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瞇著那雙帶有些許水氣、拿鐵棕的眸子,此時的青年像是被剝去以往的高牆,雙手端著張紅潤的臉不斷的往符稀湊近,直到兩人的距離只剩兩雙睫毛輕吻的距離,他才終於輕啟那因沾染了酒精而濕潤的唇瓣道:「為什麼呢~~符稀葛格有兩個~~~」
「分我一個好不好~~~拜託~~」軟黏的聲音甚至帶有撒嬌的意味,他放下捧著自己臉的手轉而抓向男人的衣袖,宛如個祈求母親買玩具的小孩。
「─唉!沒有啦!符稀只有一個啦!」
扶著對方到客廳桌旁坐著休息了一會,符稀被黑川的行為嚇得一度愣在原地,直到對方開口才慌忙地從位置上站起來。
喝醉的少年跟符稀平時對他的印象相差甚遠,至少符稀知道要是就這樣把他放生在那裏,他絕對沒有辦法自行回家。
然而他問不出對方的住所,對方僅能說出朝陽兩個字,只好先把對方帶到自己家裡暫住一晚。
「拿去,多喝一點…」應付著撒嬌同時,將水塞到了對方的手中,他才掙脫了對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一邊鬆解對方的領帶,好讓他的呼吸不至於受到壓迫。
「唔嗯——」柔滑的布料被帶有微涼觸感的玻璃水杯取代,黑川儘管是不滿意的撇了撇嘴,但為了避免在煩會被男人討厭,他還是苦著張臉,意思意思的舉起了杯子小口啜飲。
「符稀葛格在幹嘛呢——」邊開始無聊的玩起遊戲將氣吹在水面,黑川邊低頭對著在自己身上解開領帶的男人衝著一笑。「我們抱一個好嗎———」
「……」平時自己被叫「大哥」還算是適應,但是疊字的稱呼不知道為何怎麼聽就是不習慣,他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苦笑,回想著至今到底被喝醉的人叫了幾次這個稱呼。
男人輕輕的向對方笑了笑聲「…不行!你很醉,那杯水先把它喝光。」持續把對方的衣扣和皮帶都鬆開之後,起身打算從房間裡拿些能讓對方躺蓋的東西。
符稀自己也因酒精的關係泛紅著臉,但他的意識卻極度清醒,甚至要說喝酒使他有更清晰的腦袋也不為過。但也因此,男人經常擔任著「善後者」的身分。
待符稀捧著柔軟回來時桌上的水杯早已空蕩,青年更是已經自己臥躺在沙發上輕輕地打著瞌睡,漸行漸近的拉近距離,柔順的棕黑髮絲在日光燈泡閃出一些亮點,好不稚嫩。
「......符稀、先生。」似乎是因為意識朦朧,表裏的模樣導致青年口中的稱呼不斷轉變,但不可否認的,酒精確實的也讓那人暫時回歸初心。
枕頭靠好並將對方橋成側躺之後,他將一件墨綠色的柔毯輕輕的蓋即肩,對於只能提供對方簡陋的休息空間感到有些愧疚。
「什麼事呢?黑川…沒事就好好休息吧。」注視了一會兒,見對方雖有騷動但沒有其它特別的動靜,便起身將客廳的燈喀一聲的關上。
再次起床是因為那從窗邊透進室內的熱陽,黑川修一微微翻了個身後下意識的蹙起眉間,似乎在無聲的抱怨那撒在面容上的炙熱。
「......唔。」頭好痛。
符稀正站在浴室門前刷著牙,就正好看到翻身的黑川,他便嘴裡還咬著牙刷的從客廳穿越,悄悄地打開了冷氣遙控。
嗶──
「你醒了嗎?」
