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房間內也無法逃避連日雨水帶來的濕度。
推開桌邊內裡空無一物的茶杯,連添茶的動作都不想做,僅懶洋洋地趴在濕漉漉的桌面。
「大包平竟然無精打采的,真少見啊。」往原被茶杯擋住的方向望去所見的是靠在墻邊擦拭本體刃物的大包平。平時總是大聲喧鬧做傻事的傢伙今天也罕見地沉穩冷靜,臉上似是多了幾道陰影。
「雖說不知道有沒有用……來做晴天娃娃掛在房間門口怎麼樣?」記得曾見過短刀們在雨天製作這種玩偶以祈求晴天到來。無論是否真的有效,當下提出此意見只是希望打破屋內沉默的氣氛罷了,再者是……大包平不做傻事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這種天氣,真是令人不快。
停下了動作,收刀。隨之又發出了一聲歎息,向來不怎麼會歎氣的自己在這種天氣之下居然會連連歎息——都是這見鬼的天氣害的!這種過分的濕氣再加上又涼又悶的感覺,都不知道現在自己身上的是汗水、還是濕氣所凝聚成的水而已,黏答答的感覺好幾個星期沒洗澡了一般。甚至這霧氣讓自己覺得刀都要生鏽了……所以才有了現在這種直接抱著本體不放的畫面。
而除了身體上的不適之外,外面全是烏雲的風景連帶著屋內的光線也減弱了不小,但又不至於像晚上一般完全不能視物的漆黑,這兩邊都不是的感覺在自己的心有種無故的沉重之感,感覺自己的活力都要被這樣的天氣給奪走了。
「是嗎……?那、晴天娃娃是什麼?」已經到達了對方說什麼都不會有太大反應的境界,只是很平靜地反問了對方晴天娃娃這件事情。聽名字能感覺到會是什麼東西而且隱約知道了其作用,但是具體地來說這到底是什麼?
「就是用來祈求天空放晴的玩偶……之類的。」要從這種風俗的源頭開始講解的話就沒完沒了了,只把關鍵部分告訴這個性急的刀便足夠。
決定要行動便不理會對方的意見。然而連出外尋覓材料都嫌麻煩,只是爬起身來翻找屋內能用作材料的舊物。因出陣負傷弄破的衣料應該正好能用以製作晴天娃娃,內膽一般是棉花或者兵乓球……球體的話,刀裝也沒關係吧?
「就用這些做吧。沒事的,大包平的話一定能做好的。」最終如預期一樣找來廢棄的衣物以及房間內的刀裝儲備,不去感受刀裝此刻的恐懼,似乎是真的準備犧牲手上的刀裝。
看著對方拿出製作晴天娃娃的材料,本以為這東西原來只是用一些廢棄的材料就能做,卻不想對方最後拿出了刀裝……刀裝怎麼可以拿來做晴天娃娃呢!?小兵們都被嚇得要哭了沒看見嗎!
等等,該不會這玩意真的需要用到刀裝吧?還是說依舊只是對方腦洞清奇的結果?
「……你想幹甚麼?」將刀裝都往自己這邊攏了攏,像是要保護這些刀裝一般,一臉你最好跟我解釋一下這晴天娃娃到底是甚麼玩意居然要用上刀裝的表情。
「做晴天娃娃啊。裡面要放填充物的,你不知道嗎?」反而不理解對方啞然的表情,絲毫未有察覺自己準備做的是個差點傷害刀裝的行為。雖對對方的行動有些不解,但自己還是沒太在意,將注意力轉回其他材料上。拿出剪刀便毫不猶豫進一步撕裂破舊的布料與衣物,正如平時一樣隨意地剪成一片片稱不上整齊對稱的布塊。
「只是需要填充物的話那為什麼偏要選刀裝?別的東西不行嗎?」比如對方現在在處理的布料,隨便團一團就是合適的填充物了,為什麼非要用刀裝呢?
實在是想不通對方為什麼偏要選刀裝,是不是腦子裡全是水……不對,這傢伙的腦子裡應該全是茶。
「用那些布料就好了吧?反正還挺多的。」看著對方隨意的動作,自己依舊摸不著頭腦這晴天娃娃到底是怎麼做的。只好在一邊看著對方做,順便護好接下來可能要被禍害的刀裝,絕對不能讓刀裝被拿去做晴天娃娃。
「確實。」正如其言,晴天娃娃用什麼作填充都無妨,並無必要執著於使用刀裝。被此言說服,著手以碎布與廢紙作替代。實際上自己也僅是觀摩過別人製作晴天娃娃的過程,實際操刀還是有些自行摸索的元素。按照自己想像的把剪好的方布包裹住搓成球狀的廢紙,似模似樣地用棉線將內膽其困死在布中,做出的玩意姑且是晴天娃娃的模樣。
「……哈哈,真溫柔啊。」大包平竟如此阻止自己使用刀裝,恐怕是不忍心看刀裝被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明明只是小事一件,卻無形中理解了眼前這把實為心地善良的刃物,對此不禁被逗樂,果真是個有趣的傢伙。
「蛤?」疑惑地看著對方,對方剛才那唐突的發言自己可完全沒聽懂,什麼溫柔?是在說什麼?
