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知道咱們倆來了,就先去屋子裡頭歇歇,正好趕上了秋社的日子,休息個兩天,就可以一起喝酒作樂了。」縱使本來的目的並不全是喝酒歡慶,但是大家都早已習慣了。
在門前把馬兒上的白朔牽下,沒多久就看見面色黝黑,身材結實的男子扇著斗笠出現,「離兒,咱們秋社得要忙,客人你自個兒招呼。」和離兒說著,才與白朔自我介紹,「別客氣,咱們村子正好到了秋社,不管是遠處還是近處的朋友都歡迎,聽聞你也是與小犬同是鏢師,想多聽汝說些故事,不過正巧忙著呢,以後吧。」
「從命。」接受父親的交代,離兒看著父親遠去,才準備帶著白朔四處轉轉,他熟悉的帶著少年走過村子的各處。
屋子都沿著山坡綿延,出入都是靠驢子駝運貨物,往下一路走下去就是蜿蜒的河道淺灘可以供人打水取用洗澡,除了房子以外,山坡上幾乎都是梯田,種的是茶還有一些農作物。
村子裡有塊整好的地,方圓滿大的,大概是快小操場這麼大,平時的聚會都是在那裏,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是在那裏宣布,平常也可以看見小孩子或是老人在那裏歇息玩耍。
「這幾日,就在這個廣場舉行秋社。」看著幾個孩子從身邊開心的追趕遠去,離兒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對著白朔說。
在離兒的協助下安全的下了馬,動動僵硬的筋骨環顧起四週這陌生地方。方才他倆一進到莊子裡,便有聲嘹亮的吆喝穿透坡崖下山迎接他們,離兒也隨之應聲附和,在他的家鄉也時常這麼唱歌似的傳話,讓人懷念極了。
離兒的父親也如那陣強烈的山風一般,速速的席捲風塵沙土將他倆一掃而過,白朔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清樣貌、也沒好好給人打聲招呼,他的身影就同頭頂的萬里晴空,不見曾經有過一片雲的蹤跡。
接著就放寬心地,讓離兒拉著四處晃悠給他介紹村莊的樣貌。環山群聚蒼翠盎然,繞水川川仿若天上仙女落下的絲帶,輕柔悠悠的覆蓋在山間,寸寸田地沿著坡面開墾,仔細梳理出了渾然天成的層疊色彩。
從身旁玩鬧著經過的孩子,雙頰都被直烈烈的陽光曬得紅撲撲,實在十分可愛。
「其實吾對秋社還不太明白呢⋯⋯吾的故鄉有名為祭山行的儀式節日,同在秋季舉辦,用以酬謝山神賜予的五穀豐收,是類似如此的日子嗎?」
歪頭望向離兒,當初只想著出行挺有趣的,倒還沒真的動腦子思索過這趟旅行的目的。
「是阿,白朔的家鄉也有這樣的習俗麼?」帶著白朔走過小路,一路上可以聞到不少肉食的香味,還有掛在外頭漂亮的布匹,家家戶戶無不熱鬧,明日就是社日,村人們已經忙碌的搬動酒食,連自己的父親也是某些社人而必須要去幫忙。
「那顆就是神樹,明日會在樹底下設祭,人常言社稷社稷,社就是土地神,稷就是農作神,吾人以農維生,就得好好的祭拜。」與路過的村人行了禮,又言談了幾句知道明日集合的時間,離兒讓白朔遠望廣場上的神樹,一邊解說。
「明日祭祀完,就是賽神了。」離兒走了另一條路讓白朔可以更靠近神樹一些,他看著神樹,又回頭看看白朔,他柔順漂亮的長髮還有肌膚,搭著他身上的衣服煞是好看,「眾人穿上華美的服裝盡情的唱歌跳舞,白朔有把衣服帶來吧?明天也可以穿著亮相,一定會很好看…。」說著把頭轉向一方,讓人看不見他的神情。
「晚上在在下家裡歇一晚,父親也備了些酒,只是別喝太多,免得誤事,就快快樂樂地在這兒給大家招待,希望白朔能玩得快樂。」雙手用力的抹了抹臉,離兒的臉被勁道不小的手搓得發紅,「回家的路上也告訴在下白朔家鄉的習俗祭儀吧?在下只在小小的山裡成長,外頭的世界很是新奇。」他笑道。
「嗯、每年到了祭山行的日子啊,整個寨子裏頭可熱鬧的一點也不輸這兒呢!」嗅著空氣中傳來的混雜氣息,美酒與美食的酣香悄悄搔弄著肚皮,呼喚傳遞的文字奔流在屋舍間,乘著風兒腳步掠過他們兩人,把興奮雀躍隨之散播起舞。
「這棵樹可真是漂亮,這個村莊的人們一定很虔誠地祭拜著神明。」
白朔望著前頭枝葉繁盛的神樹,多人才能環抱的樹幹紮下深根入土地,氣勢宏偉鎮守於廣場之上。萬物皆有靈。
離兒的話越說越小聲,從樹梢上將視線移回來、才發覺是因為他正對著旁邊空氣說話...不過幾個關鍵字白朔還是有聽明白的。
