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早在幾千年前,夏侯家並不是白狐世家。
「你們白家的那隻小狐狸,居然敢偷我女兒的東西!把她交出來!」
「嘖,有完沒完!就算當真是楚楚的錯,也該由我們來處罰,還輪不到你們黑家人動手!你看看,她背後的刀傷是誰弄的!」
「少囉嗦!別打算扯開話題。」
「真叫狐心寒啊,我們這一代的糾紛,讓你們居然連孩子都不放過……看來,當初的結盟是錯的。」
「是你們白家欺狐太甚,資源跟領土……全都被你們佔領大多數,根本就沒把我們當作一家人!自私的白狐!」
「黑狐們,你們還是沒改掉那暴躁的性子,果然扣減你們分配到的資源這事,長老們做得極對,反省一下自己吧。」
「哼,自以為是的白狐,清高的外表可掩蓋不住貪婪的念頭,夏侯的榮譽,就由我們黑家守護吧!大家們,上!」
「看到了吧孩子們,又是黑家主動挑釁,給他們教訓!進攻!」
趁虛而入
白狐女人揮下一劍,鋒芒畢現,只見一瞬白光,近在頸脖上輕吻,一抹墨色滑落,身首異處。
「愚蠢的黑狐,夏侯的美名本就不該冠在你們頭上。」
她向天際橫划,又收下一具屍骸,劍刃殘存腥紅的溫度,卻寒意四湧,它貪婪的侵蝕血肉,蝕食的,還有善性。
女人淺笑,平靜且高雅,她手上的動作,一切皆顯得輕描淡寫。
須臾間,只見她怔大雙目,淡薄的眼睛透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微微張開的朱唇,一陣又接踵著一陣的抖擻。
捂住被破開的胸膛,湧出來的淋漓觸感,與她握不穩的手中之劍,殘存相似的溫度。
「人類……可、可惡的人類修士!」
憤恨的嘶叫,亦換不來生機。
這隻貌美的白狐與眾多族人的命運一樣,跌身倒地,沾上富有生氣的泥土,眼睛漾溢的神采,漸漸擱淺。
生辰禮物
「若晴,看看爹爹帶了甚麼禮物給妳!」
男人踏入家門,不理一身髒血,只顧把長劍撂在桌上,讓自家女兒觀看。
女孩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給男人大大的擁抱,小臉蛋都開花了,「爹爹終於回來啦,而且當真說到做到!」嗅到血腥味,她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家爹爹。
「哎,爹爹沒傷著,這是別人的血。」隨意抹掉臉上的血跡,給女兒大大的笑容。
他身為散修,自然是沒啥實力跟財力買一把新劍,他這是在某山峰附近,從死去的修士身上搜刮出來的。
新的開始
女孩細心的抹淨劍刃,陽光灑落,劍身鋒芒俐落,跟她爹爹所說的一樣,是把好劍。
雖然暫時沒有身手跟個子去揮舞長劍,她依然很愛護這把得來不易的生辰禮物。
「我一定要好好修道,不負爹爹的期望。」喃喃自語的輕聲道。
許若晴不像她那位早已去逝的凡人母親,她擁有比父親更好的修仙資質,像是以她單靈根而言。
『小小年齡,已有這般悟性,吾欣賞汝。』
對於突然出現在腦海裡的男性聲音,許若晴嚇得臉色蒼白,差點兒失手把劍直摔地面。
『莫把吾摔到地上,會髒。』
小女孩怔大杏眸,圓潤的大眼睛直望著劍身。
只覺周身靈氣起了變化。眼前,縷縷白霧會聚成團,矇矓的渲染出一抹白色身影,男人模樣漸漸成形。
他身穿素白衣裳,內裡衣衫則是墨青色,墨髮未曾束綁起來,而是隨意披散於肩後。
他一雙墨中帶青的眸子定晴到女孩身上,許若晴覺得被無形的寒意刺進骨子裡,小小的手掌心沁出冷汗。
男人似乎是留意到了,畢竟對方握住它,它能感受得真切。收起不自覺散發出來的劍氣,它的雙腳虛落到地面,平靜的凝視許若晴。
它的主人已經死了,按理來說,它應該回到夏侯家鑄劍者身邊,等待下一任主人,但如今夏侯家太混亂了,它該聽命於黑家還是白家,還是聽命於……鑄就它的夏侯長生?
