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偶爾偏頭、偶爾稍稍垂首，不變的是她在胸前交握的雙手，以及一雙帶著強烈猶豫的紫眸。
直到她被認識的高年級生出口關心，女孩才有些尷尬地搖搖頭，表明自己並未遇上什麼天大的難題——例如找不到書，或是在自己學院塔中迷路之類的。

女孩輕嘆口氣，一面在心裡嘟囔著「都二年級了才不會迷路！」，一面走向出口處。
然而在當她來到門前，卻停下了步伐，就這麼盯著門沉思。
好一會兒，就在哪位少年想再次投予關心時，她忽然像是下定什麼決心那般，深吸一口氣、開啟門扉——

即使是放假期間，自『大小姐的執事』——這樣的身分暫時擺脫，但戈爾蘭茨依然習慣性地到雷文克勞塔附近走走，想著或許艾菲會鼓起臉頰生氣，不滿他的出現，也許他也會看見艾菲把制服穿得相當有趣。
這麼一想，心情便好了起來。

紅瞳與老鷹門環對視，在他準備回答它的問題時──門卻開了。
熟悉的色彩映入眼中，在空氣裏溶出一絲回憶。
在意識的空檔中戈爾蘭茨的嘴角已揚起笑容，他曉得該說些什麼，聲音極輕地開口。
「啊，好久不見了呢。」

門後迎接她的，是即使許久不見也不會認錯的身影與聲調。
與高挑的戈爾蘭茨相比，那聲「好久不見」顯得更加輕薄而透明，讓人幾乎要錯漏。
可她沒有。

她清楚地聽見了那聲招呼，訝異在娜蒂亞圓睜的眸裡擴散開來，然後與驚嚇接軌。

「呀啊！！」

女孩短促的驚叫劃破空氣，接踵而來的是她向後退了一步的蹙音，以及想迅速把門給關上，因而揚起的風。

眨了眨眼睛，風壓使得他未梳起的瀏海向後翻飛，戈爾蘭茨瞇細了眼睛，很快地反應過來，伸手推住門板並用皮鞋卡在門縫之間，使門沒辦法闔上。
透過小小的隙縫看著裏頭，娜蒂亞焦急的神色讓他覺得有些有趣。

「哪，」不疾不徐地開口，施了一點力，相當輕鬆地推開門扉，「我無意去管教妳的禮節，娜蒂亞，但是我可不記得『呀啊』是哪個國家正式的招呼語呢。」

娜蒂亞明白自己方才的失態勢必引來許多同院生的注目禮，這讓她雙頰一熱，覺得相當困窘——尤其是面前的門還被人輕易地開啟時。
面對戈爾蘭茨的話語，她頓時語塞，好一會兒才連忙組織詞句、並把它們推出嘴裡。

「剛才那個，很、很明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吧！」說話的同時，娜蒂亞仍不忘他們所在的場所，盡可能地壓低音量，「話說回來，這裡不是你的學院交誼廳吧？別跑來這裡正大光明的開人家的門啊——」
說著，娜蒂亞再次強烈地想把對方阻擋在門外，開始對著老鷹門使勁。

「抗拒的好似我開了妳的房門一樣呢。」笑著收回腳，雙手一攤，刻意放大音量在老鷹門因娜蒂亞的施力而關閉前把話說完：「──妳不愛我了嗎，娜蒂亞？」
他知道他的音量足以讓在娜蒂雅附近的人聽見，戈爾蘭茨倒不在乎自己被以什麼目光注視，可是她呢？
說了個小謊造成無傷大雅的流言──這樣的事作為假期消遣再適合不過了。

──噢，好吧。戈爾蘭茨在心中承認，他確實對她的無禮不太滿意。

阻礙瞬間消失，娜蒂亞就這麼跟著老鷹門一起向前。
重重地關門聲與細瑣的驚呼過後，只是一片沉默。
娜蒂亞就這麼靠在門上呆愣著，覺得自己不僅是雙頰，連耳朵都溫熱了起來。她好一會兒才在一些同院生的注視下回神，急道：「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啊？！才不是！那個、不是這樣的……」

紫眸在慌亂中瞥向室內、又看向門扉，發現不論她怎麼解釋，都只會讓旁人誤會更深。
「唔……史、史萊哲林的變態！！！！」
老鷹門被倏地拉開，情急之下最後的反抗就這麼跟著女孩一起，消失在老鷹們休憩的天藍空間內，使之回歸平靜。

戈爾蘭茨在門後默數，大約數到五時門就開了，比自己所想的要慢了一些些。
對於對方加諸給自己的封號不是那麼在意，笑得眼裡有一絲狡獪和傲慢。
「那不是我的名字呢，還是說，娜蒂亞的記性不好呢？」接著瞇起眼睛，依然維持笑意微微偏頭：「我原諒妳噢。」

娜蒂亞皺起眉來，出了學院交誼廳的她可是有很多很多怨言和反駁想說呢！再加上戈爾蘭茨的行為簡直是火上加油般，好像怕她不生氣似地，讓人有點惱火。
——她真的差點就要回敬了！但是這樣下去的話，只是被牽著鼻子走而已。而且，她要做的事可不是和人吵架。
話語在出口前被吞下，娜蒂亞仰頭瞧著戈爾蘭茨，悶著不作聲。半晌，她吁了口氣，掏出一個用羊皮紙包裝的小包裹，遞向眼前的人。

