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后出現的消息與任務編派發布,那日派克匆匆用過晚飯,並沖洗一天訓練的辛勤,懷盤盥洗用具便來到三樓右邊第三間。
毛巾披垂濕溽的亂髮,內側以筆墨寫的字跡仍可見,拳出指節,對門板叩出呼喚。
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拉法埃洛整理好盥洗用具,卻在去浴室前決定先來根菸。剛點上的香菸還沒抽上幾口門板就傳來少見的叩門聲,平時很少人會來找他,而且又是這個時間,拉法埃洛對於來者是誰玩全沒有想法。
把菸架上菸灰缸,拉法埃洛動手穿上進到宿舍後就被他脫掉的軍服,都確認好之後才走去拉開門板。在門後等待的人卻讓拉法埃洛訝異了下,「派克?這麼晚你怎麼......如果是要來約野地練習的話,很抱歉,我被派去進行任務,或許等我回來才能進行練習了。」
「是那個瘋后丑侍出現的任務吧?我…」停頓一陣,擦拭髮梢滴答的水珠,才又啟口:「方便進去說嗎?」揣緊懷裡臉盆,睫稍還有幾滴水珠附著,隨眨廉落下幾顆。
側身瞄了眼不算髒亂但也沒很整齊的房間,拉法埃洛的物品不多,不過就是沒有好好的整理而散佈在房內,以至於視覺上有些雜亂。猶豫著要不要請人到交誼廳談,但隨即想到自己曾讓派克進來過,房間怎樣似乎也沒差了。聳聳肩,拉法埃洛讓開請派克進來,在派克進來關上門的這段空檔快速的收拾了下雜物。
「怎麼了,派克?」
將臉盆物品在房內空處地面擱擺,隔著毛巾抓揉有些過濕的黑髮,盡可能褪去水份。
「…拉法你是要去今天公告的那個任務沒錯吧?」抽下淺霑的布條,揀另一端披掛頸後,派克回問拉法埃洛,「那你有被告知任務詳細了嗎?」
回到桌前拿起剛才的菸和菸灰缸,順便把窗戶開到最大後拉法埃洛走到派克對面斜靠著鐵床欄杆,「嗯,對,是今天公告的任務沒錯,也大致知道任務內容了,怎麼了嗎?」
「我想聽,可以說給我聽嗎?」在明顯並非拉法埃洛就寢的床鋪邊處坐下,派克輕淺詢問。
「唔?」含著煙嘴發出模糊的聲音,拉法埃洛奇怪的看著坐下的後輩,「其實跟目前公布的還有大家在傳的差不多,廢棄車站的駐紮軍發現丑侍和瘋后在地下鐵,而且先遣部隊好像有人失蹤了。」
「嗯——我好奇的是接下來任務執行的計畫,想要知道跟前例相比,面對目前尚未結決的事件,會做什麼規劃,」頸後本該削短的髮梢有些成長,帶繭的指節夾抓幾下,「是不是會依據地形配置…這些報告說明大概會提到的事?」
將菸捻熄在剛才帶過來的菸灰缸裡,再把菸灰缸往一邊的桌上一放,拉法埃洛在派客對面的空床邊坐下,「是會依據地形以及現場的狀況進行分組去任務,地下和地上都會分配人員。」
拉法埃洛伸手揉揉左肩,在一小段沉默後有些嚴肅的反問派克,「為什麼想知道這些?」
菸草的氣息即使敞窗也依舊繚繞寢內,隨鼻息漫入又出,歛眉目派克述說,「嗯…因為就像前面說的,會想知道尚未解決的事情,前置會做些什麼規劃,順不順利之後的變數又如何,我覺得這跟事情解決後再去做檢討研究的資料不太一樣…」再次轉望拉法埃洛的海藍中,一瞬似曾帶有銳利,但又恍若僅是光線熠射。
「拉法你在經驗還淺時不會這麼做嗎?戰術研究之類的。」
「戰術研究有其重要性,就算是現在還是會研究檢討。」拉法埃洛望著派克的眼神依舊,「不過實際上陣跟研究是差很多的,所以我只能告訴你變數是一定會有的,其餘就是靠當下的直覺、經驗還有隊友,和戰情官的規劃了。」
「你到底想問什麼,派克?你在擔心什麼?」
「所以,拉法也同意實戰經驗的重要對吧?」含眸又開,派克像拉法埃洛一般不帶戲謔,眼神誠肅。