「嘿嘿、放心唄,吾可是準備了細心珍藏的衣裳來的,明兒個就能看見啦。」
扯下離兒的雙手,粗糙的手不厚卻紮實,難怪把自己臉頰弄得紅鼓鼓;接著大力地拉著他一下轉圈、一下左右甩甩,順勢輕輕哼起了旋律,跟孩童們隨著童謠起舞玩樂一般。
靴子與塵土踏起輕巧舞步,蒼藍色袍子滾起飛舞的刺繡花樣,移動了約莫幾尺地才倏地停下來。
「哎,吾可還不記得離兒家的方向呀。」再這麼給他沒頭沒腦的晃悠著,都不知道要跑到誰家家裡兒去,白朔終於發現了這點。
「說起吾家鄉最要緊的儀式呀,那就是方才提過的祭山會跟過羌年啦!再過不久就是咱們羌曆新年了,大伙兒都要團圓一連慶祝好幾天的!」像是要模糊自己不知道路這件事,鄭重其事地拉過離兒向他說道。
輕巧的舞步,一瞬間令少年想起武術時所踏的步伐,每個劍路都有一套搭配契合的腳步,而白朔拉著自己的雙手翩翩起舞時,靈活的腳步和獨特的勁力都讓人望得出神。
孩兒們圍了上來,也仿效著彼此拉手踏步繞圈,他們歡快的歌聲在耳邊迴盪,離兒也感覺要糊塗了,眼前白朔的影子快要看不清時,他突然打住腳步說話。
「原來也是重要的祭儀,有幸也想要一睹為快。」拉著白朔的手,離兒說著突然想起來還得要帶他回去。
看著白朔四處亂走,離兒稍稍使了點力抓好他的手,「來吧,朝這兒走。」他說。
「這裡是山坡地,哪兒有房都能看見,只是道路還是有些不好認。」少年遠遠的就看見馬兒還在原處,幸好這兒的人都純樸,不會隨手牽羊,「餓了嗎?見著阿娘,一定會開心地給白朔送盤雞肉鴨肉。」眼看著太陽要逐漸落下,離兒偶爾側頭看看白朔,一邊帶著他跨過門檻入了家門。
離兒的家並不大,隨便走個幾圈就能繞完,後頭還有個小小的柴房。
白朔可謂是天賦異稟的自來熟。
一張臉皮比大饅頭還厚、又不知害臊為何物,那談吐之舌燦蓮花簡直是藏了滿肚子蜂蜜,但更多的實地經驗嘛⋯⋯還是因為他老是周旋在青樓酒肆之間;不管是遇上些什麼人、身在什麼樣的地方、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氣氛,他都能把場子的主控權悄悄的拉進手裡。
今夜在離兒的家裡他倒是收斂了許多,離兒的父母親切又和善,熱情的把他當成自己孩子一般招呼,因為重頭戲都放在明日的祭儀上,幾個人吃喝寒暄了一頓,便早早的各自進房休息。
離兒貼心的替他盛來清水,兩人一起簡單洗漱一番,脫下衣褲鞋子速速的鑽進了被窩裏頭。
吸收了滿天日頭的屋牆散著淳樸香味,草蓆軟軟的十分舒適,但白朔更喜歡暖暖的離兒,跟孩子似的蜷起身子緊抓離兒的手臂;只要身旁有人在,他就能安心的一覺到天明。
偌大的房間沒有了光亮,不知是不是自己習慣鏢師的身分,在床上總是無法入眠,看著天花板直發呆,尤其白朔一鑽進被窩又揪著自己的手不放,回想那一瞬間,白朔身上的那股氣息彷彿就要把自己給衝暈一般,到現在還覺得彷彿在夢裏頭。
但是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旦意識到白朔就在身旁挨著自己,就更難以睡著了,山上的夜晚清冷,可是被白朔這麼一抓,只聽得心窩傳來撲撲的跳動聲,還有身體難耐發熱。
渾渾噩噩的又睡又醒,好不容易挨到早晨。
聽著雞啼聲,還有慢慢照入的和煦晨光,應該要起床準備梳洗了。
「白朔?…白朔?」坐起來的時候感覺有點精神不濟,少年使勁地朝手臂上捏了一把,終於在痛楚浮現後感覺清醒一些,他伸出手搖著身旁還熟睡著的白朔,但是他似乎還沒睡夠,朦朧的表情微微透出一點不悅,非但沒起床還抱住了自己的腰不動。
紅著臉微微嘆了口氣,昨晚和父母一起把酒言歡的模樣,白朔就好像自己的家人,現在這樣又感覺更像是自己的親弟弟,不過繼續睡下去就會錯過祭儀,還是把腦海中不好的想法揮去,伸出手輕輕拍著白朔的肩說:「該起床了,今日是祭拜的日子,在下約好要帶白朔郎君去看看祭典的。」
「吾還可以再喝一些⋯⋯嗯⋯⋯梅雪姑娘妳抱起來真舒服呀⋯⋯」白朔喃喃自語胡亂說著夢話,一夜過去仍是酣睡半醒,也不知怎麼睡的牢牢的纏在了離兒腰上;窗櫺外飄進的朝陽嘰嘰喳喳的喚醒他眼皮,還有肩膀上被誰推了推的感覺。
「嗚啊~~~你是哪位⋯⋯?」
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接著撐起身子想要看清面前為何人,手下ㄧ軟一滑重重的嗑在了離兒的胸膛上,這下倒清醒了。
「早晨好啊。」傻愣愣的笑著對著同樣傻愣愣的離兒。
