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人類生活許久的葉那早起並不是困難的事情，他平常也是生活很規律的，就是經常又小睡過去罷了。
「早安，安珀羅斯。」他舉步來到已經落坐角落的安珀羅斯面前，想了想，又覺得隔壁的位子相對方便的坐到女孩身邊。

「早安，葉那。」闔起手上的書並擱在一旁，安珀羅斯對著身邊的同學露出微笑。
「有帶文具嗎?」淡淡的問了聲，她拿過通用語入門翻開。

「有。」揮了揮另一隻手上的本子與筆，他將兩樣物品放到桌上，腦袋湊到安珀羅斯那裡一起看著書裡的內容：「我該做什麼？」

「先從日常用的文字開始吧。」將攤開的書移到對方面前，彷若白玉雕琢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書頁上簡單的文句，「我告訴你怎麼念，先照著寫一次試試?」
之前看過，學齡前的孩童是從一個字抄寫數變來學習，但化貓同學已是成人，應該不用以這麼枯燥的方式，也可順便測試對方寫字的能力。

「知道了。」葉那看著那一排有點眼熟又不眼熟的字句，頷首，一面打開自己的小本本，意外展現出好學生的態度聆聽安珀羅斯的教導。

指著字句，安珀羅斯一字字緩慢念著，待對方跟著抄寫結束後，她微微一笑，「那麼，剛剛句子裡『早晨』這兩個字，能再寫一次嗎?」

不得不說葉那雖然依照安珀羅斯的要求將字默寫了一次，但內心各種糾結。
好比說，以前看道恩寫字都很輕鬆的啪啪啪過去啦，為什麼他怎麼握筆都覺得彆扭。
「這樣？」晨字也比起早複雜的多，葉那撇了撇，下方的辰是少了一橫。

「筆這樣握會比較好寫。」見對方寫得吃力，安珀羅斯拿起自己的筆，示範握筆姿勢，「手腕和手肘放鬆，別使勁，輕輕帶動筆。」
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早晨」兩個字，「不錯，大致對了，不過晨字下方還有一橫，可別忽略了，拆掉一橫，就不是『晨』這個字了。」

照著安珀羅斯的方法改變了一下握筆姿勢，雖是不那麼難下筆，但距離熟練需要一段時間。
「唔。」慎重的重寫了幾次正確的早晨。在人類打滾91年還算有點用處，至少連結度夠深。

「學得很快。」看著同學調整了握筆知識，寫出正確的字體後，安珀羅斯微笑著稱讚，看來不需要從一個字練習寫二十遍來強迫記憶開始。
「那麼，這兩個字。」拿起自己剛才看得書，翻了幾頁後，她指著剛才句子內寫過的『陽光』兩個字，「念得出來嗎?」

因為是街上容易看見的字，什麼『陽光花店』那種東西，加上剛剛才書寫過，倒是沒太大的障礙說出正確的發音。
「這什麼？」他指了指並排在陽光左下方一些長得彎彎曲曲的龜。

辨認上也沒問題。
「這是烏龜的『龜』。」輕聲回應著，安珀羅斯提筆寫下筆化較複雜的『龜』字。「這一段是在說....」一字字的指著，她將整段文句念過一遍，將著將書遞給對方，「葉那試著念一次?有生字我再跟你說是什麼。」
那是一本各地的歌謠紀錄，文具結構不算複雜，用詞淺顯易懂，念起來也頗有韻味。

葉那先低頭寫了一下那個奇形怪狀的字，才接過那本書時而困惑，時而順暢的唸著，其中一篇的標題是子守唄，俗稱的搖籃曲。
「毫無優點的啄木鳥，今天也把森林啄得千瘡百孔，惹怒了森林之神……悲傷的啄木鳥……」這好像是來自他的國度，內容有點心塞。
他有些跑題的問了毫不相干的事情：「啄木鳥很壞嗎？」

太好了，認得的字比預計得多。
不時在對方念不出字，或是念錯時提點一下，安珀羅斯微笑的聽著同學念誦，直到同學睜著無辜銀色的眼睛，開口提出問題。
「以自己的觀點去解析萬物，這是每個種族都有的現象。」輕聲的，她開口。
「或許啄木鳥很壞，也或許不壞，只是作者將自己認為的啄木鳥寫入文句裡。」凝視著書頁，沉黑的雙眸若一池深潭，看不清平靜無波下藏著什麼情緒，「後來閱讀的人可能就會認為，啄木鳥很壞。」

「啄木鳥就是啄木鳥，棲息於樹林的生物之一，無所謂好壞，我是這麼認為的。」微微一笑，她做出回應，也將問題拋回，「葉那呢?在你看來，啄木鳥是什麼?」

「這裡的啄木鳥沒有朋友，很可憐。」他屈起食指，敲了敲對書頁，「此外不了解。某個人類說，不了解的事情不能判斷。」鏟屎官的工作要求嚴謹，導致本身性格嚴肅又為了公事諸多保留，經常能聽見其他人抱怨不解風情或死板。

