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與女子的對談已經過了幾天,期間眾人按兵不動,鎮守崗位。不料當好不容易接到消息時,卻是交換貨物與人質的談判時間。
眼下不容拒絕,杜修一行人只好來到交易地點,一面等候伊芙琳的消息。
路上,杜修買了杯冰涼的氣泡飲料,一手撐著拐杖喝了起來。
「天氣真好。」
當著燦爛的日頭,巴萊德身上仍舊是套黑大衣,比起悠哉的杜修,更有談判的風範。他一面等著伊芙琳的電話,一面等著對方現身。
這個地方沒有什麼制高點,就算有,大概也被敵人摸遍,他們的狙擊手沒有太多發揮空間。另一方面,若是排除狙擊掩護的手法,難保杜修會採取更激烈的手段。
不多時,對街出現一個人影。
紅褐色髮絲簡短俐落,黑色的粗框眼鏡顯得有些書卷氣,青年手裡拿著行李箱,與另一名男子──推測是原本的狙擊手尾隨在後。
「日安,各位男士。這次的對談不為別的,教會希望能拿回原本的東西。」
嘴角浮起一股不知道是否能算上笑容的表情,青年向眾人點了點頭,不知怎麼地,視線落到了巴萊德身上。
「可以的話,若是能將『旅者的信徒』歸還,我們將不再打擾各位的生活。」
前幾日的提議在腦海中浮出。
「假設你們的要求是如此,我們願意配合。」
出乎意料,杜修竟然輕易妥協,站前一步,說明自己在談判中的角色。
「不過,做為交換,我樂意聽聽你們提供的條件。」
巴萊德後悔沒有第一時間阻止杜修,這根本是趁火打劫。他的心思捉摸不定,要是半途倒戈,後果不堪設想。
眼見後方的男子臉色難看,正要出口,卻被戴眼鏡的青年壓下手制止。
「我們會將貨物歸還。」推了推眼鏡,雷蒙德口吻平靜,「另外,我們會提供特定出入場所的通行證,若是能達成共識,我想對雙方都是不錯的交易。」
他隨即拿出胸口的徽章,上頭的刻印就連巴萊德也見過,在記憶的久遠深處,自己的上司還曾經與那邊打過交道。
可見教會為了奪回賽恩不惜使出手段。
「聽起來是不錯。」
杜修同意的速度之快,讓人有些吃驚。
然而他不再說話,繼續喝剩下的飲料。
見到對方的態度,同伴終於忍不住一步向前。
「還想怎樣?不需要再浪費時間了吧?」
「慢著。」雷蒙德再次出聲阻止,湖水綠的眼眸緩緩望向杜修,再對向同伴不耐的眼神,「他是在拖延時間。」
兩人交頭接耳。
「……眼下的情況沒有繼續拉長時間的必要。那個戴眼罩的感情用事,金髮的只是受人牽連,至於那個瞇瞇眼──他是最會衡量利弊的人。拖延時間的理由,無非是等待支援,或是出於某種需要做的安排。」
「既然如此,再拖下去又有什麼意義?等他們支援來然後全盤皆輸?」
眼鏡青年沉頓一會。
「別這麼不耐煩,等我喝完,我們會商量是否接受條件。」
喝飲料的同時,杜修進入閒聊狀態。
「記得談判的要訣——無論如何必須沉住氣,一旦動手,就是告訴對方,你不僅沒有籌碼,而且很好拿下。」
──小心!