正瞧著被日光曬的亮晶晶的離兒瞧的出神,散開的捲捲棕髮像是麥田裡的波浪,順便再偷偷假寐個一會兒,下一秒就被煮熟的蝦子一樣通紅新鮮的離兒給轟了起床。
今天可是個重要的大日子,家家戶戶都摩拳擦掌蓄勢待發,他們倆這會兒的腳步可不能慢了!扯開包袱開始翻起特地帶來的衣服們。
「…在說什麼夢話。」看著白朔可終於起了床去翻他的包袱找衣服,離兒只是低聲咕噥了句就到房間的另一角拉出木箱翻找自己的衣服,不過看起來特別為了這一日準備的衣服與平常也沒有多大的差別,一樣是裡頭皂色的緊衣加上外頭青色的便衣,只是束帶換成了五彩編織的束帶。
想想自家也不是什麼特別富庶的望族,能夠有這樣小小的變化也已經很好了。
等等必須要帶著白朔出門去祭典處,離兒換好衣服就坐在床緣看著他處安靜的等待。
「嘿呀~嘿呀~~咿呀嗨呀唷~~~~~~」
白朔興致高昂地輕聲吟著小調兒,一邊在他攤平的粗布包巾上左手一件右手一件細細檢視;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雲白,接著那層疊交錯的五彩燦燦的盛開著繽紛,大小花樣圖騰的刺繡宛如落花滿佈衣裳;當中還混了個小巧些許的包袱,在他翻弄時響出了清脆碰撞聲,似乎是搭配用的飾品收藏。
眼角ㄧ撇見那離兒早已著裝完畢,他個爺們手腳倒是還算利索,也儘快地換好了相對離兒的裝束繁瑣的羌袍。
跟他平日一襲濃烈的青石藍長袍截然不同,白朔這會兒人如其名、選上了一件潔白無暇的麻布長衫,還在頭頂扎上了同色的頭巾,後方有蒼鷹的羽毛垂掛著裝飾。
長袍的領口和袖口上,都有大片色彩鮮明的雲紋刺繡滾邊,胸前的盤扣上頭是打磨光亮的白玉石,繡花腰帶跟衫擺處透出的長褲皆為皂黑色,對比在那雲朵白上格外顯眼,剛好襯著他的捲翹黑髮。
最後再套上一件滾著羊毛邊的無袖羊皮褂子,看起來十足人模人樣正經凜然。
最後在腰間繫上銀製的香囊和火鎌,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把大刀給放下了,反正這兒也不會碰上需要動刀解決的事兒。
「白色可是吉祥如意的顏色呢,離兒你快看看,吾這身可還得體見人唄?」
有些掩蓋不住欣喜的蹦到離兒跟前,想快點看看他的反應。
「…這真是漂亮。」美麗精緻的刺繡會是多大的功夫?少年的腦海裡忍不住開始想像起來,如果不說是怎麼作的,這樣的衣服與刺繡彷彿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仙衣,眼神認真的望著白朔的衣裳,又看見白朔鮮亮的黑髮,蓬鬆的捲翹在肩上,還有白色的頭巾裝飾著羽毛。
大片的白色讓白朔看著就像是天上的人,平時在這座小村莊裡頭太難看見這樣精巧的作工,離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想到這樣打量不大禮貌,把頭轉向一邊說:「這兒沒人比你好看了。」
「走吧。」推開門,離兒開始聽見外頭人聲鼎沸,現在出門的時機正好,等等到了外頭只要隨著人走就可以。
「嘻嘻,就知道你的嘴最甜啦。」
聽見他這麼一說可就放心多了,儘管他一向隨心所欲而為,從來不是挺在意世俗眼光,但眼下身份可是離兒家客人,行事作風要是不收斂點兒、傷的可是人家的面子呀。
笑眯眯的跟在離兒身後出了家門,外頭的天氣是一片晴朗舒爽;幾塊雲朵彷彿撕下來的羊毛團,悠悠地在天頂頭張著棉絮飛舞,山徑間是踏著輕快步伐的村民們,各個盛裝打扮一片熱鬧祥和。
他朝氣十足的和過路的村民揮手打招呼,幾個人起先都是一副困惑的神情,見他滿面笑意大概也沒啥二心,便也熱情的揮揮手互相問候道早。
「咱們現在該做什麼該往哪兒去呢?」
白朔心癢難耐地左顧右盼,回頭睜著大眼期待著離兒的回覆,一心想快點兒往有趣的地方攪和去。
「往這兒來。」離兒和幾個村民對談過,知道今年的秋社沒有任何人缺席,他想著時候已經差不多,便帶著白朔與幾個村民一同前行,幾個人看見白朔與離兒同行,雖然想說些什麼逗弄逗弄離兒一番,但是想到他嚴肅的脾氣還是住了口。
嚴肅的祭典正好在兩人到達後就開始,村民們認真的聽從主祭的話,跟著聽他主持祭儀,折騰了好久才把祭品埋進樹前挖好的洞,離兒直挺挺的站著乞求上蒼,要是收到了村民一片誠意,也繼續護佑村民們能夠過好年。
但想到剛才一連跪拜嗑頭,社正又在眾人面前喝福酒,灑酒讓酒滲入土中,不曉得白朔是不是禁得住?