可是,夏侯長生已經投身爐火,自焚成劍,失去了身為妖的身份,它不可能再聽令於那位。
那位,跟自己一樣了。
「既然汝會使吾,那汝……可以成為吾的主人嗎?」男人音色飄渺空靈,顯得淡漠薄涼,卻又格外真誠。
她歪歪頭,眨眨眼,女孩沒多想的突然問了一句,「那,大哥哥會一直陪著晴兒嗎?」
似乎是沒想到會問這種簡單的問題,男人戛然啞聲,隨即點點頭,「當然,若汝是吾的主人。」
「唔嘩!太好了!」安心了的她給對方大大的笑容,跟她爹如出一轍,「那大哥哥怎麼稱呼啊。」
「吾名墨青。」說罷,見女孩點點頭,伸出小手想碰自己的手,結果當然是甚麼也摸不著。
畢竟,他是個劍靈而已。
瞧她不放棄的埋首開始亂抓一通,看得墨青一臉無奈。男人抬起手,運起魂力帶動周身靈力集聚,一點點如星辰般的碎光從淺變深,浮潛於它體內,繼而溶合。
這次,墨青主動伸出手來,垂頭看著自己的新小主人,「給汝。」見許若晴沒反應,墨青有點懊惱的又重複道,「給汝,握住。」
小女孩這是聽懂了,樂呵呵的頻頻點頭,傻笑起來,她是回握了,「哈哈,晴兒這是犯糊塗了,大哥哥人真好。」
搖晃著對方有點冷涼的大手,「以後,大哥哥就是晴兒的家人了,說好的要陪晴兒,不許像娘親一樣賴帳!」
『她這是不知道主人是甚麼意思嗎?』墨青默默的思忖度,它表面一臉正經的,朝小主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顯得有點愣的反應,直接把小女孩逗樂了。
直到小女孩長大了,它問起這事,才明白她是認真的。
然而,那個笑得如曇花般燦爛的她,卻選擇了拋棄自己。
日常一
「大哥哥,怎麼大家都看不到你呢?」小女孩坐在郊外的小五角亭裡,跟一把墨青色的長劍對話,在外人看來詫異駭人至極。
在小女孩的視野中,男子靜靜地坐在她的側旁,聽見小主人的疑問便回答道,「若晴,汝跟凡人不一般。」
怕對方不理解而詳述原因, 「汝會使靈力,而平常人不會,這就是區別。」
「唔,是這樣啊……」小女孩嘟起小嘴咕嘟著,倒是引起墨青關注,摸摸小主人的頭頂問起怎麼回事,她朝墨青眨巴著眼睛,圓潤的杏眼顯得她天真無邪的性子。
在一旁傾聽著對方的娓娓道來的墨青,忍不住在嘴唇掛起一抹好看的笑,果真翩翩君子,玉樹臨風。
小女孩見狀面容泛紅,輕輕蹙起的娥眉顯示著她的惱意,「晴兒沒說笑啊,大哥哥真的長得好看。」所以她想介紹給自己的小玩伴們認識,好讓她們羨慕。
墨青點點頭,收起笑容,「莫怒,吾僅是覺悟到,小主人好生可愛。」男子肅起臉認真解釋道,反倒讓許若晴不好意思起來。
稍候片刻,小女孩休憩完畢,隨即攜著長劍回到不遠處的屋簷下。
日常二
暖陽高掛,穿束颯爽的許若晴揮舞起劍訣,動作稍有偏差便停下來,望向在旁的墨青。
「剛才一招,應再收緊腹部,轉身使力一刺,手不能放太低,水平平放更恰宜。」他邊說教邊舞動身姿,給對方示範一次招式的運用。
爾後,小女孩朝他點點頭,眼神銳利有神的練起來,周身有汗珠灑落,她卻是無暇理會自身儀容。
狀況持續到日落西山,小女孩收起自己那把女用長劍,跟墨青坐在樹下休整氣息,給對方倒了杯茶,又給自己倒茶。
「……汝真的不需要替吾斟茶。」他無奈的看著小女孩,對方則給他大大的笑容, 「對師傅敬重不是應該嗎?」儘管墨青喝不了也得給予尊敬,若晴如此思忖著。
桃花花瓣漫天輕舞,他垂下眼廉,瞥見粉色飄然落到茶盞上,為淡綠的茶色添上新意,像是要替墨青獨醉這茶香。
他抬眼深深的看著小女孩,等若晴感受到視線而抬頭回望,墨青已然輕闔雙眸,似是在休養心神,她便不好打擾。
名字的由來
她將一本本書籍撂好,擱置在床下的空箱,整理期間與墨青閒聊起來。
「大哥哥啊,我今日去學堂裡,與小嵐聊起了名字的話題…………」他們一人一靈在靜謐的內室,有一句沒一句的互相回應,雖然是若晴說得比較多,而墨青在傾聽那種。
「原來呢,若晴這名字有如同晴朗天色的意思唷。」她說完甜甜的笑起來,的確如暖陽般讓人感到晴朗豁然,墨青透過劍身看著自家小主人,默默的想道。
掃走盒子上積攢的薄薄塵埃,小女孩稍歪頭腦,瞧看長劍的小臉蛋充滿好奇心。
「那,大哥哥的名字呢?有甚麼特別意思啊?」聽見若晴這此問道,他理應作答,只是……他也不好解說得清楚。
暗自整頓好思路,方才啟齒出聲, 「墨青,這名跟吾身的顏色很搭配。」這回答反倒讓她覺得出奇,真的有這麼簡單粗暴的起名嗎?