算了,先不管這個,看著對方完成的晴天娃娃……這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這樣奇形怪狀的東西真的有祈求放晴的用處嗎?這詭異的造型真的不是讓雨下得更大的意思……?
「這玩意……真的是『晴天娃娃』嗎?」拿過尚未完成的晴天娃娃,查看著這東西到底哪裡像有那種感覺,拿在手上將這個東西三百六十度都看遍了都沒看出來。
表情變得更為疑惑了,看向對方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別急,還要給它加上臉才完成……用這個。」掏出書寫工具,將其遞給正在疑惑的傢伙,示意讓其完成最後一步。由於對方此刻的反應全都極為有趣,從剛才起嘴角彎曲的幅度便有增無減,很是期待對方接下來會做什麼有趣的事。
「我來嗎?」雖然對這種東西完全沒有什麼印象,也不知道具體要怎麼弄……不過現在只需要為手上的晴天娃娃添上五官而已,這倒不是什麼問題了。
接過對方遞來的筆,拔開筆帽,開始思索著要如何給晴天娃娃添上好看的五官。然而思索了許久,似乎自己沒辦法用手上的筆給娃娃畫上好看的臉,但依舊還是努力著將它畫得好看——即使自己根本沒有那麼高的繪畫功底,球形的「畫布」更是讓自己將其畫得歪歪扭扭的。
「喏,這樣就行了吧。」即使如此,對於自己的「作品」依舊自我感覺良好,給晴天娃娃添上五官後滿意地端詳了一會,確定沒有什麼需要補上便將晴天娃娃交給了對方。
「……就是這樣。」大小不一的黑點——不,雙眼、因手抖而像波浪一樣的笑容、東倒西歪的五官,這就是大包平的傑作。 到底是不習慣繪圖還是真的缺乏這方面天賦,總之是個不管從何意義來說都讓人震驚的晴天娃娃。
沒想到凡事都追求完美的大包平竟在這麼意外的地方笨手笨腳的,不小心又噴笑出聲。比起笑意,發現這意外的一面還有些滿足感就是了。
「好了,一起做吧。希望明天能在陽光下飲茶。」不論效果如何,這個晴天娃娃都算是完工了。也不多對這個恐怕會嚇到短刀的晴天娃娃多做評價,優哉游哉地將布料與棉線分了一半推給對方;爾後,自己回歸往白布中塞廢紙球再固定住的簡單工作。
「希望會這樣吧。」說完又歎了口氣,這見鬼的天氣總是讓自己會忍不住這麼做,甚至連對方方才因為自己那拙劣的畫技而噴笑出聲都沒發現。
之後便拿起了對方推過來的東西,按照著之前所見對方的做法,依樣畫葫蘆做出了自己的晴天娃娃——雖然依舊不怎麼美觀。但初次動手製作,在重複多次解開重綁之下最多也就只能這樣了,更別說自己那依舊拙劣的畫技到底給這個晴天娃娃拉低了多少分。
但是對方並沒有說明晴天娃娃要做多少個,做完一個看材料還剩下頗多,就接著做了第二個、第三個……每一個完成的晴天娃娃隨著自己的熟悉操作變得更為好看。
覺得差不多了,拿起剛完成的晴天娃娃仔細端詳……真好看!果然自己做的東西即使是晴天娃娃也是那麼的完美。
「是不是很好看?」忍不住問身邊還在低頭做著晴天娃娃的刀,也不知道想顯擺個什麼。
集中於手中重複性的動作,在這使人情緒低落的季節找到些能分散精力的活動使自己心情也高漲了一些,因而也沒留意對方的一舉一動。做好幾個晴天娃娃的外型後再拿起筆,準備一次性畫好五官。
前幾個僅是普通地畫上兩點加半圓的模樣,最為普通的樣式。然而自己卻無法滿足於此,拿起最後一個半成品繪上五官——這次卻是個翻起白眼張大嘴巴,似是很憤怒的表情,且再不停手換上紅色筆,在上方加了幾筆模仿某個熟悉髮型。
「天下五劍算什麼,我可是被池田輝政發掘了啊——哈哈,我演得不錯吧?」這次畫的正是以大包平往常鬧彆扭時為印象的表情,對這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乍地,將這剛完成的晴天娃娃舉在對方臉前,跟著擺動幾下,自己也故意沉下聲線,起伏明顯的語調試圖模仿對方平時的語氣。
「什——」麼?!自己怎麼可能如對方所描繪的一般,表情如此猙獰!
