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週了呢?自離家後的旅途過了多久?
擁有烏黑長髮的女子綁著高高的雙馬尾,終於是來到了狐宗所在的山腰下,離家出走的她出了山寨可說是身無分文,除了偶爾好運遇到受傷快死的動物實在沒吃什麼好料,也不想特地去狩獵。原想,到了目的地後就能好好的歇息一番,卻見前方一陣兵戎。
「山賊?」似乎是打劫到了一戶富貴人家啊,別提馬車的華紋、雕飾,那拉車的馬兒可也價值不菲。瞧那自信滿滿卻錯誤百出的手腳,墨凌雪篤定了自己遇上的是頭肥羊而向前埋伏。看著那群賊人不知為何打算放走馬匹,女子臉上勾起的微笑越發狡詐。
抓準了時機,連術式都用不上、不過一顆石頭就足以驚動馬兒、引起一陣慌亂,趁著『菜鳥』山賊們的不知所措,女子偷摸的蹭上了馬車欲竊取一切的財物,卻赫然發現一名身著華服的女子在車內睡得安穩。接著的一陣威嚇,看來是那幫賊人的領袖來了。無奈歸無奈,但有主人的東西她可不拿,簡略的將貨物收進術法空間,橫抱起大小姐就是一路竄回林中,直到確定群人沒有發現、追上自己。
看著不知還在昏睡或著已驚醒的白髮女子,墨凌雪放柔了語氣、輕聲問道「君可安好?」
那名身穿華服的白髮女子…應該說是男子,其實一直清醒,也多虧在被劫之際假裝受山賊撒的迷魂粉影響,垂下眼瞼默默倒落在軟塌上,免得受苦。不出所料,他連同馬車一并被劫去。
快速轉動腦筋,捏了捏手上的扇子,正構思策劃如何逃脫之際,馬車一個晃蕩,身子跟著傾斜,趁山賊們沒查覺又穩住了睡姿。外面的動靜聽在耳內,默默在心底升起了疑惑。
直到聽出踏上馬車的聲響,他臉上也沒有絲毫反應,卻起了警惕心,是敵是友?思緒亂成一團,扇子被捏得更緊,沒錯,要是敵人,扇子的機關一開手腕一划,那來者不死也傷。然而直到下一刻,這機關未有開啟。
突兀被擁入一個柔軟的懷抱,身子凌空起來,原來…被橫抱。這種發展讓他不禁身子一僵,久久未能鬆懈。來者應當是女子,而她…要帶走他,男子還在思慮對方的行機,乾脆繼續裝昏迷作一次試探。
直到女子停頓下來關心的問語,才緩緩張開眼臉,湛藍如深海的眼眸是透徹的一片清明,直直的抬眼望向黑髮女子, 「……無恙。」尷尬感油然而生,抿了抿唇,稍後才生硬的加了句「…多謝恩人相救。」
聽這語氣雖像是受到了震驚,卻也沒瞧見任何外傷。連同心一起,將人輕放回踏實。而那句恩人可實在是愧不敢當,畢竟自己也是為了那車家當而來,縱使……對眼前的人兒而言可能只是一小部分。
「貴為大小姐,為何孤身一人帶著大筆財物?君更像是…有保鑣、隨從。」話說回來這女孩可長的有些高大,能與踮起腳尖的她平視,莫約是有一米八多的身高,雖然帶著疑惑也沒問太多,僅俐落地整理起那身因移動而凌亂的衣服,好似對那與自己無緣的衣裳很熟悉一般。
這才想起自己還未報上名「奴家,墨凌雪」習慣性的欠身「打跑賊人目的不在相救,若謝,便謝將君一同截去的山賊眾吧!」
說著想著,究竟要將收進術法中的物品留下給人?或是索性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府?沒有答案,又是一陣直視。
「君對未來可有打算?」
「大小…姐?」輕聲細語的重覆一遍,像是確認了些事而微微頷首,啟唇回道 「在下,非女流也。」這就能說通為何對方對自己是小心翼翼的樣子,恐怕是被當作弱質女子。 「誠然,恐彼等遭害,不知…仍有存活之輩否?」說罷,垂下眼眉,眼睫的陰影映照於臉上,似是未能釋懷。
「夏侯渝楓。」先把顧慮壓下,有禮的握拳頷首。 「墨大恩人莫推搪,這恩,渝楓記下了。」說罷,眺望林外的方向,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對上,又是一片沉默。
「渝楓…恐怕又要自投羅網一次了。」停頓一下,把話接下來。錢財是身外之物,然而那些隨從呢,這趟跟著他來的有部分是忠心耿耿的下屬,如今的他…做不出徹底的割捨。
