麼的,該不會是跟這個心法的道理差不多吧?
牙裏辛乖乖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但坐了一陣突然想到和尚打坐的方法到底跟練內功的打坐有甚麼不同?現在到底要用身體去感知周遭還是要讓身體有融入大自然的感覺?胡亂想了一陣,但又因方才對方說不要說話而嘴巴開開合合猶豫著能不能問,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阿爾兄⋯⋯你平常打坐是怎麼打的哇?是要跟大自然融為一體還是觀自己的內在?」
「啥,打坐還要技巧啊?沒技巧啦,隨便打打坐就行了唄。」阿爾斯蘭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問自己怎麼打坐的,而且那時打坐對於他來說是睡覺。不過想了想,此次打坐的目的不怎麼同,「你打坐的時候,隨著腦袋進行便是。每個人打坐的習慣不同,用你自己覺得最不錯的那個就行了。」音落下,便再度沉於自我的世界裡。
而他,決定跟隨師父所說的。
打坐的時候什麼都不要管,想像自己身處於自我世界中,以天為被褥地為床舖,忽然風起雲湧、風塵僕僕,讓他吃了一驚。
大概是因為現在正在下雨的關係,造成了此得錯覺。
然而——風聲、沙塵停止,展現於心眼的是世外桃源。
本想聽聽正統的和尚打禪方式,卻沒得到答案,但牙裏辛也沒太在意,畢竟阿爾斯蘭本就不是佛門弟子沒清楚知曉也是正常的,想想之前還要對方講解佛法是不是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他亂想了一陣後決定照著一直以來的靜坐方式來,將呼吸慢下來吸入腹部,並將意識隨著氣與下沉至丹田,心思沉澱下來後,覺得雨聲像是遠去了、卻又像似在心中小小的一角傳來那淅瀝的聲響。
即使心裡知道現在是自行體驗心法的時候,但還是有一個習慣改不過來。再加上現在幾乎身處於世外桃源般的感覺以及由雨聲作為伴奏的情況,讓本來在打坐這個修行當中容易打瞌睡的阿爾斯蘭,此刻更容易睡著。
如果有人在遠處看見,或許只是看到兩個正在靜坐的人,這對於會武功的江湖大俠來說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然而當真正了解到真實情況時,大概會覺得哭笑不得吧?
「……」……似乎有誰正處於熟睡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