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術士本身沒有毛茸茸的動物特徵,但是現在若是剛好有人經過,必定會看見像是因照了太陽而顯得懶洋洋的鴿子——要是真有翅膀,現在肯定是舒服得攤開了吧。
聽見有什麼細碎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艾德里安偏了下頭、像是在看視般地微微轉過臉,然而輕闔的雙眼依舊沒有睜開。不過,當他起身把手朝著聲源伸去並接觸到這小小的訪客時,臉上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真是難得的小客人,吃嗎?」
大概是跑了進來後迷路了吧,發出細幼的鳴叫聲,捧抱起來軟綿綿的鳥類——他不太確定是什麼幼鳥,不過,摸起來相當順手與溫馴。
因此,他動手將麵包撕開後用於投餵幼鳥。
如果能看見的話,就能知道懷中正愉快進食的,是隻蓬鬆得像是毛球的白鳥。
有著小小的紅色眼睛,縮著翅膀躲在重新回到坐位上的術士懷裡時,乍看下還真像是隻小兔子。正當艾德里安沉溺在逗幼鳥的愉快時,他如同感覺到什麼靠近般對著一旁的圍籬望去。
眼睛尚未睜開的狀況下,對著傳來陌生氣息的旁邊淺笑道——
「你好呢。」維持在最佳的距離內,對著也許是懷著好奇而停下來的陌生人有禮地打聲招呼。
像是問候許久未見的朋友般,口吻和善卻不至於太過親暱;既不過於疏離遙遠、亦不過於積極,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慢悠悠。
「日安,看起來很不錯的午茶時光呢。」雖是精靈卻染著世俗氣,一身勁裝制服的精靈衛兵,正停在圍籬外向裡面的人打招呼。
「是啊,這麼好的天氣正適合配茶與點心享用……您不這麼認為嗎?先生。」撫摸著手中的鳥類,彎起的雙眼下隱隱能看見色澤淺淡的瞳色。
相當純粹的薄金色。
「你說天氣也是佐料?還是主菜呢?」精靈抬頭望天空,漾著水銀般色彩的銀灰瞳孔映著晴朗的藍天。
「好問題吶。不過,若要我分別的話也難說——美味的佳餚與宜人的天氣,不論哪個都既能成為主餐、亦能成為佐料,當然,我的話更偏好以甜點為主角……」停頓了下,接著以輕快的聲音問道:「您呢?若是要選擇的話,您會認為天氣是主角,還是佐料呢?」
「對我來說,天氣就是天氣。」翻過圍籬,精靈的軍靴踏入別人家裡。
「吃點心勉強能飽,吃天氣……肯定不會飽。」脆餅喀茲喀茲的,三兩下被銀髮精靈吃光光。
對方的動作毫無疑漏地被看在眼裡——黑髮青年僅是保持著原有的微笑,從掀起的眼皮下探出的金眸投向精靈時相當自然,不過,那視線顯然毫無聚攏的變化,渙散得彷彿從未凝聚過。
「也是呢,點心是能勉強填飽肚子、天氣卻沒辦法填飽肚子。」當人偶端著新的點心——其中包括夾著乳酪與果醬一類配料的酥脆三明治,比剛才的小零嘴要能更能填胃些。
「時間還沒到,吃太多會影響晚點的進食……就嚐點輕鬆的小東西吧,先生。」完全不在乎對方豪爽到近乎失禮的行為,再度闔上眼並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後,直接將盤子上的熱點交了出去。
「喔?真不錯,既然都來作客了,再麻煩你給我一杯茶。雖然天氣不會飽,但是心情卻會隨之變化,」
「天氣好曬太陽感覺是被日光溫柔的擁抱,是自然的魔法;當我懷念體溫時,也會特地出來曬呢。」
「也行,你喜歡花茶、紅茶還是牛奶?如果是花茶,現在就有。」將多擺出的茶杯斟入適量的茶飲,帶著淺粉色的茶水中似乎飄著某種花瓣,飄散出來的味道聞起來像是拌入蜂蜜似的甜美。