天外飛來一筆。
就在巴萊德以為情況因杜修不溫不火的態度陷入膠著時,背後劃過的冰冷空氣猝不及防,本能性地側身閃過,即見液態狀的金屬刀片潰不成形──金髮的女子自後偷襲毫無預警,不消半點聲響,宛如伺機而動的野豹。
回過神來,裝著少女的行李箱已經離手,被滿臉笑容的德蕾莎拿在手裡。見狀,裡骸機警回頭,發現雷蒙德看似自然地搭在同伴上的手勢轉瞬即逝。
「確實不多。」雷蒙德推了把眼鏡,無奈的語氣像是在附和杜修的說法。
原來方才的交談只是青年的安排下做的戲碼,雙方無意交談,戰況一觸即發。
「第二……」
杜修似是渾然不覺,飲料瓶隨手扔到一邊。
他舉起一隻手。
「記得做好萬全準備。」
手掌揮下。
有什麼從天上掉落。
當無人遙控機載著圓筒落地時,有色的霧氣傾瀉而出,遮蔽視線。
嫌麻煩地嘖了聲,雷蒙德掏出手槍,煙霧下手勢不再管用,儘管如此,無須暗號呼籲,三人臨機應變,打算東西到手就離開現場。
一道身形衝破霧影。
槍聲衝天,巴萊德戴著杜修叫他準備的紅外線眼鏡,手上則是杜修準備的槍——在他看來則是比敵人更危險的不定時炸藥。
杜修卻是毫無遮蔽,改變腳的重心,舉起拐杖。尾端飛出冒紅光的釘狀物,朝著敵人可能的方向隨機發射。
裡骸新奇地操作和巴萊德成對的槍支在青年的指示下運作。在杜修充分的準備下,兩人毫髮未損,便可成功在女子身上造成擦傷。
進入戰鬥狀態的女子唇角透露著狂喜,一人尚可抵兩人之勢。看似瘋狂的攻擊快而猛狠,精準的判斷險些傷著青年,都在兩人機警的應對下閃過。
相對對手壓倒性的兵器,德蕾莎採取傳統作法。高跟鞋提步一橫,刀刃的尖端劃破巴萊德的衣服,待青年閃過下一波攻擊之際,裡骸從後方開槍,只見女子矮身閃過,一手拋出的小型炸彈於空氣中爆裂,另一手則朝巴萊德的方向連開兩槍。
原地。由於早有前車之鑑,雷蒙德不妄開火,專注於瞄準敵人而非飛來的玩意兒一面閃躲,以建築物為屏障,於現有的地域裡大幅度移動。
奇怪的是,明明腳有殘疾,移動的速度卻意外靈活。
「不錯。」杜修笑著讚賞。
以前便是依靠少數人力量單打獨鬥,以寡擊眾,倘若因生命危險而屈服,那是最大的侮辱。他們從前如此,以後也不會變。
杜修笑著不斷點頭,好像現在不是戰鬥,而是音樂會現場。
踏著舞蹈般的迅速步伐,一邊哼著世界聞名的地方小調。
飛來更多架無人機,有的甚至朝敵人處加速俯衝,帶著不祥的滴答聲,進行自殺式攻擊。
蹲踞牆角,槍支擱在耳際。雷蒙德歛起湖水綠的眼眸,觀察著機關的行動規律。似乎掌握了什麼,他與杜修身處異處,卻數起了同樣的拍子 ── 抓住空隙提槍,青年瞄準核心發落,成功擊下杜修送來的子彈。
然而事情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失去機能的武器在落地之前便作好了原處自爆的準備,雷蒙德回身閃避,旋即見詭異的氣體傾瀉而出。
「花樣真多。」掩鼻防止吸入,青年在閃躲間思忖,朝飛來的機關再開幾槍,後拔腿狂奔拉開距離。
宛如在這場戰鬥中唯有一同踊舞才不至被成天爛漫的音符吞噬 ── 自青年的頭頂正上方,建築物碎片從天而降,於杜修輕盈迴避之際,雷蒙德搶先出現在死角,槍口對準。
猛然停步,好似故意讓人瞄準的標靶。
