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也許是幾百年前吧？我也不太記得了。
我曾從某個負有雪白雙翼的商人手中，買到一顆奇妙的寶石。

那顆寶石大約兩個手掌就能捧起的大小，像水晶球一樣的它是金色的。
彷彿在清晨接近早晨的陽光凝聚成形般，剔透而清澈的金——搖動它時，其中猶如蘊含著淨水般盪漾著光輝，可以看見帶有金絲的水流動著、搖晃著，在蜂蜜水般的淺金、琥珀般的澄澈間變換著。

更加奇妙的是，在這顆圓滾的寶石中還有著兩顆小小的、像是鳥類的結晶體，只要輕輕搖動它就能聽見清脆的——像是雀鳥歡悅的鳴叫、如同水滴落於湖面上的聲響，又或者是盛滿信徒虔誠心意的歌聲。
就是那種使人心情愉快的悅耳的聲音。

商人告訴我：這個石頭有個特別的故事，就當成是附贈品吧。
他笑了笑後，從併攏的手掌中流淌出光絲般的水，然後將它淋在寶石上。

——它開始唱歌了。

◇

很久很久以前，在帕拉斯克維某個深處的角落，曾經居住著一名奇怪的靈族。
他跟人們偶爾在外見到的靈族外貌差異不大，同樣有著彷彿隨時會龜裂散碎的身軀。膚色極為蒼白，並非帶有健康光澤的白皙，而是虛弱得顯出病態。

只要觸碰到他的雙手，就算是再堅硬的寶石或礦物都會破碎。
因此，他從未到過外邊，更是從未在陽光下的草原奔跑。
只因他所到之處都會帶來破碎；嫩綠的草木會變得乾枯、亮麗的寶石會碎開成無數破片。他無法觸碰任何東西，他清楚自己只要輕輕一碰，就會使它們應有的美麗全數消失。

他終日生存在黑暗幽閉的深邃洞窟中，伴隨著混濁的光線生存著。
誰也不知道他的存在、誰也沒有聽過他的聲音。
靈族男性的臉上覆蓋著古怪的面具，將造型如提燈似的巨大鐵籠推關起門，在裡面綻放著虛弱光芒的，是大量、發著光的礦物殘片。

當他走動時，手腳上的鐵鐐也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這個聲音伴隨著他春去冬來——在這片，只有黑暗和寂寥的世界內。

這裡是沒有人會來訪的地方，拒絕接觸陽光的靈族成天生活在黑暗內。
一成不變的生活，將手覆蓋在石頭上時使發光的礦物裂開，然後帶著破片為這個迷宮般的空間增添照明——即使那光明有與沒有都相差不多。

也許最後，他會孤單的死在這裡也說不定。
靈族青年曾經如此想著，然後又將這種想法抹掉。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他甚至嘲笑了下自己難得的迷網。
明明知曉如何離開這裡、明明光明就在觸手可及之處，但是青年還是選擇將自己封閉在這個地方，日復一日的做著這樣的事情。

但是，非常突然的。
他準備替換掉那些不帶照明效果的殘片時，發現有隻鳥正在地上竄個不停。已經逐漸失去光輝的碎片散落在牠身旁，青色的小鳥在破片中跳著，顯然是誤闖進來後找不到出去的路吧。

已經多久沒看到礦物以外的東西了？
手被詛咒限制著的青年難得的慌張了起來。他將手用布條纏了起來，在它碎散之前趕緊用舖著軟布的小籃子將鳥兒裝了進去。

「…………不……用……怕……」
太久沒說話了，青年的聲音非常緊繃。
但是，可以聽出他非常努力的想安撫緊張的青色小鳥。

一邊用著乾乾巴巴的聲音勸著牠冷靜，他在黑暗的礦坑小徑中到處繞著。眨眼間，久違的光明照得青年有些卻步。
他終究是沒有走入陽光之下。在光照的邊緣處，他將籃子放了下來。
接著，對著開心的小鳥輕輕說了聲——回去吧。

