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冷……快點回房間就有暖爐了。」只著一件單薄的寝間着踏在長廊上的步伐急促,恨不得自己有能夠瞬間移動的能力,這樣就不用在回房路途上被凍死人的寒風摧殘。
原本剛洗完澡走出澡堂時還熱呼呼的身子,一路上走著抵達槍房門外就已經完全冷卻都開始微微打顫了。
「正三位大人需要溫暖!」
伸手拉開紙門,快速鑽進房裡,再反手將紙門拉上,到暖爐前坐定,一連串動作不拖泥帶水一氣呵成,並沒有注意到某個埋進壁櫥裡的大個子,眼裡容不下其他,只有在冬季裡簡直是天使的暖爐先生。
一直到身子確實暖和起來後才有餘心分神去注意周遭,沒看還好一看不得了,亂七八糟,還有自己在新年抽獎大會抽到的捕蚊燈也被扔了出來。
「……為什麼房間這麼亂?……呃……手杵?」皺眉看著大半個身體都在埋沒在壁櫥只看得見那個屁股隨著主人翻找東西的動作不時地搖了搖。「你在幹嘛啦?房間亂死了,等會兒你要自己收拾乾淨啊。」
紙門的滑軌唰啦啦響了兩次,接著是槍男士同伴的呼喚。
維持著被壁櫥吞吃的姿勢,頭也不回地繼續翻找。「啊、日本号,你回來了。」聲音在窄小的空間裡迴響,變得有些奇怪。「抱歉啦,我之後會收好的,只是有東西還沒找到……」
將手臂塞進厚重的棉被團裡又掏又扯的,終於挖出了冰涼冷硬的奇怪物體,明明是夏季專用的陶製蚊香豬,就這樣塞在棉被裡還真是奇怪。
「不對、也不是這個。」將蚊香豬擺在毽子板旁邊,轉頭看著冷得直打著哆嗦卻不肯好好把頭髮擦乾的日本号。「我在找冬季用的褞袍啦,你知道放在哪裡嗎?因為我好有點感冒得注意保暖……」就著對方狐疑的眼神補上後句,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會在這個本該大活躍的季節裡出現了像感冒的症狀。
就這樣看著御手杵又從裏頭拿了不是他要的東西出來,說起來都好像沒有真正好好整理過壁櫥裡的物品啊,沒有要用到的直接就都朝裡頭塞,才導致現在為了一件褞袍找了老半天還找不著。
「褞袍?我記得……就是塞在壁櫥裡啊……?你要是找到的話順便把我的那件也拿給我。」一米九五的龐大身軀窩在小小的暖爐邊,順便靠著暖氣弄乾頭髮,完全沒有想要移動位置的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傢伙居然還會感冒?身體什麼時候變這麼虛啊?」
亂七八糟的房間看了實在很不舒服,不過既然對方都掛保證之後會確實收拾乾淨,那麼自己也就沒什麼意見好說的了。
「我也知道是在壁櫥裡所以正在找啊!」不滿的咕噥著回應日本号的無用情報。
看來日本号一點也沒有要來幫忙的打算,反而像是貓一樣縮著手盡可能的縮在暖爐邊,說起來他好像是特別怕冷的體質。
「……我也覺得很奇怪啊,整個下午噴嚏打個不停的……」真的以為鼻子就要像刀裝那樣飛走了,餘悸猶存的揉揉鼻子然後拖出了收納箱,箱子的外型隱約有點印象,在這裡嗎。
像是問答節目的叮咚聲在腦中響起,打開箱蓋後看見的是整整齊齊的裝在真空收納袋裡的三件褞袍,反光的角落還能看見除溼用的芬香袋,乾脆連蜻蛉切的份也拿出來吧。
臀部像是被黏了強力膠一樣定在原地,為了拿酒壺而將手臂伸長拉直到隨時都像是會拉到筋受傷也不願離開暖爐半秒,聽著御手杵的話語,自己則是隨意應了幾聲當作是有在聽的證明。
就在下一秒,耳朵捕捉到了關鍵詞,而那一瞬間的動搖反映在手裡盛滿酒的碟子上。
反射性地先是望了眼還在專注於收納箱裡的衣物的褐髮青年,確認並沒有往自己的方向看後,再移動視線看向槍架上放著的三把槍。