「我在想,鬼王休止的這段時日,也代表像這次實際處理瘋后丑侍的狀況會大幅減少吧;然而,儘管減少,卻不代表不會再發生,像這次就是——那是否每次的戰場經驗都是十分寶貴…」
疲憊的用手揉捏著眉頭,依照目前的談話走向,拉法埃洛大致上可以猜測出派克的目的了,「就算想取得實戰經驗,也該選擇適合自己目前能力和身份許可的。」
「…身份的障礙我現在便在試圖跨越,那麼參與實戰所需的能力具體來說又是什麼呢?」平靜的敘事與提問,思緒輪番推敲如何編織語句,卻不似平常一派和樂時的慌快。
「派克你剛入團一年吧,也不是軍校畢業直接入團或是以前曾從事相關行業的,當然不是說你平時不努力,不過你的基礎還沒打好。」拉法埃洛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年輕的後輩實話,「以我的判斷,這種驅逐任務對你來說太早了,雖然不曉得你想參與的理由,但我希望你考慮一下自身安全。」
「…還沒滿一年。」駝傾,肘靠大腿上,十指散散相交,「可是拉法,我是想過的,從之前讀過的書文所示,丑侍並不具有細膩的思考與想望,僅具有本能與低限的回應,再加上這次他們所在的地形對他們與我們的體型來說相較侷限;相對危險的應該是我們對毀壞的人造物與地形的未知,但那點對大部分人來說應該都是差不多,那不能代表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重要的是,只能透過文字這種後手來得知狀況的情形,我覺得遠比身處現場可怕多了。」
「你能保護自己,但是能確定自己不會拖累隊友嗎?」身體傾前用手支著頭,「這種戰鬥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就算是在被侷限的廢鐵道,丑恃還是有其破壞力,再加上你分析的地形的未知,這個任務的危險性多高你應該自己也分析了。」
「…我不能保證,」不能對拉法說謊。派克垂眸頷首,「我無法得知確定,面對尚未親眼見識的威脅,從內而外我的反應會是如何。」
撐膝更加傾前,帶起身,「……我明白了,拉法,抱歉向你提起這些,」彎腰拾起臉盆,給拉法埃洛一弧溫婉,「要平安歸來呀!墨索里尼教練!」
「晚安。」
拉法埃洛的寢門輕輕滑開扇軌,又接續不吵鬧的回闔。
拉法埃洛安靜地看著派克出去,在床上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去洗澡。
驅逐任務落下帷幕,軍團裡外或在收拾善後、或在調養休息,也或是很快回到一如之前的崗位。
派克屬於後者,回到本部沒多進休假,便是晨起馬廄,日入操課與新兵的學程;一趟相比其餘熟人,只多更多瘀青以及右邊側幾塊被削掉的肉,那幾口傷痕是在脫去白襯時,因一點黏膩在布料上乾燥的肉末與組織液牽動,這才發覺。為此,現在的洗澡行程可謂每日試煉。
其實受點傷也只是日常的延伸,真正的麻煩正在書桌前對峙:派克躬著上身,盯著面前幾乎光白的報告書寫紙。
身著無袖棉料上衣,右邊肩胛的肌膚與線條在某處被紗布與黏貼遮斷,紗布且有一些隱沒在黑色布料之下,薄薄的料子浮出紗棉厚度的輪廓,晚上盥洗完後在寢內穿的是灰色睡褲,炎熱季節褲管捲至膝骨下。
兩腿交換曲放至椅面已經行有四五次了,手上的筆桿也指轉不知幾繞,紙面卻仍舊一遍空白——署名與班別日期等基本資料不算上的話——這狀況與上次書寫馬匹訓育計劃幾乎無異。
儘管如此,卻沒打算驚擾鄰桌同寢,又經兩次頓點後,撫撫右頰眼窩下,開始暈黃散開的瘀血,派克雙腳踏實地板,直起身,拿著待書寫的紙疊與筆,套進便鞋咚咚咚地快速離開寢室。
