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在巷弄口處擦過地面而突地停止,正為文字隔閡而無法從地圖吸收資訊的他一抬起眼便無法再次收回停留在駭人畫面上的視線。
「.......。」
........似乎是碰上攸關生死的事件了。
在他面前的少女絕非人類,絕非善類,是來自法國的青年最想了解的書中角色其一 —— 宿者。
一發不語的,他正思考著是不是應該逃跑,好奇心卻讓雙腳卻像被黏死在了地上,和他的視線一同鎖死。
「……」眼神從男子身上收回到還忘情親吻著的少女,對方似乎對於剛才差點丟了性命這件事渾然不覺,手指依舊緊抓著宿者的衣袖。
辦不成了。這麼遺憾的想著,收回碎片後有些遺憾的匆匆結束了這個吻,理了理少女的衣領還不忘貼心的提醒對方回家小心,親暱的像是認識多年的愛侶──明明只是幾小時前在新宿認識的而已。
在少女轉過身的同時,紫色眼睛才再次轉向佇立巷口的男子,眼神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冰涼。
該說些什麼好?還是掉頭就走呢?
「C'est incroyable(真是難以置性)….」
當他在思考這些時祖國的嘆詞卻搶先一步的冒出,並非害怕也非喜悅,僅僅是覺得那位少女相當神奇。
「...我打擾到了,是嗎?」
這次他提高音量讓少女也能聽見自己那帶有洋腔的彆口日語。
「……嗯,是啊。」在制服少女尷尬的離開巷子後才出聲回應。
「難道不是嗎,外國佬?」輕柔毫無情緒的聲音傳出,看向異國男子的眼神一反最初的警戒,顯得鬆懈許多。對方沒有在看見碎片時逃走,也沒有太害怕的表情──是罰者嗎?還是和自己相同的宿者?
「你不再靠近點嗎。」白色的碎片再次從大衣下擺鑽出,只是輕輕搖晃著沒有威脅的意思,大抵是挑釁的感覺居多。
「在靠近點的話我會被吃掉嗎?」
安德烈持著理性提出了他認為最重要的疑問,當然他想從少女身上得知的問題可多著了。
巨大的、白色的"東西",他該稱呼那個為什麼好呢?它看起來突兀極了,比起從那女孩背上長出更像加上去的特效,是否真能像書上所敘的嚼肉啃骨、吞心飲血?
當傳說般的事物亮在眼前依然會繼續待在既有印象的故事框架中,他感受的到真實性,卻同時在一時半會內無法將被當成虛構人物的角色拉到現在的東京都,甚至沒有那所謂真正的危機感。
「何不試試看?」
幹他媽的誰會想吃你。即使那麼想著,表面也只是露出微笑,微微攤開雙手的歡迎姿態。
連吃都說出來了,看來確實是知曉宿者存在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想幹嘛?完全排除了對方只是恰巧路過的選項,面不改色的煩惱著。
接受提問後他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向眼前的她緩緩靠近,說實在他們也沒離多遠,走個三四步安德烈與陌生的女孩間便只剩個ㄧ尺左右。
當跨出步伐時便想著這似乎是他自己下的賭注,面對未知押下生死。
何不走ㄧ遭?一開始將目光對上少女時腳步前的道路就以敞開,更何況若對方真有想奪人性命他或許早就命喪黃泉了,雖然這始終是他自己天真的想法。他只是一介凡人怎能預測未發生的可能?不管想的再多他的生命會到哪本就是上帝的安排,根本無須多想。
「我能碰碰看嗎?」指了指少女深後宛如惡魔的大骨般的東西,安德烈ㄧ時找不到那與他身邊相仿的型態,本來想到那有點像螃蟹的骨節,但說人像海鮮似乎不太禮貌。
總歸是好奇,他還是想知道它的觸感,有沒有溫度或血肉神經。
「想摸的話,你該再靠近點。」
沒有拒絕對方的請求,眼神卻帶上一股不耐。第一次聽到有人不怕死的做出那麼荒謬的要求,卻又一副躊躇不前的樣子,
要是男子的態度再無禮點,或許現在就能乾脆的下手毀屍滅跡──然而從他眼中卻看不到輕蔑或威脅,只有單純的好奇而已。
對於四十四多年的宿者生涯,這是難得的體驗。
偏偏眼前的人又是自己絕對不想入口的成年男性,殺了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還多了後續處理的麻煩,不下手又擔心對方出去大肆宣揚,想來想去都沒有解決辦法,不自覺的將怒氣歸咎於對方──就算不殺他,至少也要揍一頓。
「那就不好意思了。」聞言又更往前行,向少女禮貌性的鞠躬後這次他直接在對方的面前蹲了下來,雙眼直勾勾地向它們左瞧右瞧,ㄧ手便不自主的伸出想進步觸摸,卻又在碰觸之際停了下來。
「如果這是妳身體的一部分,是手還是腳呢?」
拋出問題後才又將手指輕放在了純白的表面上,堅硬的觸感由指尖傳來,就像真的骨頭般,不冷也不熱。
「翅膀吧?雖然沒有羽毛。」講了個自己都不覺得有趣的笑話。
實際上沒想過對方會真的摸下去,著實嚇了一跳,對於男子的感覺新奇已經壓過了厭惡──到底是好奇心過人還是不覺於危險的白痴?