擅自拿了這傢伙的本體去打掃,最後槍鞘上纏了一大坨蜘蛛網,自己事後有確實的清理乾淨並且再三確認過了,應該是不會穿幫才對。
「啊……是哦,據說受到風寒是很痛苦的,你自己要多注意些,不要因為不怕冷就大意了。」沒想到只是拿去清理會連帶害到本人打了整個下午的噴嚏。
紺色、葡萄色和常磐色。心不在焉的確認過顏色和數量繼續分享今日遇到的慘事。
「啊,是這樣沒錯呢。」垂著腦袋,替褞袍在雜亂的榻榻米上清出一點私人空間之後循序著將雜物再次塞回壁櫥裡,一點都不想記取這次翻了半天的教訓——畢竟這次都找的到了,下次也一定可以的。
「除了打噴嚏以外也沒有什麼症狀,啊,眼睛稍微有點刺刺的,還有打噴嚏打過頭造成的頭痛——」輕鬆地將捕蚊燈給單手擺進壁櫥,順道把蚊香豬也擱在上面。
「不過日本号也不用太擔心啦,因為下午過後就沒有再打過噴嚏了,我也去找過藥研,他也覺得很奇怪。」不管是噴嚏還是眼睛發癢的症狀,都在接近傍晚時奇蹟似的完全消失了,除了腦子還因為過度的噴嚏如幽靈般隱隱作痛以外,自己也幾乎要以為這個悲慘的下午只存在於自己的幻想。
以經典方塊遊戲方式完成收納並沒有耗去太多時間,將毽子板以熟悉的突刺塞進棉被之間也還算有趣。
只是在最後拉起拉門的步驟上遇到了一點阻礙,從壁櫥內膨出的包裝紙箱正好卡在滑軌上,不過這只要稍微凹折一下紙板就能解決。
「不過現在沒事了,我覺得身體感覺還不錯。」提著褞袍,跟著在暖桌的另一側坐下來。「我在想該不會是秀康大人的保佑啊,一個下午就消失的感冒,找褞袍也是保險起見,你也要小心不要著涼啊。」將對方的褞袍遞過去,然後開始剝起桌上的橘子。
『這傢伙真的一點也沒有察覺啊……果然是個笨蛋。』接過對方遞過來屬於自己的紺色褞袍將其套上,將雙手互相探進另一手的袖子裡保暖。『秀康大人的保佑什麼的,才沒有這麼神奇好嗎。』
瞅了眼單純……哦不、反應簡直可以說上是單蠢的東之槍,開始思索到底該不該將真相告知給當事人知曉。
「喂,橘子也給我幾個。」仍然是沒有要伸手主動剝橘子的念頭,頂多被抱怨個幾句最後剝好的橘子還是會被送到自己面前。
嗯,果然還是老實講會比較好吧,這件事御手杵一直被蒙在鼓裡的話,總覺得罪惡感有點重啊,身為正三位做錯事也得要勇於承認。
嚼著對方送上來的水果,吞下肚後緩緩開口:「……那個啊,手杵你聽我說,你別生氣啊。」
「呃、嗯……其實……我下午……拿了你的本體去清本丸的……蜘蛛網啦……」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支支吾吾地道出整個事情的真相,「抱歉!」
「啊?」停下了剝橘子的動作,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日本号。
突如其來的自白就像星火一樣點著了自己疑惑了大半天的奇異症狀,隱而不彰的真相突然就像是被熊熊大火照耀一樣的通透起來,原來就是因為這個撇著頭的傢伙讓自己噴嚏響不停的元兇。
「什麼啊!太過分了吧!你這傢伙!」拋下了被擠壓到微微出汁的橘子,哭喪著臉的快步走向槍架邊,細長的日常用槍鞘比平常光潔了些,確實像是被人刻意擦拭過,被保護著的槍頭也沒有沾上灰塵,真是太好了——才不是啊!
抓著本體,搖頭甩掉了就此妥協的念頭,繼續衝著日本号嚷著:「拿著我去打掃蜘蛛網什麼的——為什麼你不拿著自己去清理蜘蛛網啊!」
比光滑而長的日常槍鞘,日本号明明有個更像是掃除用具的毛茸茸槍鞘,拿著自己的去捅蜘蛛網完全說不過去。
明明事前就已經要對方別生氣了,現在是在兇什麼勁啊!