有過上次的經驗後,這次門板被敲響就沒讓拉法埃洛太驚訝了。這次來訪的人比上次要晚上許多,已經沐浴過的拉法埃洛穿著紅褐色的上衣和寬鬆的深色睡褲應門,「是你啊,派克。」
「晚上好,拉法,」招呼之餘,不忘觀察平時難以見到的休閒裝束,表情興味也不加掩飾,「腳傷還好嗎?現在有空嗎——我可以進去嗎?」手中的紙疊橫豎胸前,像是特意表示並非僅僅來做寒暄。
忽視派克的表情,撇見派克懷中的紙頁,點頭拉開門板,「進來吧。」
「腳傷還好嗎?」進門後又堅定地詢問未得答案的關切,並稍微望向房底靠牆安置的書桌群,佇立寢中央,似乎正有禮等待房主的任何行動允許。
「嗯,腳傷沒大礙。」派克進門後,拉法埃洛直接走向房間尾端的書桌,拉開了平時自己使用那張桌子隔壁桌椅組的椅子,示意派克坐下後自己也坐上椅子。
「謝謝。」在貼上椅面之前,先伸手更挪近桌邊,移動至能舒適使用桌面的位置。
平擺紙張與筆墨,五指攤展,兩掌剛好遮蓋首張紙頁上的文字內容,「嗯…要不要猜猜我今天又是為什麼事來的?」
斜靠在桌上用手支著頭,或許是因為換下了軍服且累了整天,拉法埃洛用著帶有倦意的語調回答,「不要又想申請什麼危險任務就好。」
「唔…不是,而且現在也沒有機會,」反省在不對的時間又想鬧騰,派克直接切入主題,「是想問你有沒有寫過…個人的任務事後報告——因為上次任務我做了一點小事情,所以被要求要交報告,但不知道該從哪開始寫、又要寫到多詳細。」
說是份悔過書約莫還更清楚易懂,但派克順水推舟帶過直接,拔開壓在紙面的手掌,肘彎交疊攀在桌緣。
「你沒寫過嗎?任務報告就像往常報告那樣寫就好,還是說你有什麼事情是一般不會去特別註明的?」拉動椅子靠向派克所在的書桌,桌上的報告就是一如平常的那種任務報告,新兵可能對任務報告不熟悉,但報告格式寫法其實大同小異且新兵訓練也該教導過,唯一可能的就是另有原因了。
「如果是課程的練習有,那個我知道,拿著範例修改就好了,」不避諱地說著平時抄小徑的方法,撇嘴繼道:「…因為我在任務中有段時間自主脫隊,這份報告主要就是要說明那段時間的事,可是——我說過會告訴你參加任務的原因——能參與任務本身是因為軍紀評鑑有可能不合格,然後跟軍紀教官做交換條件的結果,所以我不知道該從哪開使寫、以及寫到哪種程度…」
「…才不會火上澆油。」派克往椅背躺靠,左邊先壓上,為右側緩衝,雙臂則移疊臍眼處上方,像試圖能遠離那份該下筆的書面。
軍紀評鑑有可能不合格、任務期間自主脫隊,聽到這邊知道問題點的拉法埃洛皺眉,盯著未寫上半字的報告半晌,「......脫隊期間你做什麼去了?為什麼脫隊?告訴我,我再看看怎麼幫你。」
垂睫遮蔭海藍的晶亮,派克淺叼下唇瓣,開始梳理敘事,「…我們小隊從剛架好垂降的坍方處降入地道,雖不致伸手不見五指,但燈源仍昏昏暗暗,小隊長托德先生讓我當先鋒探路,在一處彎口,發現了轉角之後存在三隻丑侍,嗯——那時丑侍還沒發現我們的接近,於是托德先生令所有人擺好射擊隊型,他則在前方較近彎道的位置,一槍鳴響對丑侍開戰的號角,」
內容不直接切入拉法埃洛的問題部分,反而是冗冗開始一趟的故事,「二侍一丑像狂暴的公牛一般,朝向大夥,托德先生極盡可能歸入隊伍線,又一聲下令,所有人扣下扳機——」
「等等、等等,派克,講重點。」趕緊舉起一隻手做出暫停的動作,如果不打斷派克的話,這任務故事似乎會講到天亮,而拉法埃洛並不希望這件事發生。
「噢、喔,不好意思,」思緒脫軌,也覺得自己開頭的地方太過前頭,嘻笑露出整潔的門齒,歛眼重新嵌入該是的記憶片段,「嗯…那三隻破銅爛鐵曾經想逃跑,我向托德先生希望把它們抓回來,之後成功拖回跑最慢的一隻侍,丑則順利地也被牽引回到戰場,