愣瞪著雙眼,一直以來將華服認定為女性的裝扮,是她的錯「奴家寡聞、失言,還請公子見諒。」而錯了,就該道歉。
看那自責的表情,墨凌雪沒法說出不切實際的安慰,能做的僅有將事實闡述「奴家認為君不必如此懸心,雖是循著兵戈鏗鏘找到渝楓兄弟,當場卻不見有誰傷亡。而財務,奴家先代為保管了。」
想來,那時留下的確是僅有那群烏合之眾,但難保證人人皆安然無恙,這年頭『甚麼』可都能賣錢,殘酷卻也是事實。
面向著來時的方向,嗅了嗅、再次確定沒有血腥之氣。
嘴角上揚的弧度完美「不如,讓奴家伴君前往?也好有個照應。君當誘餌、奴家埋伏,交換亦可。」她是沒有惡意,但也不安好心「相信渝楓兄弟所說的『恩情』非兒戲。」有人要報恩,哪有不領情的道理?最好還能找個名目多得些。
「無礙。」微微側身收下對方的道歉,輕描淡寫的一詞帶過。
「感謝墨大恩人,是渝楓著急了。」的確,以他下一任家主的身份,這趟跟過來保護他的下屬怎會是泛泛之輩?至少修為都在自己之上,當中也不缺擁有六尾修為的,然而卦不能算盡,萬物皆有變數,不難保...最後都平安無事,看來這劫是逃不過了。至於那些財物?僅是家族給予的盤纏而已,被保管也罷被劫去也罷,他並無心思去理會。
想著自己在此浪費的時間太多,正想草草道別之際,聽見恩人打算一同前去。頓時轉動眼眸,似是思忖計劃的可行性,雖然與墨凌雪就短短相處了一盞茶的時間,不難保她對自己另有所圖,名利?比不上珍惜之人的性命,「無需交換,依恩人之意去辦便可。」誰來當誘餌更有吸引力?孰輕孰重,一覽無遺,一車盤纏可是比不上夏侯家少主的贖金。
她知道,在如何稀世的珍寶也無法取代一條人命,但對山賊而言「勒贖」這檔子事可從來只會造成自己的麻煩。輕瞇起眼,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不明白眼前這人究竟甚麼來頭?可有如此大的魅力?只有『絕不能讓此人出事』這點是可以篤定的,若不小心行事難保自己不被變成一件狐裘。
「行,但君不得將自己豁出去。」拿出藏在綁腿中的毛筆,兀自的抓起夏侯渝風的手、在掌心工整的寫上『護身』二字「這能替君抵擋一次的強擊,但切記、絕非無恙。」語畢,文字像是有身命般地動了起來,隨後化成一抹光暈附在男子身上。
順著來時的方向走著,不過多久便能瞧見兩人初遇的馬車「奴家且領君至此,突發狀況無法預料、可得靠渝楓兄弟自身的演技了。」就著麼,隱去自身的氣息躲藏在樹林之間,身影完全消逝之前發出了最後的提醒「奴家會見機行事,但若感受威脅、僅管大喊便是。」她相信,此人犧牲自己也要換來的隨從,絕非等閒之輩。或許,只是在等待救出他的時機。
自身穿的華服便是特意請來的高階裁縫師所縫製的法寶,加有的陣法疊加能使自己遇害時添上生機,因而他能作出看似失智的決定,對,他有自信不會死掉。然而,愣愣直直的看著墨凌雪抓起自己的手,親眼看著對方寫上『護身』的法術,他沒有推塘,而是真心實意感激對方的善意,很是認真的頷首。
「渝楓聽從恩人諫言。」他不會在性命攸關上逞強的,從小的培養促使他對己身性命看待的很重要,要是他出事了可不是單單說明一個家庭失去了兒子,更是一個世家失去了未來的擎天柱。所以他在賭,賭他的下屬們會出現救他,最壞打算也只不過是再被抓起來;他也在賭,賭夏侯家不會輕易放任自家少主置身於苦海中。
早已想通的夏侯渝楓神定氣舒的看向墨凌雪隱去自氣息躲藏的方向,再轉動眼眸挑望馬車方向,略眼所見是一片的寥寂,滿地荒亂,往東南、正東南、西南方向細心打量,不難發現路面被踐履的痕跡,看似山賊們為了追捕墨凌雪的身影而調遣了幾路人手追趕而離去了。是假象,是陷阱,馬車附近有埋伏,他看出來了。