「不了解的事情，確實不能隨意下判斷。」淺笑，安珀羅斯點點頭，同意這句話，「這樣很好。」
「葉那的閱讀比書寫流暢。」淡淡的，她將話題轉回學習上，「可以先從這類比較淺顯書籍開始看，閱讀的過程中，也能練習書寫。」

「好。」拉回自己忽然又飄去啄木鳥為什麼要啄洞的思緒，葉那回應女孩的叮嚀：「不認識的字抄下來問妳？」

「好的。」安珀羅斯點點頭，又微笑補充，「圖書館內有字典，之後若有看不懂的字，也可以試著使用。」

「嗯。」不清楚所謂的字典能有多大幫助，但安珀羅斯這麼推薦了，他姑且會去翻翻看。
溫馨的課業輔導持續到中午的時間，因為強制養成的用餐習慣，他相當準時的感到飢餓。
「要不要吃飯？」葉那抬頭望向身邊一邊讀書，偶爾看看他進度的安珀羅斯。

頓了一下，安珀羅斯從書中抬起頭，看了眼窗外的光線。
「是用餐時間了。」闔起書，她點點頭，動手收拾了桌上的書籍與文具。

待人收拾好東西，葉那便跟著安珀羅斯一同下樓去採買午餐。
「妳喜歡吃什麼？」罐頭吃到膩了，他需要聽聽別人的喜好。
忽然很懷念以前三餐都被人決定好的日子。

「大部分都是吃的。」看著一樓販賣部的食品，安珀羅斯略為思考了下，「若要說喜歡，大概是水果吧。」
「葉那呢?喜歡什麼?」轉頭，她笑著詢問。

好、好問題，他都快懷疑自己是真的喜歡罐罐嗎……。
「海鮮？」鏟屎官曾經說過他不能吃多，腸胃消化不好，但前幾天吃了一下現在提起有些嘴饞了，「水果的話，蘋果吧，其他的好像不太能吃。」

「我不太清楚貓能吃什麼，水果不適合?」大約是不怎麼餓，安珀羅斯只從麵包取拿了個雜糧麵包，和熱飲區的一罐米漿，「海鮮我不常吃呢，以前住在森林裡，一直沒有吃海鮮的習慣。」

「說是亂吃又吃多會死。」他在心中盤算著等等去拿一顆蘋果、一瓶牛奶之外還要再選什麼，「我也不常吃，只是前幾天剛好吃到才想起來。」

「每個種族的食物都不同呢。」一邊看著同學選擇午餐，想起以靈魂為主食的鬼族同學，安珀羅斯笑了笑，輕聲說到。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炸魚條上，用不到一秒猶豫的從架子拿下。
「不過，妳不會太瘦嗎？」午餐只吃雜糧麵包配米漿，和在減重的人類女孩的餐真像。

「不怎麼餓，也不知道要吃什麼。」與生育地淵源極深的寧芙以土地為能量來源，在故鄉森林裡安珀羅斯根本不怎麼需要進食，旅行時也總是隨意吃些東西，直到現在仍不怎麼習慣吃食。
「放心，我每日需要的食物並不多，這身材是從誕生就這個樣子了。」

『原來如此。』葉那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然後慢悠悠的去結帳，途中他又想起什麼的話題的詢問：「精靈平常做些什麼？」

「即使都被廣稱為精靈，各族間仍有不小的差異。」對於同學突如其來的詢問，安珀羅斯面露困惑，「葉那指的是哪一族精靈?」

「寧芙？」不太肯定的答道。
安珀羅斯自我介紹那次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守護森林，其他沒怎麼聽進去。

「平時....」思緒飄回數十年前，安珀羅斯清澈的聲音隱約有著懷念，「我們在土地上巡視，關注眷顧費丸之內的所有生靈，為天空與大地獻上詩歌以及舞蹈，水寧芙守護水脈，森寧芙遊走於森林，山寧芙則在山脈漫遊。」
「我們與誕生之地的關聯極深。」
略為停頓了下，安珀羅斯露出微笑，「葉那呢?化貓是個怎麼樣的種族。」

「聽起來像守護神。」人類經常會以各種形式祈禱的對象。
意外提到自己的蠢蛋同族，葉那一邊上二樓，一邊嫌棄的說：「因為用雙腳站立嚇到人類被追打，但還是喜歡站立於行。實在偷不到食物就去捕獵。」他回憶了一個在大宅附近出現的血腥場面，「人類也是食物。」