開始聽見不遠處的小路紛紛想起鑼鼓笛聲,離兒看人差不多都要離去準備賽神好好的唱歌跳舞一番,回頭與身旁的白朔說:「賽神就要開始了,大家都會把供食拿出來便吃邊跳舞邊玩,白朔就放輕鬆些。」才說著,已經有一票人與安置上神像的彩車在附近出現,眾人情緒高漲,紛紛加入唱歌跳舞的行列,好不熱鬧!
儘管白朔所追屬的信仰與他們不同,但蒼蒼庶民百姓們敬畏神靈、尊重神靈、信仰神靈的心意都是一樣的--人生不過白駒一隙,山河流轉四季變化是福是禍豈是凡人能夠參悟?但求衣食飽足,一家和樂圓滿安康。
所有人的視線一同望著中央神樹的方向,徐徐地風吹得茂密枝葉沙沙作響,好似在回應著什麼;他也隨著離兒一同誠心地祈求,祈求這個村莊風調雨順,來年也是個好豐年。
嘴邊好像有什麼東西滴下來了。
「欸?」
離兒回頭與他說話時白朔這才回了神,趕緊用手抹掉嘴邊的口水;傻楞楞的才想起來......方才那主祭一直拿著酒晃呀晃的,他一晃嘛酒就灑出來兩三滴,接著又大口大口的喝起來,最後還把剩餘的酒灑在土地上,他的鼻子可伶俐了,這這這怎能不讓他饞了這麼長時間的酒癮一瞬間就發作呀!
前頭的村民們已經開始進行祭儀接下來的活動了;裝飾精緻華美的彩車亮眼奪目,用古老語言大聲傳唱著熱鬧的歌謠,手邊有的物品都能拿來當成樂器、敲擊出痛快響亮的節奏,抑或是雙手拍打也能馬上加入樂陣。
他想要痛快的喝酒,也想要趕緊加入大夥兒一起唱歌跳舞,但心思已被攪亂的白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抉擇才好,只好淚眼汪汪的望著離兒,期盼他也能聽到自己的心聲。
被白朔這麼一看,離兒倒糊塗了。
白朔這樣淚眼婆娑的模樣看著很是委屈,可是這兒沒人不歡迎他,怎麼會露出這副模樣呢?少年站得直挺挺的,和周遭歌舞起來的人們形成強烈的對比,他看著白朔的眼,眼神裡充滿了期待,卻沒有看四周的人跳舞唱歌,終於離兒腦袋裡想到一開始的承諾,他帶著白朔來就是要讓他喝點酒的。
「隨在下來吧。」估計得沒錯,家裡應該有幾罈酒特地留著今日開,附近的人家也會一起過來開罈燒酒,就帶白朔去喝點私釀的酒。
熱鬧的鑼鼓聲,人龍聚得長長的,在山間小路繞著,大家歡聲鼓舞的牽手跳舞歌唱,也能夠看見有人把家裡的桌子搬出來設席開吃,吃酒已經是這個祭典習以為常的事兒。
心裡頭也被熱鬧的氣氛感染,少年的腳步忍不住變得輕快,帶著白朔才走近自家就瞧見了擺好的桌子還有長長的矮凳子,離兒先是和父母行了禮請安,才回過頭招呼白朔入席。
一看桌上的酒壺,清白的酒散發著米香,與一般的濁酒不同,爹爹還特地把酒處理過,聞著特別薰人。
「別客氣,吃吧。」離兒的爹熱情的招待白朔,烤得香的餅,香噴噴的米飯還有豬肉雞肉都擺在白朔夾得到的位置,雖說唐人也是有飯桌禮儀,但離兒的父親卻是把碗筷一拿,招呼幾聲就自顧自的吃起來,也是放蕩不羈。
但是離兒的娘就沒有一同在桌上吃飯,只有在兩人初到時行個婦人禮,擺完酒菜就自己回屋子裡頭去了。
離兒把三人的酒杯都倒滿酒,才等著爹爹舉起杯子,一起舉起酒杯敬了白朔,才咕咚咕咚的舉杯下肚,離兒受不了酒薰,只有淺嚐了一口。
離兒果然不負他的期望,抓著手越過山徑人群的歡聲,這會兒兩人就回到了家裡頭;待一杯日思夜想朝暮許久的濁酒下肚後,這世間再沒有什麼可憂慮之事。
一顰一笑春風漸暖,一斗一斛望眼能穿。
「哪怕是天上的仙人取了一瓢銀河水、還是摘了西王母娘娘的蟠桃要釀成美酒,那滋味⋯⋯肯定也是比不上吾手中這杯來得動人吶!」
白朔豪快的一飲而盡杯中物,再拿起一旁的餅呀肉的大口大口吃著。