杜修看著青年武器的眼神,活像打量一副製作精良的玩具。
「剛才擊落不少無人機,對吧?」
子彈的脫出顯示雷蒙德未曾有過猶豫,旋轉的彈頭往杜修直奔而去──看來是不打算給對手閒談的時間──又或者,雷蒙德深知自己實力,選擇分秒必爭。
飛向杜修的子彈像是碰到了一堵無形的牆,無法穿透,便兀自炸開,灼熱的液體擦過杜修的袖口,宛若煙花綻放。
「擊落與不擊落只在一念之間。」輕扯嘴角延續話題,「我能力有限,只好碰碰運氣。」見計策未果,雷蒙德替換彈匣,腦海裡一面盤算他法。
「運氣是挺重要,」杜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過,那也是可以被製造出來的,你明白嗎?」
他猛然抬起拐杖,對準青年眉心,細針般的空氣以高速擊出。
青年閃躲之際,杜修竟已接近眼前,青色銳光於視線邊角掃進,挾帶高溫。
「……!」
雷蒙德的反應不算快,論身手不及標準,談槍法也不出彩。但是即使是經驗尚淺的他也明白與對方之間的差距,那不祥的青光,一旦碰著便是必死無疑。
──幾乎在皮膚將要燙著的距離之下,青年勉強躲下了一擊。
「抱歉,我的同伴安裝的機關,他們是星戰迷。」
話雖如此,杜修卻沒有關掉的打算。
與悠哉笑容相襯的俐落動作,手中所舞動的似乎已經不是拐杖更像是西洋劍,宛如靜待時機的鷹隼,毫不遲疑地展開迅雷般的攻擊。雖似留下可以閃躲的餘韻,實際上卻險象環生,走錯一步便是不可挽回的後果。
……不知為何,雷蒙德察覺眼前的青年實力並非如此。
他總有一種感覺,此戰是對手在測試自己的能耐,而非一場全力以赴的對決,這讓青年在困惑之餘更加戒備──他在攻擊中緩緩後退,被頻頻逼至巷角。任由冷汗滑過臉緣,倒跨一步拉開距離,雷蒙德調整姿勢,巧妙地隱藏自己危亂的呼吸。
眼神瞄向杜修的義肢,拿定主意,他側身進入巷中。
察覺雷蒙德的目光,杜修卻不放在心上。
他站在巷口牆邊,算準升降的拋物線,取下掛在腰間的槍。槍的外型非常特殊,令人聯想到小型火炮。
頭頂上,無人機只是繞過一圈,在人可以反應之前迅速離開。
「桑卡,他打算做什麼?」杜修似在低語,音量毫無掩飾的打算。
談話間,青年移動腳步。
「杜修先生,他打算利用巷內的變電箱──」語末未落,訊號傳來干擾,阻斷了後半內容。相對於無法從手下確認的未知情勢,青年親自前往的步伐依然歡快。
巷內傳來零落的槍響吸引了青年的注意。
「變電箱啊……」
無疑是那些用途。
杜修的腳步停於巷口,過度使用的磨損使得義肢接縫處流下鮮血,他渾不在意地前進,寬闊的槍口似乎開槍。
縮小型的砲彈到處亂撞,落在青年背後,即刻爆炸,留下飛散的碎片與可疑的黏稠液體。
「變電箱啊……」
無疑是那些用途。
杜修的腳步停於巷口,過度使用的磨損使得義肢接縫處流下鮮血,他渾不在意地前進,寬闊的槍口似乎開槍。
縮小型的砲彈到處亂撞,落在青年腳邊與身後的路,即刻爆炸,留下飛散的碎片與可疑的黏稠液體。
嘴角溢出的髒話使得在平靜的臉孔下稍微有了點可辨的情緒,雷蒙德再繼一步,選擇角度讓杜修再開一槍。
轉角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被炸得粉碎,衣物的殘渣飄散空氣,待青年向前確認,步伐剛下,一股強勁的電流直竄全身。
