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從郊區傳來的奪命魔音、一但進入就無法離開的迷途之森、在深夜中會響起小孩嘻笑聲的市立圖書館、會像鬼一樣懲治有罪之人的金色壯漢……勾起人們一點點的畏懼與更加巨大的興趣,這裡充斥著這樣的光怪陸離。
但是,最能夠喚醒人們心底恐懼的,還是在這之中最為血腥的那個故事。
——午夜殺人鬼。
和其他怪談不同,這個故事不是來自於曖昧不明的個人經歷、天馬行空的幻想。
它來自警方的高度重視、來自各界媒體的報導、來自——血淋淋的真實。
開腸剖肚的屍體一具又一具,犯下大奸小惡的人死了一個又一個,但在第一樁命案發生後的兩個星期以來,警方依然一無所獲。
凶器、指紋、纖維、足跡。除了屍體之外,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他們故事是怎樣發生的。
完美犯罪。有些人這樣說。
冷血嗜虐的變態殺手、心態極端的幹練刑警、精神失常的外科醫生、來自地獄的恐怖怨靈……替天行道的黑暗英雄。
人們進行了很多大膽的猜測,各式各樣的爭議開始出現在小眾的網絡留言板。
但他們猜不透,也不會想得到,他們一直議論關注的這個核心人物,或許就只是那個偶爾會在街上遇見的、內向害怯的小小女孩而己。
「……………」隱沒在黑夜的庇護之下,嬌小的暗殺者份外小心的警戒著周遭,直到確認沒有異常後,才橫跨了主幹的街道鑽進另一端的小巷裡面。
自從
爆炸案發生之後,這一帶除了白天負責房屋重建工作的工人外,已經沒有多少人煙出沒了,就連宵小都不會選在這邊遊蕩。
就算是這樣,她們還是要出來碰碰運氣。
一天只用一次膳是不夠的,更何況是已經多日沒有用膳的現在。積存的魔力連發動一次寶具也非常勉強,只顧著維繫形體在現世裡苟延殘喘,肯定是無法從聖杯戰爭中勝出的。
必需再狩獵更多的膳食才可以。
專注觀察著自己來的方向,確認沒有被人跟蹤的痕跡之後,暗殺者拐過角落轉入巷子的另一側。
這邊的構造就和蜘蛛網一樣,可以藏身隱匿的地點都很多,一定沒問題的……
「──總算遇上妳了呢,殺人鬼小姐。」
猶如盼上數年未晤的友人,澄澈又帶上些許高昂的嗓音點醒了靜謐死寂的空氣,傳及暗殺者一側的耳畔。
「——!」不是從她們看著的這一邊,而是從她們的背面。某個人用孩子喜歡的親切聲音,說出了最不想聽見的話。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殺人鬼在望進巷子的同一瞬間往後躍開了一大步。
那是個、像是來自天上的天使一樣乾淨好看的少年。
在月光的餘暉下,彷彿蒙上了一圈淡雅皓白的耀眼金髮;還有,即使知道自己面對的是連續殺人犯,仍然一派從容地展現的笑顏。
即使身在光線薄弱的昏暗巷弄,少年的身姿仍沒有被黑暗銳減其光采,也未因殺人鬼的警覺而有所偏移。他,只是透過翠色的瞳仁,確認了眼前的稚齡女孩,正是今晚所抵達的終點。
經過遠坂和拉妮的輔助與計算,短時間便解析了殺人鬼今晚最有可能的動向──日前發生爆炸案件的周邊。即使殺人鬼的真面目稍微超出自己的預料之外,是無論白野還是Archer都十分熟悉、在某間咖啡廳兼職的孩子,但外貌再怎麼單純無害,都是身為英靈、也是身為連續殺人案真凶的存在。
「有些話想談談……方便的話,願意給我一些時間嗎?」
儘管對方那張被黑暗籠罩的臉蛋充滿警戒與詫異,漾開笑意的少年依然無所畏懼,以平時相應的禮節,緩聲向眼前唯一的對象道出此時不可能應允的要求。
像是被對方充滿禮節而又冷靜的談吐撫平了心中的躁動不安,殺人鬼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下來。
一但重新取回了好好思考的餘裕,孩子馬上開始著手分析現在的狀況——雖然並不知道這個人是怎樣發現她們努力守住的秘密、又為什麼知道她們在這裡的,可是既然她們作出反應了,現在裝作不知情也已經太晚了。
不過,還是有值得開心的事情。對方看起來年紀不大,而且身上沒有英靈的氣息…………不是需要非常小心應對的人。
至於為什麼她們沒有更早發現少年,這個答案知不知道也沒所謂。
——只要抓住了,問的方法就有很多了吧?
