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森醫生,中午有吃飽嗎?」門內的黑髮男子勾起嘴角,如此問候道。
「席爾維斯特先生……」見到是認識的人,諾里斯對青年報已微笑,「請稍等我一會。」脫下了屬於醫療班的灰色斗篷,他換上固定的醫師白袍。
將鋼筆收進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中,「午餐還是和平時差不多,謝謝你的關心。」眼前的黑髮男子從入軍以來已認識將要一年,雖然知道午餐大概只是個不重要的問候,但諾里斯還是從實認真的回答,「有哪裡受傷了嗎?」
光是從表面看來,青年並沒有任何異常。他慢悠悠的從櫥櫃中取出了兩枚馬克杯。
換上白袍後的醫療兵似乎比一開始更加耀眼了。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深藍色斗篷帶著歲月痕跡的邊緣。
他的視線先是停在牆邊的櫥櫃,醫生從容的動作足以讓他好好看清裡頭的樣子,而木板關上後,則是落在諾里斯辦公桌上成堆的病歷資料上頭。
「最近生意挺興隆的是嗎?卡爾森醫生。」
他的嘴角彎出淺淺的弧度。「受傷是沒有……但嚴格說起來,是有個小地方不太舒服。」他瞇起那片矢車菊的藍色,微微蹙起的眉間說明困擾,唇邊的微笑卻添了分玩笑的意味,令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受傷了卻不在意,還是故意裝病。
「看起來很不妙吧。」隨著席爾維斯特的視線,那是被隨意放滿桌面的病歷和紅筆圈滿的排班表。他對青年露出苦笑,變相回覆了他。
走近了青年,諾里斯將馬克杯遞給了對方。
「裝病可不行喔……」脫下了右手套,他瞇起了碧綠色眼眸。杯中傳來的濃郁咖啡香味,諾里斯在小酌了口後道:「席爾維斯特先生是哪裡不舒服?」說是在執行公務也太過缺乏緊張感。
「辛苦了。」
接下對方遞過來的馬克杯,手上的溫度很快傳到心底,暖暖的。眼前這人總是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如果他真的受了什麼傷大概也會來找這個人吧。
不。他很快推翻了心裡的想法。若是受傷了,這人臉上不知會露出什麼令人難受的擔憂表情啊。自己沒來由的糾結一翻後,他抿了口帶著濃濃奶香的咖啡,緩緩開口。
「我和你一樣有公務在身,哪有什麼時間裝病。」真的裝病的話,很有可能被神出鬼沒的奧茲抓包,何況行政組的假條從來不是那麼好拿的東西--不過,他總得找個理由才得以在醫療兵的值勤時間見到人。黑髮青年用手指了指自己帶著笑意的眸子,面上的表情是無比誠懇,事實上他說的也是極真心的話語,「看你桌上那團亂很不順眼啊,諾里斯。」
嘴邊換了個比較親近的稱呼。
「我倒是覺得席爾維斯特先生不是真的生病才好呢。」當然他並不是推崇眾人妨礙公務,然而事實上由於這個原因光顧他的人也已經是一堆了—這點諾里斯自己也得負上責任—。這些裝病案例,他多少會感到不妥,但對於患者他也希望能少則少。
對著青年眨了眨眼,「什麼意思……?」席爾維斯特的舉止令他不解。
視線始終沒離開對方,諾里斯開始思索起該如何解讀才會是最貼近對方所想。桌面上那一團亂都是他這一週要面對的各種病患的資料,男女老幼,其中接待過不少不在名單上的人兒也不占少數。
「……?」另外還有突然改變稱呼這點也令他費解,「……難道說是因為我沒有整裡好病歷嗎?」八成不是,因為看到凌亂的桌面而不舒服,那也太奇怪。他總不會是正在挨罵吧。
「噗、哈哈哈--」
他忍不住大笑起來,一陣子不見他都忘了,眼前這個醫療兵不僅是諾里斯.不擅長打掃.卡爾森,還是諾里斯.開不了玩笑.卡爾森。
他一口飲盡杯中的咖啡,將馬克杯放在凌亂的桌子上,也沒有詢問對方的意見,便手整理起桌上的資料。每個病歷上分明都標註了序號和看診時間,這人怎麼總是沒法整理好呢。他再心裡碎碎念這,一邊將資料整理好。
「你看診的時候不會找不到病歷嗎?醫生。」