對方這是拿自己又開什麼玩笑!不想讓對方將這樣的玩笑繼續開下去,在對方再次開口說話前便湊過去,在對方的唇上落下一吻。接著就像對方的行為並沒有提起自己的興趣一般拋下對方,轉身又去拿起這些剩餘的材料,很快又做出了一個空白的晴天娃娃。
「這真是……很大膽嘛。」猝不勝防的輕吻使自己難得有些意外。以手指輕撫剛才被對方親吻的薄唇,心情好得身邊似要冒出櫻花瓣一般。
聽見對方的話,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既、既然都是戀人了,親一下不行嗎!?」臉一下就變得緋紅,憋了好一陣子才喊出來這樣的話,看起來就像要反駁對方的話一般……但其實更多的還是提醒自己,自己這樣做其實沒有問題好讓自己沒那麼害羞而已。
喊完便不再管那個心情很好的傢伙,拿著筆苦惱著要為這個新的晴天娃娃添上一副怎樣的面孔,可不能讓對方的玩笑得逞……啊!想起了自己前幾天所看見的叫「顏文字」的東西,從腦海中選出最為適合的那一個,轉化為普通的表情樣式畫了上去。
但是似乎還缺了點什麼……眼睛稍微搜索了一下桌上的物品,發現對方那邊居然有別的顏色的筆!很快就從中選出了綠色的一支,給晴天娃娃添上了更為個性的細節——比如蓋住右眼的劉海。完成之後又似乎覺得哪裡不對,端詳許久,拿起了黑色的那支給頭髮添上幾筆細節。還不忘在晴天娃娃「身體」的部分添上手還有一個杯子。
終於完成,拿起來稍微整理下之後身體的部分就被褶皺給破壞了,導致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堆不明所以的線條……看著這個狀況,皺起了眉頭,思考著要不要補救的樣子。
「大包平啊,不愧是……哼哼,除了畫功有待進步之外都值得讚賞。」待那用綠色擋住半張臉的晴天娃娃新鮮出爐時便立刻理解了其中奧秘。沒想到對方跟著方才的成品把自己也畫上去了。這實在是喜出望外的情況,沉著的左目此刻也難得有幾分搖曳,似是真的因此感到驚訝。但這顯而易見的動搖也僅是持續了一瞬,闔上的眼眸再次張開時早已恢復平靜。
「這樣就成套了。」這次把自己那以大包平為原型的晴天娃娃也湊上去,自己的身體也往對方身邊一湊,如兩個晴天娃娃般緊貼一起。
正想著放棄思考轉而反擊對方的時候,對方卻湊了過來,讓自己剛組織好的語言一下子被打散了。
「……說的也是。」跟隨著對方的話,看向兩人手中的晴天娃娃——的確是成套的感覺。而且初看並沒有這種感覺,倒是盯著看久了才有這樣的感覺……可能是錯覺吧?
嗯?所以自己剛剛是要做什麼來著?……算了,先問對方接下來要做什麼吧。
「那接下來,要做什麼?」看向對方,開口問到。這才注意到對方和自己的距離已經湊到這麼近了,雖然自己早已習慣,但臉上仍然不爭氣地浮現一層薄薄的緋色,看起來就像是依舊還沒有習慣與對方如此親近一樣。
但看著對方表現得如此自然,自然很快就察覺到只是自己的反應過度,很快就調節好情緒恢復到原本正常的樣子了。
看來對方應該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那就好。
「掛到屋簷上就可以了。」從觀察大包平積累而來的了解,不難察覺這把刀此刻不自然的緊繃感。對這無形間展露的羞恥心不作評論,僅是在心中為這心意相通後保有的青澀暗自一笑。
這次拿出針線,為兩隻晴天娃娃頭上穿上棉線以方便懸掛。待兩隻都加工完畢後將對方那個交還予之,起身移步至門口拉開隔絕庭院濕氣的障子。並不在意因烏雲籠罩而變得與下午時分不符的昏暗景色,抬手便將自己的份綁上門樑。
看著對方將晴天娃娃綁上去只是用最普通的方法,心知又是自己想多了,不再看對方的動作,將自己的晴天娃娃掛在了旁邊。
「好了。」確認一下晴天娃娃有沒有綁好,沒有問題了就退後一步,看著被掛在門梁上的兩個晴天娃娃。
嗯,好看。在心中給出了這樣的評價之後,就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下了。
「希望真的能放晴吧。」手放在桌上托著臉,往晴天娃娃的方向看去,接著又是一聲不自覺的歎息。
「啊啊,能放晴就好了。」退後幾步,將庭院與懸掛的晴天娃娃一同納入眼簾。兩個近乎凌空的晴天娃娃因微風而輕微擺動,很生可愛。看見眼前的景色,滿足感早就大於祈求晴天的意志,就算晴天娃娃沒有效果也沒什麼所謂了。
——此時誰也不知道,幾天後自己會發現晴天娃娃的五官因過於潮濕的空氣而溶解成一大團無以名狀的驚悚圖案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