雖然看上去不好吃就是啦。
快速運轉的腦袋想通了這件事,甚至開始考慮著事後處理手段的孩子沒有回應有禮的問話,只是從包包裡摸出匕首,向半點危機感都沒有的少年衝向。
──真遺憾,果然、就算有很多想說的,現在也還不是時候。
和英靈對峙,並不會擁有那樣的餘裕。本來就是為了這點,才研發了能短暫使用氣息遮蔽的禮裝。但既然已被目擊到,自然早已失去效果。
「鏘——」清脆響亮的金屬碰撞聲,響徹在黑夜的無人巷口內。本該刺向少年的鋒利短劍,此刻正被一把白色莊嚴的劍所擋住。而劍的持有者,此刻正也擋在少年的面前,猶如生根的大樹般屹立不搖。
「很可惜,我不可能讓人傷害我的御主。更不用說是打算對他痛下殺手的妳。」與上一次的追擊不同,站在主動位置的高文。並沒有再次對對方手下留情的打算,對著眼前驚訝不已的幼女,還以冷徹且明顯的敵意。
「……!」為了不被突如其來擋在少年面前的騎士以武力壓制,暗殺者在白色大劍即將劈落漆黑短刀的霎那間改變了持刀的手勢,順應英靈的格擋讓小小的身體往後蹦開數步,才僥倖從犀利的劍鋒之下逃開。
她們當然知道攔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怎樣的存在。
事態急劇進入了最惡劣的走向,本來為了好好迴避面前的英靈而作了很多功課的她們,現在卻讓自己陷入了一定得和對方對峙的僵局中。
——為什麼。
——那個原來是Master的少年、還有這個肯定是位居七騎最強職階的英靈,為什麼她們都沒感覺到應該要出現的氣息?
可是,可是,剛剛不是就說了嗎?
現在知道答案也沒用。
要快點決定怎麼辦的,應該是現在正要面對的、沒有勝算的戰鬥。
沒可能得勝的。這樣、還是………
此起彼落的聲音在沒有人可以聆聽的內心響徹,再一次認知了她們唯一比騎士優秀的是哪一項能力後,孩子以極快的速度抽出兩柄手術刀擲向對方,一邊祈求這個怎看也沒有意義的動作可以爭取半秒鐘的時間,一邊轉身朝主從所在的相反方位拔足狂奔。
正當幼小的Assassin轉身準備逃離現場時,卻又查覺到一絲不對勁,遠方有著巨大的魔力正以高速飛來,且,數量並不只有一個……!
『咻!』『咻!』『咻!』
像是要斷絕少女的逃路,漆黑又兇惡的箭矢猶如數隻惡犬,佇立在少女原打算逃去的道路上,喝止與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
在對方猶疑之刻,再次將手搭在弓弦上,須臾間,手上又再次多出一把漆黑的魔箭。縱使眼前的少女已是甕中之鱉,卻也沒打算輕敵大意,時刻注意著對手接下來的行動。同時,盤算對手若做出超乎計劃以外的行為,便打算將只用來威脅對方的方針改為必當狙殺目標的殺手鐧。
「嗚…………!」在遭到兇猛的惡犬噬咬身體之前,孩子急促地止住衝刺的步調——如果剛剛沒有來得及停下的話,說不定她們現在已經被這場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降下的小型箭雨無情貫穿了吧。
這個是箭,那就一定是Archer了………無力挑戰的正攻手、蟄伏暗處的狙擊手………
這一次、這些人是計劃好要來圍剿她們的嗎………問題是、參與計劃的成員,到底有多少個?
