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考試過程順利而特別開心,艾維今晚說的話比平日還多,連帶服務態度更熱情,逢遇人都想來個大大的擁抱,受害者包括他遇到的每個人。
賽恩進門就被他抱了好一陣子,起初摸著他的捲髮恭喜他,後來讓他放手,到員工休息室去換上制服與圍裙,到外場一起招呼客人。
忙碌之際,一名背著登山包的短髮女子站在門口,似乎打算進門找人,卻因酒館內的人潮而遲遲不敢開門。她站在人行道上,隔著玻璃凝視著吧檯裡的老闆娘,明顯是要找她說話。
注意到怯生生的女子,少女歪起頭,細細觀察對方長相好一陣子,儘管不是很確定,她還是上前開門。
「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我有什麼可以為妳服務的嗎?」透過從門縫中探出,適當保持距離,服務生的表現少了一份令人卻步的唐突,多了點俏皮的成分。
看見意料外的人出來理會自己,女子的表情頓時有些錯亂,開口時目光轉向地板邊用來餵流浪動物的水碗。
「我……要找福克太太,那個,她很忙的樣子……我是說,我可以等……」
見狀,賽恩露出溫和的笑容。
「事實上是這樣的,我有個請求,儘管對陌生人提出來有些唐突。不知道小姐是否願意一聽?」豎起食指,少女故作神秘。
聞言,藏不住滿臉疑惑。
和偏高的身形相反,女子眼神宛如怕生的小動物,一旦與人接觸旋即躲避,維持視線接觸難如登天。
「請……請說。」
「我希望妳能和我來一個地方。」說著,少女輕輕拉著女子的手腕,領著女子走進酒館,繞過桌子來到較少人的吧檯角落。
「就是這邊!」晃動手掌,賽恩請對方入座。
猶豫半晌,女子不解地卸下登山包,抱在胸前,緩緩入座,似在思索對方動機,苦於怕生的性格而不敢開口。
替女子倒了杯水,服務生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大姊頭等下會過來,妳有什麼事可以在這裡等一下。」
說完,賽恩暫時離開吧檯,轉去招呼客人。
等了好一會,瑪德蓮出現於桌前,女子鬆了口氣,緊繃的雙肩頓時放鬆。
「福克太太……抱歉,打擾了。」
「別太拘束,戴蜜安。」拉開椅子,老闆娘露出和藹的笑容,「妳大可到前頭叫我,不必介意太多。」
望向幾乎客滿的吧檯,女子擠出尷尬的淺笑。她的身子往牆壁傾靠,像在躲避店裡熱鬧的氣氛,隨即坐正身子。
「我想……我差不多該離開了。」
「哦?接下來打算去哪個地方打聽消息?」
「荷蘭。」在瑪德蓮面前,戴蜜安毫不隱瞞,「拉爾森小姐幫我向她擔任記者的朋友詢問過……在那裡,找到達里斯的希望比較大。」
「我明白了。」似是對那名朋友的身分了然於胸,瑪德蓮並不怎麼擔心,「都打點好了?」
「是的。車班和旅社已經進行登記……我在後日一早出發。」
見女子備妥一切,瑪德蓮不再開口挽留。她與女子促膝交談,交代旅途上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以及必須再次進行確認的地方。戴蜜安雙眸低垂,感激地聆聽著。
談妥約在明日見面,酒館老闆娘回到吧檯工作。她迅速處理好現打果汁,附上鮪魚可頌三明治,讓賽恩端去給戴蜜安。
「請用。」餐點放置桌上,附帶微笑,賽恩像是理所當然般地放上一盒布丁。
打量碗中的布丁,戴蜜安猶是不解——直至留意到賽恩的髮色,她注視桌上的餐點,沉思半晌,而即了然抬頭。
「待我向達里斯問個好。」露出賊笑,賽恩旋即被身後的女客勾住手,只見對方向戴蜜安擲了個眼神,未待女子弄清之際,不知情的服務生已被拉去隔壁座位。
「賽恩賽恩,這布丁我們真的可以吃嗎?」
