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重聽大概有一年了
基本上我的音量很難和外公對話
有時發現外公對你的回答超過三次還是沒能聽懂時 仍會點頭說好好好的時候 會有一些悵然
同時會讓我想起一些往事
我的國中屬於外婆家的校區 放學的時間爸媽還沒有下班 而我討厭爸爸擅自送我的淑女車 只有不得已才騎它 所以大部分 外公會載我放學回家 用他引擎聲很大的那種 80c.c.被叫作八十仔的那種老舊的摩托車
老實說當時並不是很願意讓外公接送 畢竟很顯眼 我坐在鐵架上 一開始裙子還會卡到旁邊的塑膠箱
外公會停在校門口正對的馬路那個方向 幫忙導護的體育組長就站在附近 每天上學會總要尷尬地對他說老師早 其實依我的音量大概只能看見嘴巴微微在動 有一次他向我問起外公 我甚至懷疑那已經變成我的標籤
外公會看著我過馬路 然後再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 我喬好裙子後他會遞給我一包炸的大餅或是用煎的紅豆餅 總之是很鹹或很油的零食
其實也沒有多少對談 先問我餓不餓 再問我有沒有幫媽媽做家事 有沒有認真讀書 夏天會問我熱不熱 然後等紅燈時刻意停在陰影下 冬天會問我冷不冷
記憶裡 就只是我坐著噗噗噗地摩托車在外公背後的畫面 等待既定的時間過去 到達目的地 風吹的觸覺感受是最多的了 我會仰著頭看一整排的小葉欖仁 還有每天不同的天空 習慣看天空大概也是從那時起 用每天回家的路來計算日子 來感覺過了四季
冬天的時候想著外公在身前為我擋風 下雨的時候擋雨 心裡有一點心疼
有時候在學校難過了沒和人說 坐在外公後座的時間變成一種短暫的安慰 無論怎麼了 外公就是這樣履行義務似地把我載回家 好像他不過問任何事 卻讓妳待在他身後
時常明明想起的都只是零碎短暫的畫面 寫下來卻變成那麼長的記憶
曾經不被我珍惜的事物如今不再唾手可得
現在回去外婆家 幾乎是用喜悅的表情回應 來讓外公知道我很好
有時候也擔心 沒有聲音的世界 是否會感覺越來越只剩下自己
很奇妙的是 外公和外婆的對話總是很平常地在進行
外婆的聲音其實一點也不大 也不是特別清亮 而是沉沉淡淡的 好像只在喉嚨發出嗡嗡的聲音而已
我總會很驚訝地看著他倆平淡的日常對話 問對方吃飽沒 去哪了 有沒有吃藥
是否因為聽習慣的聲音容易辨識 或是老天留給外公最後的聲音 還是外公自己潛意識地不能失去的聲音
無論怎麼樣都是很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