「詳細的情況不太清楚，因為我跟人類一起生活。」在他顧著弄亂鏟屎官的文件時，其他化貓應是為食物奔波，還要小心不命喪黃泉。

「在一些地區，是將我族視作自然的守護者。」在桌上放下食物，安珀羅斯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淺笑著回應，而在種族種類較稀少的人界，則將寧芙的存在是為先民認為萬物有靈的信仰之一。
「化貓聽著是相當可愛的種族。」聽化貓同學一臉嫌棄地述說自己的種族，寧芙少女不禁微笑，「葉那原本是家貓?」

「是啊。」葉那選擇了安珀羅斯對面的座位，首先打開牛奶抿上一口，冰涼的液體順著食道而入：「不然大部分化貓活不到人形的年紀。」坦然地承認自己是過著愜意的生活，連跟同類打架都大聲。
「安珀羅斯跟人類接觸過嗎？」這裡好像只有他一直住在人類的生活圈。

「人界與妖界的通道被管理著，我不曾出入過，而且也沒非得過去人界的理由。」拆開麵包的包裝，安珀羅斯淺笑著表示，「不過，對於至人界旅行，我是有些興趣。」
「葉那是怎麼從人界過來的?」

「管理？」有這回事？「我不清楚。」
他到妖界前正走火入魔的進行研究，接著聽到一陣騷動後這樣那樣的進來了。
到處兜轉發現回不去便順其自然的開始流浪，再之後聽聞這間學院的事。
葉那瞇了瞇瞳孔細直的眼，平靜的道：「看來有很多未知的事。」也不知道是在指什麼。

「意外來到這裡的嘛?」沉黑眼眸端詳著同學的神情，安珀羅斯淡淡的做了推測。
不懂對方言下之意，她只是淺笑著詢問，「葉那應該有發現，這世界和你生長的世界不同?」

「嗯，誤入。」真要說他覺得人類世界更適合他，倒也不是說這邊生活有多不便，可能是習慣了。
他思忖安珀羅斯所指的不同究竟是為何，在他看來……好吧，其實他並不關心，「不同是指什麼？」

「種族，文化，習俗，生活.....之類。」安珀羅斯簡單舉了幾個較具差異的地方。
畢竟她從小生長在妖界，對於人界的種種，也只是聽聞，而未曾真正接觸過，無法立即提出具體的差異。
「葉那到這裡很久了?」看同學一臉不怎麼關心的模樣，安珀羅斯微微歪了下頭，淺笑，「已經習慣了?」

「我並沒怎麼跟妖類接觸，但不說真話的地方是一樣的。」回憶在古奈爾遇見的人們後答道：「難以理解。」他的世界總是太過分明。
至於來這裡的時間，對妖類來說也算不上長。人類差不多成年，但對他們來說可能還在幼年期。
「沒有執著的話在哪都好，習不習慣無所謂。」在安珀羅斯開口之前，他說：「妳覺得學校如何？」

但所謂的執著，又怎能如此輕易的捨去?
安珀羅斯微笑，數十年來走過無數的土地，她能在任何地方生存，卻也無法在任何地方停留。
「友善交流之地。」微歪著頭，她淺笑回應同學的疑問，「種族間多有衝突，但這裡，看來是個能共同學習，生活並相互理解之所。」
「你呢?怎麼看?」將問題又丟回去。

「我沒有妳那麼深刻的感想。」畢竟他原本不屬於這裡，種族之間的戰爭和他無關，即便是化貓的事情他大概也不會理會，「只是有個和……故人相像的人在，所以不錯。」
「不過不能出校門還是挺無聊的。」葉那的手摩娑著牛奶瓶身，「可以出去走走就好了。」

故人?
安珀羅斯微瞇了下墨黑的眼，有些好奇，但不願多問。
「向校長申請，應該就可以出去了?」將麵包剩下的空袋摺疊收起，她笑著提議，「沒有規定畢業前不能離開學校。」

聞言，葉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隻看見玩具的小貓。
「我會問問看。」他還以為沒有教職人員的陪同是無法單獨外出的，如果是真的就不用總像關在牢籠一樣地打轉在此地了。

「等一下就去問如何?」將空鋁箔包和空袋子收好，安珀羅斯微笑望著在用餐的化貓同學。

想起至今只見過三次面，老是神出鬼沒的校長，葉那的腦袋小幅度的左右晃兩次，他說：「不急，想先回去睡覺。」

「那麼，午安，葉那。」微笑的回應，安珀羅斯將桌面收拾乾淨。

「下次見。」葉那對已經收拾好起身的女孩露出一個不多也不少的上揚角度，他接續道：「謝謝妳的幫忙。」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榮幸。」眨了下眼，安珀羅斯笑應，「回去後記得練習。」
「下次見，葉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