自顧自地伸手拿過酒壺,一連又喝上了好幾杯香味濃烈的私釀酒;即便白朔喝的又快又急,但白皙的面頰上一絲兒酒樣都沒出現,反倒像是抹上油脂的白玉一般變得透潤,只有日頭曬下的朱紅一抹撇過。
幾個歡快慶祝的村民見這陌生客人氣勢十足,便好奇的擠上前來湊湊熱鬧,一同加入這團吃酒的行列。
接著不知怎的吆喝鼓譟了起來,一個人打起拍子,兩個人勾起手臂踏碎步,三五個人一夥唱起歌來,離兒家屋前倒成了最繽紛的場子。
「咱們羌族人逢酒必歌,有歌必舞!吾今日來此貴寶地作客,就讓吾獻獻醜、為各位唱首歌一塊兒慶祝一下!」
撥開桌上已然成隊列的空酒壺們,白朔在嚼下手中那塊餅的最後一口之後大聲的向人群吆喝道,接著一個跳躍越過桌子,蹦進了成圈人群的中央。輕輕的張開口,踩著浮雲流動那樣輕快的腳步在圓心悠踏著。
酒、歌、舞。
這三者就是羌人們存在的方式,或者說就是他們存在的模樣。
「好啊!」先是被沒有見過的舞蹈給迷住,圍觀的眾人緊接著為穿著漂亮的男子喝采,他喝了這麼多的清酒不但沒有醉得走不動,反而更是為他的舞步增添色彩,行雲流水的步伐,飄舞的衣裳像是潔白的花瓣飛舞,紅黃色的滾邊就是火熱的落日,美好的歌聲讓人不禁跟著打起拍子,離兒也忍不住給白朔的歌聲拍起手。
離兒的父親更是樂了,進屋子裡頭拿些新的酒回來供村人們吃,也不忘與妻子一同看著外頭起舞的白朔那令人陶醉的舞姿。
燒酒和肉食又拿回了桌上,來看白朔跳舞,或是跟著參予其中的人也越來越多,離兒也不禁期待起之後到了白朔的家鄉,能夠看到什麼更珍貴的人事物,但心裡還是擔心兩個長輩。
「父親,母親。」正好一個側眼看見父母都在屋門前,離兒上前跪地行了禮,與兩人一同正坐在地上,猶豫了一陣子才開口:「兒欲與白朔郎君一起去黃沙的另一頭見世面,但…」
「有何不可?」先看穿離兒心思的是穿著漂亮的婦人,不過她只看著男人讓男人先說。
「汝作得夠多了。」一隻大手拍在少年的肩上,男子輕笑一聲。
不知道會不會是父親喝醉了才會這麼乾脆的回答,離兒看著父親的臉,不過父親的表情並不像是在說笑,縱使獲得了許可,還是忍不住感覺有些罪惡,俗話說父母在不遠遊,可是父母相聚後沒能一起護送著父母歸鄉,又拖了點時間作玩鏢局的事情才回到雙親身邊,這已經是大不孝。
「離兒,出門在外,把娘給你的鐵劍當作父母,行得正,走得直,對得起娘給你的鐵劍,便足矣。」女人此時才開口。
「是。」又行了跪拜禮,才抬起頭來,此時母親提起鐵劍,過去嚴苛的教律與訓練又回到了腦海中,胸口感到一股莫名的充實,像是被點醒了什麼。
「去吧,別冷落了友人,多給他喝點吃點,招待招待。」又輕輕推了一把讓離兒快些去招呼白朔,免得他跳完舞就被村民給淹沒,男人看著附近的村民數了數,看樣子是全聽說了有異族能歌善舞的事情,這下子幾乎是全來了。
桌子一個一個的擺起,酒水肉食更是屈指難數,大家都要看上一眼白朔的舞蹈。
村民跟著跳起舞,小小的地方擠得水洩不通,離兒留了一桌酒食,費勁擠進人群中看著他與村民們的舞蹈,好不熱鬧。
滿腹好酒讓白朔神清氣爽,只覺得血管裡頭流動的全都是香醇酒水,那股能量漫延了全身手腳,熱呼呼的奔流想要趕緊釋放出來。
說好的一曲歌舞結束,本想回頭看看離兒是否在等待著他,卻只見聞聲聚集上前的熱情村民們;抵擋不住鼎沸吆喝的熱鬧氣氛,白朔喉嚨裡也漫溢第二曲第三曲竄出的欲望,轉身拉起一旁的姑娘跟壯漢、伴著歌聲又踏起了新一輪的舞步。
不自覺地想起了故鄉的人們。
族人們擁有與生俱來的歌舞天賦,每回過年過節總是同現在一樣熱鬧非凡,那高聳綿延的山脈總覆蓋著暟暟白雪,純潔的天高得遙遠無涯,卻又伸手可及,歌聲就在那其中穿梭融進風頭裡。
把情感給希冀放進歌中,把山峰稜角的飄雪四季放進舞中,讓烈陽為他照耀得閃閃發亮,隨著大伙兒虔誠的祈求之心,乘上白羊雲朵一路奔騰上達給神明吧!