男人因為炎熱只穿了一件吊嘎,頭髮已經梳理過全部盤高於腦後。
意識到黑川穿著長袖,符稀盯了對方幾秒又快速地回到了浴室裡。
一道熟悉的問候讓黑川瞬間驚醒,掙扎的從沙發上爬起順帶揉了揉眼,這才意識到此處並非自家。
「是誰......?」一時沒有認出嗓音就算了,陌生的環境更令他詫異甚至帶有些許警覺心,反射性的想站起身往傳出聲音的浴室走,不了忘了自己昨日的放蕩,才剛起身並因腿軟而狠狠往前摔。
「痛......」委屈的摸了摸鼻子,青年這一撞又更加頭暈目眩了。
漱洗之際聽見跌撞聲,趕緊用毛巾擦乾了臉往浴室外看去。
「欸──!!你沒事親什麼地板啊?!腦子還沒醒就好好靠著。」字句玩笑但卻帶著擔心的語氣,緩緩的雙手扶起對方的肩膀使他坐正之後,讓他靠回了沙發枕上。
「符稀、先生......!?」驚訝到話語都斷斷續續無法連接,黑川瞪大了那雙棕瞳後下意識的往後,模樣滑稽的可以。
「......我怎麼會在這。」沒有喝醉之後的記憶,他只依稀記得那神經病將自己從高腳椅上打落至地......嘖,想到就氣。
「昨天大家都醉倒了…我又沒辦法問出你家地址,只好先帶你過來我家休息了。」一邊說著一邊再度走進浴室,一塊黑色的布料朝黑川飛了過去。
「你先換上這件吧,留了一堆汗…你身上的衣服看要不要先丟洗衣機,等洗好了等一下再一起拿回家吧?」
「啊對了!想去浴室洗臉也沒關係…」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一大串,對方還傻愣著,在朝廚房的方向走去時又笑著補了一句「需要我告訴你你昨天都幹了些什麼事情嗎?」
「唔——」還沒來得及反應,那一坨渾黑並飛往臉部,將之拿起,他輕輕甩了甩撫平後才攤開來瞧,剪裁簡單明瞭又不失設計,算是一件看起來不會挺糟糕的衣服。
笨拙的用手指解開扣子,黑川輕吐了一口氣後緩慢的褪去衣服,片刻裸露出的身材肌肉平均、看得出平時也有在花費時間經營。探頭探腦的穿上,和著剛剛男人開啟的冷氣讓他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我昨天......做了什麼?」邊踉蹌的起身,他一手扶著牆壁,另一手則抵向額頭,宿醉的苦悶讓他不適,但或許去洗把臉會好一點。「真的很不好意思,失態了......」
「慢慢來吧─啊,洗衣機在浴室裡,丟下去就可以了。」任由黑川走到洗手台前,他此時已經從廚房的方向走了回來。
「真的對昨晚的事情沒印象了嗎…?哈哈!我還被喝醉的人親過,你那不算什麼啦──!」不打算用叫自己哥哥這件事情刁難對方,倒不如說自己根本就不想提起這件事情,希望對方真的毫無印象最好了。
「平時沒看你那樣撒嬌過,倒是被你給嚇到了。」一手拿著一罐透明水壺,另一手拿罐抹茶醬和盤子中的四片吐司,自己先坐到桌旁開始塗抹。
「......撒嬌?」洗完且擦乾後他猛地抬高臉,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兩個字會從男人口中說出來。「我撒嬌?」愣愣地重複了第二次,黑川這才邊努力回想昨日的情節邊往廚房緩慢前進。
「不......」越是想回憶越無法想像自己那般行為,怎麼可能......
