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草趁著非熱門時段到了澡堂進行每日例行的泡澡，公共澡堂終究不如個人浴室那麼讓人放鬆，她浸在池中不禁算起在外面租間衛浴所需要的花費。
在她第三次嘆氣並且將一條腿抬出水面伸展的時候，門口的輕響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少女稍微驚訝地頓下動作，即使霧氣也無法掩飾那頭醒目的雙色長髮，是曾在禮拜時見過的人。那人果然也是天使。
「⋯⋯如果是一池甜美的花蜜，吸引豔麗的蝴蝶也不奇怪呢。」悄悄說出如吟詩般地句子，聲音輕輕迴盪在廣大的澡堂間。

「可惜這裡只是一池還算清澈的溫水，偶爾會吸引到閒散的天使小憩。」笑著把腿收回水下，抬手對來人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正舀起一盆水澆上自身，聽見對方的回應先是回以眼神，看來對方並不介意共浴：「的確閒散，就如平凡鴿子麻雀，偶爾在公園水池戲水呢。」簡單清潔之後，便走向浴池：「或是搜集閃亮之物的烏鴉，更為貼切呢？」

「小姐也喜歡那些奪人眼球的奢侈品嗎？我個人比較偏好那些被時光洗練過的珍品呢。」
似乎被少女特殊的談吐勾起了興趣，眨了眨眼打量一會兒便主動介紹道：「妳好，我是同住修道院的風鈴草，不知道小姐妳喜歡怎麼被稱呼？」

浸入溫暖的水裡，令少女放鬆得在水中舒展著四肢。「風鈴草？真是特別的名字呢。我叫蒼彩穹(藍色天空)，或是空天，選個喜歡的就可以了。」想著反正意思相差不遠。「古物也不錯呢，只要能發出點光芒，物品也好人也好，即使是黑色的皮納塔裡冒出的金幣，我也會蒐集呢。」那是身為作家取材的習性，及天使的使命。

「空天念起來有種可愛的感覺呢，比起我以植物為名特別多了。」伸手把從頂上毛巾溜出來的幾縷頭髮收攏回去。
「說起來，剛剛我就有些在意空天的談吐，空天是文學少女抑或是來自很久以前的過去呢？」

「嗯——風鈴草小姐的直覺很敏銳呢！是的，『空天』是位小說作家喔。」短暫沈吟之後，露出稚氣的笑容說著。「至於是多久以前⋯⋯可惜關於這點我已經忘記了，但是依我生前的習慣，距離現代應該沒有很久呢。」根據自己在天國還使用著與現代人類相同的器物，空天推論著。
「風鈴草小姐，也喜歡文學嗎？或是來自更遙遠的年代呢？」

被反問了回來，似乎想到了什麼而皺了下秀氣的眉，憂鬱的神情短暫得像是錯覺。
「兩者皆是吧，依稀記得人世最後的印象是憤怒的群眾和灼熱的火焰。」聳了聳肩又道，「天堂的生活規律得沒有流逝感啊……空天喜歡什麼類型的題材呢？」

猜想對方來自充滿戰爭的年代，又不著痕跡地帶過話題，所以不再多問。「說得也是呢、我想想——大概是異世界題材吧？主角到和平常不一樣的世界，陷入危機而展開冒險，以及種種奇妙遭遇的故事，讀起來總是很美味呢！」興致勃勃地說著。

「吐著滾燙鼻息的巨龍、在礁石吟唱的女妖或是在地下室擺放練成陣的鍊金術師？」
莫名的熟悉感……很快地被風鈴草當作錯覺忽略了。

「沒錯！那是在中世紀的烤魚派，佐著成熟紅酒的風味，你很清楚呢！」光是隻字片語就能在腦海中料理成故事，獨自品嘗。「風鈴草小姐也喜歡這種美食嗎？我是說、題材？」

「非常喜愛，雖說因為時間流逝記不太清楚了，但老師家裡大概有著一面牆壁的書櫃上全是那樣的書。」歪著頭想了會兒，「空天不妨也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吧，說不定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去鑑賞美食或品嘗文字。」