「賄賂？」比起不解更多是訝異，訝異娜蒂亞會拿東西給自己，他可是確信真正的自己惹人厭的要命。
戈爾蘭茨並沒有收下，而是選擇看著對方的眼睛。

「什、什麼啊？！」
雖然是自己沒有說明，但對方會理解成「賄賂」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別說為什麼要賄賂，賄賂戈爾蘭茨…會有什麼好處嗎？在這之前，眼前的男生也不像是容易賄賂的對象。

停止思考賄賂的問題，娜蒂亞露出無奈的眼神，嘆了口氣。
「……是你的手套。不小心收在我這邊太久了，不好意思…希望沒造成你生活上的困擾？」語畢，她的視線移向對方的手。

「我都忘了這件事。」畢竟本來就有好幾副手套，視場合配戴的樣式也齊全。
依舊沒有打算收下的樣子，笑了一下。
「隨便妳處置吧，娜蒂亞，留著或者扔掉──都無所謂。」

「……是嗎？」見對方真的沒有打算收下，娜蒂亞也乾脆地收回手套。
這件事大抵上就這麼完結了吧，但她心裡卻有一種不暢快，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或許是不想讓那種感覺蔓延，加上目標也達成了，她覺得就此告別也沒問題。

「那麼，就這樣囉！再見。」擠出平時的微笑，對上戈爾蘭茨的視線。

見對方的離意也沒有打算挽留，喃喃地說了：要走了嗎──
接著很快伸出手，扶住對方的後腦勺，彎腰在臉上烙下一吻。
「再見，娜蒂亞。」

……什麼？
現在發生了什麼？
她覺得腦袋一熱。明明理解剛才發生的事，卻又覺得什麼都不明白。
結果她只是呆愣在那兒，怔怔地睹著眼前的人，彷彿只要這麼做就能明瞭一切。

戈爾蘭茨並沒有大幅度地抬起臉來，而是稍微拉開了點兒距離與對方四目相接，對於瞧見娜蒂亞這樣的表情他滿意極了。
「娜蒂亞。」他以極輕的聲音開口，有一些冰冷的味道：「很多人在看著呢。」

惡質的人哪。

在戈爾蘭茨開口後，看著他的表情，她才忽然明白。
——他只是想要欺負她而已。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
真是壞蛋。娜蒂亞心想，真是個壞蛋。

她大步向前，抬起雙手揪住戈爾蘭茨的衣裝，向下施力，試圖讓對方的臉靠近自己一些。
「為什麼？」
感覺雙頰在發燙、喉嚨有點乾涸，也搞不清楚自己現在的情緒，但娜蒂亞就是想做出些什麼反擊。只是想做些什麼罷了。
「——為什麼？」

紅瞳中的那點湖綠在影之下看似深邃的黑。
距離太近就會被夜侵蝕，她怎麼就不懂呢？
對方渴求一個答案，那麼他就給，「為什麼」這樣的問句太過滑稽，他忍不住想笑，傷害對他而言只是附屬的遊戲，附屬在真正的戈爾蘭茨身上。

「如果我說，沒有為什麼呢？娜蒂亞，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解答的噢？」

如果這段關係就這樣壞掉，他倆再也無關，突然覺得，那似乎是一件很棒的事。
誰教當初她要搖著尾巴面對真正的自己哪。
那麼，心軟斷不開的由他來用利刃割斷再好不過了。

「……我不明白。」
儘管盯著戈爾蘭茨瞧，瞧著他的眼神、瞧著他的眉宇以及面部表情，也無法知曉這張臉皮底下的真心。

或許她心裡早就明白，有可能是發問前、也可能是在那當下。對方只是想耍著她玩而已，沒有為什麼。就算有，那又如何呢？她可猜不到。
她終究不了解戈爾蘭茨。

但是，真的是那樣嗎？

一切的所作所為，就只是單純的惡意嗎？她有沒有漏想了什麼？
女孩手掌的力道漸漸變弱，卻又沒有真的放開。

他沒再多說什麼，嘴角的弧度沒有變化，只是看著她。
娜蒂亞在想些什麼也不是他所在乎的。

人聲嘈雜，或許沒有人真正注意到他們，也或許注意到了，但沒有停下腳步，就像只有他們靜止了似的。

他們不再說話，讓沉默壟罩。

不知道過了多久，娜蒂亞的手緩緩鬆開，然後輕柔地把被自己抓皺的地方撫平。
「對不起，我太衝動了。」女孩的視線落到衣服的縐褶及自己手上，話語的重量很輕，輕得彷若空氣。
「還有，抱歉說你是變態。」

「我接受妳的道歉，娜蒂亞。」
戈爾蘭茨站直了身子，瞇起眼睛笑，好像這樣的結果理所當然一樣。
「如果沒有其他事了，我想我進去雷文克勞塔妳不會攔阻我，妳說是嗎？」

「當然。」
娜蒂亞向後一站，但還沒打算離開。
她注視那帶笑的面龐，輕輕彎起唇角。
「不過，其他的事情我沒打算道歉。」

沒有過問所謂其他的事情是指什麼，斂下眼，繞過對方，彼此擦肩在一剎那，輕叩老鷹門環，回答問題，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的慢速播放。
戈爾蘭茨緩慢地關上門，目光停留在對方雪色的背影。

匡噹。

回聲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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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迷迷>/////<我真的對好慢喔嗚嗚嗚對不起T.T

這篇各種跨越時間軸(???) 謝謝六六不離不棄v////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