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關鐵門開啟條件》
△當所有人進入隔間之後,請接聽電話聽取指示。
△當所有人完成指示之後,黑門將會開啟。
又是那道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水泥色長廊。
也許這也和海曼目前的身體狀況有所關聯,休息了一會兒那陣陣發暈的疼痛已經減緩了不少,只是他暫時不想去動自己的下顎免得原本沒錯位的被自己給揉掉了可得急死他才是。
靠著右側的牆緩慢的自B房走出,海曼想著如果他的真實性別是個女的也許現在就能倒在地上對里恩使用看看美人計,看著是不是能得到些不用自己走路就能到達下個房間的福利——當然只是想想。
他正忙著在想要從哪裡開始和搭檔說起呢!
他開始膩了,對這數次出現而一成不變的墨暗甬道。
比前幾次沈悶些的空氣,應該不是心理作用。
瞧見那抹扶牆慢步的身影,晨曦般柔美的長髮順著倚牆的身子垂下,像是反應主人的不適般黯淡幾分。
本想上前攙扶步伐不甚穩的海曼,但看來對方仍具有行動能力,既然海曼沒開口,里恩便認為沒有伸手幫助的必要。
視線朝著前方,他稍稍轉動左手腕,被注射後到現在仍感覺不出有什麼異狀,自然無法辨別究竟被施打了何種藥劑。
總而言之,眼下最重要的是進行第五間房間的任務,希望別再受皮痛了——一面想著,他跟在海曼之後走出。
突兀地停下了腳步,他看了看仍有些許距離的下一扇門後又將視線定格在那黑髮的青年身上。
在見到搭檔之前海曼仍舊在打著里恩的主義,雖然他不是特意忽略克拉倫斯這個選擇但無論於公——他還只是個孩子——還是於私——海曼想讓人扶著自己的肇事者可不就是孩子嗎——都不是個完美的人選。
「里恩,扶把我吧?」他也不扭捏,海曼仔細想過覺得自己就算不是個女人也能被歸類在美人裡頭。
應該吧?左蕥不會生氣自己奴役他的搭檔吧?扶一把很輕鬆吧?海曼笑瞇瞇的望着人。
冰冷幽黯的盡頭,貫串著愈發狹窄的房五空間。抿起眼睛,自入口處打量左右對稱的六幅鐵門,金屬平面各自鑲死在雙邊壁上,形似黑色棺柩,看來也是壓縮整體格局的主因。無所躊躇地深入環境,他隻手推開一道金屬活門,浮想聯翩,挺好奇裏邊收藏著什麼,莫不是像西西里修道院的地下墓穴一樣,躺著一堆可愛的枯骸。
暗色的單扉咿呀咿呀小聲低嚎,他伸出腳板抵住門框,背脊則傾靠在另半邊的骨架上。分神瞧了眼後側,頓下思考幾秒,又自顧自探往裏頭的蒼白影子——乍看之下,那像極了公共電話亭裡的機器,但沒有撥號盤,光滑如雞蛋表面的機殼僅長了一張凹槽似的嘴,卻不是記憶中投幣或插卡的口子。
搆起聽筒,另一端是深淵般空洞寒冷的寂靜,他在腦海內低咒一聲,接著掛回話把,轉身踱向房底所張貼的規則紙,順手開啟第二、第三扇門,直到確認所有暗室皆為制式化擺置,詭異的電話機臺別無二異。
看著海曼的里恩依舊沒什麼大表情,那雙墨黑眼底向來靜謐,在一片死寂潭水中,依然能輕易攫到那抹說不上的差異。
和前一道走廊時相同,他安靜一會兒,像在忖量,但僅僅數秒便以踏地聲打破寧靜。
「傷得很重?」
走到身高相近的海曼旁,將對方的單手搭在自己肩上後,他問。
「你讓克拉倫斯揮一拳就知道了。」他試著扯開一抹弧度但那效果著實有限,說實話海曼只是特別疑心自己的步伐有沒有走得穩當,他祈禱下個房間別太為難自己。
毫無疑義的將半個身子的重量交給了里恩,「我覺得自己挺纖細的,你說呢、里恩?」
緊跟於兩人後頭,克拉倫斯已沒多餘心力去向那位美艷的人兒投以致歉,而更貼切的說法是他已表達了不下數次,而對方似乎無意接受。
帶有稚氣的姣好面容微皺,細指撫向留有刺痕的胳臂,儘管他認為針劑僅是故弄玄虛,卻無法忘卻盤旋於心頭上的焦慮而輕易釋懷,接著海曼那不知是氣話抑或挖苦的言詞流入耳畔。
「那是很急所以才打那麼大力啦。」不滿的噘起嘴,克拉倫斯一向不怎麼愛好動粗的手段。