傾刻間,少女相信她們已經走到了這場聖杯戰爭的結局。
確切來說,是她們的聖杯戰爭走到了結局。
她們是Assassin,最不擅長的就是應付群體。
沒有人能比她們更明白這一點。現實帶來的無力感過份巨大,快要無計可施的孩子咬破了蒼白的嘴唇。
她們在這場戰爭中是走遠了,但是……乖乖束手就擒、這樣的事,絕對不要——
下定決心要背水一戰,暗殺者的視線越過眼角移向貼近牆壁的一側,選定那個在剛才悄悄觀察周遭的時候鎖定好的某個目標。像是無懼來自兩方的警告,少女後腳一蹬躍上堆滿廢棄物的垃圾車、翻過牆頂,沿著老舊公寓的小型陽台不住向上移動。
今晚的包圍,是和高文爵士等人商討過後擬定的作戰。對於該做的事情毫無猶豫,就算對方是幼童,也不會掉以輕心——驍勇善戰的孩子在生前已經遇過了不少,尤其被逼急的Servant,會做出什麼事情,難以預料。
「……」換上盔甲、持劍的騎士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不會讓兇手繼續順利的逃走,目視竄逃的少女已然爬上公寓上頭,毫不遲疑地抄起武器追殺過去。
「束手就擒吧!」發出威嚇的騎士以全速奔馳,逼近目標——
手攀扶著公寓頂樓的邊角向前跨躍,她們在以為脫身有望的地點遇見了另一道關卡。
「嘖。」發現新敵人的暗殺者不假思索往對方懷裡衝刺,但卻在最後一刻以人類做不到的制肘力即時煞住腳步,硬是透過已經跨出去的左腳擔當重心,引導身體扭向並非騎士持劍的那側,就這樣繞過迎面衝來的對方。
動作如此輕巧,敏捷度一定很高——曾讓自己吃過一次虧的兇手,竟是這樣的存在。
「——」身為騎士,不能讓兇手再度逃逸成功、不會讓這孩子繼續危害社會的安寧,騎士迴身追了上去,不讓有意將對方逼往特定方向的事情露出蛛絲馬跡。
「——。」遲遲沒辦法從難纏的對手身邊脫身,以比較適合格檔的菜刀招架劍鋒的同時,努力往遠離自己來路的那一邊退避。逮到機會的時候,偶爾會試著往對方小腿的方向投擲手術刀,但目前看上去充其量只做到了牽制的效果。
「......!」來了——
按照計畫安排在定點埋伏,感應到兩股氣息逼近而來,一前一後的互相牽制,沒有一方被甩開、也沒有一方脫逃,但卻是在高處移動,儘管方位沒有錯,但目前仍在地面上的騎士王主從勢必一定得追上去才行。
「路線有變,士郎你在這裡躲著。」全副武裝,持著隱形聖劍,向Master簡略叮囑完後翻越附近的圍牆和屋頂,持續朝著暗殺者逃離路線上的公寓高樓向上飛騰。如果算得沒錯,在自己登頂的時候,正好是與對方針鋒相對之時——
「——」一直保持沈默追蹤的Saber語氣驟變——找到了。
但是,怎麼可能躲起來。既然已經捕捉到線索,當然要跟上。
沒有慢下腳步,少年持續跟在Saber後方追蹤。
沒有半點遲疑的踏上公寓的牆面,即使是垂直的路線也無法成為阻止前行的障礙,憑著優秀的魔力放出,僅只眨眼的片刻,便已經登上十幾樓高的天台。正如計算的一樣,目標即在眼前,與貝迪威爾展開的拉鋸戰似乎讓暗殺者無法分神顧及身後另來的威脅。
不可視之劍已然朝其身後斬下——
這不是騎士比武,這是談好的作戰,那麼就沒能允許失誤的餘地!