原來是雷蒙德在此處設下的陷阱,埋在石頭下的隱藏線路看似齊全,獨獨缺了導體──也就是自己的義肢中所含的微量金屬薄片。
雖不致命,但也足夠麻痺一時──此刻的雷蒙德雙手提槍出現在杜修身後,兩聲槍響整齊一致,一發通往頭部,另一發瞄準肉身的膝蓋──若想閃避,必須犧牲其中一側。
此刻該是無法行動才對。
然而轉身抵在雷蒙德腹部中央的拐杖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杜修舉起一隻手擋住瞄準頭部的子彈,鏗鏘一聲,衣服中肯定藏著相對應的機關,而他選擇犧牲膝蓋。
按鈕啟動。
電流通過拐杖底部爆出。
——極端的疼痛無法令過去的領袖屈服,同理,現在的領袖自是不可表現出軟弱。
咬牙吃痛,繼突然的電擊後,青年單膝跪地。
額角留下的鮮血雙方一致,不同的是杜修一貫的笑容,對比雷蒙德暴露粗重的喘息及面無表情。
然而手中的槍仍指著對面的人,意外展現了青年不易屈服的性格。此刻可看出雷蒙德的身上有幾處斑紅的燙傷,顯然是方才近身戰時留下的。
「跟史坦洛赫說的一樣。」
杜修一轉拐杖,手指搭上另一顆按鈕。
「你開槍吧——然後我義肢裡的炸藥就會爆炸,包括行李箱裡的炸彈。你們千辛萬苦追尋的目標會不會因此受損?我不敢保證,脊椎?是嗎?你想冒這風險嗎?我無所謂,反正做到這份上,我從不在乎生命。」
急促的喘息聲依然繼續,沉靜的眼底似是毫無起伏,杜修可以看出眼前的人善於隱藏情緒。
——另一方面。
巴萊德與裡骸手裡端槍,瞄準時機發落,然而總在女子矯捷的身手下頻頻落空。
巴萊德極想脫掉身上的大衣——全是杜修給他的裝備,前一天甚至收到過去歌莉亞手下的留言,以對待實驗白老鼠的態度逼他使用這些新東西。
必須找個能牽制對方動作的設備,或者計策,而且最好不要用到上面寫著「致盲」、「遲鈍」、「技能冷卻」的炸彈。
他完全不敢拉開大衣,只得撐著一身重量戰鬥。
「這個是什麼呀?『巴萊德』?」裡骸按著裝備上的標籤唸了出來。
聞言巴萊德立即翻了個白眼,那是閃光彈,針對青年所做的人身攻擊。
「他們寫錯了,那是送你的。」多虧酒館同事多年訓練,巴萊德隨口扯了一句。
他看了致盲跟僵直的炸彈,特製的槍,據說是為了紀念歌莉亞所做,身為他不想當的榮譽成員,杜修給了他一把,據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自爆。
既然無法瞄準女子,只能尋找不必瞄準亦能奏效的計策。
在巴萊德猶豫之時,飛刀揮來,形成的屏障遮去視線。
側過身,女子繞過屏障,附帶著子彈朝巴萊德直奔而來。
確認自己肯定會後悔,砲彈自槍口迸射而出。
刺鼻的濃黃煙霧在女子面前直接爆開,大量粉塵或許確實能夠抵擋視線,但效用不大。
除非對方真在這環境下開槍。
然而期盼的子彈卻沒有出現,拖著沉重的裝備,近身肉搏顯得礙事十分。
每當足以致命的攻擊襲來,德蕾莎或金髮青年身上交替出現防護,戰事僵持不下,宛如這之中有人勸阻,企圖說服三人不要打架一般。
退開一步,女子莞爾丟棄變形的短刀,微笑優雅依然。
假設保護不分敵我,傷人性命的疑慮故不在考慮。
該怎麼針對敵人的弱點行動?
