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忘了早上的失態,伸手拉住少尉的手臂脫口問出,「您要去哪?」
撇了一眼手,少尉勾起嘴角,「怎麼我記得那症狀已經解得很乾淨了,你不會又要抱抱了吧?」
「才不是!少尉您別玩了,這裡明顯就是...任務上那個車站吧?」四周安靜異常,我忍不住壓低聲音。
「是啊...說也奇怪,雖然帝都流言八卦一向從未少過,這麼大的亂子倒也不多見,究竟是哪個蠢蛋讓人從現世搭個火車都能跑到彼岸來。」
「彼岸!?」
沒打掉我的手,少尉就這麼拉著走至車門前。外頭看起來與一般車站無異,除了站牌上沒有站名,外頭的旅人看不清面容以外...。
「看樣子火車是不會開了,參,你準備好了嗎?」
聽見代號,我反射性的拉掉繩帶,組好長槍站至少尉身旁。
待少尉舉起手,我率先跨了出去。
無風,像是要凝結般的空氣,濕重、黏膩。
朝著前方揮了揮長槍,點地。看起來並無異狀,我向前走了三步,聽見少尉踏下月台跟上的腳步聲。
深夜的車站只有大廳一盞黃光,薄霧在四周飄動隱約可聽聞低語,少尉說過不要輕易進入霧中,我們朝著光的位置前進的緩慢而謹慎,在這樣的氛圍下,神經繃得死緊。
踏入車站等候廳,那種不舒服的氣息更加強烈,明明身後的月台是深夜,前方車站外卻是黃昏,一眼掃過計算出的人型不下數十,我忍不住停下腳步。
「少尉,也許不宜再前進了。」
「...還不打算出現嗎?雲外鏡。」
回應少尉的是突如其來的女性笑聲,久久不停迴盪在等候廳中。
一名有著粉色頭髮的妙齡少女...或該說怪異出現在我們面前。她乘坐在漆黑的雲霧上,身後有一面破碎的圓鏡。
「這回帶的不是那位白髮帥哥啊?」直直地盯著我,她用戲謔的語氣說道。
「他最近很忙,妳開這玩笑真的太惡趣味了。」
不滿的晃了晃衣服,少尉的聲音聽起來倒不像是真的在抱怨。
「雖不及那位,這個也算堪用了吧。讓,從哪挖來的?你怎麼老是能找到運氣極好又極壞的傢伙?」
「...。」運氣極好又極壞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不記得我運氣有好過?
「說的我好像到處找替死鬼一樣,我可都是真心待人的。別說廢話了,這次是怎麼回事?離開的門在哪?」
「還是一樣急性子。」被稱作雲外鏡的怪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既然契約還在,我就告訴你吧。門離這不遠,問題在於你是否有辦法突破中間那些靈,並且找到將它打開的方法。」
「...少尉,我記得任務單上說過,睡著後就能回去現世?」
「那是成功回去的人說的,你知道我國一年有多少失蹤人口嗎?」少尉從懷中拿出一疊紙人。
「不知道。」
「平均來說大約是8萬人左右,你覺得憑我們兩個的運氣,會被分類在那幸運回去的3、4個人裡,還是失蹤的8萬人裡?」
「8萬。」
「太好了,我們有共識。」
這個共識一點都讓人開心不起來。
少尉攤開那疊紙人讓我看見上面的號碼,「來吧,參。
雖然真正的敵人還不明,但車站外能見的敵人已經看到了。它們速度不算快,就是數量多。
我們需要機動性強、攻擊力中等、並且在門前能擋住一段時間讓我召喚人的隊友,你選誰?」
「...貳、拾。」斟酌了一會兒,我唸出這兩個代號。
清水少尉抽出紙人往上拋,灌注靈力。
從空中落下的是身著陸軍制服的二宮與十河,二宮的槍法極準,十河則是使太刀的好手。
雖然不是第一次與少尉操縱的紙人配合,感覺還是挺微妙的。
「指揮交給你,我得分一部分力量去搜索真兇。雲外鏡,我需要妳的眼睛。」
這句話太獵奇了,我忍不住回過頭看少尉。
這種東西要怎麼借?不會真的要拔出眼睛吧?