同時,沒有落下回應對方的話,「懷念體溫……?真是有趣的說法,不過,當陽光灑在身體上時,那種感覺確實溫暖舒服得讓人想睡呢。」
「紅茶麻煩、謝了,我可不想帶著這甜蜜的花香回去,手下那些個毛躁孩子會懷疑我翹班偷偷找女人去了。」拿起乳酪三明治來吃。
「比起佐料主菜,天氣更像情人不是麼?總是陰晴不定想哭就哭,根本摸不透對方在想什麼。」
「我想也是,普通男性應該是不怎麼喝這種茶的。」笑著將自己斟滿的茶水端起來啜飲,至於對方點的紅茶,已經從小帕的手中端上了對方的面前。
「不過,天氣與情人是否相像——這我就不好評論了。」畢竟自己有記憶以來連交友都被說寡淡得像是一鍋沒有調味的湯水。空有知識卻沒有相關經驗,更無法附和對方關於戀人話題的術士乾脆地作出回應。
「還好啦,那些魔法老頭也很愛喝那些花花藥草茶,說是對身體健康有助益。」拿起果醬三明治大口咬,嚼了幾口覺得甜,配紅茶嚥下。
「你看來很擅長享受人生,看這些精心準備的餐點就知道,只是……感覺不像會有其他人加入這裡。」
以往只會被說口味跟女性一定特別契合的術士,還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回應。還以為會被點出愛好甜食像是女性的術士有些訝異。
魔法老頭啊、也許自己也算得上老頭了?摸了摸光滑的杯緣,總覺得手中的花茶味道比平時要特殊許多。
明明都是一樣的東西吶。像是感到無奈似地露出一笑,柔和的笑容平淡得像是清水,自然清澈的,彷彿不出聲就會被遺忘在一角似的。
「偏僻,所以這裡總是安靜又沉默——這也不壞,我也早就習慣這種生活了。」獨處與獨飲,這並不是什麼壞事情。
已經過上百年的規律日子,青年卻是從未因而厭膩過這樣的生活。
「我們衛兵的任務,就是巡邏這種偏僻的角落以免出事情沒人理,很棒吧。」一仰而盡的喝完紅茶,手背隨意擦去唇邊餘滴。
「你今後不會孤獨囉,我會交代下面的多派人手來陪你喝茶,吃多少喝多少那個錢算我的就行。對了……我叫芮尼·連恩,中央城能找得到我。」
今後不會孤獨?像是沒能理解對方的話是什麼意思似的,術士將頭稍稍側偏,看來就是沒有在外出的白皙臉龐滿是困惑。
「錢……?欸欸,不需要吶,都是些小東西而已,衛兵先生。」將手上的茶杯放下,五指細長的手疊放在腿上,目盲的青年含笑應和。
「芮尼……您擁有著像是女性一樣柔和的名字,但個性倒是相當爽朗呢。」在話中稍稍停頓,術士從旁取下一塊被琢磨成黑色石子,並把像是黑耀石般帶著光暈的石子扣飾交入對方手中。有股不容拒絕的氣勢。
「如果您有機會再來時,這能幫助我與小帕——也就是那名人偶認出你的身份,所以還請務必收下。」本來就不怎麼響亮的聲音被放低後更是輕得難以聽聞,「我是艾德里安,很高興認識您。芮尼先生。」
希望對方下次來訪時,自己能快點想起來對方的名字吶。
也希望護符能稍微的,幫上這位奇妙的訪客一點忙。
「精靈多半偏中性,不過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子漢呢。」對名字的評價如此回應。
「嗯?」伸出手順勢收下黑色石子。「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感謝招待,艾德。」起身翻出圍籬,直到揮手道別動作一氣呵成,很快的、回到原本前進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