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額頭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巴萊德從極度不適中勉強睜開眼睛──即見賽恩有些擔憂的表情和拿著冰枕的手。
意圖出聲卻說不上話。一臉彆扭地試著推開冰枕、質問現在是什麼狀況、剛才那又是怎麼回事……然而他無法使出半點力氣,自體內深處釋放的疲倦感箝制手腳,令巴萊德難以隨心動彈。
望著巴萊德舉至半空的手,少女露出疑惑,顯然不知道他要幹嘛。隨後將冰枕放在青年額上,一手拿毛巾替對方擦去汗水。
「阿樂,他醒了。」賽恩轉頭朝後說道,「呃……我知道你也不太舒服,不過可以幫他看一下狀況嗎?」
鐵灰色雙眼轉動觀察四周,暈眩中拾回模糊的意識,他再度閉眼,餘光掃到身邊的人。
杜修正與他並肩仰躺,胸膛起伏平穩,與平時表現一樣鎮定從容,又有些不同,甚至可以看見他微笑的睡顏。
一陣惡寒洗刷掉疲憊,巴萊德稍稍挪動身子,盡量拉開兩人距離。
見到青年的反應,少女噗哧笑出,將另外一個冰枕放到杜修頭上。
聞腳步聲靠攏,哈樂斯帶著虛弱的倦容走近,他將耳溫拿出,替巴萊德量體溫。
「還是燒得很高,有勞妳繼續照顧他們了,記得隨時補充水分。」他替換著巴萊德的點滴袋──抬起的手差點扯開繫在另一端,屬於自己那份的的點滴,「妳的狀況也不是太好,別太勉強。」
「沒事兒,我好得很。」說著,少女拿起水杯遞向巴萊德,「喝點。」
撇過頭避開水杯。另一邊則是杜修,乾脆閉上眼,不見為靜。
「你流很多汗,喝點水比較好。」手指不間斷地戳向巴萊德的臉頰,正要回頭瞪人,即見水杯靠上,被迫喝下。
舒開乾澀的喉嚨,確實舒服不少——直到最後一口,不慎嗆咳。
拍拍青年的背,待巴萊德緩過氣來,扶著後頸協助對方躺下。
「我回來了!」高亢的聲音闖入空間,裡骸手中拿著塑膠袋,「我買了一些適合病人吃的食物回來唷!啊,匠心你要不要吃一點?」
「不了……我剛剛才吐過,不太舒服……」坐在病床旁的匠心手裡拿著畫筆,憔悴的笑容使得原本枯瘦的印象更加脆弱。
現在是怎樣……
一群病號處於同室,狀況沒那麼糟的勉強照顧相對不好的,活像什麼互相扶持的勵志故事。
巴萊德光是聞到食物的味道就反胃。就算切滿一盤豬腳擺在眼前,也不見得能引起他的食慾。
「他的狀況不適合吃東西,現在還是以點滴補充營養為主。」哈樂斯的手在鍵盤前揮舞,臉色看起來不比其他人好到哪去,「匠心先生,若還有嘔吐的情況還請隨時和我告知,我開一些藥舒緩你的狀況。」
「謝謝……」匠心點頭,同時對裡骸投以過意不去的眼神。
「因為受到我的能力波及,大家都病倒了。」賽恩說明的聲音自耳旁響起,似乎照顧於對方的頭痛,刻意壓低,「如果不舒服的話就睡一下吧,有什麼需要也可以和我說。」
「……」
思索一會,巴萊德決定提出比較簡單的要求。
「到……角落……」
跟別人擠在一起睡覺的感覺讓他格外不適。
「你是孤僻的幼稚園小孩嗎?」
說話的同時嘴角揚起,賽恩還是因應要求,蹲下身調整輪子,一手抓著自己和對方的點滴架,將巴萊德的病床推到角落。
白了少女一眼,巴萊德不再說話,只盯著天花板,思考痊癒之後的去向。
甚至不問少女如何恢復神智,彷彿本該如此。
清醒的狀況沒有持續多久,高燒令巴萊德一度陷入沉睡,只依稀記得每當自己睜開眼時,少女幾乎寸步不離地在旁邊,若有似無地干涉他的狀況。
當高燒退去已經是好幾天後,某日他感覺相當舒爽,彷彿先前的疲倦都一掃而空,當從床上坐起,賽恩正在和杜修聊天,並將冰枕按在對方額頭上。
「那你可以教我一兩句俄文嗎?我想學欸。」賽恩興致勃勃,一邊遞上裝水的紙杯。
「Что будет,до будет,попробовать на авось.」坦然接受少女的協助,杜修清晰言道,「史坦洛赫先生非常需要這段祝福。」