「我不是已經道歉了嘛!幹什麼這麼大聲啊!」
自認自己有錯在先,但被這樣一大聲起來,反而也不想要自己的氣勢白白被壓到底,不過正確的來說只是自尊心強烈拉不下臉罷了。
「我就已經有擦乾淨了,還擦得比你平常擦拭的還乾淨你哪裡不滿意嘛!」
對方站起來走到槍架邊的同時自己也跟著站了起來,伸出手指了指御手杵握在手中的本體和還掛在上頭的自己倶利伽羅龍大身槍,聽著對方說著為何不拿自己的去清理的語句立馬回嘴。
「啊?怎麼能拿尊貴的正三位去清蜘蛛網啊!好啦,下次我還有要用的話會跟你說一聲這樣總行了吧?」
「而且老實講清理起來比預期中的還要好上手啊,除了有點重之外……」撇開視線,噘起嘴小聲嘟噥了句。
「才不是問不問的問題,就算問一百次、一千次也不會答應的啊!」將本體抱在懷裡,挪著腳步和日本号離得更遠些。
「先別說肉身的部分,本體可是槍啊!是槍啊!才不是什麼蜘蛛網的掃除用具!」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好像是自己不是叫做御手杵而不是蛛網切之類的名字,再者嫌重的話就拿日本号那輕巧漂亮的螺鈿槍桿不就好了嗎。
再次拉開槍套確認槍刃有沒有纏上什麼不該有的汙損,繼續忿忿地盯著日本号,但是對方似乎完全不打算回應自己的怒氣,僅是心虛的地看著旁邊的牆,彷彿那才是說話的對象。
「我還認真地以為是感冒了啊、沒想到都是日本号你的錯——拿著別人去打掃就算了居然還是選我——」糟透了,感覺真的糟透了。這算什麼啊,這種倒楣的事情又找上自己。
抱著槍柄靠著牆壁緩緩坐下,無處可釋放的憤怒逐漸染上些些許的無力感。既沒有什麼值得提的軼事本體也不存在了,大概在三名槍裡當然也是矮人一截,就算日本号本人說著沒有那樣的意識好了,自己被拿去打掃也無庸置疑。
「啊啊,為什麼啊——」
本來要是對方繼續用這麼強硬的態度欲和自己大吵的話,自己也不會這麼簡單就認輸,不過事態走向出乎意料。
眼角餘光瞥見御手杵有了動作,於是重新回過頭想看對方接下來的舉動,原以為是想抄傢伙開幹了,沒想到卻是像洩了氣的皮球般靠坐在牆邊,開始消沉了起來。
畢竟都相處了好一段時日,蜷縮在牆邊的褐髮青年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自己大概也已經摸透了。
清楚自己不擅言辭,不太確定這種時候到底該說些什麼才較為適當,只好直接說出自己腦袋裡所想的想法,邊從酒櫃裡拿了自己所珍藏的清酒之一,在現世頗知名的名為「久保田」的大吟釀。
「……先說啊,正三位大人親自承認能和我平起平坐的傢伙只有你而已啊,松平家的家寶大人喲……嘛、那也是江戶時期的事了……好像有點離題了,總之我很抱歉擅自拿了你的本體。」
「呃嗯……對不起啊,手杵。」拖著步伐晃到御手杵面前蹲下與對方平視,並咚地一聲將大吟釀擱在對方腳邊,又再度說了一次抱歉,就不待人有所回應地重新站起身去拿了自己的被褥鋪好,打算今晚提早就寢。
「……重點是清蜘蛛網啦。」悶悶地回了句。回望著那對閃爍的藤紫色眼眸,在那之中除了歉意以外也夾雜著困窘與不自在,姑且不論那些不太記得的過去,這還是是第一次聽見日本号這麼認真且正式的道歉。
隨著日本号將那隻漂亮的磨砂玻璃酒瓶放在腳邊,自己彷彿能感受到同等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胃裡。就結果來說應該算是得勝了,爭了一口氣、得到道歉以及賠罪的酒,不過完全感受不到本該有的喜悅。
『東之御手杵,西之日本号』,說的是這件事吧。雖然是在安慰自己倒也沒有半點吹捧恭維的意思,畢竟日本号就是這樣的性格,明明知道是這樣對方想的,但心裡隱約還是有什麼哽住一般的不太舒服,執意要說清楚的話,大概是對己身的自我厭惡,以及對於其他兩槍過於膨脹的憧憬吧。
「啊啊,特別安慰我什麼,淨做些自己不習慣的事……」繞過了躺在被窩裡的日本号,也取出了自己的被褥在一旁鋪展開,只是有意無意的將間距就平常拉遠了幾吋。「我的事情只要讓我自己來煩惱就好了,大概等到哪一天和你還有蜻蛉切還要強的時候就會解決了……大概。」自顧自的點點頭,在將酒瓶輕輕的擱在日本号的枕邊後,朝著鼓起的棉被不輕不重的踢上一腳。
「嗚啊、氣氛變得這麼奇怪都是你的錯啊!算了,我也要睡了!」無視著在被窩裡像蟲子般扭了幾下的日本号,也鑽進了自己的被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