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終於出現在了視野裡,雙頰紅潤神色喜悅;舞蹈的人群手勾著手,一圈圍繞一圈伴著樂聲踢踏擺舞,待在中央的白朔費了一番力氣,歷經被幾個村人肘擊、被幾個姑娘甩了一臉辮子、順道被踩上幾腳才讓離兒順利將進來圓圈裡。
他解開頭上纏繞的純白布巾,接著一把越過離兒的脖子,一下子就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鼻頭間的距離還能放下一粒白米。
「獻上白哈達,吾將為您及村子祝福一生的平安吉祥。」宛如呵氣一般細碎的輕輕的句子。
「恩?」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離兒有些慌張,在眾目睽睽下被拉著,接著被白朔繫上了白色的布巾,祝福的語句讓人心頭暖暖的,不過距離有些近得讓人不知所措。
少年的臉不禁紅了起來,被異邦人獻上禮物,又不曉得該怎麼回禮好,少年抹了抹鼻子,肢體僵硬的行了禮,「謝謝,也祝君…永平安樂。」為了讓聲音可以給白朔聽見,離兒特地大聲的說。
四周的人依然歡快的歌舞,團團圍住了人群中的彼此,少年的臉上終於在短暫的尷尬後綻放笑容。
「會好好珍惜。」雙手拉著潔白的布巾,少年笑道,但他在圍觀時早已被人灌了幾杯,已經不勝酒力,拉著白朔的手也輕輕放開讓他自由決定要去哪兒,「在下就在這附近收拾杯盤,白朔的舞蹈這兒的人都喜歡,都要成為這兒的名人了。」說話時感覺臉燙,少年下意識的揉揉臉頰,一邊與白朔說,都要搞不清楚是醉酒還是因為被眾人圍觀而害臊。
「嘻嘻。」白朔古靈精怪地竊竊微笑。
最喜歡離兒這直來直往的模樣,紅撲撲的面頰藏也藏不住,實在是可愛至極。
接著想起了他倆的約定,他今回先隨離兒歸鄉,受他招待參加村子的祭祀活動,下回就該他招待離兒返鄉一同熱鬧了⋯⋯出身的羌寨高山峻嶺路途遙遠,非是一時半刻輕裝就能回去,因此當初便說了要攜他前往大漠,前往白朔成長的雜戲團所在之地。
一想到團裡的姐姐們對這孩子會有什麼反應,嘴角的笑意更揚上了幾層邪氣。
「你就別一個人悶頭在這收拾了,隨吾一塊兒玩去唄?」在再次被人流沖散前,趕緊又扯著離兒的袖子不放。
「要不吾也陪你一起收拾可好?正好能休息一下⋯⋯不然其他姑娘家們可就沒法兒展現各自風采啦,大家都妝扮的可漂亮了呢。」話雖這麼說,但桌上放眼所及之處的酒瓶酒壺酒杯,也幾乎都是他給喝出來的。
「恩…。」想想也是,白朔來這兒是為了招待他,在這兒收拾東西也不好,離兒回頭望著桌上倒成一片的餐具,只好隨手整理了一下就罷手。
「走吧。」離兒輕輕拍著雙手說:「那咱們倆就慢慢走,四處拜訪其他村民,喝多了也無妨,在下會背你回來的。」料想到這裡的人都是不把人灌醉不善罷甘休,離兒心裡有些擔心。
「哼,方才飲下的那些可還不夠吾潤潤喉!」白朔不知是胸有成竹、還是信口開河的大肆放出話,一臉得意地鼻頭兒都翹上了天,瞧他滿臉無辜神智清醒,可能真會把送上唇前的酒都給喝光光。
「你帶路,吾隨後,哪兒有酒哪兒蹭~~~」
他餘興未盡的邊走邊哼著,一下子這邊停停看熱鬧,一下子那邊晃晃嗅花香草香,偶爾喝喝村人遞上來的酒,再跟可愛的姑娘家們打鬧一番,那甜到滲蜜的花言巧語可逗得人開心了。
「好,給咱們村人招待招待。」方才白朔那番舞蹈早已跳進了村人的心裡頭去,現在應是沒有人會不認得白朔了,離兒給了白朔一條乾淨的布巾操臉,自己則對著還在房門前的父母微微行了禮後帶著白朔浩浩蕩蕩的往村子裡頭去。
村人們可熱情了,大家都喜歡熱情的白朔,偶爾圍上來跳跳舞唱唱歌,但白朔看起來一點都不為酒醉,反倒是離兒到了這裡禮貌禮貌的喝個一杯,到了那裡也喝上一杯,巡上個幾圈已經紅透了臉,閉著口不說話儘管給人帶路。