垂下眼瞼,心中已起了對策,旋即打開芥子空间,像是憑空掏出一張紅色的符紙;上面印有夏侯家家徽,低吟了幾聲,符紙自己抖擻起來,摺疊再張開;紙鶴造型的符紙靈活的扇動雙翼,並向一處方向低飛閃去,這是向本家的求救通知。隨即,頭也不回的徑自走出蔽密處,白髮男子那張冰塊臉看不出是恣意是緊張,只是那小心翼翼的步伐是不出意料的遲緩,偶爾眨巴著眼晴四處張望,看似以為沒事,男子加快步伐完全離開了樹林的掩蓋,把身子上的破綻展露無遺。
樹上,高處讓人看得更遠,卻也讓人看不清腳下的事物。一直以來她在「樹上」久了想的全是如何安然地度過,在家鄉她所帶領的小隊是不允許有誰獨自作為誘餌前去的、再有實力都不行,但她想看、看那白髮的少爺能為『丟下』他的家僕做到甚麼地步。
眼看夏侯渝楓一步步地接近山賊,冷汗。
輕迷起眼的她越發緊張,直至緊咬下唇的牙嘗到了鐵鏽。
不安,並不是因為小看,只是有些事若成了心魔便無法將之揮散而去。硬是逼著自己冷靜,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出手便先發制人!為了那個瞬間,沒有心神能耗費在過去的事情上。
『可別出亂子啊』墨凌雪竟暗自的希望,這只是夏侯家的人給她的玩笑。
他猛地停下腳步,低眼一看,一顆刻有『水』字樣的水靈珠安靜的躺在地中央。緊縮眼瞳仔細打量,想通後悄然鬆了口氣,他們沒事,估計也在附近躲藏。然而再踏步,異動發生了。一張爆破符從一暗處迸發而出,落到地面呯了一聲,沙石碎灑煙塵四起,白霧層層疊起,能視之物不在三步之外。饒是沉穩冷靜的少爺,也被此刻驚動心魂。
『被發現了嗎?』咬緊唇邊,趕緊蹬腿低身運行身法,躍到水靈珠方位;轉動手腕,扇子一挑揮舞,水靈珠浮起於眼前。男子正低吟幾句,那水靈珠起了反應,珠身泛起水藍波紋。然樹林草叢裡突兀迸出各門小型針器,頭上泛起的紫光暴露針器塗了毒,『那些山賊果真起了再活抓他的心』,被迫打斷吟咒並扭轉腰身,衣擺被拉扯得獵獵作響,往後退側身眼睜睜幾枝針器划過他臉龐,再來的針器便以揮扇反擋。
他得急快完成吟咒,要不然隱蔽佈下的陣法便毀於一旦,「墨大恩人,渝楓需要妳的協助!」看著這波突擊後有暫時消停,應該是山賊們跟下屬們在暗地裡上演拉鋸戰,但不難保自己再次吟咒施術之際又來了變數,他迫切的需要有個人為他護法。
聽見呼喚後沒有疑慮、一身躍下,落在白髮青年面前最近的地方。墨凌雪不疾不徐地站起,伴隨著她微笑勾起,以兩人為中心莫約半徑兩公尺處像墨暈開在水中一般得形成一道結界。山賊被嚇阻了行動,卻很快地想再次攻擊。
「水墨畫」隨著女子喚出『結界』的名字,圈外的人們漸漸看不清兩人的身影,直到眼前留下一片空地。
看傻了得賊人愣瞪著雙眼「少在那裡傻著!那兩個傢伙不可能就這麼跑了!小的們,給我上!」一陣低沉的嘶吼,看來這幫烏合之眾的頭領似乎也不是隨隨便便的誰,但又何妨?外面的事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山賊毫無頭緒的一個個地向前衝來,墨凌雪帶著惡趣味總是等到他們進到自己的領地內才在瞬間將其踹出結界。完全不怕反映跟不上眾人,腿上寫著得『速』是靠著咒術作弊的證明。
直到幫眾全都倒下,那頭兒才沉不住氣、終於打算親自出馬「扭扭捏捏像甚麼樣!是男人就跟老子光明正大地來一場對決!」他是這麼喊著得。
我方的回合,人未到、聲先到「哀呀,那麼奴家…似乎不夠格做您的對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埋伏,甩著烏黑的雙馬尾墨凌雪獨自踏出了結界「奴家身為女身,不知大爺是否願意賞臉?」語氣充滿嘲諷,那頭領就像用臉接了重重地一巴掌,脹紅著像是微血管都破了。女孩看了好笑、心情全寫在臉上,當然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一技肘擊穩穩地打上了對方喉結,粗曠的野人就這麼倒地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