雲外鏡飄至少尉身後,化成一團霧消失。
少尉睜開眼,瞳孔散出詭異的螢光盯著我看,然後用力的皺起眉。
「...嘖、該死。我們居然真的是帶著肉身進來的!」
「這不正常嗎?」
「何止不正常。」翻了白眼,「你現在踏出去就知道什麼叫萬人馬拉松,這種地方只有兩種人會來,一種是死人、一種是半死的人。
這兩種人只要搶到你的身體,回到現世後就是你偶爾會在報紙上看到的那種,出個車禍或失蹤後回來性格大變,連爸媽都認不出的詭異情況。」
聽起來危險性好高,「...我們不能睡一覺試試看嗎?」
「你可以賭賭看,只是我無法確認這裡時間流逝的速度與現世是否相同,也有可能幸運的成功回去,但你妹已經變你姊。」
「不行,這種事我絕對不允許!」
「是是是,不承認自己是弟妹控的兄長三谷。」在等候廳中來回走動,少尉似乎很酸痛似的揉著眼,「看來是不能慢慢玩了,採取速戰速決的做法。我召喚式神過來,你做輔助攻擊。」
「到了您說的門那後要採取什麼行動?」
「祈禱我優秀的腦袋可以找到方--」少尉突然停住。
「方...法?」
「我想到方法了,馬的三谷你真的是運氣超差又超好的傢伙!」
少尉突然用力的一掌拍在我的背上。
他到底哪來那麼大的力氣?跟那張白淨的臉蛋一點都不搭。
「...好痛,可以請您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解釋嗎?」
「這麼簡單的東西還需要解釋嗎?」露齒一笑。
見他咬破指尖在紙上寫下術式,我自動自發的退到最遠的角落。
等候廳內的溫度一瞬就從夏夜的燥熱降至令人打顫的冰寒,木製的椅面鋪上一層透白,劇烈的溫變讓車站發出不吉的陣音。
從冷風與寒氣中出現的是銀白色頭髮的男性,雖然聽清水少尉說過,但我實在難以想像這就是傳聞中的鐮鼬。
『敵人?』他沒有張口,聲音彷彿是從腦中出現。
「...你終於連說話都懶了啊...除了這個車站內的,全部都可以動手。」
憑空抓出一把泛著霜氣的巨鐮,男子點個頭後衝了出去。
「真是難以操控的式神呢。」雲外鏡從少尉的背後浮出,飄回大廳的上空,「直直前進就能看見門,我還有想觀察的東西,就在這裡道別了。」
「...你跟他哪有差,謝啦。」癟嘴瞄了雲外鏡一眼,少尉重新接回操控貳與拾的線,示意我跟上。
這些模糊的人型在被式神的寒氣波及後,速度變得更加遲緩,武器砍下去的觸感也極為奇怪,彷彿是打在一團棉花上頭,怎麼攻擊它們也不會死亡,這讓我感到顫慄。
怪異再怎麼強韌,也總有能消滅的方法。
面對打不死的敵人,少尉怎麼還能毫不猶豫地前進?
一扯線用槍打退我腳邊的黑影,他的眼神依然堅毅,直盯著遠方模糊的巨大黑門。
「跟著式神繼續前進,只要到那裏我們就能回去!」
這句話就像是耀眼的希望,我握緊手中的長槍劃開擋在他前方的人型,死命地清出一條路。
黏濁的空氣讓人感到異常疲憊,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能靠著上司的指令前進,終於我們抵達了那座巨大的黑門。
我們抵在門邊,可以說是毫無退路了。
若沒有擋在前方的式神,那群無以計數的黑影應該眨眼就吞噬掉我們吧。
正想問少尉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正好開口。
「好啦、到這就成功一半了。
參,從這裡開始防禦交給我,你趁現在快點呼喚淺蔥小姐來幫我們開門。」
淺蔥是誰?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在腦海中搜尋來到帝都後新認識的人,突然回憶起昨天的漫天白燭!
「您該不會是在說昨天晚上那位青行燈小姐!?」
「就是她,感謝自己的厄運吧!才讓我們有機會逃出生天。你比我更擅長和女孩子交涉,所以這個重要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等一下少尉、我哪裡擅長跟女孩子交涉!?我怎麼不知道?」
「我說是就是,上司命令!」丟了個不容質疑的眼神,少尉抽出符紙,「人家可說過不能在結界裡叫她,快點!」
不、這太困難了!
如果叫的是花見我肯定不會這麼掙扎,竟然要我請來被列在教科書上危險級的怪異!
「...咳、淺蔥小姐。」
「太小聲了你叫給誰聽啊,帶點感情好不好。」
「...您是認真的還是在惡作劇?」
少尉揚起嘴角,「百分之百認真。」
「您就是想整我吧!」死馬當活馬醫,感情就感情,「...淺蔥小姐、想請您幫個忙!!」
一雙冰冷的手撫過我的後頸環住頸子,「這麼快就想來我家作客了?」
「不不不不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可以請您開門送我們出去嗎?怪談我還蒐集的不夠!」
「哎呀,真可惜呢。約定就是約定,這回我就幫你們開門吧。」
她拿出燈籠,裏頭的火光轉為耀眼的金色,漆黑的結界逐漸包覆住我們,終於隔絕掉所有的外部光線,只剩正中央的燈籠。
「下回一定帶更多怪談來喔。」淺蔥附在我的耳邊輕語完這句,火光一滅,我也跟著失去了意識。
睜開眼,我與少尉用非常好笑的姿勢睡掛在樹上。
在少尉差點掉下樹時,我伸手拉住,扭了扭有些發酸的脖子,把人扛回了清水宅。
回想這整件事...
如果前一晚我沒有抓著少尉去車站說要調查的話,我們就不會遇見青行燈,如果沒搭上那班火車或許就不會進入無名車站。
突然間我似乎懂了少尉口中的極好又極壞運是什麼意思,怎麼就不能給我一點平凡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