不到幾個時辰的時間,少年也不再接酒,把白朔帶到人家去拜訪,吃吃酒肉,自己則在一旁安靜的待著,不時與路旁的幾個路過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聊聊近況,說說這陣子不在山上時候發生的大事。
不知不覺走到了村子的邊界處,天頂已經完全覆蓋上漆黑細密的絨布。
屋宅欄舍林立之處,紅黃燈火通明一片,宛如一條蜿蜒曲伏的龍,陣陣奏樂歌舞、喧鬧不已,看來一時半刻間還不會止歇;層疊環抱村莊的山嶺風吹颼颼,映照著濃厚的黑夜,黑夜裡是蟲鳴鳥語的悄聲。
夜裡的風帶著涼意襲來,儘管喝了許多好酒暖和脾胃,但這麼一路上走走停停又吃又喝的,山風也是吹了不少入骨。
「哈啾!⋯⋯哈啾!哈啾!」
只是停下來伸個懶腰,深深吸了一口涼氣順順血路,沒想到就被竄進鼻腔的寒意搔得噴嚏連連。
「吾今兒個玩耍的也是夠暢快了,一直讓你陪著吾也不好意思,離兒就再多去找故人們敘敘舊吧。這麼久不見了一定很懷念這兒!」一邊說著一邊抹抹鼻子。
「吾還記得回去的路的,放心唄!」
「恩。」雖然白朔說他還記得回去的路,但是沒有讓客人獨自回去的道理,離兒望了望天,看起來最好早點回去比較好,入夜後的夜風可凍了。
領在白朔的前頭帶路,少年安靜的脫下自己的衣服,離兒把他總是穿著的那件青色外衣遞了出去,「穿著,雖然不是什麼好的布料。」離兒揉了揉眼,感覺酒喝多了就沒辦法保持清醒,摩娑了幾下自己身上還穿著的皂色緊衣,離兒盤算距離天完全黑下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輕聲催促道:「走吧。回家。」
「啊、還暖呼呼的呢。」
雖然很想穿上離兒的心意,但是兩人體型有點兒差距、他身上的傳統羌袍也扎實穿了好幾層,因此折衷把那件外衣繞在脖子上,上身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白朔喜歡與人赤裸的肌膚相親,褪去無謂的遮掩與裝飾,透過皮膚傳來的溫度最是舒適;但是全身被衣物包裹的安心感他也很著迷。
「如果你想睡的話,吾也可以背你回去的喔。」
「嘿嘿。」一把抓著離兒手臂,他可沒漏看方才揉眼的小動作。
這個一派正經的孩子就算在慶典上也是一派正經,儘管難得地喝了酒什麼的,但沒看見些和平常反差的一面嘛⋯⋯總覺得少了些感覺。
他這個人就是隨便慣了、總是想把所有的人都拖下水一起放縱。
「怎麼可以勞煩作客的人呢?」少年雖然婉拒了白朔的好意,但是他的神情看起來放鬆許多,也不曉得是不是美酒的作用,他回頭看著歸路說:「在下總覺得白朔兄弟真是不可思議,時常有出人意表的舉動。」
「做了鏢師之後,與幾個人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一旦稱呼了一聲兄弟,就好像真的成了親人。」不知道這麼說白朔會不會理解,離兒抬頭看了白朔一眼又說:「不只是萬豐,就連其他鏢局的人都認識了。」
「已經過了幾個月,過去的事情依然歷歷在目。」或許回城裡頭的時候,還可以給岱欽九言他們帶點酒,劍履在臨行前還照顧過感冒的自己,不帶點東西拜訪說不過去。
「在下會一直記著幾位,還有白朔兄弟的。」雖然被親暱的抓著手不是很習慣,但離兒還是忍著臉燙,給白朔拉了幾下脖子上圍著的外衣整理整理,才回過頭繼續走向山坡上亮著燈的家。
「你這話說得就對了。尤其是咱們大附離鏢局裡的人呀,咱不像京城其他鏢局那樣規定繁雜,來往的人也是龍蛇雜處,接委託也是有錢一切好說,嘻嘻,誰管他啥是非黑白。」
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裡閃閃亮著,特別明顯,特別邪魅,一時間看不清是什麼樣心緒。
「同樣也是因為太無拘無束了,才懂得珍惜這些得來不易的緣分,誰能知道荒漠裏下一個綠洲在哪兒呢?只要喝過同一壺酒、就是一聲兄弟一輩子啦。」
但是叫出口的那聲兄弟裡,究竟有什麼涵義呢⋯⋯?
