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黑夜的沙漠轉為近似初冬的寒意，他只穿著便於活動的白色棉質上衣及黑色外套，身邊的娜塔莉亞亦是類似的黑白裝扮，彷彿感受不到外界變化般，兩人無言坐在一片斷壁殘垣之中，沒打算立刻找處溫暖的地方避寒。

調節體內魔力驅走寒意，有著東方臉孔的黑髮少年——純黑瞳仁裡一片滄桑的死寂，令他比實際年齡看上去更為老成——懷裡抱著一名更為幼小的男孩，夾帶細沙的夜風拂過肌膚粗糙又刺痛，男孩卻緊閉雙眼，絲毫不受驚擾的安詳。

好冰啊。氣質老成的少年如此想著。

就算隔了一層衣物，依然無法阻隔生命流逝的冰冷。

懷中孩童的胸腹散佈彈孔，血液已經凝固不再流出，他的白色上衣一點血跡也沒沾上，有的只有沙子，和一點黑色的火藥殘屑。

腳邊的屍袋中裝著今次的保護目標，就結果而論，給對方自保用的槍枝似乎是個錯誤的決定。

「小子，我開玩笑的，那些話你可別當真。」

娜塔莉亞似乎是見他一臉凝重，又追加了這麼一句。

他仍然沒有回話。
他沒有告訴娜塔莉亞、『殺死全世界的壞人』這類想法從未出現在他腦海裡。

『盡可能拯救更多人』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而為了達成這一目標，死的，大概不只有壞人。

夏麗不是壞人，爸爸也不是真正的壞人。
但必須殺死他們來拯救其他多數人，這點他已經明白了——

那為什麼，他依舊如此難受？

男孩的屍體很沉，比生前抱起時還要沉；
男孩的屍體很輕，輕得他幾乎感受不到重量。

他緊皺著眉，失去光采的雙眼遙望遠方。

沙漠中沒有光害，星星看得非常清楚，卻比不上那一夜他與夏麗在池水中所見到的星空倒影漂亮，就算記憶有些模糊了，他還是記得很漂亮。

再過幾年大概就會淡忘懷中男孩的面貌，但是，他會記得這份重量。

沉得無法將之舉起，輕得無法感受重量。

「娜塔莉亞。」

「嗯？」

「麻煩把水壺遞給我。」

他的喉嚨異常乾渴。
彷彿細沙跑進了嘴裡，將體內水份吸走般。

雙眼乾澀，流不出任何一滴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