「……你知道我是什麼嗎?」
「...他們是嗜血的凶惡物種,披著人皮的魔鬼——書上是這麼寫的。」將英文著作譯成日文花了他一點準備時間,安德烈抬起淡色的眸子對上面前的女性,手也從對方所謂的翅膀上離開。
他能感受到心底有什麼在冉冉升起,一直以來對宿者的想像及好奇在今日得以抒發,從來就只活在文字裡的死神甚至沒有要將他開腸剖肚,那讓這來自法國的青年相當愉快,當然他的興奮並沒有表現只放有平穩的臉上。
「然後...性傾向偏向同性。祝福妳和剛剛那位女孩。」
「噗……你從哪得出這結論的?」
在聽見對方的發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猛的抬起腿一把踹向面前蹲著的男子的肩將人向後帶倒,靴子的鞋跟以不小的力道踩著肩膀。
「……打擾我的用餐時間該怎麼賠呢?你還真以為我他媽會讓你好手好腳的走出這裡?」居高臨下的姿態低頭問著對方。
「!」
突如其來的力道煞地使他以背向地的撞去,直至方才還無懼地與宿者四目相交的雙眼也因驚嚇反射性的眯起,身版高挺的男人不再像方才般從容不迫了,先前才感受到的喜悅顯得他愚蠢更盛到了自己也能明白的體認,但面對威脅似乎也不到驚慌失措的樣子——「....能讓我再問幾個問題嗎?」他又再度將視線對上那位少女。
困擾了....困擾了....
死亡如果不會疼痛的話是不是閉個眼睛就會過了?
斷手斷腳的痛會到什麼程度?
逃離的辦法...?
安德烈在出聲的同時這麼想了種種,緊張之下心臟及體溫都跟著加速升高,可那對他來說好像就只是生理反應,認為所有事皆為不可抗力、交付命運的理論依然在他的腦內根深蒂固,比起過分恐慌他更著重於思考命運給他開的活路該如何走。
「…你到底想幹什麼?」從一開始看到對方開口時的微微皺眉到回神後的臉色鐵青也不過幾秒,方才的冷靜已消失無蹤,壓抑怒氣的問話中顯著滿滿的不耐煩。
原本踩著男子肩膀的鞋尖上移,在僅離臉頰幾公分的地面用力踏下,鞋跟接觸水泥地發出響亮的聲音。
「腦子撞壞了嗎?難道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滿嘴天殺的鬼問題你煩不煩?」說到激動處似的,碎片也從衣擺竄出重重釘下對方身旁的地面「很好奇?不怕我讓你帶著那些鬼問題下地獄?」
「啊....不、我怕死了...因為一直以來你們這個物種都是祖父故事裡的角色...所以很想想看看是不是和我想像中的致命美...一樣的...。」青年露出真誠的艱澀苦笑,認為還能有開口講話的機會已是萬幸,不如說,運氣好的他正巧碰上了願意給他活命時間的少女。
從前身為作家的祖父除了在文章內也偶爾會向他提起那位危險卻又足富吸引力的宿者女孩。
「原本想問問妳的名字,並不希望下地獄就是了。」
揪起眉頭接著說,青年也一邊規劃著如何在失去生命前放手一博以助他能逃脫的路線,這時他是多麼希望自己能像自己所飾演的角色般擁有高強武力。
「…什麼故事?」
稍微冷靜了些卻依舊沒有放下幾欲攻擊的姿勢,鞋尖輕輕踢了踢男子的臉頰後向後退開靠在牆邊。
「說說看。」
看向你的眼神帶著露骨的輕蔑,也參雜不易發現的好奇
「逃跑的話,現在就挖了你的眼睛。」
對於無理的藐視與鞋尖的觸碰,他僅僅是抬了姆指滑過臉頰,並且對此感到新奇,曾經電影裡的戲碼搬到現實中當事人自然不會像對手演員和自己竭盡心力的道歉了。
安德烈依然躺在灰塵砂礫遍佈的水泥地上,直至能感受到少女和他拉開了距離和那迎面的威脅,頓了會思考後才坐起身子冷靜地回答問題。
「Red Iris,人類和宿者的愛情故事,是我爺爺寫的小說。」
也是安德烈最喜歡、並使他現在會面對危險的故事。
「愚蠢的故事。」
顯然的嗤之以鼻,不禁流露出的無禮笑意顯的表情柔和了幾分,語氣卻更加冷然。
「怎麼會有人跟食物戀愛。難道你們是會愛上家畜的嗎?」
撥了撥灰髮,直視著對方的雙眼中除了輕蔑還帶了幾分不知針對誰的怒意,不自覺的加快了語速。
「也不難想像。正是因為流了這種愚蠢的血液你才會來這裡送死吧?才沒那麼浪漫,你知道宿者的孩子也會是宿者嗎?讓這種可怕的基因留傳下去,那人類是有罪的喔?」
意識到自己的激動,頓了頓才繼續開口。
「....這種事真是蠢死了,愚蠢的幻想。」
「愚蠢嗎?」青年男子的嗓音所問似乎比起帶著疑惑,更僅僅像是重道了遍少女的話,夕色髮絲垂落間的是他灰青色的瞳孔看向對方並流露柔和含蓄的笑意,盤起腳橋了個自在的位置,也為現在能夠對談感到鬆口氣。
——在他聽來那話就像在埋怨自己可怕般的。
「因為莽撞愚昧的愛情反而美麗。雖然我很喜歡,但看來小姐好像不是如此呢。」修長骨感的十指合了起來靠向鼻頭與唇尖又稍張開指間,他的下顎微微抬起,好比這是個舒適的談天。「那麼小姐有沒有喜歡的故事呢?」
「誰會去在意從來不存在的事。」沒有明確給出否定答案,僅是再次表露厭惡的表情。
太多兒時聽過的童話都已經化作泡影,在明白故事不會僅僅止於美好結局後,就已經不再憧憬美夢,除了知識外的文字對自己而言已經再無價值。
「……名字。」
沒再等對方回話就率先開口,粗魯的結束了故事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