乍看像是被騎士連綿的攻勢纏擾得沒辦法分神的嬌小人影,在即將交錯的劍戟之間高高躍起,佈滿髒污的斗蓬背面被隱形的劍尖劃破,留下切割俐落的分岔。
而從躍起到再次著地的短短瞬間,一盞中世紀的骨董燈籠像是變戲法一樣憑空出現在孩子的手中。
「……………」換了是平常,她們肯定會為唯一的斗蓬將要報銷的事而嘟嚷上那麼一句吧。可是現在,她們只是在認出剛才從後襲擊的人物是誰後,默默的扣上帽兜。
但是、沒有時間想別的事。
不論來的是誰,預定好要做的事不會改變。
短短的指尖剔開了燈籠的百葉小窗,觸向了豎立在中央的蠟燭。沒有依賴任何易燃物,溫暖的光芒就在小小的提燈中亮起,如煙的霧狀物從燈籠的底部緩緩飄散,在夏夜悶熱潮濕的空氣中快速集結成濃厚的迷霧。
揮空的劍劃開了斗篷,但只在地面上開了一道深痕,果然不愧是擁有敏捷身手的暗殺者,在那樣逼近的一擊還能夠即時避開,但現在並沒有讚賞的閒暇。
空曠的天台憑空出現了濃霧,迅速籠罩住暗殺者的身體,並且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擴散,那絕不是普通的自然現象,是寶具——
而且是含有強酸的濃霧,一般人若是碰到的話大概不出幾分便會因為強酸侵蝕而死亡,但是身為英靈的從者,並沒有這個疑慮。
就算暗殺者躲藏在霧中,貿然進入霧中也許會迷失方向,但並不是完全沒有方法應對。
絕對不能讓她逃掉,短短的幾秒鐘,已做好判斷,接著腳跟一沉,準備灌注如子彈般的衝勁,直搗黃龍——
「——————小心那個,Saber!」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那個濃厚的霧,怎麼看都是非常不妙的東西——追在Saber後方,擔憂對方會中了濃霧陷阱,馬上喊了出來。
踏著樓梯加快腳步,早一刻也好,想趕快趕上,好支援Saber的戰鬥。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在這裡抓住才行——
在這念頭的驅使下,知道自己跑不過從者的少年仍拼命邁出步伐。
「什——」在這最糟糕的時機,御主竟然沒有聽從先前的指示躲好,反而不顧自身危險出現在敵對的從者面前,太無謀了。雖然明白他對於陷入險境的人無法視而不見的個性,但是那層濃霧,才正是他應該要注意的!
「別過來!你會死的!」收回方才準備衝出的勢頭,並將力道轉而使用在正在奔向自己的御主身上,情勢緊張之餘無法再顧及更多細節,只是奮力的將之擊回後方,盡量遠離霧的範圍。
「——」輕嘖一聲,本來落後的騎士總算追上前方兩人,正好察覺到陛下的行動。
毫不猶豫地上前接住被擊往這邊的少年,在對方發出任何抗議前,一把將人拖往遠離濃霧的方向,全速衝刺——
就拜託你了,貝迪威爾——在心中這麼說道。
騎士與王共同征戰了數年,早已經摸透了戰鬥習慣和策略方向,雖然方才推開少年的力量並沒有收斂,但有騎士出手相助應該可以免於受傷。
然而御主的出現讓騎士王更為警戒,既然這濃霧是寶具,就不能排除還有強酸之外的能力,雖然有騎士護著,但此時已經無法放心的深入霧中。
「
Strike Air——(風王鐵槌)」將劍身上所纏繞的風壓向前釋放,產生了一道如龍捲風般的狂襲,原來因光的折射而隱形的劍現出了真實面貌,霧也順著龍捲的方向散了開來。
同時間,騎士王也往霧散的方向急速衝刺。沒有霧的遮蔽,她能夠看得清楚、也能掌握周圍狀況。
而且以一般情況而言,暗殺者並不會與三騎士等近戰職階正面對抗,他們會想逃離、隱蔽氣息、然後另尋機會一舉偷襲。當霧起之時,對方也許已經開始逃脫,但寶具通常有作用範圍,當這霧還在視線之內時,她就一定還沒逃得太遠。
就和莫德雷德一樣,再多的濃霧對亞瑟王來說都沒有意義。
那就、至少要拖住剩餘的人。
控制毒霧纏上落在後方的兩名男性,早已經悄悄摸到大樓邊緣的少女提著燈籠、從高高樓頂跳下與另一棟建築物之間的窄巷中。
如果能夠減少追擊的人數,放一個人跟過來也沒問題。
只要用速度制勝就可以了。趕快躲到暗處發動氣配遮斷,然後脫離這場戰鬥,這才是她們目前為止以來作出的行動的最大目標。
「唔......」雖然不是沒猜到對方能夠控制霧的聚散,但是這計牽制實在是太有效果,不是綁住追擊的人,而是綁住能夠讓追擊人分神的對象。儘管這一瞬間已瞥見貝迪威爾繼續帶著士郎脫離,可以放心的戰鬥,但這個破綻已足夠讓暗殺者開啟氣息遮蔽。
「逃走了......不,是躲起來了吧?」站在天台邊緣朝著下方偵查,沒再看見暗殺者的身影,是已經靈體化,還是躲在暗處?不論如何,如果已經遮斷氣息,除非在暗殺者攻擊的一瞬間還擊,也沒有其他手段了。
「………」身後沒有追逐的腳步聲,躲藏在漆黑斗蓬裡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被自己甩在身後的建築。
為什麼,不追上來?