然後…我又問托德先生是不是也能派人去處理脫逃的那隻侍,但是托德先生要我們先處理掉眼前的丑跟侍——我照做了,我讓榴彈成功打向最具威脅的丑,侍則侍仍困在網子裡,接著我覺得…兩隻丑侍的狀態已經足夠交給其他隊友擺平…但是逃走的那隻侍……」食指無謂搓揉拇指紋,派克對在陳述裡也加入自己當時的想法怯怯,試圖努力讓字句好好出來。
聽著派克的敘述,拉法埃洛接話,「所以你就脫隊去抓了?」
與拉法埃洛接對目光,「不算是,我又拿了一發榴彈…嗯、還有手槍跟追蹤器,結論來說是脫隊了,我一個人繞過轉角,成功追上那隻侍,把它攻擊到沒有攻擊的能力,然後打算裝上追蹤器——這樣它就沒機會再傷到別人,也能帶著我們找到瘋后——但是我沒有成功裝上追蹤器,直到後來同樣是本部過去的通訊班跟過來,我便讓她裝上去。
接著伊萊斯——就是那個通訊班——她說信號顯示有很多被裝了追蹤器的目標朝托德先生他們那裡接近,所以我趕忙又往回跑,回去支援大家。」
一個人,而且是新人可以把侍打到沒攻擊能力的確是非常不得了的,但是......
「太亂來了。」拉法埃洛忍不住低聲嘆道,以派克的個性肯定是沒多想就衝了吧,雖然說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實力,「不要命嘛你。」
「我運氣總是很好。」小聲在拉法埃洛的無奈之後,語調並非驕傲,而是漠然的直述。
「…如果直接去找瘋后就好了,這樣可以直接把丑侍聚集起來,為什麼那時執意要趕緊下地道呢。」派克楞著桌緣,失焦的海色矇層灰。
輕嘆口氣,拉法埃洛拍拍派克讓他回神,「不管如何事情都發生了,希望你下次能學會事先思考。首先現在......先想個合理的,會被教官接受的,你會不報備而脫隊的理由來寫報告。」
前靠桌案,提起筆桿,筆尖幾觸紙面,看著橫線上的空白,派克思索一會,「是不是表示我不可以照實寫下自己的想法,那樣好像把自己英雄化。」
「也不是不能寫進感想,但我覺得盡量不要參雜太多私人情緒。」也不算是第一次寫這種類似悔過書的東西,拉法埃洛瞇著眼,手下意識的撫摸下巴的鬍渣,說著一些像是小聰明一樣的方式,「事情經過寫事實,但想法上稍微加入一些可以讓你過關正當性充足的理由,反正為何行動全是在你自己腦裡發生,只要合理沒人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從…"一丑為了拯救被捕捉的侍而衝回來,同樣將其捕捉攔截後,帶著武器去追逃跑的侍"這部分開始好了。」筆尖動身在紙上梳理字跡,伏著桌面,派克很快填滿兩三行橫線上方。
維持整間寢室內的寧靜一陣,仍在書寫的派克又張聲:「…………我今天去拿報告紙時,看到那個小隊長的好像是未婚妻來處理後事。」字母尾巴漂亮的勾起微笑,用一點封閉句列。
「誰?」後輩開始書寫報告後,拉法埃洛的注意力就伴隨著寧靜渙散了,派克突然的發話讓拉法埃洛回神,不清醒的腦袋慢了一步才啟動,「啊,在地下鐵失蹤那位嗎。」
「已經證實在地下鐵罹難了。」
停下著墨,抵住下巴胡亂盯瞧紙面,「協同她弄文件的人們之後在討論,他們說她真是堅強呀,眼淚都沒掉出半滴——離去前,她說"他一直說無法許諾一個安穩的未來,如今,他卻給了我往後日子另一條道路。"」
「——你也會認為不在人前落淚是因為堅強嗎?」並非轉望身旁的拉法埃洛,沉藍停駐在筆尖的細小弧緣。
「或許只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脆弱吧。」自己也算是經歷過類似事情,承認到現在都還沒走出陰影的拉法埃洛淡淡回答,「但有時候就是哭不出來,眼淚像乾了一樣。」