「還好——」其實諾里斯第一時間始想提醒對方少觸碰這些帶有病人隱私的文件,不過鑒於他桌面上的都是他還沒開起查看的資料,他也就不這麼計較了,「而且……真的找不到的時候也會有護士幫忙。」如果這樣還找不到,九成的機率他會直接到前台調病歷。
面前的青年笑得相當開懷,然而他不明白也不覺得方才得對話有任何一點能惹得對方開心了。對於這樣的狀況,他只是露出了個淺淺的微笑。
「那就好。」但他還是對於這個醫生的桌子很不滿意。
「是說,哪天我真的惹你生氣了,真該開瓶好酒來慶祝。」他笑著說道。
「別這樣,別因為我的桌子而不開心。」他直覺對方其實是相當不滿的,即使臉上始終掛著笑容。諾里斯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席爾維斯特對他的態度轉變成如今,他還記得初次見面時面無表情且行徑有如孩童的青年。
對於這類似玩笑的調侃,諾里斯半掩著臉笑了出來,「到時候請你去酒吧……」他說。
認真說起來,與其說是為了醫生的桌子而不開心,倒不如說是因為他一直都沒法好好整理而感到無奈吧。如果真的因此不快的話,他是定然不會再出現在這人面前的。
「你倒是聽懂我的玩笑了。」他其實挺訝異的。他已經做好對方回回問他為什麼要開酒、又不是要慶祝什麼重要的事情了。「認真的?你可不要反悔喔。」斂起笑容,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要是再不懂,就枉費席爾維斯特先生方才的那些開導了。」隨著面前青年不知為何越發顯的嚴肅的表情,他的笑容也從開懷轉成了淺笑。抿著嘴唇,諾里斯思索了幾分才開口:「就這麼想去酒吧嗎……我倒是無所謂?」他是不會後悔的,除了酒費可能有些心疼以外,至少他自己的份倒是省了很多。
「是啊,老實說起來,我還沒有去過酒館呢。」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表情,「難不成--醫生你去過?」看著眼前這名乾乾淨淨的醫療兵,他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諾里斯一時間有些難作答。席爾維斯特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好像他們對談中的不是酒吧而是花街似的,「當然去過,上次還和海特先生打了一場撞球。」他苦笑著,對青年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怎麼了嗎?」畢竟脫下了白袍和軍服後,誰也沒明文規定他假日的娛樂途徑。
——只要不是違法的就行了。
他暗自補上了這句話。
「……是我太單純嗎。」從容的氣場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溢而出的疑惑。他帶著充滿問號的眼神望向眼前的醫療兵,就像是他能給出答案一般。「該不會--其實大家挺常在哪裡聚會的?」
「大家是指和同事們嗎,範圍有些廣呢,但我並否認酒吧確實是個很好聚會的地方。」諾里斯多是和友人同行,被邀請聚會多數時間也不會拒絕,偶爾假日也會一個人玩玩。
「呵呵,沒這回事,席爾維斯特先生才十九歲,我十九歲的時候——」說到這,他停頓了。貌似自己十八歲時就曾進出過此等場所,「……應該說,我都二十三了,沒去過才奇怪呢。」勾起了嘴角,他乾笑著改變了自己原本的說詞。
「--你十九歲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他歪過頭,捏住對方斷掉的話頭追下去。
「是誰說二十三歲的人就一定去過啊?」那自己再等幾年、也會去嗎?
「十九歲……」他沒想到對方會追著問。諾里斯知道青年並不知情,然而十九歲卻也是他不怎麼美麗的一年,事實上是各種雪上加霜的時期。
撇開了視線,他愈言又止:「沒什麼太重要的事。——那大概是……我說的?」即使思考再久,他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撥了撥前髮,表情隨即又回復成平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