暗殺者不明白對手放棄追擊的理由。或者說,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計策誤打誤撞產生了奇效。
迅速放棄思考原因,她們貫徹反正只要起到效果、怎樣都好的精神,拐到窄道缺乏月光照耀而佈滿陰影的地方。
「比想像中還簡單呢。」
誰也沒有追過來,霧氣和燈籠的連結就在剛剛已經好好切斷了。接下來,只要躲在這邊遮斷自己的氣息,就算那邊的霧散了也阻止不了她們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隱密地離開這裡。
「嗚,嗚。什麼都沒吃到,還浪費了很多魔力…………」危機感解除之後,孩子反而還有了為別的事情沮喪的餘裕——
「——這樣的話,要不要老實束手就擒?」
唐突地,來自幽幽暗巷內傳來如同死神一般冰冷的話語。與此同時,金屬特有的冰冷感,悄悄降臨在小小暗殺者纖細的頸子上頭。
「…………?!」彷彿體內的血液在霎那間被完全抽乾一樣,徹骨的寒意浸入暗殺者的全身。
對氣息的注意非常慎重的她們,是絕對不會被輕易而舉就被突襲得手的。
她們是Assassin,是這方面的專家。
唯一的可能是、對方也是——…………
「…………」冰冷的刃鋒緊貼著孩子白皙的頸項,但她們卻沒辦法把它從要害上移開。掙開也好,反擊也好,只要她們表現任何想要活動的跡象,對方肯定會無情地切開她們的喉嚨,這一點是想當然的事,換了是她們也會這樣。
能活動的只有眼球。但是就算這樣,從這個角度還是沒辦法看清對方的臉容。
「看來妳很明事理,那真是太好了。」死神的聲音是如此的近,卻又猶如幻惑生人的惡魔般輕聲聶語著。但對方頸子上的刀刃卻時不時提醒著對方死神就在呼吸之間隨時都有可能到來。
「——即使是我,也沒有隨意殺人的打算。」接著,趁著對方束手就擒之際,丟出一樣東西,只見高空中突然出現刺眼的光芒,暗示著暗殺者與死神的確切位置。
那是………什麼…………?
還沒來得及思考可行的逃脫方法,在對方扔出某種物品之後直面了眩目的強光,一點都不適應的孩子緊緊閉起眼睛。
「有勞你了,桑松。如預計的時間一樣準確,果然委託你是正確的決定啊。」
這次不再使用遮蔽氣息的禮裝,而是注意到代表信號的光源後,與守護在旁側的銀鎧騎士一同抵達發出光源的位置。嬌小的暗殺者已被桑松所制服,對方亦已沒有其他可以逃脫的手段,便率先向銀髮黑衣的青年表達簡單的謝意。
「不,這是我應盡的職責。畢竟事關市民的安危,讓我盡些許的棉薄之力也實屬應該。」
看到接連到來的主從和英靈們,只是簡單對應著。畢竟這件事件讓桑松最在意的果然還是全市民的安危,能夠善用身為Assassin的自己來處理這件事情,可以說是再好也不過的事。
「雷歐,其他支援人士也到達了。」
作為這次作戰計劃的誘餌之一,高文看起來似乎也相當高興的模樣。想想或許能夠幫上雷歐的忙,對高文來說不管是怎麼樣的形式也相當樂意吧。同時,也察覺周圍的誘餌英靈們也紛紛抵達現場。
「嗯,為達到此份成果,也有賴各位的協力。」幾乎是同一時間,其他協力者也抵達了指定的地點。騎士王及其御主,以及貝迪威爾──Archer的話,仍依照指示還在遠處警戒吧。
「我們的立場一樣,無需多禮,達成目的就是最好的回饋了。」自看見信號光源後,襲向士郎與貝迪威爾的濃霧也隨之消散,那就表示暗殺者順利的落網了,於是便與二人盡速趕來會合。
「不過,我還是得感謝高文,若非你接受我們的提議盡力向你的御主促成這次合作,單憑分散的各組人馬也難以了結此事。」
「不,您千萬別這麼說,若非我不才,怎麼會麻煩到您呢。」
畢竟還讓自己敬重的王者親自出手,怎麼看都是騎士失格吧。
「高文,你有你負責的區域,再怎麼樣一人也不能當作兩人用,請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失職。」即使此次和以往王與騎士在戰場上的關係並不相同,但能夠再次並肩作戰,已是難能可貴,不禁令人懷念起過去的時光。
「……………」來的人越來越多,被逮到的殺人鬼默默聽進眾人的談話,一直保持一語不發的狀態。