「嗯…我覺得,那位女士那時還困在複雜之中,一部分的情感還沒接受事實、一部分的理性卻要她面對結果與變化——希望之後有人能在她某天決定決堤的時候承接她的情感,能在能夠哭泣宣洩的時候身旁有人陪伴,該是多麼幸運的事——」像輕拍上岸的浪沫,海藍色透著柔軟,移向拉法埃洛。
「那拉法會不會覺得,藉由浸染別人情緒來哭泣的人很虛偽?」
「如果是感同身受,我並不會覺得虛偽。」拉法埃洛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你覺得這樣虛偽嗎,派克?」
眉心縮短,幾道紋路淺淺摺出,「假設那樣的人在為別人流淚的同時,腦中卻不可抑制地想著不同的事情呢?」
「我覺得很噁心,表裡不一,」再度別過頭些微低傾,五指探入頭頂髮叢間拳抓,「明明獨自一人就哭不了,卻又讓人以為他是同理他人的狀況下,在腦中吵起其他聲音,否定別人的難過、說著要人快點接受現實想想下一步的廢話——這樣荒唐的事,那個人難道還不是虛偽嗎。」
「這無法避免吧,人本就無法完全對別人的事感同身受,也一定會出現虛偽的有別的想法的人。」拉法埃洛偏頭看著明顯有些激動起來的派克,「沒人說人一定要富有同情心,所以有各式各樣的人存在,這種事情知道了就不會生氣了。」
「但是我不想當那樣的人。」手倒回下放桌面,動作輕柔的像是代替一聲輕息。
「…托德先生說,"逞英雄的人不是莫名覺得對不起別人,就是覺得世界對不起自己"。」
「我認為同情心也需要學習。」拉法埃洛思考了一下,「但也不能否認或許有些人享受虛假同情的感覺。」
「…不太一樣,」搖頭的幅度狹小,叼碾下唇,已然不在乎話題跳置距原點多遠,「是更複雜的、兩者皆有——多希望能是更純粹的感覺;托德先生的那句話,也許兩樣都說的中肯。」
他知道他這一串對話脈絡斷續,而感受到身旁的前輩是認真傾聽、想抓取話題核心,反倒拉出笑容——也許正是認為拉法埃洛是會給予傾聽的對象,才會突然就是想講講腦中毫無章法的思緒,聽取者的理解與否並不重要。
重新握執筆桿,給拉法埃洛拋去和煦的微笑:「拉法,謝謝你認真聽我說話;我趕緊再多寫一點給你看看就離開,不然會剝奪到你更多的夜晚時間。」
埋入字間,派克一段時間不再開口,只偶爾抬頭思索字詞的拼湊。
拉法埃洛側身望著開始認真書寫派克,不得不承認派克的話讓他很難懂,派克本身的狀態也很奇怪。想了想,按照現在狀況拉法埃洛決定目前就暫時安靜一下,他再次移動身體讓自己能更靠近的看到派克的報告內容。
首段如實自小隊在丑追趕被捕捉的侍而來伊始,更詳細寫下所在地點景象,形容磚瓦堆疊的文字砌造場景,還甚至提及主角視野所及的旁人的動作,一直到拿取裝備後往轉角發進,這才要進入第二段落,篇幅彷如小說而非文書報告;第二段也細述所有行動,進入第二行句子時,已到紙張頁幅的底端最後一橫,抽放一邊,繼續振筆書寫進下一張紙首。
褐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密密麻麻的報告第一頁,拉法埃洛在心中對派克下了,不管說話還是寫字都能滔滔不絕的人的結論。當派克完成第一頁,拉法埃洛伸手拉起紙角,「我看一下?」
「好的。」簡短回應拉法埃洛的詢問,黑墨停頓不足,便又繼續畫舞足跡,開始翩然出如何擊落逃逸的金屬仕女,也有誠實寫下對於追蹤器安裝的不熟悉,並勾勒出追趕而來的通訊班同伴的慌忙與告知。
讓拉法埃洛覺得更不可思議的是,撇除掉沒人在繳交這種小說式的報告,派克文筆竟然不錯。懷著派克的軍紀教官可能在第一眼看到字數密麻的報告的當下,就把報告甩回後輩臉上的疑慮,拉法埃洛默默讀起派克完成的第一頁。