「你的臉色很糟耶?」皺起眉頭擔心起對方,「先吃點東西吧…啊,不好意思,這裡只有一些簡單的。」他把盛著吐司的盤子推往對方,示意要他坐下來食用,自己則一口一口的咬著已經抹好醬的吐司。
「......謝謝。」倘若是平常,他肯定會以各種方式拒絕這般的好意,但或許是因為自己也體悟到這個時候再多加推託只會造成更多的不適,黑川只是輕輕啟口道謝,並收下了那對他而言已經算不錯的『早餐』。
「不用謝,你上次救我的事情我還沒跟你道謝。」男人聳了聳肩,眼前的少年曾經在大量的採訪者面前替他解圍。
回想起來,那場面神似與黑川相遇時,自己將他從貌似令他困擾的女人群之中拉出來。
符稀的內心笑了,那份微笑些微的從他嘴角溢出,一邊倒著水。
「這樣我們算扯平囉?」
「扯平嗎......」見著那人嘴邊無害的笑意,青年只是聳了聳肩,回以輕輕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符稀先生是位非常溫柔的人呢。」不管是願意將醉倒的自己帶回宿舍、請吃早餐,甚至是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少點罪惡感......全部都是來自於那男人的貼心。
「…啊,常常有人這麼說我呢……」男人的雙眼半闔,配著他那不變卻稍帶悲傷的微笑,持續默默地咬著剩不到一半的吐司。
吐出一口氣,黑川在吃完男人準備的早餐後只是端坐在那,一眉一笑早已回歸到最初的公式化。
「這次真的是給您添麻煩了。」青年彎下背脊、做了個鞠躬後才抬起頭,眼神滿含這年紀理當不該有的成熟和沈著。「改日若有需要幫忙的,若我能做得到......請不用客氣的來找我吧。」
「哈!麻煩什麼呢!──」見對方恢復以往的正經,不知道為何也跟著點了點頭。
是阿,他變回了那般見外的黑川修一。
「…我去看看衣服洗好了沒吧。」符稀從座位站起來,朝著浴室的方向走去。
「喔對了…我一個月之後就不在這了。」聽對方提起改日若需要幫忙,突然想起了好像該跟對方提一下這件重要的事情。
「......唔。」要說不意外絕對是假的,黑川先是猛然起身後才驚覺越舉的再次坐下。
離開,他的意思是不會再回來了吧。
「符稀先生要搬家嗎。」謹慎的挑選用詞,黑川只是面朝浴室的對著那詢問。
「沒有啦!…我打算出去旅行。」浴室裡傳出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的感覺「算是出去一趟轉換心情吧,可是不知道會離開多久就是了──」盯著還剩下十幾秒就結束拖水的洗衣機回答著對方。
「旅行......嗎。」呢喃般的重複了對方的話語,黑川沒有多加表示,只是下定了心、站起身將盤子收拾好,拿去廚房。
「藝術家果真是常常流浪於四周呢。」想著想著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該羨慕,就是自己想要去做那所謂『轉換心情』的行為,但現實迫於無奈,他就是在渴望也只能被禁錮於此。
「我?哈哈——對啊,原本我也就完全是四處流浪,當時住到朝陽還算蠻意料之外的決定,更意外的是自己竟然在這裡住了三年…」話說到此便打住了這個話題,他並不是要跟對方說這件事情。
「在我離開之前,我辦了一場個人雕塑展。」符稀從洗衣機拿出了黑川已經脫水但未全乾的襯衫,話尚未說完先是看了對方一眼。
「......我會去看的。」碰巧對上了男人的眼,黑川垂下了眼眸後允諾道。
以前可以說是為了工作、為了些表面的事物而去參與,但不知道從幾何時,他和著那男人活動不再只是佇立於旁,而是能稍微放寬心地去享受人和人的互動甚至是歡樂。
「是什麼時候呢?」想以對方的排場肯定會被大肆宣傳,但若可以,黑川還是希望能從那男人口中說出時間,好讓他能先做點心理準備。