找不到掙脫的時機。
看不出逃出的可能。
——到此為止。她們只看得見這樣的結局。
沒有中斷騎士們的交談,獨自往桑松和蓋住面容的暗殺者步去。是為了不想被認識的人見到嗎?抑或是其他原因──小小暗殺者低頭不語的模樣,看起來比前幾分鐘更想隱藏自己的五官。
「這麼一來,就能好好談談了呢。不曉得妳願不願意先回答這個問題──為什麼、這麼做?」
只是像個責備孩子的兄長,輕聲詢問眼前遮住面容的少女。沒有期盼能獲得正面的回應,但對方在這座城市作亂多日的事實,依然未有改變。
「………………………。」被斗蓬帽兜遮掩著的雪藍色、盡最大可能的程度撇開視線。
沒有要和敵人說的話,也沒有乖乖向敵人透露弱點的道理。
「也是呢,願意回答的話,
本來是可以另尋處置方法的……」沒有繼續將話題延續,少年王中斷了本來打算說出的話,視線掃向桑松的利刃,便不再正視孩子的身姿。
「既然如此,也沒辦法了,雖然會稍微粗暴一些──但也只能稍微接受一下白野同學的埋怨了呢。」
闔上眼簾──同時,也是下令的訊號。眼下還沒有痛下殺手的打算,但帶回哈維家管理的話,自然也不會為市民製造更多的恐慌與傷害,至於方法──
哥哥那邊也會協助的吧。 「——好男人可不能讓女孩子哭泣呀,小子。」從大樓高處一躍而下,對於驚愕不已的眾人開口便是一句輕挑的話語。看來已在旁久看多時,待到現在才現身。
「這傢伙幹的事情我也知道的差不多啦,雖然這傢伙不是什麼乖孩子,但是讓你直接帶走的話。我這邊也沒辦法放著不管啊。」
「唉,雖然麻煩,但是同伴捅出簍子來。我也得過來擦擦屁股啦。」站在靠近眾人的暗巷內側,口頭埋怨了幾句。但明顯看來並不打算收回適才所說的話。
「──愛爾蘭的光之御子啊。印象中,這孩子確實是和你一起生活的吧。你的意思是,想要從我們這裡轉移管理權嗎?」不刻意隱藏自己的驚訝之色,但也不打算過度表現,平淡地朝比自己高上數個身段的槍兵詢問。
「喔,那當然啦。雖然這麼說,你們恐怕也不會乖乖把那傢伙交出來吧?隨便搶人俘虜也不是我的個性。」
「所以啦,我有個條件跟你們談談。」
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傑克被抓這件事情是罪有應得,何況自己也沒有理由擅自搶奪他人的俘虜。
當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孩子還以為這個只是太過絕望的處境而衍生的幻覺而己。
直到面前那個掌有她們生殺大權的人金髮少年說話了,她們才終於忍不住轉過頭去看少年話語落向之處。
「Lan……cer………?」脖子上的刀口沒有因為孩子輕率的舉動而刺入,但是孩子好像也沒能發現這一點。現在、她們在意的事情只有一項。
就算四周的燈光太過陰暗、也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個正在說話的人,就是那個和她們一起生活、一直照顧著她們的人。
「只是交涉的話,輕而易舉。請說。」風波的中心即使有了細微的動作,仍處於被桑松制伏的狀態,身後也有三名──不、四名從者。見對方只是為了談話而來,直接示意請對方開口。
「嘛,首先啦,這傢伙之所以會變成夜晚殺人魔卻又打死都不說的原因是那個啦——因為魔力的量不夠啦。」雖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如今的Lancer只是衝著對方笑了一下,便繼續和雷歐交涉。
「那個笨蛋還以為我都沒察覺咧,那傢伙只要晚上不在隔天就鬧出個殺人案,誰不會發現啊。」
「知情卻又保持緘默啊──不、沒什麼,請繼續。」
「當然啦,當初我可是和各式各樣的傢伙成為夥伴啊。這種程度還是小意思。回到正題來,原因我已經講給你聽啦,所以你們應該也明白吧?身為英靈魔力不夠的下場。」環顧周圍的英靈們,只停頓片刻後又再次開口。
「沒有主人——你們也沒辦法解決這個根本之道吧?作為把這個傢伙還來的代價,
我會幫這傢伙找到主人,同時也讓這傢伙不會在鎮上再殺人——這樣的條件怎麼樣?」
