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在場也沒有其他人,就隨意的放任那份不明低迷情緒在背景醞釀,視線轉為望向不遠處的人群。
那是是森林中的一片小空地,約十幾二十人的陣仗,統一的黑色裝扮使他們看起來像極了某種不法份子。
有些不合時宜地想法讓自己噗地笑了,向後靠上了樹幹找個舒服姿勢,在不被發現但還是能辨識的距離。
就這麼待著。
內心正隱隱訴說著甚麼,稀薄地叫囂著。煩亂雜音使自己沒有發現後方草叢響起的細微警訊,而當危機感終於注意到有物體靠近時,靠窸窣聲判斷『不明物體』的距離似乎已經到身後的幾步遠了。
警鈴與無數個預設畫面瞬間在腦海炸開,而在擬好對策前身體卻本能做出反應,一個回身撞進視野內的卻是絕對,絕對不會在設想中出現的金髮身影。
「欸…?」下意識發出了單音節除了表明自己是何等吃驚外,也向對方傳達已經被發現了的事實。
雖然瞬間萌生了大概是認錯人的想法,但對方一秒轉身想走的態度直接地推翻了假設。
真的是本人呢。
自己下手一向不拖泥帶水,所有會干擾計劃進行的不確定因素都該排除,這是為了還給小基一個應有未來的必須,而任何東西都無資格被放在天秤的另一端測量。
但這次在下手前卻猶豫了,那無助神情和小基卻有些重疊,即使這一瞬躊躇並未影響到結局,對方最後的暴走連帶讓靈體加倍影響了指針的運轉速度,於是在一陣騷動後,最後所見是那被拖入阿嵬茨前於空中掙扎的手臂,最後歸於平靜。
而這也是自己為何會出現於此的原因,不,只是剛好有些閒而順道來看看而已。
冷視著周圍的哀戚氛圍,而那與小基重疊的錯覺也興許是場幻影吧,喜歡小基,想陪伴在哥哥身邊,但卻知道哥哥的未來並不應該有自己,這是一直被抑於胸口的寂寞才導引的一時失誤。
收回視線,準備離開此處時,卻隨著一聲驚呼抬頭,與那轉身的翠綠對上了焦,「……」
當沒看到,走人。
並不在意對方的反應,索性將視線轉回,「既然都來了,不多留會兒嗎?他們快結束了呢。」不帶以往的嘻皮笑臉,開口的聲線平穩的,敘述著。
對方似乎是停下了步伐,短暫的停滯,確切時間則無法判讀可能是幾秒鐘、亦或是幾分鐘。視角中的人群們,因距離過遠而彷彿靜止般的畫面使時間腳步變得模糊了起來。
當稀疏聲再次作響,愈趨於大的音頻使吃驚再度讓視線轉向,與在不遠處站定的異瞳再次對上了眼,跟上次撇開不同,這次可是帶有滿腔的不耐煩,沿著視線赤裸裸地傳達過來。嗯嘛、還真的是一如往常的厭惡本少爺呀。
連忙將頭轉回,低迷的情緒卻添上了幾絲微小安撫。
是知道的,對方考慮留下的成分並不會出現自己,但難免還是讓人有點開心呀,畢竟邀請同時料想到的畫面是他頭也不回的離去景象就是了。在這個說不上悲傷又不是無感的氣氛實在是讓人憋得難受,多了個不屬於自己的氣息,似乎能擾亂低壓多了分喘息空間。
「謝謝。」想到這還是對著另一個人,不明所以的到了聲謝。
「不是為了你留下的,所以沒有道謝的必要。」
冷哼後雙手環臂站於對方身側,視線投及卻又像是看著更加遙遠的過去,「我只是有些在意那個人的後續發展而已。」面對這個小基所俯首的主人,自己一向對其無語,對方儘管沉默或者此刻的收斂於己都是無謂,所以接下來的開口只是打發時間的無聊問問。「怎麼,看到你的未來下場而不安嗎?」
並不意外對方的澄清,畢竟是早已知曉的事情也不打算多做表示,但出於禮貌還是微微點了頭當作回覆。
暖陽下的世界沉默著。盯著棺槨緩緩地垂入土坑直至消失於地表。
空轉的思緒沿著心跳安穩的敲打著,不太難過的心澀有著說不上來的稀薄窒息。意外著對方會再度開口,索性直接把閃過腦海的句子丟出,側過了頭回問,「人離開以後會剩下什麼呢?」
也同樣看著那逐漸消逝於視野的棺,冷漠的掃過投來的視線後轉回,神情也轉趨平淡。「……剩下你在他人腦海的記憶,那些思念會讓你直到被遺忘而再次死去。」而若未曾映於他人腦中,那便像是未曾活過。
愣了愣,不論是對方的回答還是回話的舉止都在意料之外,將失禮的情緒隱去,悶聲笑到,「原來文森並不如想像中的不近人情呢。」
……嘖。
這些話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即將要做的事情是將自身存在於他人腦海抹去,換取一個真正的死亡,但卻沒想跟任何人說明,果然和這傢伙在一起就沒好事,而這笑聲莫名讓自己顯得有些窩火,儘管知道奧茲.貝薩流士毫無此意。