「4月8日是開幕喔。」男人燦爛的笑著,「太好了,我也正想邀請你去,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可以以一般民眾、或以友人的身分去參觀…」伸手將稍微冰涼的衣物遞到對方面前。
「我自己的展覽,我要禁止穿西裝的人進來!包括記者!這樣我自己也不用穿西裝去了!哈哈哈哈哈──」極為符合這個男人個性的發言,思考向來是如此跳痛且異於常人。
「友人嗎......」有些意外的名詞從男人口中流出,黑川是苦澀一笑後倒也沒有再多加反駁。
「禁止穿西裝啊......若是符稀先生,做出這樣的要求應該也沒人敢拒絕吧。」但若是真的下達這樣的禁令,那頭疼的可是自己啊,畢竟西裝對於他而言並非只是個裝束,而是一種實在且活脫脫的束縛和提醒。
「哈哈─我是真的超想那麼做的啦!不過要是用『禁止』感覺會被報導說大牌囂張什麼的。」男人輕輕地翻了白眼,說到禁止兩個字時雙手還比出兩個手指頭做了個括弧的手勢。
不過以藝術界來說他的確是個大咖。
「啊,原來你已經把碗拿去放啦?謝囉──!!」探頭望了空蕩的桌子,回頭向對方微笑著說道。
「小事情而已。」分明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卻被回以感激讓青年不自覺有些害臊。「......這是應該的。」
「不過我覺得......符稀先生做自己就好了。」稍微的頓了下,黑川猶豫了片刻繼續道:「若您真不希望穿著西裝前來,我去的時候就會注意。」當然這樣就得以個人名義前往了。
聽完對方說的話,露出了難以掩蓋的燦爛笑容。
「做自己就好了嘛…呵呵!」單手摀嘴輕聲地笑幾下,他恢復平時的表情。
「既然衣服已經洗好了,我也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嗯…如果有機會需要幫忙,我再找你吧?」歪頭盯著對方。
受在台灣大學讀書時期影響,符稀幾乎不做免費的活,當然對於恩情勢必給予回饋也勢必要求回饋,他相信著世間萬物都存在著等價交換。
「並不會耽誤的。」清淺一笑,他擺了擺手表示這不過小事後注視著男人那張看起來略顯疲態的臉。
「符稀先生若是真有問題來尋求我幫忙……我會很開心的。」過了良久,他輕聲回應。
當然受人幫忙本就適當的懷恩在心,這是應該的,但或許,或許眼前的男人並不會排斥這般的自己,他想。
他很明顯的恍惚了幾秒、接著在原地愣了許久。
「…認真的?開心?」符稀從那公事公辦的少年口中聽到了意想不到的「樂意相助」,將頭撇向一旁高興的碎念著。
但他其實不知道現在跟對方闡述自己心中的苦悶,是否會帶給對方困擾。
欲言又止的,他緩緩地坐到了桌前。
「……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啊…昨天是難得一小段落才放鬆了一下…要是能聽我說些關於自己的事情的話,也算是幫到我吧?」看著對方說著,心中帶有些微的不自信地說出了探聽式的話語。
「……啊啊!要是真的有事情要忙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耽誤你的喔我是說真的!」總是把他人擺在自己前頭的男人,依然反射性的補了一句讓對方能夠下台階拒絕的話。
他依然害怕對方只是形式上的回應。
似乎沒有料到對方會就在這時提出這般要求,黑川微微一愣後垂下了眼眸。對於這樣子的要求老實說他是真的很少遇到,甚至可說碰見的機率不過是屈指可數。
沒什麼朋友如他,別說要和聽誰抒發情緒,就連普通的閒聊嬉鬧可能都是浮雲。
—所以當從那男人口中溢出這樣的事情時,他近乎毫無招架能力。
「……我今天並沒有什麼事。」輕描淡寫的,他歎息了片刻才又直視那雙眸子繼續道:「……而且如果您願意同我訴說,那這將會是我的榮幸。」
「…謝謝你,不需要給我什麼回應,你只需要聽聽就好。」他吐氣輕笑道,說著他長久以來沒有告訴他人的事情。
