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帶笑容哼著歌的樣子，就像為了尋求刺激而夜遊的、普通的貪玩少年，誰也不會相信自己其實是個老人吧。
哎哎、還是加上個曾經比較好吧？雖然自己年紀不小那也是事實，但現在的自己可年輕著呢，不管身心都是哦。

剛從教會中離開，但也還沒有走遠。只要自己轉身回看就能看到那座不夠華麗、卻也稱得上不錯的教會——雖然看不見那名美麗的白髮少女在門邊目送什麼的讓人有點遺憾，但也不是沒有那麼可惜就是了。
反正自己之後還有的是時間，不急。

而且啊，比起教會裡那名美麗的白髮少女。
現在的自己還有更需要處理的事情。

「——那麼，是不是該跟我坦白秘密了呢？少年呦。」
斜過身看向在不遠處的人時輕快地開口，只是像對待後輩而非同輩的語氣用詞，放在外表年輕的牧羊人身上有些不太對勁。

「失禮了，大衛王。只是正好撞見您忙活著，而稍稍延後向您開口的時間。」恭謹而不做作的敬語模式，展現給外貌看起來相當年輕的從者。跟在對方身後一同走出教會，黑袍紅掛的神父右手臂挾著黑皮燙金封面字典厚的聖經、左手輕輕攤開，真誠的雙眼直直迎向那對寶綠。

早就感覺到了，面前做著神父打扮的少年與那些時常前往森林與他們聊天的人們不同，但也與自己這類人不太相似——怎麼說呢，微妙？很不一般？
很難用言詞定位到底是什麼存在的奇人。

……這可不，明明都還沒自我介紹就被戳破了身份啊。
手指摸了下光滑到一點鬍子都沒有的下巴，草木般亮色的雙眼因微笑而彎了起來。

「如你所見，現在的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牧羊人喲，王什麼的就別加了吧——」一向輕率到令人覺得太過隨便的牧羊人被喚出真名時依然游刃有餘，只是很隨意地舉起手在空中左右輕晃，像是婉拒了神父這種至自身於下的態度以及稱呼。
既沒有應有的警戒或敵意，亦無過於熱切的親暱，笑彎著眼睛的牧羊人只是用跟平時沒兩樣的和善態度應對。

青年外貌的男子散發出來的氣質與王者不太相仿，想來是以牧羊人自居的緣故。但並不會因此隱藏對方真身是名王者的事實。萬幸的是，對方不是拒絕溝通，而是主動出擊一點，讓對話的進展變得順利許多。

「這可有點困擾呢。以我這樣的人而言，撤下稱呼還是過於僭越了。」包含著真心的謙遜，少年神父貌似為難地偏了下頭。
「話說回來，雖然都是聖杯戰爭的參與者，在這裡見到您以這般形式回應召喚，也讓人開了眼界。」話中的含意，不需要猜想就能判斷出來。不帶褒貶的言詞盡了最低限度的禮節。

「哎呀哎呀，那還真是讓人頭疼呢……好吧好吧，那就隨便你啦！」繼續拘泥在稱呼上什麼的太麻煩了，牧羊人也不再堅持要對方馬上改變稱呼。
聽完後來的發言，青年樣貌的牧羊人雙手環在胸前，偏著腦袋看著少年神父，像是思考了一下才回應。

「如果你是為了聖杯來找我的話——放心吧，那種我已經很夠啦，不用擔心我加入爭奪什麼的。哎哎、我是說真的唷。」照理應該對英靈充滿蠱惑力的願望機，在牧羊人的眼裡卻是沒什麼吸引力——毫無詐欺的絕對真誠，完全不想競爭奪取呢。
露骨的只差沒在臉上用筆寫上「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而已。

「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找來這裡，不過我對那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真要說的話，金錢、美麗的女性和牧羊生活對我來說更有誘惑力呢！」然後很輕快的補上了一句跟胡來沒兩樣的發言。

「是。不過，我追求聖杯的目標不在勝利與敗北，而是其他地方。能請您助我一臂之力嗎？」既然對方開頭如此乾脆，就沒有隱瞞的必要。在教會見到對方身姿、又聽見理由後，更是如此相信。宛如胡來的回應內隱藏著的真心，才是讓人佩服的原因。
假如這份信念是錯誤的、假使這份期望是錯誤的、假設這份祈願是錯誤的，那麼自己肯定會被狠狠回絕吧。