這就得留給大夥兒各自解釋了。
低頭望著離兒笑笑,這孩子前方的路跟他是截然不同的。
「想想吾在那京城已經待上好些年⋯⋯尤其今年可真是特別熱鬧,吾認識了離兒你、還有其他好多好多夥伴,生活越來越熱鬧了。」
這樣一日一日當鏢師接委託的生存方式雖好,但對白朔來說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就算這兒是再繁華的都城,也終究不是他心裡頭嚮往的那方樂土。
「不過⋯說好的隋吾ㄧ同回大漠這事兒嘛⋯⋯吾想要有點變數啦。」略感抱歉的騷了騷臉頰。
「這約是一定會履行的,但是吾可能無法親自從大漠送你回京城了。」
有時覺得白朔經常飲酒或是提議去哪兒玩,還有他談話時快樂的神情,不過這還是頭一遭聽他認真說起鏢師的心得,離兒靜靜的聽著他說,一邊回憶著過去是如何相識。
看著他露出的笑容,少年也露出笑容回應,忍不住覺得白朔比自己的想法還要成熟不少,卻在這時聽見遠行的事情有了變數。
「白朔兄弟的意思是?」不明白白碩的用意,少年眨眨眼想了一陣子才問。
「吾在京城已經待膩了吶。」噘起嘴對著離兒搖搖手指。
「這趟路回去之後就會跟大姐頭兒辭去這份工作。你想想,五年啦⋯⋯不不,都要邁入第六年了,無論是風景、美食還是美人兒總會有看膩的一天唄?就是這樣啦。」
雙手抱胸一副頭頭是道的模樣,但是思考模式大概與孩童相差無幾。
「嘿嘿,那會兒就多雇上幾匹好馬跟駱駝,咱們舒舒服服風風光光的回去⋯⋯」
「⋯⋯回大漠後呀,吾就不打算跟你回來了,啊、你放心唄,吾會讓我的夥伴們好好送你回城的。」
看著白朔頗有自信的模樣,離兒只是笑著沒有回應,不曉得該怎麼回應才好,自古以來人們就是這樣,像是俠客一樣彼此擦身而過,會不會再次見面卻只能仰賴蒼天安排,少年越想越往心裡頭去,安靜的和白朔併肩走著,看著附近的住人點起火把或是升起火堆繼續喝酒。
「走吧,在下也想要去看看白朔生活的大漠風光,一定與京城有所不同。」好好的把景色盡收眼底,再回來告訴身邊的人,少年如此下定決心。
「待吾把事情吩咐完了就通知你一聲,到時離兒只管人到了就好,旅行該有的物資裝備咱都會準備好的。」
一想到再過不久就要離開京城了,心裡頭比起對那座城人事物的懷念、更多的是想回到自由故土的興致高昂。漫長人生中過客來來去去,相聚一刻,別離一瞬,就算因為一時迷惘而停滯不前,也終究沒有永不改變的存在。
離兒家的屋子在四處的火光中朦朧著暖意,想起那軟軟的散著草香的蓆子,眼皮一下子重上了好幾斤;一旁沸騰的歡笑談天鼓樂齊鳴,進了耳朵裡都是寺廟低沉的鐘聲催人眠。玩鬧了一整天實在是睏倦的很,人一上了年紀就越來越不經折騰了。
「這兒真是個好地方。」
見離兒的父母正與村人飲酒暢談,氣氛正是熱絡,白朔也不出聲打擾,逕自的推開木門進了屋子。
「有勞白朔兄了。」很罕見的沒有行禮,少年難得用輕鬆的模樣應對,帶著白朔回到自己的家,看見父母還在,就讓白朔先去屋子裡休息,先和父母行了禮幫忙。
夜裡,幫忙收拾屋裡屋外雜亂的酒壺或是桌子,離兒費了好久的時間才終於回到房裡頭放髮準備就寢,白朔看起來已經睡得熟了,白天那樣唱歌跳舞一定把他給累壞了。
拿起毯子給他蓋好,少年坐著梳髮,想起歸途時白朔說的話,心裡突然想念起還留在京城的伙伴,不知道大家過得好不好?
放下梳子,看著自己掛在牆上的哈達,等到這趟旅程結束後就得和白朔分開,不知為何讓人很捨不得,或許是他身上屬於異族的文化很吸引人吧?
一直以來都只待在京城還有這座小小的山村,能夠認識白朔,還可以體會他們的生活,是件讓人興奮的事情。
回頭望了一眼熟睡的人兒,決定還是好好的睡一覺養神,少年掀開被褥跟著躺在白朔身邊,閉上眼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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