「在我大學的時候,就跟你差不多年紀的時候吧──」眼睛看著桌面靜靜地敘述著,說他出國留學的事情,說他在那裏曾經愛著一個少女的事情,心痛她的不告而別、以及自己下定決心要等待對方再次出現、向他解釋一切。
「在那之後,我在外旅行了好久,一邊旅行一邊創作,不知不覺就累積了現在的成就,之後就是住在朝陽莊的這段時間…。」他的眼神瞄向自己後方櫃子裡的獎盃,下一秒便回過頭來繼續看著對方。
「然後今年,就快要滿11年了呢。」此時符稀全身往後仰靠到了椅背上,似有似無的疲憊顯露在他的臉上「等了好久,也問過自己是不是該放棄了,不過看來是沒有辦法呢──我沒辦法放下。」說完他的臉上這才露出了淺淺的笑。
正常人應該聽了都會覺得自己是笨蛋。
符稀自己也有這點自我認知,明知蠢而為之呢,想到這又在對方面前大聲的「啊──!」的笑著大喊了一聲。
在符稀說完之前他都是沈著氣一句話都沒說。
並非是覺得這件事情過於荒謬還是如此,但是那種心情從那人口中的字裡行間裡都能明白這專情的男人不過就在等一個結果。
—一個近乎是悲劇收場的結局。
「......符稀先生。」確定對方都將自己想抒發的話語傾吐完畢,黑川這才收起了以往的官方模樣,轉而用那單純自我立場的樣子來面對男人。「為什麼要笑呢。」
像是只留了最後一絲細木條沒有割斷的木塊,那句話毫無預警的,是最後一刀,將那脆弱且僅存的木質纖維硬聲割斷,失去支撐的那一邊就這樣狠狠的摔落在地面。
咔啷——
「…不笑還能怎麼辦呢?對不…對……只要笑著,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說著他的臉便僵住了,語中帶著顫抖,渺茫的不知道看著何處。
這點小事是可以忍的這點小事是可以忍的這點小事是可以忍的,心中不知為何開始不斷的默念著,對方的認知或許與自己並不熟,不能就這樣崩潰。
「......確實啊。」以自己和男人的交情來說,問這問題確實越舉了。感覺到自己的失態,黑川這才又嘆了口氣回應:「抱歉,分明不是能用一句兩句就能安然解決的事情,我卻還這樣問您。」
「但是,符稀先生......」他頓了片刻、看著那等了11年卻依舊保存著那初心愛意的男人。
他並非敢說自己懂愛,但絕對能明白這般宛如奉獻一般的情感,為此,黑川修一就是只明白那不過爾爾的事態,他還是想親口對男人說聲......「辛苦了。」一直以來。
辛苦了。他沒想到聽著他人簡單的話語會那麼容易顯露自己的脆弱,要是對方大篇長論就好了呢,他或許還不會像現在這般難受。
但是想把事情都說出來的正是自己。
「謝謝你──這麼說。」
好不容易才說出了一句話,他就一手遮著半張臉,沉默許久,他抑制著自己那糾結反覆想要暴衝的心情,不時的將不小心溢出的淚水抹去。
「對不起,等我一下。」自己久久無法從那想哭的情緒中拉出來,深怕對方看著自己掙扎的樣子會覺得尷尬。
自己倒是已經夠尷尬了。
對方那眼淚出來的還真不是時候啊。他想。
將自己的視線和頭從直視對方轉為看向旁側,他像是真煞有其事一般地看著周遭的事物,卻沒再將目光放在男人身上。沒有明說,或著該說就是一種默契,他知道此刻再多說什麼也沒有意義,只是任憑對方收拾好情緒。
這並不只是給予空間,而是維護著那身為人的面子。
「今天的天氣雖然有些炎熱,但還算晴朗呢,是吧?符稀先生。」先打破這沉默的是他。倒也沒有多加確定對方的情緒是否已經恢復,黑川開始緩緩說著比照以往,那早已超出他習慣的閒話家常。
「我想我家那兒的桃花大概已經開了吧。」他輕淺一笑。「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但那源自小時候的記憶總在這季節會想起。」想起那抹淡粉,想起那時候的自己也曾經傾心於某位女孩。
「…對、啊──不過我討厭熱天氣。」擤了一聲鼻涕,靜靜的說著。
啊──好討厭啊,他一定覺得我很奇怪。
