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學家奧利佛薩克斯(Oliver Sacks)...他在年近六十歲的時候,發現自己童年的回憶會即刻流暢地湧現。...他形容這些記憶彷彿長時間處於「沉睡」狀態,一旦記憶甦醒之後,因為他強烈感受其存在,以至於幾乎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寫出他的自傳,書名叫做《鎢絲舅舅》(Uncle Tungsten)。2005年秋天我與他會談時,我們討論到了隨著年歲增長,時間越變越快,時間的進程如何改變記憶、以及自傳的寫作如何成為一種心理分析。他的懷舊情緒似乎瀰漫了他回顧過去時所告訴我的每件事物,特別是他對母親的回憶,以及他想要成為父母眼中的「好醫生」的渴望。在回顧自己人生時,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卓越的成就、著作、榮譽博士學位、顯赫的頭銜和獎座。在他年逾古稀之時,盤踞心頭的是自己是一個怎樣的兒子。[懷舊製造所,2013,P13]
老年人比年輕人更習於接受這種改變,純粹是因為兩者生命的不對稱性。一個正值耳順之年的人也曾經有過二十歲,但是一個二十歲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六十歲時會是什麼樣子。有誰敢說自己成長的記憶,在有了孩子之後完全不會改變?我們在第七章會觀察這類記憶-它或許並不是因為智慧隨著年歲而增長,而是因為我們明白了齊克果在日記裡曾匆匆提過的一段話:他說,生命必須回頭才能理解,但是必須向前才能生活。
[懷舊製造所,2013,p15]
在希臘神話中,黎明女神厄歐斯(Eos)用奉承的甜言蜜語,說服宙斯賜給她的戀人提多努斯(Tithonus)永恆的生命。厄歐斯很快就發現這是個不太牢靠的禮物;她不應該要求永恆的生命,而是該要求永恆的青春。隨著提多努斯逐漸老去,如今頭搖肢顫、步履蹣跚,最糟糕的是他嘮叨不休。最後,厄歐斯別無他法,只好把他變成一隻蟋蟀,所以這則神話也解釋了為什麼蟋蟀總是唧唧啾啾個不停。研究過早期店老年人描述的歷史學家們提到,我們以為老年人在某個不確定的過去曾經備受尊重這種想法本身,也有很長的歷史。
[懷舊製造所,2013,p22]
我們依靠前瞻記憶來讓自己能記住(或者應該記住)關於未來的行動。從這點看來,它與儲存過去事件的那類型記憶不同。平常的記憶可以指向許多不同的事物:人物、地點、事件、行動。前瞻記憶只涵蓋一種範疇,也就是計畫的行動,而且它們特別難以保存。一個已經發生的行動會與其他各種相關的事物存放在一起:在哪裡發生的,誰在現場,進行的如何。至於未來的行動則沒有這些相關連的事物,而由於這些聯想的事物扮演著導引我們通向記憶的功能,少了它們,我們的計畫與意圖很容易就會從我們的掌握之中溜走。
[懷舊製造所,2013,p38]
實驗顯示,老年人比年輕人更可能經驗到心理學文獻中所提到的「知感」(Feeling of knowing)狀態。
[懷舊製造所,2013,p41]
...所謂「伸縮效應」(telescoping)的機制。這是指如果記憶的細節鮮明而強烈,會給予人有如透過望遠鏡觀看的感受,因而會感覺距離我們更近。這種機制在直覺上可信,同時在實驗上也有一些證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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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縮效應往前進的情況似乎特別會發生在年輕人身上。導致他們過度低估從事件發生至今的時間長度,老年人的錯誤則朝相反方向。他們如今所儲存的記憶以不如過去那般鮮明,因此對他們而言,事件發生的時間似乎比實際發生還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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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會驚訝得難以相信。父母和子女是從望遠鏡的相反兩端互相窺視。
[懷舊製造所,2013,p48-49]