巴萊德索性豁出去。他拉出一根銀色長柄,像在科幻電影出現的經典武器,在認出那是什麼的時候,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向裡骸示意,隨即跑進狹窄的巷弄。
一面奔跑,雙手沿著牆壁貼上圓盤狀的物體。
接受到暗示,裡骸奔向另一側,準備隨時支援巴萊德的行動。
高跟鞋音緊追在後,女子離青年只差兩步距離。
猛然止步,迴身,槍口懸於女子眼前,另一槍口則對準行李箱。
「敢動我就開槍。」
機關嗡嗡作響,似乎是某種干擾訊號的裝置。
嘴角揚起一股令人發寒的微笑,德蕾莎的眼神像是要把巴萊德碎屍萬段。
就在此時,後方一陣槍林彈雨,一時之間閃躲不及,青年身旁漲開的防護形成一道工整的弧。
側身,對著修女的槍口憑著感覺轉到後方,至於朝行李箱的槍紋風不動,扣下扳機。
近距離的轟響幾乎足以炸裂耳膜。
猛然回身,未料到青年開槍的舉動,女子臉龐笑容漸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危險的信號。
一步向前連續開槍,迅如雷疾的攻勢比方才更猛,令青年幾乎應接不暇,其中夾雜狂怒,未給對手任何一絲喘息的空間,顯然是要置對方於死地。
閃身避過槍口,巴萊德丟出牽制的機關,不料德蕾莎更進一步向前,任由身上的傷迸發鮮血,這種以疼痛帶來興奮的戰鬥方式讓青年不禁想起某人,只好再退一步,格擋飛來的刀刃。
這下可好,撤離的計畫進行並不順利。正要出口呼叫裡骸,多數飛刀穿破重霧,距離巴萊德的瞳孔僅差分毫。
——就在這時。
金屬光澤反射艷照,狹長刀刃鏗鏘,冷兵器之間的雄辯僅僅數秒——頰側、大腿、肩頭、腰際,避開要害,對話也從之中斷——帶來的是身處戰場之中的熟悉感。
——有人從中搗亂了戰局,巴萊德幾乎可以確認。從偏差角度來看,那並不是普通人可以全部擋下的攻擊。
眼前的身影枯瘦如柴,粗框眼鏡讓來者看起來面色憔悴,亞裔的臉部特徵較為平坦,腰側的武士刀已然出鞘。
「這還真是稀客。」認出對方是誰,瞳孔因腎上腺素而顯得偌大。輕梳髮側,女子斂裙以禮,露出一貫優雅的笑容切換英文,「——匠心先生。」
「這個……請問這是什麼回事呢?我……我不太明白,總之先出手了。」戒備地扶著刀柄,少年望向眼前的人,不著痕跡地滑步向後,「我是來找我的一個朋友的,我聽說她……」
「還不清楚情況就先出手了嗎?你還真是熱心呢。」德蕾莎口吻和善,卻始終帶刺,「容我提醒,站在朋友的角度,你應該把她交給我們,她需要的是我們的幫助,而不是你身後那群無關的人。」
掃過少年一眼,考量到僵持不下的情況出現新的變因,巴萊德決意使用從前絕不採取的方法。
儘管有違準則,然而繼續膠著下去,勢必得由傷亡收場。
「——妳說得對。」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想妳瞭解,就像你們的人當初基於私心讓她流亡在外,所有人因為貪婪而爭奪她,那什麼『旅者的信徒』擁有的能力,讓那個拄拐杖的人起了私心。他的背景你們可能明白,也可能不明白,總之,他是不擇手段的傢伙。」
杜修的所作所為充分說明這點,不顧自己捲入的紛爭與否,判斷標準詭異至極,他的手下也一樣是瘋子。
「我早就受夠那傢伙,卻找不到時機脫身。之所以堅決拒絕你們的建議,也全是受他的指使。」
部分的謊言摻雜肺腑之言,回顧杜修的行徑,這番話表現的情緒格外真實。