這個想法其實每次在與黑川對話時都會有,因為總覺得對方無法與自己打鬧起來,雖都是看似順利的談笑,卻是有一種說不上的距離感。
媽的,哪有連聊天幾次都還不到就在對方面前哭成這樣的。
不過對方將頭轉向其他方向正好讓他仰頭緩了緩情緒。
「你家離這…離汐月市很遠嗎?」想掩飾自己的倦容,隨口便問道。
「嗯……算是。」這並非是打馬虎。說來慚愧,有時他也並非沒想過就這麼住在家裡就好,但過去總是太過於腐敗,就是要他回去,也等於給了他一個處刑,要他去回想當時被囚禁的惡魔。
—還有無止盡的孤獨寂寥。
「對了。」想帶開方才的話題,黑川以眼角餘光確定對方現在的狀況以後才又轉頭和著男人面對面。「……所以符稀先生是希望能找到……那位小姐嗎?」
「…嗯,當然想。」符稀見對方看著這裡,便投以一個含苦的微笑「我可能…一直以來都還愛著她吧,甚至到了連自己都覺得,這輩子已經沒有辦法愛上其他人的地步。」平淡的說著這句話,還輕輕的搔著後腦。
「可是她離去的太突然了…我沒有任何線索。」
「所以我只好反過來,讓自己的名字在全世界都能夠聽到,讓她有那麼一絲機會…在她想找的時候能夠找到我。」異於常人的天真與浪漫,然而這個男人確實將這個想法優異的實行著。
「我想你確實的做到了。」沒有嘲笑男人的天馬行空,黑川緊握住了自己的手後直直望向符稀。「符稀先生的心意如此的濃厚,對方肯定會感受到的。」
「為此,我也盼望您能尋找到她……」並且完結這份過於漫長的等待。
「…嘿嘿…真的很謝謝你,黑川。」懷著不明的憂傷苦笑著,但也確實受到對方的話語鼓舞著,許多心情交錯複雜著。
「讓你聽了這些奇怪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啊。」雙手環抱於桌面,他回以對方一個真誠的眼神。
「……我先去洗臉吧──」意識到對方直盯著自己,有些慌忙地站起來走向浴室的流理台。
「我想我該離去了。」察覺到男人的不自在,黑川先行站了起身,他深知這個情況不宜多說,也沒有這個必要多加插手,這是一個人的戰爭,無關乎誰能干涉。
—但他由衷希望對方幸福。
「這一次......」習慣性的官腔讓他在離去前又不自覺的險些露出了一成不變的笑,但像是想到什麼,黑川只是停下了準備變成冗長致謝的話語,轉而變成輕柔的『謝謝』。
「唉呦!彼此彼此啦。」
簡單的用毛巾擦拭了臉龐,他笑著聳了聳肩膀的回應著對方有些不同的致謝。
「嗯…對了,衣服你有機會在還給我吧。」
指了指對方身上的T恤說完,就順著走廊來到玄關為對方開了門。
點頭表示明瞭,黑川一手捧著自己的私人物品,一邊跟隨著符稀走向門口。
兩人的距離是短的,觸手可及,但有時候他總覺得男人的笑容就是隔著一道厚重的牆—和著自己一樣—,以為已經能鬆懈,卻發現不過徒勞。
「那就……再見。」離去前,他道。
「嗯,路上小心,那個…電梯就在左邊。」認為對方要回家應當是要下樓的吧?為對方指了指房間的左側的電梯口,並打算目送對方離去。
離去前聽聞對方的話語,黑川是先一怔後才回眸看著符稀。
「……最近,我改搬進了805。」輕輕地往前走了幾步,他在男人的注視下打開了805號的房門。
──蛤?!
見對方去到走廊的斜對角,在連一個轉彎都不到的距離打開了805的門。
「…你住那麼近?」
「──你住那麼近??!?!」
「靠!」符稀在一陣錯愕之後,突然開始大笑,伴隨著來自他另一半家鄉的語言。
「嗯。」相比符稀的意外,黑川倒是冷靜的許多。
「我在上個月搬進了本館,還請符稀先生多多指教。」說著還欠了欠身,樣子頗為平常。
「好──那你這樣隨時都可以按門鈴還我衣服了。」他燦爛的笑著,內心與臉上所顯露的高興幾乎相等。
「沒事可以來找我玩啊!」
說完,符稀與黑川點頭揮了揮手之後,便輕輕的將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