『墨青,莫情,乃是仙家本該無情。』鑄造他的那位道長如此說道,那人風骨猶存縷縷仙氣,與那淡薄的湛藍眸子相映,煞是合襯。
那人贈的玉簪
夜色已暗,少女方才歸家,墨青瞧見她手持玉簪並且大咧咧的笑起來, 「墨青哥哥,晴兒給你買了個髮簪,看看合適不合適啊?」
原來是給他買東西來著嗎?可是…… 「女孩子家,夜歸家可不好,汝下次莫要這樣做了。」墨青垂下眼簾,略帶無奈的溫潤聲調,教訓著已長成芳齡少女的主人。
許若晴乖乖的點頭,再也沒在那方面著墨,而是在墨青眼前擺晃著已買來的玉簪,美玉的翠綠在點燈下顯得鮮明又不耀眼,穩妥中帶點溫潤的光澤斑駁,極是好看。
墨青也覺得好看,可惜……
「汝是否忘了,吾是靈,觸不著物件。」更別提戴上去。見少女啞然又有點失落的模樣,撫慰起對方的頭頂,他是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許若晴抬眼向上稍稍望了眼墨青,很快又垂下腦袋, 「我、我以為墨青哥哥能摸著我,便有戴髮簪的能力,我啊……」因為努力落空的原因而讓她蔫蔫的輕語,說到後面已經小聲起來。
而這時的墨青默不作聲,僅是端望對方手中的玉簪,像是了然的點點頭,「若晴,先看這裡。」許若晴聞言也抬起頭來,瞧見男子抬起隻手,手中凝聚著點點淡綠光彩,光彩深深的映照在少女的眼眸,熠熠生輝。
待光點成形,定睛一看,竟然與她手持的小東西如出一轍。
許若晴有點愕然的望著對方,墨青回以淡淡的微笑,微微彎起的笑眼捎上幾分笑意,如春風拂面般讓人心神安寧。
他把化形出來的玉簪戴好,細碎的縷縷墨髮繞上一抹翠綠,互相映襯得恰到好處。見許若晴重拾笑容,他也替她高興。
「哥哥戴得好看極了。」 在他周身繞了好幾圈的少女這此說著,見墨青已經不需要她手上買的那支,便給自個兒戴上,笑言著, 「那晴兒也戴上,我們更像倆兄妹了哈哈。」握著男子略冰涼的大手掌,少女笑得熣燦奪目。
墨青緊了緊牽著的手,看向許若晴的眼眸更加溫潤,柔得似是暖意滿載的湖泊流水。他微啟薄唇,細聲輕喃,「謝謝汝。」謝謝妳,帶給他家人的溫暖。
日常三
女孩今日跟著墨青來到後山練武,學會舞劍前要練好武術基礎,這樣想著的許若晴按步就班地熱身,繼而蹲好馬步。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
「若晴,汝可需要……」
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一響,小姑娘本就蹙著的眉頭,緊了緊,她這是不愛聽。
「需要休息嗎?大哥哥你別再提了。」許若晴眼神炯炯,完全沒有想憩息的念頭,反而她鼓起軟呼呼的臉頰,咕嘟著, 「大哥哥真是的,這是第九次問我要不要休息了。」
墨青眨眨眼,自己的確有點嘮叨了,可是…… 「汝的樣子,很難受。」他是出於好意才三番五次的去問。
小女孩瞧見自家大哥哥一臉無奈的看著她,看得她張開小嘴欲言又止的,也不忍心說點甚麼反駁墨青的話。
兩人互相凝視許久,待清風差點吹澀眼眸,這才換來許若晴的一聲嘆息,她拿他沒輒, 「那,大哥哥今日再教我一招新劍法,晴兒這就去休息,怎樣?」
男子聽罷,滿意的點點頭,旋即拿著本體開始揮舞起來,他身姿颯爽,步法輕盈無蹤,腳尖踏地似是蜻蜓點水。
擺動手臂與疾風同行,白色衣袂獵獵作響,猶如雷鳴作伴,每次低身反側便是穩紮穩打的一劍划下,既磊落且直接了然。
小女孩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個仔細,墨青側目見及此,輕輕笑了笑,動作重複一次次,也顧及小主人的悟性而緩下速度。