但是，在得到最終答案之前，開口道出自己的目的是有其必要性的。
告知眼前象徵著正義的王者。反覆閱讀了多少次的聖經提及的人物——對方所給予的回應是認同、或是駁斥，或多或少也會影響自己往後的行動。
無論說出的話語多麼荒誕滑稽，作為英靈、從者、神之使者的份量是不容質疑的。

要是現在對話的人是一同住在森林的人們，反應一定是毫不留情的吐槽。
牧羊人總是胡來得像是刻意做出的發言，但是對自己有交流認知的人一定能明白，不論是最初的對聖杯、還是後來的熱愛發言，全部都是作為英靈而被召喚來的這個「大衛」最真實的想法。

但是好像不能用平常那種樣子跟他說話啊——少年神父的眼神和坦言都無比堅定，自己平日的態度在現在反而不太適合。
真是的，這樣的話自己不是也只能認真一下了嗎？雖然也不討厭就是了。

「……選擇向我提出請求，你的眼光和野心很不錯哪。」

「你對聖杯有所渴望、是吧？少年呦。那麼，同樣侍奉主的你向我提出這個請求，你想藉由那被稱為聖杯之器的力量——實現什麼呢？嗯、我的回答就取決於這個啦，很簡單吧！」
單手點了點自己的側額，冠以大衛之名而受召喚、樣貌年輕的牧羊人，以英靈之身再次現世的現今，笑容爽朗地向著提出邀請的少年神父開口。

在這節骨眼上不是選擇拒絕，而是提問。這份許可對自己而言，只是達成目的前需要確保的環節。能夠如此順利，一半也歸功於對方是願意接受交涉的人。

「是，是個簡單的願望。」因此，不需要任何的藉口、也不需要任何的猶豫——如果這是不正確的道路、不該存在的理由、甚至是應當被消滅的願望，只要說出口時，就有可能遭受拒絕、或者是訕笑、或者是攻擊吧。

「人類的救濟。」沒有躊躇、沒有懷疑，少年神父將那份卑微的宏願，訴諸出口。

聽完回應的同時，牧羊人的反應是放聲大笑。
並不是嘲笑對方的自大，也不是覺得對方是在與自己開玩笑。

從他雙眼流露出的意志已經說明了，這個看似荒唐的回答絕不是玩笑。
這名少年是真心的想要藉由聖杯來達成救濟的偉業，還真是——

「看不出來你也是個貪心的人啊，少年唷。」自己同樣是普通的充滿著慾望，少年這樣坦率的回應反而使人欣賞。
簡單？不，牧羊人敢說對方的野望絕不簡單，但也不能說這樣的願望是絕對的不行——

「我啊，是個不怎麼喜歡戰鬥的人哪。但是你的願望我覺得……欸、很驚人。」
牧羊人沒有否定對方看似卑微的龐大願望。

「不過，我不會對你的願望多加評論。當然，一定程度內的協助我也是能提供的——只要這些協助沒有違反主的意志，你明白的。」

「天主的期盼即為我的意志，在主沒有否定你的願望之前，我不會是你的敵人。」

能夠對少年神父的願望給予評論的人，絕不會是自己。
能仲裁少年願望是否正確的存在，只有那位至高無上的、仁慈的主。

「是，我明白。能夠得到您的協助，實屬榮幸。」不違背神的旨意——這點是最高原則，不只眼前的人，少年神父本身對於這個守則，也是在最大限度內信奉著的。無法做出比現在的行為更能表達心意的舉動，少年神父對著答應了協助的男子伸出沒有挾著聖經的左手。「雖說只是這麼做有些失禮……感謝您的首肯，大衛王。」

「哎、現在的我啊，是牧羊人哪……」雖然聲音好像有些苦惱，但是牧羊人臉上的笑容還是一如平時的爽快和善。
伸手回握著少年神父的手，看似稚嫩的孩子卻懷著這樣的願望啊——

「那麼，少年——不，言峰四郎，祝你順遂啊。」沒有挽留或加深對話的打算，牧羊人再給予完祝福似的發言後，就目送對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內。

在過去，做為牧羊人的自己被天主揀選。
在現今，作為英靈的自己與這名以真誠與堅定的口吻表達出自身願望的少年神父相遇。
對方的願望究竟是不可行的妄念、還是天主所賦予他的職責呢。
就請主仁慈地給予自己機會吧，讓牧羊人能夠藉由雙眼來看清對方結局的機會。

究竟在最後，自己將會演奏歡迎對方成功實現願望後歸來的凱旋曲、還是埋葬對方妄念與性命的送葬曲呢。
哎哎，直到那天到來前，除了主外誰也不會知道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