「原來是受了那位老師的影響嗎？老師的味覺似乎相當古典呢。」光是想像滿牆的書，彷彿能聞到陳舊紙張的味道。
然而聽見對方的話，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若能與同樣喜愛美食的天使共進一餐，想必是不同滋味呢！有機會的話，就讓我們在宴會上見面吧？——風鈴草。」藉著美食與對方的好意，跨越以禮為名的障礙，空天露出了開心的笑。

「說起來，這麼問不知道有沒有冒犯。」單手舀起溫水灑在裸露於水面上的肩膀，「空天也喜歡泡澡嗎？好像沒在這種幾乎清場的時段看過妳呢。」

「是啊，泡澡很療癒呢！這種溫暖的事物，總能將溫度傳進心裡⋯⋯」話雖如此，卻想起自己早前的煩悶，不知不覺聲音冷下幾分。「風鈴草有曾經想起自己忘記的某件事，卻想不起那件事是什麼⋯⋯的經驗嗎？」低著頭緩緩吐出問句，水面上映著有些茫然的表情。

少女的問題彷彿突然刺了下內心最為柔軟之處，風鈴草眼神飄移了一瞬才答道：「可能是這次被劈下來重新接觸了人間才開始仔細思考吧，像老師在我模糊的印象裡是非常好的人，但我卻總在夢到朦朧的烈焰時老師不斷地說著『對不起』。」
「彷彿我是代替老師受死的，但這應該與老師給我的良好印象相違背。」手只玩弄著自己略捲的髮尾，「我想，距離死亡時間那麼久遠了，多少是會想不起一些東西的，我就完全想不起老師的相貌。」

靜靜地聽完對方的話，腦中虛構著風鈴草與教師形象的兩人，相隔一片火海的場景。令人揪心地抱起膝蓋。
「但是感覺是很重要的事，卻被自己忘記了，風鈴草不會感到在意嗎？」

「當然會，但渺小的我們要怎麼辦呢？」
「能夠記得對老師的孺慕已經很讓我慶幸了，前陣子的一個機緣更讓我深信要是遇到了與老師容貌性格相仿的人，我肯定更能填補老師在我心裡缺失的樣貌。」語罷，對著提問的少女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也不催促對方接過話題。

「說得也是呢⋯⋯緣份總能奇妙地使人相會、分離、或是重逢，就像偶然失去拼圖一片，再偶然找到就好了吧？」說著便鬆開環抱的手臂，又在溫暖的水中重新舒展一番。

「真正重要的東西是不會被忘記的，只是暫時想不起來而已。」
看著少女明顯放鬆下來的動作，即使不明所以也還是不免安心了許多。

「看來還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呢。也許是來到人世的時間一長，會漸漸想起本來去了天國就忘記的事，是不是也代表離轉生不遠了呢？」仰頭望著盤繞在天花板的霧氣，突然有點想念天國的風景。

「哎呀，原來空天是下來準備轉生的。」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不禮貌，急忙接著道，「我的意思是，修道院大多都是犯罪天使，一時有些意外呢。」

「為了承接神的旨意，安身於神所賜予、所照看之處，才不負天使之名。」突然像是演繹著某個角色，配合著誇張的動作，朗聲說出如劇本台詞般的回應。
「嗯——而且這裡的飯很好吃呢！對吧？」說完便朝人一笑。

被眼前人兒生動的表情逗得噗哧一笑，又馬上為自己的行為的無禮而急忙遮了遮嘴。
「伙食倒是真的還不錯，就不用花銷的程度而言。」

滿足了腦海對想像的飢餓，卻還未餵飽空虛的胃袋，在水底發出不規律的聲響。「嘿嘿，看來下一個用餐地點，必須是食堂了呢。」說完便起身離開步出浴池，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頭：「不過掉進湖裡的斧頭，如果能被找出來的話，是金斧頭、銀斧頭，還是原本的斧頭比較好呢？嗯——下次再說吧。」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層層水氣之後的門外。

- - - - END - - - -

這尾收得點久><感謝風鈴草和風鈴草中來玩，老師部分感覺虐虐的

也謝謝蒼彩中的交流！好喜歡蒼彩對風鈴草的描述，會突然陷入自己的文學世界這點也好可愛
所以風鈴草是代替了真的魔女接受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