...記憶就無法與檔案夾或資料櫃相提並論。如果某個東西消失了,其他的東西會如魔術般將那個空位閉合,一切仍如原來一般完整。你透過聯想在記憶中尋遊穿梭,因為這就是記憶運作的方式,而聯想是連接還在那裡的東西;它們從來無法引導你到虛空之境,因為虛空已無法在與任何東西連結。把記憶力衰退或損害比喻成某種間隙、斷裂、缺口,反映的是局外人的看法。從當局者的眼中看來,記憶始終是完整的。
[懷舊製造所,2013,p59]
對自己的記憶力欠缺自信,可能是惡性循環的開始。病患-因為不久之後他們就會這樣看待自己-確定自己再也學不會新的東西(「我真的不用再試那種玩意兒了」),所以他們把電子產品的操作交給身邊的人,不再閱讀書籍,把帳單與文書工作交給別人處理,擔心自己老是跟朋友重複說些已說過的話而退出社交圈的互動,把事情的安排交給另一半(「你去找我老婆談,好嗎?」),最後甚至連學東西或記東西的念頭都沒有。對自己的記憶力能做的最糟糕的事,就是不去用它。
[懷舊製造所,2013,p70]
害怕病痛的折磨本身就是一種折磨。擔心自己會走向跟父母一樣的命運讓他們陷入憂鬱,不幸的是,憂鬱症的一些病徵可能會對記憶力帶來災難性的影響。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雙親之中有一人罹患失智症,並沒有明顯增加子女罹病的可能性(大約增加百分之五到十的機率),但是「憂心的正常人」並不能靠數據來說服,畢竟這個數據也沒有幫到他們的父母。從沒有親身感受到失智的人可能會覺得百分之十是個很低的數字,但是對那些曾目睹親人或朋友罹病的人而言,回想起當時引發的重大衝擊,便很難讓他們忽略這個得病的可能性,以致他們的痛苦與焦慮讓低微的機率擴大成了實實在在的威脅。
[懷舊製造所,2013,p88]
心理學家研究懷舊效應時,經常使用關鍵字提示。他們像參與者顯示一個字詞,例如「馬戲團」,並要他們談論這個字所喚起的記憶。接著,他們會試著記下這段記憶發生的時間。對老年人進行的這類實驗、並根據參與者所回想的事件的年齡做成記錄,最後結果都呈現一條具有明確特色的曲線。大部分人的最早記憶可以回溯到三歲或四歲。接下來曲線陡然上升,在二十歲時達到頂峰,然後開始下降,歷經一段平坦的下滑之後在尾端再度翻升。最後的彈升被歸因於所謂的近期效應:如果祖父母最近和孫兒一起去看馬戲團,那們他們就很有機會討論到他們對這個事件的記憶。如果實驗的參與者被要求描述四個特別鮮明的記憶,也就是如果他們寫自傳的話肯定會寫進去的事,那們曲線最後階段的彈升就會消失,而由二十歲時更高的頂峰所取代。
[懷舊製造所,2013,p99-100]
對那些三十五歲左右才移民的人來說,許多新的印象、必須學習的新語言、原有社交關係的中斷,以及有關訓練、工作、住家和日常活動的新環境,比他們在生物的頂峰時期的記憶,被更有效地儲存起來。由此看來,與懷舊效應關係較大的,或許應該是值得懷念的事件,而不是容納記憶的腦?
[懷舊製造所,2013,P107]
最快樂的記憶遵循了記憶隆起的模式,即使是30幾歲的人們也是如此。大約在25歲的頂峰之後,曲線開始往下降。年紀較長的群組,遵循記憶隆起的模式顯得更加清晰:它的頂峰在25歲左右,而且之後的趨勢並沒有改變,甚至隨著每個十年過去,模式的一致變得益加明顯。最重要事件的記憶出現的也是類似曲線,頂峰同樣在25歲左右出現,同樣是最年長群組的表現最高。不過,最悲傷記憶的曲線則遵循不同的模式。每個年齡群組都同樣呈現上升的曲線,這表示被視為「最悲傷記憶」的機會,會隨事件發生時間離我們越靠近而變大。
[懷舊製造所,2013,P118-119]
任何人看到代表丹麥百歲人瑞的記憶曲線,都會在右下方看到有個略為令人失望的細節。相較於八十歲的老人,百歲人瑞多出來的幾乎是沒什麼記憶的二十年。以時間而言,這二十年與出生到年滿二十歲的二十年擁有同樣的長度。但是就記憶而言,前二十年彷彿是永恆,最後的二十年則僅是一聲嘆息。范登歐爾德從她研究的百歲人瑞身上發現同樣的現象。對自己竟遺忘了後半生五十年如此多的事情,老人家們當然也有些驚訝,畢竟這中間曾發生了大水災和德軍佔領等重大事件。
[懷舊製造所,2013,P135]
老年人凡事懷疑,因為他們經常受騙,而且知道「總體而言,生命不是一門好生意」。他們是貪心的,因為從經驗上他們知道賺錢有多困難,而花錢又是多麼容易。如果他們給人生活自制有節度的印象,那也只是因為「他們的熱情已衰頹」。他們對其他老人心懷同情,只是因為他們永遠知道其他人的遭遇很容易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他們老是在談論過去。