重新懸起偽笑,對著奧茲再次啟唇:「過獎了,我可是對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都毫不上心的呢。貝薩流士的少爺最近改走憂鬱路線了嗎
?」
看見文森的反應就不自主地同樣堆起笑容,「能收到文森如此不上心的詢問,真是讓本少爺受寵若驚呢
。」但其實並沒有想吵架的意思。只是習慣性的互動罷了。
收到如往常的敷衍笑容後瞇起眼不再回話,這原本會再回敬幾句的習慣,興許是在這場合而失了興致,環視了一圈,還真的只有這少爺一人,薄唇輕挑。
「每次看著你,我就會想,優秀的小基追隨的主人為什麼是這副德性呢?」鞋跟踏於枯草而掀起嘎吱聲響,主動走近對方,戴著乾淨手套的右手豪不客氣的挑起對方下顎,入目的綠於己眼裡是虛偽的乾淨,不禁發出嫌惡的冷哼。
「你消失的這十年,哥哥的眼裡只有你一個,甚至利用了我,但你這雙眼睛,有好好的看著哥哥過嗎?甚至……」指尖沿著對方頸側下滑,至奧茲銘刻著違法契約指針的胸口。
「即使我十分期待你的下場,但讓哥哥傷心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所以,我不會讓你像那隻可憐鬼一樣被拖下去的。」
一直都覺得,是低壓使然才讓知覺們都宛若隔了層紗。慢了數拍後注意到對方逼近,不為何並不排斥那輕佻至極的舉止,更甚至地連刺耳的挑釁口氣都顯得模糊。
盯著對方眸子中的自己有股奇特的平靜感,映不出絲毫波瀾,也只是聽著,他那好似抱怨調侃又不像在跟人對話的敘述句。
戲謔聲線在話語邁入尾端時多了份自信,與之對視了片刻。僵化的思緒在將資訊輸入腦中時,走神片刻,收到金色髮絲被風帶起了一個柔美的弧度在陽光下,被扎的有些耀眼。
慢了不知幾拍的思緒重新運轉,這是什麼......擔心?
「噗、哈哈哈...」被不知從何殺出,可與破天荒比擬的想法給狠狠嗆了下旋即不合時宜地大笑出聲,完全無法理解此刻的對方抑或是自己,卻又克制不住湧現笑意。
「笑什麼?」慍怒中夾帶不解,但也同時收回了手,這人怎比往常還要煩人。
在對方複雜神情下勉強止住了笑,眼角還帶了淚敘述著方才的情緒波動之大。雖說應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還是善意地就這麼曲解了對方的那番言論。
「只是突然覺得,文森好溫柔呀。」連自己也沒根據的說著,還笑的莫名真誠。
對這回答一陣沉默,環起胸,有些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卻仍無從知曉奧茲的情緒起伏何來。「……你大概是想睡了,我沒興趣跟一位胡言亂語的少爺說話。
」
「我還有事,先走了。」旋身踏步前,又停了下來,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嚥了回去,隨著風起的沙沙聲響離開。
——知曉一切後,這傢伙還能這樣笑嗎?
「啊、不去上個花嗎?」風帶過對方毫無留戀的腳步,可能是落葉作祟,去者背影末入樹林時多了那麼點若有似無地孤寂。其實一直以來對文森都有說不上來的感覺,自己也說不上那種想跟對方友好的心態到底從何而來。
縱然外面有著很多風聲,縱然對方也真對夏羅小姐做了過分事,但在內心深處就是無法真正討厭對方,無法與布雷克那般地視他為敵。
其實也不是真的如表面般如此敵視的吧?
腦中自顧自地翻出先前說過的那段話,從巴爾馬公那回來時,馬車下布雷克說過的那番話。
人會因為「為了某人」活著而變得堅強,那麼,什麼才是正確的?什麼才是該銘記於心的?那一定是不再將「為了某人」做為「藉口」——
那時聽得一愣一愣的語句事隔多時卻還是如此清晰,好像瞬間懂了什麼又不太熟悉的,笑了。而文森也一定是在某些地方用錯了方法罷了吧,一如五十年前的凱文.雷格納德一樣。
「嘛、算了。」搖了頭將嚴重走神的思緒拉回,將注意力重新投向前方人已散去墓園,提腳。
情緒被翻攪連同回憶被硬生生扯下,『啊、大哥哥?我們又見面了。』黑髮的孩子漾著天真笑顏下一秒化成碎末,在心中。
「都沒事了,以後別再這麼傻了呀。」輕撫過碑文,尚未成年的名字並沒有足夠資料能崁入其中。
沉沉地將花灑下,那土下葬著的大概是空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