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一直在心裡存有一絲困惑。
這份焦躁的感覺在他發現身邊的人都開始不太一樣了之後在他心底擴散了開來。

我以後到底能做些什麼呢？

這個問題讓他既困惑又坐立難安。
尤其是看到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堅定又毫不猶豫的朝向自己的目標前進，彷彿天生就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樣，而他卻毫無想法碌碌無為的時候。
這種無助的感覺讓他恐懼的好幾天都吃不下飯。

「你真的很愚蠢，虧你有一顆還算不錯的腦袋……噢，還有長相。」
當他將自己的困擾向他的導師吐露之後得到了無情的反饋，雖然不知為何後面補充了疑似稱讚的句子，但山崎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要怎麼做才好呢，老師？」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進來這裡的？」
「……為天皇盡一份心力？」
「……真心話？」
導師用快要笑出來、稍微變調的聲音問了一句，讓山崎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於是他愧疚的低下頭安靜了下來。

這份難堪讓對話突然間中斷了，他的導師似乎沒有意思要主動說話，在一陣微妙的凝視之後轉頭做起自己的事情，像是剛才沒有對話過那樣。
山崎顯然對這樣的反應感到不知所措，只好低著頭繼續專注在剛才正處理到一半的文件上頭。

「山崎。」
大概過了一個鐘頭左右，一路無話的導師放下了原本手邊在處理的事情，用普通的音量喊著因為困惑和愧疚而低下頭來的山崎，難得用正眼看著因為叫喚而抬起頭來的他。

「如果有十成，這裡只有一成的傢伙才會用『我要為天皇盡忠』這種理由進來書院，那一成裡面純粹是天皇的無腦擁護者的大概也不到三分之一。」

他的導師用極為普通的語氣說了讓人倒抽一口氣的話，山崎忍不住轉頭看了兩旁後確認沒有任何人經過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導師對山崎大驚小怪的舉動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連說出大不敬的話都沒有意識到那樣自顧自地整理起桌面。
放心下來的山崎看著導師的舉動一陣子之後發現導師沒有繼續開口才終於想起要說點什麼，趁著導師整理好資料正要離開位置的時候問起對方進來書院的理由。

不提他的煩惱，其實這個問題也讓山崎好奇了好一陣子。

「那老師進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我自己。」
「欸？」
不顧山崎發出的疑問聲，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門口的導師完全沒有給山崎繼續追問的機會，飛速的在山崎站起身來的同時甩上了門。

為了自己……

山崎看著門上的紋路好一陣子，模仿起導師的語氣重複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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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模稜兩可的答案，但導師確實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山崎認為導師那些句子背後似乎都有什麼值得深思的地方，每次他都會在事情過了很久之後突然理解導師的意思，並對此感到驚奇，也許這次也是一樣的吧。

當初進來書院也只不過是不希望自己再繼續給家裡帶來麻煩而已，所幸自己也在這裡能夠善用所長，之後也的確只是因為「待在這裡至少要有點用處」才努力的。
自從認識的人事物逐漸變多之後，山崎才發現其他人跟自己的差別。

自己什麼都沒想過，而身邊的人對未來的事情則是想了很多，並開始朝著目標前進了。

只有自己還停留在原地，認知到這樣的事情讓他感到羞愧。

導師的答案讓他困惑，不過至少找到了思考的方向。
雖然這個方向讓山崎反覆思索也還是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讓他感到更坐立難安了起來。

在那之後他像往常那樣去探望獨居在山裡的伊吹，因為太過煩惱而不小心向對方提了這件事。
雖然思考過自己身為年長者這麼說會有些丟臉的問題，但他認為伊吹一點都不介意──也許只是因為沒意識到山崎年紀比較大的事實，他對山崎的口氣幾乎和平輩沒什麼兩樣。

「反正都會死，去做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對方無所謂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像是沒思考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好丟臉的模樣。

山崎聽到這句話之後馬上聯想到導師的回答，突然理解了那句話背後的意思。

──也就是說要有想做的事情吧。

山崎心情很好的點了點頭，雖然伊吹完全不懂山崎為什麼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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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假日回到了家裡，山崎與河岡女士打了聲招呼之後慣例向對方打聽了關於孝介的近況，知道狀況不錯之後才放鬆地改口和河岡女士聊了幾句近況，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但是當他主動提了自己的事情之後，對方明顯地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情。
就像是感到高興那樣，河岡女士比平時多說了好幾句話。

「孝介少爺在後院，似乎跟您一樣很喜歡狗，沒事就會去後院陪小八。」
「這樣雖然很好，可是我也會有點吃醋呢，真傷腦筋。」
「唉呀，您這是在吃哪一邊的醋呢？」
「所以我才說傷腦筋的嘛。」
雖然這樣說著，但山崎還是心情很好的向因為這句話而笑個不停的河岡女士打了聲招呼離開客廳，前往後院去尋找自己的弟弟。