許若晴拿著被削得筆直的樹幹枝條,擺好姿態躍躍欲試,然而……
「午時了,汝該回家午膳,得休息好再練。」墨青擋在小女孩前面,肅起臉開始說教起來, 「汝莫要再固執了,小小年紀不好好吃飯,怎樣長個子呢?」
固執,到底是誰固執?若晴朝對方瞪眼,欲再說點甚麼,又被墨青的嘴給堵上了。
「大哥哥是笨蛋!大笨蛋!」許若晴努力踏實地面不動搖,奈何不敵墨青力氣大,動亂的小手被對方略冰涼的大手握緊,男子已經不理小主人反對,硬要把人拉回家。
在外人看來,小姑娘跟一把長劍在拉扯,除了奇怪,還顯得滑稽得很。
小鎮風貌說是一成不改是未至於,這些年來,雖說外頭起了變化,工業時代的發展,使交通運輸也方便起來,無須使馬跟飛鳥來通訊,倒是小鎮的偏僻性質,讓小嶄新與懷舊參半。
墨青此刻來到這小鎮佇足已久的大門,有多個木板造的欄柵架在大門前,木柵殘缺、因受潮而發霉的氣息,彰顯著它的時代過去了。
出了這大門就是郊外,野草竄生,滿目的灌木不規則的點綴,也許正是無人打理,別有一番自然鬼斧神工的妙處。
人跡寥寥,示意著這條以往的大路無人問津,已然被堅而實在的火車代步。
像是他這樣的劍,早在百年前就沒有使用的價值了,昔日的留居之處,多以收藏品的形式示人,許久未被打磨的劍身,已被那一抹布,拭去了早年的煞氣,剩下的,似是無開鋒的劍刃,缺失劈砍的功能。
劍,不能飲血,使來已無意義。
然而,他仍有份執著,等待某人回來,能否被使,墨青並不在意。
渡步穿過木柵,清風徐徐,草叢百般響應,用以歡迎他的來臨,墨青似是聽懂這一花一草的竊竊私語,生靈的氣息勃發興盛,換以老者的莞爾一笑。
回首,由外頭看著小鎮風貌,別有良景,也使得某記憶油然而生。
馬,踏足那被踐履得平坦的大路,上頭還坐著一抹粉色身影,猶如有桃花的甜美氣息伴隨,她頭戴鬥笠,身披簑衣,擺垂朝下的輕紗掩住面容。
那人左持長劍右持韁繩,正往大門趕過來,女子見大門有守衛駐足,儘管心急如焚,亦不輕易出詐,只好落馬經查核進入小鎮。
她緊了緊劍鞘,他感受得真切,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吃苦,那人狼狽的以手背拭汗,毫無高雅形象可言,卻是顯得理所當然。
她,即使身穿金玉衣,本性依然。
聽那人幽幽一句, 嗓音似乎因虛弱而顯得無力,咬字亦極柔細,「會有救的,這小鎮有救命藥,我早已打聽好。」在失去記憶的墨青聽來,這句突兀憑空而出的話,顯得無頭無尾的很是莫名其妙,而這段記憶於腦中戛然而止。
記憶影像在須臾間,往圓心拉扯,呈旋渦朝內收緊狀,直到色彩被四周湧現的潑墨渲染得暗啞,墨青猛地睜開眼眸,心臟抽搐得繃緊,跳躍得煞是猛烈,胸膛那股異常的壓迫,襯托得窒息感愈演愈烈,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是,暈倒在地了?平躺在草坪的男子眼神渙散,慵懶的繼續倚靠著。
忽略掉腦袋深處的一聲聲鳴響,他稍微抬手瞧了瞧,手背的斑駁皺紋愈發緊致,彷彿有無形的力量替他打磨身上難看的痕跡。
「這是……欸?」這是低沉略沙啞的年輕嗓音,男人眨眨眼,一個側身重新站起來,走到不遠處湖畔邊,手指使點靈力,輕觸一邊湖水,輕而易舉地映照出他的臉蛋。
待他看得清晰,這人僅是輕笑幾聲, 「是這樣啊。」手尖張開一拂,靈力散去,碧綠湖水芊芊,泛起了圈圈漣漪,男人的俊美眉目也隨之渙散得不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