「......原來是這樣嗎?但我無法認同這樣的行為,儘管受害者皆是犯罪者,但他們應該交由法律裁決而不是擅用私刑。很抱歉哪,這是我身為一國之主的看法。就這些行為來說,她與那些犯罪者並無不同,必須接受制裁,同樣知情卻視而不見的你也是一樣有罪,原本是沒有交涉餘地的。」聽著兩人交談的騎士王,在知道緣由之後開了口。
「............但是,」沉默了半响,繼續說,
「我不是這裡的王,只是一名從者,看在愛爾蘭的英雄光之子的面子上,稍微圓融一點也不是不行。而且這次的圍捕也不是我單方面的行動,若是其他人沒有意見我就退一步接受交換條件吧。只不過——」。
「萬一再犯,我定會親自處決,包括你,Lancer。」
「嘿、犯不著妳說這種廢話啊。Saber。在那之前我會先殺了那傢伙的,用不著髒了國王陛下的手。」面對突如其來的冷徹殺意,僅只是不屑一顧的笑著回答對方。
一直一直、小心的隱暪著。一直一直、不想要被一起生活的人們發現。
特別是、這個人。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大家都說她們在做的是不好的事。
大家都說,殺人是不對的。
……可是,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們是連續殺人鬼的事,連她們魔力不足的事都注意到了。
明明是知道的,她們在做的壞事。
但卻、一次都沒有阻止過。
她是理解的,他們都是英靈,為了聖杯終有一日要互相廝殺的這件事。
所以,就和她們「生前」經歷過的一樣,現在在這裡被處理掉,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為什麼、還可以對這樣的她們露出笑容?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所有疑問、所有想法像是全都噎在喉嚨裡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聽起來盡是我方利大於弊的條件,但是,你打算怎麼做?會這麼說的話,想必是已經有人選了吧。」要找到相應的御主對哈維家來說並非難事,但仍順著槍兵的話語回應對方的詢問。
「這你就不用操心啦,是我這邊的事。如何?答應,還是不答應?」
如同獵犬般桀傲不馴的模樣,看著少年做出定奪。
正確的管理、治安的維持──那是哈維財閥至今以來執行的事務。現在,要將一名惡名昭彰的殺人鬼從哈維家的管控下移轉至不屬於任何機構的英靈上,無論如何都欠缺合理性,不管是身為當主,還是身為王,都不會輕易允諾的吧。
然而少年王的笑意不減反增,鬆開了原本交疊的雙手,緩下了原先的緊繃氣氛,猶如午後和煦的暖陽,朝眼前的男人頷首。
「──儘管是很大膽的發言,但並非無謀。既然是講求誓言、受萬人歌頌的愛爾蘭英雄,所立下的誓約也有一定的份量──我明白了,這次,就將這件事交給你處理吧。」看出對方眼神中的決意,直接接受了對方的提議。
「喔,那就拜託啦。先讓那邊的醫生把那個笨蛋丟過來吧。」畢竟是在談判途中,難免還是需要避免人質逃走而壓制著對方。但既然交涉已結束,就沒有必要停留在此處。畢竟,該做的事情可多著。
「唉,我可不會對人質做這種失禮的事。」先是嘆息對方一如往常的輕挑態度,縱使曾在迦勒底打過幾次照面,在此處也和對方見過面。但實際上自己果然無法應付這類型的人吧。
「不過,既然你都開口了。那麼我願意相信你,庫夫林。」不是以職階相稱,而是直呼對方的名諱。並悄然將放在小小暗殺者頸子上的處刑刀拿下。若是能夠讓對方行贖罪之實的話,自己也沒有介入的道理在。
「哎呀,所以說醫生你這傢伙人太好啦。要是我直接扔他個一百次和一千次啦。」隨口和對方開著玩笑,不過要是真落到Lancer手上,八成真的會被教訓到站不起來吧。
「不用派個人跟上去嗎?雷歐。」並非不相信Lancer的承諾,而是擔心這個協議目前只先交了人但無法馬上獲得交換的結果,在達成之前會發生什麼變數無法預知,況且對方還是暗殺者,不能不謹慎。