書寫半張,報告裡的派克.伊凡,才剛與往瘋后所在疾馳而去鋼鐵巨物擦身而過,蘸履且停,青年放下筆桿,一雙清澈瞧向拉法埃洛,等待男人完成單頁的閱讀。
速度不快不慢的讀完,拉法埃洛一抬頭就對上派克那雙海藍色眼睛,「寫的......不錯啊。」
迎來讚美,撲上淡桃色的面龐,展露與許久前烤派得到讚賞時相似的表情,抽起覆滿半張紙面的頁章,興奮遞予拉法埃洛:「真的嗎?要接著看第二張嗎?不過我還有一段沒寫,想說留待回去再寫完。」
「嗯......」順手接過第二頁,花了點時間讀完,拉法埃洛把看完的報告按照頁數疊好,交還給派克,「內容我覺得是可以通過的。」
如果你的軍紀教官有足夠的耐心看完。
「太好了。」慎重接過返回的紙張,愉快的情緒是則不斷溢出,疊齊剩下的報告紙,附上攜來的筆,離席時一同夾帶。
「謝謝你願意抽空今晚,拉法。」座椅合靠書桌,派克道謝後與所有攜物朝出入口移動,剛觸上門把,又回首說道:「晚安。」
開關製造的聲響不大,卡榫最後輕柔的噠咯嵌合。
「晚安。」遲了一步的回應在派克關上門的前一刻才說出口,不曉得有沒有傳達到後輩那裏。拉法埃洛站起身後伸展了四肢,晃晃變得有點遲鈍的腦袋,也差不多要到熄燈時間了,一向準時睡覺的拉法埃洛熄掉房內的燈,然後爬上位在上舖的床,闔上眼結束疲憊的一天。
相隔一日,後天的傍晚,拉法埃洛的房門第三度敲奏指叩。
不帶情緒的面容,如同裱上一層蠟膜,同樣拿著一兩張白淨的報告用紙,但沒隨攜寫字工具,派克站姿良好,矗等門外。
人類的適應力真是嚇人的快速,這是拉法埃洛開門看見派克後的第一個念頭,第二眼他就撇到了空白的報告紙,「晚安派克,報告......被退回了?」
「那倒沒有。」
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毫無感情,人偶般平述回應給他的前輩,「羅伯特先生——就是軍紀教官,他說寫得很『好看』,那份他就收下了。而我得再謄寫一份用字語句再簡單直接,一張半以內結束,這樣他才好交出去讓人歸檔。」放棄掩飾的外顯,在在表示出尚無法消化那超乎意料外的結果。
「只是來向你報告結果的,我先回去了。」輕頷一首,與垂蓋下的眼簾同對拉法埃洛致意,轉身時淺露出一絲疲憊,而後起步回房。
「你最後到底交了幾頁上去啊。」拉法埃洛低喃,記得派克離開那晚是還有一段沒完成的,而那時候頁數就已經有整整兩頁,最後派克完成呈交的狀況拉法埃洛是不知道的。後輩的落魄感拉法埃洛解讀成要重謄報告的失望,看後輩說完就準備要走,拉法埃洛抓著時間問,「簡化,沒問題吧?」
意外傳來的確認,派克迴過半身,半晌稍愣,才又訥訥點頭:「…應該…還好,羅伯特先生說把所有對環境的敘述刪到只剩必要的形容就好……」
「總之我盡快寫寫…
明天下午請了假要去調教馬。」欠缺整理話語的時間與興致,無對話概念的拼湊連同腦中不需報備的行程都摻雜其中。
看得出後輩有些心事,但派克沒提拉法埃洛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處理,最後他只拍拍派克的肩膀,「寫完後就好好休息吧。」
寫完後還有其他馬廄認識的前輩拜託的調教意見,和…張口半開,卻又意識到毫無出口的意義,闔起唇瓣讓話頭嚥回腹中。
「好,先說個晚安,拉法。」最後回對關心的,是一抹慣常的笑容,提步繼續歸寢路途。
我講話的摳打都被用完了
謝阿幽謝拉法一直不斷被騷擾,還一直被迂迴對話,然後還什麼重要的事都沒講清楚
拉法真的好溫柔(很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