藍色的小鳥離開了黑暗，回到了光明。
古怪的靈族轉過身後回到黑暗的懷抱中。
這不過是一次意外的插曲罷了。對靈族來說就只是一場意外的相遇，他很快就忘記了藍色的鳥兒。

但是，有一天。
當他走在小徑中時，突然闖入了一名訪客。

訪客有著一頭美麗的藍色長髮，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知道，那絕對是比晴空還要清澈的藍色。陽光一樣的金色瞳眸眨動著時波光粼粼——這名訪客是個嬌小的可愛少女。
她絕對不該屬於這裡。就算是礦物，也該是被種人們帶出去琢磨一番的寶石。
幾乎在瞬間，青年就做出了這個判斷。

大概又是誤闖了吧。
青年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指著出口的方向。但是女孩並沒有離開，反而是用著開朗的聲音喊了他。
暖呼呼的笑容，比花蜜還要甜美的嗓音，把這片世界的黑暗都驅離了。

「我是來自特里帝的人，之前在這裡迷路了，非常感謝你！」
她是這麼說，然後相當主動地對他伸出了手。
在他來不及退開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雙溫熱的手握住了。

不行！她會——
正以為她會跟石頭、草地甚至是花卉一樣碎散，他就看見少女依然充滿生命力地站在自己面前。如同陽光下搖曳的矢車菊般，青鳥少女帶著陽光從黑暗中將封閉的青年拉了出來。

當他被少女拖出黑暗的瞬間，掛覆在臉上與身上的限制全數崩毀。
他的手被套上了一副手套，軟軟的、光滑的，摸起來相當舒服的黑色手套。奇怪的是，它……竟然沒有毀損？而是穩當的套戴在他的手上。

初次全身沐浴在陽光下的青年卻是糊塗了。
他啞口無言的被少女拖著用手去碰植物，樹木並沒有乾枯，樹葉和枝枒還是一樣的蒼翠漂亮。觸碰著花朵，花也依然搖曳著綻放美麗。

「看吧，沒有事對吧！這個禮物，希望你喜歡！」
她的聲音相當輕快，女孩歡快得像隻在森林中高歌的鳥兒。
對了，翅膀……現在才發現，她的身後還有一對相當漂亮的藍色翅膀。

隨著少女身上的飾品撞擊時，發出了叮噹作響的聲音。
第一次在光下看清世界的青年深受震撼。

◇

「這塊寶石是某個靈族找到的……嗯？覺得我在開玩笑嗎？真的是靈族喔！」商人大剌剌地笑著，豎起手指的同時還翹起了眉毛。
「那是一顆很大的母石啊，原先的模樣雙掌還要大呢，我可是親眼看到的喔。找到這塊寶石的靈族很特別，他碰觸到的東西——主要是自然物，都會突然的崩裂碎開。但是，那全是因為他的力量的關係。」

「怎麼說呢，以你們的說法是淬鍊嗎？簡單來說，他接觸的東西都會被他加以淬鍊敲打，將其中的雜質全部逼出來。」
「不過，正常的東西……我是指礦石、植物那類的，裡面多少都會含帶著些雜物，所以在他無法控制的時候，這樣完全純淨化的行為，想當然會把這些東西給弄碎弄枯什麼的。」

「還好他太太聰明，找了一個術師後委託他做了那麼一副手套。現在只要加以控制的話，那個靈族也能普通的拿些東西，不用擔心弄壞了呢……你手上這個寶石，就是被那個靈族提煉過的產物之一哦，看起來很美吧？」
「現在靠這個手藝，那對夫妻過的日子也算不錯吧，有漂亮的妻子還有賺錢的手藝，真好羨慕啊……」

聽著商人的碎碎念，轉身將那顆寶石放上了一個架子。
一般用於盛放水晶球的台座上，擺著這麼一顆像雪花球的寶石……
其實，還挺不錯的。雖然無法看見它真正的顏色與模樣，但是從商人的敘述來聽，應該是相當美麗的寶物吧。

「對了，要喝杯茶嗎？」
「真難得！慷慨的烏鴉先生～請務必讓我品嚐一下你上次買的那個……」

對了，烏鴉先生啊，再跟你說一件事吧？別笑得那麼可怕哎，就當成免費附贈品吧。
那個人的寶石製品都很特別，全都叫做天空……為什麼？他說，所有製品都是他曾經看過的天空。

不過，這個比較特別。
他說這顆寶石，跟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的天空一模一樣……藝術家還真是浪漫啊，你說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