想必是先前接到一些消息,匠心眼神透露錯愕,視線於青年和女子之間來回,不知是否該做出反應。相較之下,德蕾莎則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然而皮笑肉不笑,審視的眼光令巴萊德渾身不自在。
「你是說你想要交涉?」女子的槍口保持在同一個水平線,「我憑什麼相信這不是一場騙局?」
為了表現誠意,手中槍枝扔向前方地面,如此則受制於人。
「讓她接受該有的修復,我拿回貨物……不,能否拿回無所謂,我只希望趕快結束。我已經在這件事上頭浪費太多時間。」
訴說間,聲音停頓。
「那什麼『旅者的信徒』在短時間進行大量消耗,繼續這樣下去,她原本受損的部分會完全毀壞,所有生命機能會完全停擺,永遠不能修復。你們拿回去的,將是一具空殼,而且你們永遠造不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複製品。」
書中提及的、名為柯爾帕的少年——伊芙琳一提到他就會變得很奇怪,巴萊德可不想看到那樣子第二次。
交涉越過少年在兩人之間隔空進行,只見匠心一臉慌張,女子則沒有立即做出反應——似是在思考,巴萊德拿不定主意。
基於先前反應,女子甚是關心賽恩的狀況,極有可能答應青年的提議,但在對方敏銳的觀察以及自己臨時編出的謊言之下,巴萊德同樣清楚自己的說辭很可能出現破綻。
然而他的目的並非是讓女子信服——
糟糕。
不經意看見行李箱的眼神現出慌張。
行李箱正冒出黑煙,仿佛印證巴萊德的說法,過度使用的能力導致人造之軀不堪負荷的事實。
將行李箱收到身後,德蕾莎的槍口仍在原處。
「既然這位男士提出了折衷辦法,我想就各退一步吧?於雙方也是不錯的交易。」牽動的唇角終於有了反應,倒非全然相信巴萊德的說法,只是眼下拒絕似乎也沒有壞處。
「那麼,祝各位有個美好的一天。」
果然沒錯。
舉高手臂,蟲鳴高漲。
地上的槍突然爆炸,激起塵土。
沒想到丟出來的東西這麼危險,巴萊德著實捏了把冷汗,但他無從猶豫,掏出另一柄槍,透過紅外線眼鏡瞄準德蕾莎的武器,子彈飛射。
頭也不回地稍微側身,躲過巴萊德的子彈。
女子旋身,伴隨著槍響頗含冷峻,瞄準少年和青年的要害而來——然而被少年揮刀全數擋下。
乍看之下裝備有些差距,但在少年的身手之下,雙方力均勢敵。
趁此時機舉起單手,做為提示,身後繩鉤飛出,攀住行李箱的提把,透過鉤子上的微型機關纏得緊緊的。
巨大的力道趁隙奪走行李箱,以極快的速度朝後飛去。
拿著機關本體的人正是裡骸。雖是對少年的出現感到訝異,但確認是友方後立即放下心,等待時機出手。
見狀,女子率先衝奔出去,速度之快讓兩人來不及反應。
一看德蕾莎朝自己奔來,裡骸露出了驚恐的表情,矮身閃過女子的子彈。
將槍支直接丟棄,德蕾莎拿出新槍,宛如獵物被搶走的野獸,對青年使出連續攻擊,其中一度險象環生。
迅速取出與裡骸手中相同的機關,巴萊德向上射出鉤繩,攀住建築物的屋頂,拋出其中一條綁著握環的繩子。
「抓緊。」
下一步,三人藉著機關往屋頂移動。
若是裡骸沒有記錯步驟,行李箱移動的同時,可以使用多條繩索。
必須將敵人留在這條巷子。
只見女子緊追在後,腳跟的刀子突入磚瓦,眼看手裡的行李箱就要不保,裡骸將繫著繩索的機關拋出,朝最上方的巴萊德丟去。
巴萊德接住機關的同時,繩索仍舊收縮。
受到牽引,幾乎毫無重量的行李箱在半空中轉彎,突然改變方向,越過德蕾莎頭頂飛過去。