[懷舊製造所,2013,P138-139]
當然,好的修辭學家也需要知道年輕人的個性特質,而他們的個性其實跟老年人一樣不討喜。年輕人脾氣火爆,容易被憤怒淹沒理智。他們愛慕榮譽,不能忍受被人忽視。由於他們不容易受騙上當,有時會太過信任他人。他們的慾望太過強烈,以致很容易被慾望所駕馭。他們對回憶的態度正好與老年人相反:「他們的生活主要不是用在回憶,而是在於期待;因為期待指涉的是未來,回憶屬於過去,而年輕人眼前有長遠的未來,背後則只有短暫的過去:人在出生的第一天沒有任何東西可回憶,只能往前看。」
[懷舊製造所,2013,P139]
(奧利佛薩克斯)他在《鎢絲舅舅》裡頭寫道,他十二歲生日那天下午,在倫敦西北部的馬培斯伯里路自家的臥房窗口拍了照片。「我希望記錄下來,永久保存這天當我拉開窗簾時,面對我的景觀。(我仍保存著相片,事實上共有兩張照片,目的是要做一對立體的互補照片,一張是紅色、一張是綠色。如今,經過半個多世紀以後,這兩張照片幾乎已取代了實際的記憶,所以,如果我閉上眼睛試著回想童年時馬培斯伯里路的樣子,我能想到的就是我拍的照片。)」
[懷舊製造所,2013,P155]
薩克斯:
我本來擔心錄音帶會不夠,不過事實上,往後幾年的內容變得越來越短。1970年代和80年代初非常充實,接下來我就漸漸沒事可說了。長度差不多是呈線性而逐漸減短。為什麼會這樣呢?是否隨著年歲增長,我們的生命開始出現重複?是否我們存留記憶的量越來越少?還是因為年輕經驗的濃烈強度?我實在很難判斷我該選這三種可能性當中的哪一個。
[懷舊製造所,2013,P166]
我們把記憶視為經驗的紀錄,就像我們輸入到登記簿裡的東西。如果隨著時間移轉,簿記有了出入,我們直覺上就會認為自己的記憶不可靠。
不過實際上,我們的直覺這次可能被三段論的障眼法給騙了。前提是正確的:記憶是關於過去,而過去是不會改變的。但我們推導的結論是錯的。每個記憶都在時間的兩端做連結。你記得的可能是發生在昨天或半個世紀前,而你記得它這個事實是現今的事實。
[懷舊製造所,2013,P180]
記得某件事情,是現在發生的一個行為。當你運用回想的能力時,除了屬於較年輕的自己的某件事物於現在出現,另一方面,你此刻想法與情緒的一些元素也會進入到記憶之中。記憶並不是檔案裡的資料,在你查閱之後還能夠與取出時的相同狀況一樣把它歸檔。使用記憶就會改變記憶。
[懷舊製造所,2013,P180-181]
再者,同樣一個事件的記憶,依據當下的心境和感受,可能會有所不同。荷蘭小說家尼可拉斯馬基爾說過,記憶「就像用手邊現有材料做一道菜的廚師,那道菜每次都不一樣」
[懷舊製造所,2013,P181]
對於記憶,還有另一個未經仔細檢驗的直覺看法。生活中,我們都清楚知道年齡對老年人而言有個不對稱的優勢,所以我們往往認為:六十歲的人知道二十歲的人應該是什麼樣子,二十歲的人則無法得知六十歲是什麼光景。我們會覺得,曾經的二十歲在我們記憶中已留下了經驗的痕跡,它們在幾年以後可以從各種經驗的足跡中找出來,有點像是年輕的樹就存在於老樹裡頭。裹覆在往後生長的年輪裡面。我們認為,人們可以回想起夠多的事物來重建二十歲的樣子。
遺憾的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不只許多關於二十歲的記憶早就消失無蹤,而且多年以後,我們現在擁有的頂多只是對記憶的記憶-這是很不一樣的兩回事。
[懷舊製造所,2013,P182]
19歲時有較高自我價值感和自我依靠的人,25年後仍有同樣的人格特質;認為自己社交上較孤立的人,在1969年的測驗有同樣顯示如此。
真正讓人意外的是,在他們試圖複製1944年的答案所出現的結果。他們在1944年實際的答案,與他們記憶中1944年的回答,有著巨大的差異。如今已經40多歲的受試者們,顯然已感應不到自己19歲時的樣貌。
大致而言,他們記憶中的回答比他們1944年時的作答更為負面:較多衝突、較無自信、社交技巧較差。
這彷彿是說,人到了中年,他記憶中的那個青少年比當年自己心理所認為的更不快樂。
[懷舊製造所,2013,P189]
從相隔35年的距離回頭看,結果發現,你的記憶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隨意列出幾個重點。關於「誰最得你母親的喜愛,是你或是其他的兄弟姊妹?」的問題,有30%的人回答「是我」-這是1962年回答比例的兩倍。換句話說,許多中年男子在回顧中成了他們母親最寵愛的孩子。35年前,70%的青少年覺得自己像父親多過像母親;如今48歲的男士們則認為是一半一半。