一來到後院就看見孝介正背對著自己和小八練習著什麼，山崎本來打算等他們告一段落之後再靠近的，但眼尖的小八馬上發現了山崎，扭頭越過孝介飛快的跑到山崎面前興奮的繞著圈一面有精神的叫了幾聲。

看到這景象的山崎愣了一下，接著感到沒轍般的笑出聲來。

「小八，好久不見。」
因為小八實在是太可愛了，山崎忍不住蹲下來摸了摸寵物的後腦勺，聽到孝介的聲音才抬起頭來好好的看了新來不久、相處起來還很生澀的家人那張有些不好意思的臉。

「孝介也是，最近好嗎？」
「是，托您的福。」似乎沒想到山崎會在這時候回家，孝介對自己身上印著腳印的衣服感到愧疚似的伸手擋了幾下，發現自己的手也髒得有點過頭，才終於放棄把手放在衣服上那塊被自己抹得更髒的污漬上。

「啊……」
「不要緊的，等等脫下來泡水洗就好。」山崎笑了出來，對孝介展示自己衣服上剛被小八踩出來的腳印。「你看，我們一起把衣服拿去洗吧。」

「嗯。」聽到山崎這麼說之後孝介才安心地放下手來，往朝他招手的山崎走了過去。
「再去洗乾淨之前先來聊聊吧，我有帶點心過來。」
「那要洗手才行了。」
「啊、說得也是。」

他們整理好身上的狼藉(雖然被河岡小姐念了一會)，穿上乾淨的衣物坐在可以看見後院的位置休息，山崎看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八看的孝介，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小八被照顧得很好呢，真的很謝謝你。」

孝介微微側過頭來看著山崎，不太好意思的推了推滑落鼻樑的眼鏡。
「嗯，因為我很喜歡狗。」
「孝介在學校表現得也很好呢。」山崎喝了一口茶，想了一會才補了一句道歉。「……因為很在意所以又偷偷去打聽了，真的很對不起。」

孝介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又安靜地搖頭，山崎看著那張表情複雜的臉本來有點緊張，但對方看起來不像是困擾的樣子才放鬆下來。

對話中斷了一陣子，山崎觀察著看起來還是像平常見面那樣手足無措的孝介，雖然相處了一陣子他還是搞不懂該怎麼做才好，雖然他的搭檔曾經說過自己要放鬆下來普通的對話就好，但一時間他也想不出該怎麼開頭才行。

得想想話題才行……

他轉動眼珠思考了一會，想起前陣子跟伊吹聊到的話題，開口說起最近正在思考的事情。

「我最近一直有個困擾，因為不知道未來該怎麼做每天都很恐懼，這樣很沒出息吧？」
「不會的，沒有這種事。」
才講完這句話的山崎馬上被一旁的孝介反駁，讓他驚訝的睜圓了眼睛。

「未來的事情……沒有人會知道的吧？我也是，所以不是這樣的。」
花了很多力氣在反駁山崎，說這句話的時候孝介發出了比平時稍大的音量。

「我也是對未來很恐懼，害怕得都想乾脆消失算了，那個時候在父親的喪禮上本來想著等一切結束了就……」
山崎聽這著句話，本來想追問那句話中斷的地方是什麼意思的，但他還沒開口就被對方接著說了下去。

「可是你說了那些話，然後把我帶到這裡……我想都沒有想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不是這樣的。」
意識到自己說了很多的話，孝介最末放低了音量，難堪的低下了頭。

哥哥很好，不會沒有出息。
低下頭來的孝介悶悶地在底下傳來了這樣一句話。

山崎聽到話很努力的崩住了臉，雖然很想用力的摸弟弟的腦袋，但似乎會有點太過頭，暗暗壓下這股想要抱緊弟弟摸摸頭的衝動才把話給接了下去。

「我有個朋友說了：『反正都會死，去做想做的事情就好了。』這種話呢。」
「雖然覺得這是一句很好的話，可是我卻想到自己居然拜託你做這些身為子女該做的事情，也就是…我自己不想、沒能力做的事情，真的很過分吧？沒被責怪卻得到很好的評價，孝介也很好呢。」

孝介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睛看著山崎，過了一會之後才慢慢的張開嘴說了一句。
「是我自己答應的，所以這是我想做的事情。」

「哥哥只要去做想要做的事情就好了，因為我已經答應過你了。」

是嗎？
開口再問了一次的山崎還是得到了肯定的回應。

被摸頭的孝介似乎感到很驚慌，但山崎已經沒辦法管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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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想我進來這裡也是為了我自己吧？」
某個下午山崎整理好導師凌亂的桌面之後突然這麼說了，坐在一旁正試圖把熱茶吹涼的黑澤斜眼看了山崎一會，把視線挪開之後回了一句敷衍的話。

「是嗎？」
「在這裡待久一點，也許我也能知道我想做什麼也說不定。」

至少比說什麼要為天皇盡忠之類的好多了。

然後他的導師這麼回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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