「若打算上一份保險的話,一直都有的,騎士王。我們可是有位鷹眼的男人呢。」輕鬆地回應了騎士王的話,所指的自然是唯一不在現場的從者。
「Archer是嗎?我明白了,那就這麼辦吧。」共識達成,而且沒有遺忘的疏漏,便同意了處置。
「好啦,該幹正事啦。得去找妳的主人啦。」看到緩緩走過來的傑克,只是催促對方趕緊跟自己去找適合的主人人選。
斷罪之刃遠離了罪人的頸項。什麼都沒做就重獲自由的暗殺者,一步一步的往庫夫林的方向走了過去。
「…………嗯。」低垂著小小的腦袋,因為這樣就不會被誰看見她們在發出聲音的同時、臉上所展露的是哪一種表情。孩子緩緩的牽上朝自己伸出的大掌,緊緊握著手中的這份溫暖。
「還跑得動吧?等等大概要去找妳的新主人啦。你就乖乖跟在我後頭知道吧?」連責罵都沒有,豪爽的告訴對方現在的打算。
對方施予的溫和言談,反而比嚴厲的苛責更讓她們感到灼燒一樣的愧疚——大約是、她們從未意識過的,名為罪惡感的情緒。
「……為、什麼……?」哪一個問題都沒有好好回答。填滿喉嚨的疑問,被囁嚅著問了出口,稚嫩的嗓音帶著小小的沙啞,但孩子也沒辦法熟練的將之掩藏。
「啥?妳是問哪個為什麼啊?」不明所以的回問著對方。
「………為什麼要對我們這樣好呢?我們、連真名都沒有告訴Lancer,但是、Lancer卻給我們住的地方、給我們食物………」
「大家都把我們放著不管,誰都不想要接受我們,爸爸、媽媽……哪個都………不想要我們…………剛剛那樣、也是…………為什麼、Lancer你要和大家不一樣?」
淚水像是缺堤一樣沒辦法止住,混雜著哽咽的音節,到後來變得更像是自說自話。
不明白,不理解。可以繼續活下去,應該是很開心的事情;被溫柔對待,也是一直渴望得到的事。為什麼、眼淚卻會像這樣一直掉下來?
「妳還真是一開口就問了個很無聊的問題耶。」等了對方一陣子卻聽到這樣的問題。在剛才和其他人談判時,大氣都不喘一下的Lancer,緊皺著眉頭。接著蹲在對方面前。
「出生血統什麼的,或許一堆傢伙介意的要命吧?我也認識不少為了英雄血統跟誰怎樣的傢伙啦。」
「但是,成為同伴的話,根本不用管這麼多吧?一起開心的喝酒、打架、胡扯瞎搞什麼的。就算出了什麼亂子,
也有同伴在啊。」
「抱歉啦,我沒辦法成為妳的家人。」
「——
但是,同伴的話,我隨時都歡迎哦?」
彷彿是要驅離對方的不安般,光之子對著嬌小的少女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接著,停頓了片刻後,再次緩緩開口。這一次,富含著各式各樣的情敢說著。
「更何況……我可不想後悔啊。」望著一直隨身攜帶的朱紅色長槍,僅管流露出來的詛咒氣息每每讓人不寒而慄,但對Lancer來說那也是是包含著各式各樣思念、緬懷、回憶,以及陪伴自己到最後一刻的夥伴。
胸口隱約閃爍著粉紅色的光輝,卻在庫夫林說完後再次消逝了。就猶如那久遠的回憶一般,轉眼即逝。
一開始,只是在發出奇怪的咽鳴聲。
自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開始就不曾哭泣過的她,像是正在摸索確認一樣,發出笨拙又滑稽的聲音。
被淚水佔據的視野一片模糊,看不清楚男人的臉,看不清楚男人的表情。
第一次覺得,連像平常那樣撒嬌抱上對方的勇氣都沒有。
幼獸的悲鳴,還是嬰兒的哭啼,是哪邊也無所謂了。在此刻被賦予了某種證明的孩子,胡亂用手臂擦拭著臉上的淚花,但淚痕就像是永遠都不會止住一樣連綿不斷。
從未出生的存在,以最陌生的方式宣洩著感情,在寂靜的街道中縱聲大哭。
「喂喂、等一下啊。我說這些可不是讓妳哭啊。唉,真是的。」看著嚎啕大哭的少女,嘆息著將紅槍收起,在紅槍消失前不時對著紅槍碎念著「抱歉啦,夥伴。你也看到啦這情況我不收拾不行啊。」接著就用空下來的兩手把對方背在背上,朝著漫漫黑夜的街道慢慢走去。
對於孩子出生時便離自己而去的Lancer來說,照顧少女的這一夜大概會格外的慢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