聽得一清二楚的巴萊德滿臉不爽。
「Что будет,до будет——」口音讓少女說出的話聽起來十分滑稽,對此,杜修極有耐心地給予糾正。
正當聊得起勁,賽恩注意到巴萊德已醒,起身趨近。
「你想吃點什麼嗎?」一手搭上額頭,再和自己做比對,「阿樂說你差不多退燒了。」
「豬腳,」身子向後傾,避開額上的手,順帶補充,「有的話。」
「這裡有。」只聞雷蒙德的聲音自門口傳來,裡骸尾隨在旁,不消幾日的時間就已經和對方成為能夠勾肩搭背的關係,「嗨!我們買了點日常用品回來!欸巴萊老弟你醒了——」
見著對方,青年一個箭步向前,相較他人,裡骸的模樣可說是生龍活虎,完全不像是受到副作用影響的病人。
繞過裡骸,巴萊德檢查兩人購買的東西,切好的豬腳與滿滿的酸菜,以及隨產品附送的調味料和餐具。
環視四周,找了一張置於牆邊的空桌,洗手後拆開包裝,二話不說大吃起來。
「有其他需要可以隨時告知。」相較於裡骸的熱情,雷蒙德顯得沉穩又淡定,事實上這幾日下來,若有什麼狀況也都是他在打理,定位頗像安全屋時的杜修。
「什麼嘛,你們兩個好冷淡喔——」眼見遭到無視,裡骸表情垮了下來,隨即又走向哈樂斯,「阿樂你沒事吧?我看你連續幾天都沒什麼休息,臉色很差喔。」
「沒事,我本來就是這樣……已經好很多了。」哈樂斯露出尷尬的笑容,雖說如此,他和杜修、匠心都還沒拆掉點滴。
少年的狀況似乎尤為嚴重,躺在病床上沉睡不起,儘管裡骸的出現帶來偌大的動靜,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身為關鍵的鑰匙,所承受的消耗想必不小。」杜修慢悠悠地介入話題,轉向雷蒙德,「冒昧請問,我能夠借用一些工具聯絡我的同伴吧?有些瑣事必須先行交代清楚。」
聞言,雷蒙德自胸前的口袋拿出電話,遞前,「請用。」
頷首道謝,杜修撥了通跨國電話。
言談不多,但容易聽出,杜修一行人透過或許不太光采的手段,以資金投入修復工程,藉此存放違法的器物,買通海關,安裝伺服器,儼然已成為他們的小型據點。
「……大致如此,時間差不多了,倘若有其他吩咐,我會立刻交代。這段時間,大家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司其職。」
講了四十分鐘的跨國電話,杜修將手機交換主人。
默不作聲地接回電話,雷蒙德只是將手機放回口袋,彷彿對方才那通長達四十幾分鐘的跨國電話視若無睹,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賽恩則從袋中拿出冰淇淋,隨即被哈樂斯平靜勸阻,只好作罷。
「妳的狀況還不是很穩定,請過來坐在這邊。」哈樂斯拉出椅子,賽恩先是露出嫌麻煩的表情,最終依言入座。
「我需要幫妳做精密的追蹤和診察,確認妳是否完全恢復,不再波及他人以外,或有其他後遺症。」一邊翻著病歷表,醫生的宣判令賽恩正襟危坐。
杜修像是想到什麼,朝碰巧回頭的巴萊德招手。眼見避不過,他只得放下餐盒走去。
「怎樣?」
「有些私事需要向你交代。」
話雖如此,杜修沒有降低音量,好像雷蒙德在場與否皆不必保證話題的私密性。
「在那之前,一直麻煩別人不太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去拿些喝的?」
說了半天就是換僕人。巴萊德面露不屑,還是依言走向門口。
「對面的會客室裡有冰箱。」一般來說應該攔下任務主動服務,但雷蒙德沒有這麼做,目送著巴萊德的背影,就此或許可以多少看出他的性格。
這時,哈樂斯向他搭話,表示需要協助,雷蒙德便一步向前,替兩人張羅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