開槍射斷繩索,只見行李箱掉落,就在女子快得手之際,一把長刀從旁伸出,勾住手把。
提起手,少年將行李箱攔進懷中,雖然不知道兩名青年為何要極力保住這個東西,總之先拿到再說。
飛來的子彈鎖住了少年的行動,屏障劃出,見狀,匠心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攀住屋簷,巴萊德單手一翻,抓住繩索一扯,將少年朝後一甩,讓他安全降落。
不再多看——他相信那個女人一定會用各種手段上來,要不就是直接轟掉屋頂——事不宜遲,他把圓柱狀的繩槍丟給少年。
「對準剛才那個單眼的傢伙射,沒自信射準的話,直接丟給他。」
「好、好的!」
將機關射向繩索已幾乎被弄斷的裡骸身邊,只見青年反應極快,抓住之際,收縮的繩索將他整身拉向屋頂,中途槍聲不斷,其中還險些撞到建築物,都在裡骸敏捷的身手下避開,並於兩人身旁平安落地。
「接下來該怎麼辦?」一面閃躲追逐著三人身影的子彈,裡骸來回看著兩人。
計算時間,差不多是時候。地點可以使他們避開機關的波及。
手探進口袋中,扭開牆上機關的加強裝置。蟲鳴聲轟然作響,震撼整條狹窄的巷弄。
高速的震動製造出何種效果恐怕只有製作者瞭解——只見建物的牆壁出現裂痕,碎裂,在數秒間直接崩塌。
裡骸吹著口哨,在晃動之間變動姿勢以保持平衡,匠心則偷偷露出了讚嘆的表情,在不小心與巴萊德對上視線時尷尬地別過臉。
注意到少年的動作,但不多加理會。
雙手拿著往兩人腰帶一扣,巴萊德朝著附近完好的制高點射出鉤子,不由分說,帶著兩人與行李箱一同橫越。
反應不過來的少年被裡骸推了一把,三人雙腳騰空一陣,迎面而來的風讓匠心有種自己正在飛翔的錯覺——這種體驗沒有持續多久,即在數秒後落地。
在兩名金髮青年的帶領下,三人來到了一名滿臉笑容的男子面前,以及另外一名穿著教服的青年,見狀,匠心悄悄扶住刀柄。
「看來已經到齊了。」
見到少年,杜修微笑頷首,不問眾人看法,逕自進行話題。
「想必拉爾森小姐已然交代清楚——那麼,既然修復的人選在此,我們就此罷手。同意吧?」
轉向雷蒙德,雖是在言語上徵詢他的意見,然而他的答覆沒有實質的重要性。
他按著耳機,好像只是強調訊息接受管道,刻意做給雷蒙德看。
「順帶一提,講和是教會的決定,你可以馬上去確認。期間不得出手,否則談判破裂,你們也別想回去覆命。」
戒備地望著杜修,雷蒙德收起槍枝,別過臉拿出電話,儘管是在和對邊交談,目光卻一度留在杜修身上。
此時少年望向巴萊德,不知為何露出了有些擔憂的表情,卻遲遲不敢開口。
「巴萊老弟,你怎麼啦?這邊流超多血的。」倒是裡骸一臉泰然自若地搭話,拿著手帕就朝巴萊德的頸側按過來。
架著裡骸的手,往反方向推開,巴萊德無意確認自己有沒有血。
杜修不問少年的來歷,表示他早就知道他會來——思及此處,他產生往那根拐杖開槍的衝動,反正杜修還有備用的。
即使他死命抗拒,熱心提供協助的手絲毫不放鬆,兩人在半空中進行角力,毫不退讓。
通話結束,雷蒙德轉過頭來。
「教會說會支付相應的報酬,希望各位能協助修復裝置。」
既然教會中途改變意思,雷蒙德也無個別的堅持,只能摸摸鼻子遵從上司的決定,「現在將帶各位前往研究機構,望各位與我一同前往。」
話末,他將懷裡的對講機取出,履行聯絡同伴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