[懷舊製造所,2013,P191]
我從這裡看到一個與黑白電視相似的情況。在彩色電視問世之前,沒有人有黑白電視,你有的那個東西就叫電視。從哲學的意味來看,黑白電視出現在彩色電視之後。
同樣的,這群13歲的男孩大部分並沒有一個嚴厲的父親;他們的父親之所以變得嚴厲,是因為較溫和的管教方式出現了。
同樣的效應讓人們在回想時會「記得」童年生活的刻苦,而實際上在當年他們並沒有這樣的體驗。
[懷舊製造所,2013,P192-193]
哪一個才是真的?怎樣才算有可靠性?這些問題其實問錯了。
我們的記憶充滿了黑白電視。你在48歲時對父母親的記憶不同於13歲時心目中的父母,這並不代表你現在的或是過去的記憶是「不可靠的」,而是說你的記憶所提供給你的過去,裡面人物和事件的重要性可能發生了變化。年輕與年老之間真正的不對稱在於,年紀較大的人對於事實擁有更多的經驗,過去就和未來一樣,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而變動不定。這或許可以形容為一個特別有趣的形式的「後見之明」。
[懷舊製造所,2013,P193]
所以,思鄉病可能兩度出擊。在移民之後的最初幾年,它可能導致家庭四分五裂,妻子希望回故鄉而丈夫想留下來。有些女性期待自己的思鄉病會隨著孩子出世而緩和下來,但是接下來年輕的母親又會陷入想帶孩子回去見父母的心情。50年過後,思鄉之情仍可能導致家人分散,因為一個人想要回故鄉,但是另一半則想留下來跟子女和孫子女們在一起。中間相隔的半個世紀,讓夫妻倆邊互換了角色:此時想回去的通常是男性,而不是他們的妻子。似乎對男性而言,「家」是他們出生的地方;對女性而言,「家」則是她的子女出生之地。
[懷舊製造所,2013,P202-203]
思鄉病的早期例子可說是醫學上的發明。1688年瑞士醫師約翰尼斯霍夫爾寫了一篇論文,是關於來自伯恩年輕人的案例,他到瑞士第三大城巴賽爾的大學就讀後不久,就感受到思念家鄉的苦痛。
...藥劑師為他開了各種藥物都不見成效,只能建議他乾脆回去伯恩。結果顯然大有助益。光是知道自己要回家去,就開始讓情況開始好轉;
...關於這個疾病的名稱,霍夫爾用瑞士方言取名為「Heimweh」(想家的病),並且「翻譯」成希臘文-從nostos(返家)和algia(痛苦),他創造出了思鄉病「nostalgia」這個詞,被許多其他語言所採用,並且一直沿用至今,儘管已經很少人還記得這個字的醫學背景。
[懷舊製造所,2013,P205]
雅思培的書出版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關於思鄉症主題的研究文獻都是以法醫學微導向,它們隨著以思鄉症之名犯罪的案例(或者應該說特定的犯罪型態)減少而逐漸銷聲匿跡。關於思鄉症犯罪的起落,其實可以好好寫本有趣但驚悚的書:這些年輕女孩自小成長在與城市或中產階級幾乎毫無接觸的家庭裡,想家的心情如何對她們造成影響;以當時有限的交通和通訊方式,到別人家上工會如何造成與家庭的全面斷絕;來到人際關係與原本自己家裡全然不同的家庭,這些女孩出現了哪些變化;簡單來說,即一些人口組成和社會因素如何導致縱火與殺嬰這類犯罪行為。
[懷舊製造所,2013,P209-210]
因此,如果你的個性較為內向且愛沉思、如果你不愛外出、如果你不擅長社交且不容易結交朋友、如果你很年輕就找到伴侶且始終彼此相守、如果你喜歡預先知道會碰到的狀況且不喜歡臨時變更計畫、如果你不太喜歡即興做出反應,以及如果你有上述這些情況,偏偏又在或多或少違反個人意願的情況下被派到離家很遠的地方,像是老闆指派你出差,而當地既無可分散注意力的事物,也沒有太多社會適應的協助,那麼思念故鄉,甚至嚴重到會引發疾病的思鄉症,大概是無可避免的後果。你可能很快就會回來。
[懷舊製造所,2013,P212]
不過,時間才是真正的鄉愁製造廠,它讓我們每個人都成了外來者。在老年時期,你終於得到結論,不需要提出申請,也無須做出聲明,你已經被移民的代理機構載送出去。即使你待在原本待的地方,身邊伴隨著各種熟悉的事物而老去,你的懷舊情緒讓你清楚明白自己已不在年輕時代的土地上。即使沒有離開,你也發現自己處在陌生的異國。回想早年的時光迫使你做下了結論,如今的許多事物都只存在於你的記憶之中。
[懷舊製造所,2013,P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