「你這是怎麼做的啊,口味好特別喔——」
「上次說好要送巧克力的,你不記得了嗎?」
聽見熟悉的名字,愣然不語。
深呼吸,清秀的眉間籠上一層陰鬱。女子沉默地使用餐具,徹底隔絕於一旁的熱鬧氣氛中,格格不入。
縱使明知對方出於好意,然而話語觸動到心中的刺,喚醒她最為擔憂的事。
寒暄一陣,少女轉向其他座位忙活,酒館人員各自分工。
連同思慮一同下腹,盤裡的食物不知何時已被清空。
眼角瞥見服務生們悄悄地似乎在商量什麼,賽恩湊上,艾維附耳。前者打著商量,後者答應得爽快。達成共識之際,兩人一齊看向女子。
不久,艾維拿著吉他,在臨時搭建的檯子上開啟了久違的表演。
待店裡人潮稍緩,賽恩抓住空檔,來到戴蜜安桌前。
「達里斯怎麼了嗎?」透露關心,「妳的臉色不太對勁。」
既然是達里斯的朋友,戴蜜安認為沒有隱瞞的必要。
「他失蹤了。」她木然答道。
不知為何——心口處再度刺痛。女子明白這不是個好預兆,可是她不打算承認毫無來由的焦慮。
看到女子的表情,少女大致有底。腦海盤算著,綜合對方的反應後推論。
「妳見過伊芙琳了嗎?」眼下是幫助對方解決問題,臆測和安慰無助於事,萬一是最壞的結果,未免不負責任。
無語頷首,戴蜜安猜想對方是酒館熟識的人,可能就住在這,只是前幾日不在,因而未碰上面。
她面無表情地起身,宛若擔憂自己透露出更不好的情緒,預備逃離此處。
「謝謝你的服務——我該回去了。」
「等等——」察覺到異樣,伸手欲攔——旋即,台上傳來的聲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各位先生女士,接下來這首,我想獻給一位即將遠行的朋友,無論旅途結尾將如何,讓我們一起祈禱她路上平安。」
說著,艾維撥動和弦,靠向麥克風,悠悠唱起。
「When you can't think, you can't even pray.Please hear me when I say.」
「You may not have the words, but until you do.I'll pray for you」
「Answers will come, but until you do.I'll pray for you, I'll pray for you.」
呆立原地,眼中流露難以言明的感動。
心中的刺痛仍存在,但從艾維發音不標準的歌聲中,祝福之意使女子久不能言。
即使這樣,她的表情已道盡一切。
愣愣中,一隻手牽起了女子,作為一名少年來說,似乎有些嬌小了。
新傷與舊繭在指間殘留,賽恩雙掌相握,像是想讓把自己的手溫傳到戴蜜安心中。
「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聯絡我們,旅途切要注意安全。」
說著,服務生露齒而笑,轉身踏上檯與人同唱,以防不熟悉的英文歌令他忘詞。
翻騰的痛楚平息,歌聲安撫沒來由的哀傷心情,回歸平靜。
凝視舞臺上歌唱的人,戴蜜安閉上雙眼,睜眼時,已然恢復清明,與初時怯生生的樣子褪去,換上柔和之色。
只要想像兄弟在身邊,不好的預感便無所畏懼。
曲畢,眾多掌聲中,賽恩下台。
她替福克太太將招待的飲料,以不妨礙觀看表演為前提悄悄送至各桌,包含戴蜜安。走向巴萊德時,飲料變成了特調啤酒。
一刻鐘前被請託於後天載人去車站的任務。
儘管不甘願,但是路程會經過車站,剛巧得知戴蜜安的情況,於是答應。
他接過啤酒,一言不發地舉杯飲盡。
在艾維駕輕就熟的表演下,節目在歡樂和喧囂中落幕。
兩天後的一大清早,早班之前,眾人替戴蜜安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