「敬謝不敏。」不假思索地應答,他誠懇地說——至少,他盡力讓這句話聽起來很誠懇。
後頭傳來少年夾帶不滿的反駁,即使沒有回頭查看,克拉倫斯不悅噘嘴的模樣仍是在腦海中鮮明浮現。
新附加上的重量對里恩而言不算太大的負擔,一如對方纖瘦高䠷的外表,實際上,或許用輕如羽絮這般誇飾典雅的形容也不算過份。
轉過思緒,里恩靜靜回應海曼後半句話:「你是很纖細,不過直白點,不如說你是過瘦。……我大概也沒立場這麼說就是了。」
「哼,你連痛痛飛飛都沒給我做,我才不原諒你。」幼稚的實習醫生揮了揮空著的那條手臂,從語氣聽得出來他賭氣的成分比真實不悅的情緒要佔大部分。海曼對於孩子式安撫的想法僅限在痛痛飛飛諸如此類的語句——但克拉倫斯就算那麼做了,他還是會懊惱的。
「歡迎加入纖細男子組,親愛的。」湖水綠的眼已經能瞧見前方的鐵門,噢,海曼有些不記得這是第幾個房間了。
讀畢紙張上的簡扼指令,左蕥明暸話筒並不能真正地通聯外界,而單只是任務的傳媒。猶如被潑了桶冷水,他有些不以為然地揭下頁面,盤坐於地面上,邊等候其他人緩慢的腳程,邊以右手與鞋尖將通關規則壓摺成一架歪斜的飛機,隨意往前拋擲,任其撞上鐵門,最後失事在房間中央。
什麼時候有這種俱樂部的——沒問出口,他當然知道這只是促狹的玩笑。
「……倍感榮幸。」於是停頓一瞬,同樣回以玩笑似的四字。
凝滯的空氣逐漸流動,像應和著三人的閒談,悠然散開,漫步其中,最終來到鐵門前,里恩握上把手,沒有遲疑地拉開。
細長擁擠的廊道,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左右分別嵌入三個小空間的陰冷牢獄。
「這次真的是再見面了……那是紙飛機嗎?」
對著盤地而坐的搭檔,他揚手招呼,同時發現墜機的白色孤寂而不禁困惑。
「不知道,也許是別的?」視線自隕落物之上揚起,在里恩的發問後,繼續補充:「剛剛有一道光,然後它就從天上掉下來,簡直像奇蹟一樣,你信嗎?」指指天花板,煞有其事地胡扯著從不曾發生的異聞,爾後緩慢站直了身。
「不相信。」倘若是真的,墜機的結果也太不吉利。怎麼說都不是奇蹟,反倒像是從天而降的噩耗。
先不管突兀的紙製工藝品,抬眸,閱讀完僅僅三行的白紙後,接著抬手朝身旁的鐵門向內施力,待看清內部後卻蹙了眉。
圓滑線條,襯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猶如公共電話的皚皚設備,但單從缺少數字按鍵這點來看,顯然地並非用來撥號發話。
特意將六人隔開,又是出何用意?
「海曼,你有辦法自己走了嗎?」
轉開視線,他拍了拍海曼問道。也是時候該交棒給艾森特了。
自第四個房間離開,新的窄道狹長,像是要扼緊誰的頸子,瀰漫著的灰與幽,個個排成浩大隊伍,引領著他前行。腳步聲晃蕩,彷彿要揚起灰塵般遲緩悠閒,有一想沒一想的嘗試思考蛋糕的材料,烘烤時間。
他不認為那會是所謂的解藥,但也不排除在他們初醒之前就已全被下了毒等等的可能性多的繁載,而真要說的話,艾森特對於不確定的打賭邀請,可是敬謝不敏。
左右牆上多了三扇如同監獄房門樣的隔間,甚是突兀。
飛翔於視線內的小鳥,噢不,是墜落的飛機。落坐於地面的男人如同雪白的怪物,將飛機上的情侶投出以至於他們在繞旋圓中搖擺,最後墜毀,他突然多了這樣的想像。
闖入耳裡的對話聲多是些微揚的文句,轉眸是將搭在一起的將一深一淺收於眼中,顯著的微笑莫名的可以,藉地面跳踏,最後蹲於搭檔與里恩腳旁。
金絲垂落成晶簾,潔白的臉孔多了傷痕,在他眼裡是多麼的,
「是被什麼抓花啦?我的小貓咪。」
惹人憐愛。
皮底混合了些或許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意念,參雜絞纏而成笑咪咪的嘴臉。
筆直著散步的節奏,朝靜躺於地的稜線組合邁進、蹲下,眼角泛入了和煦的笑意,與幾何紙鳥對話般獨自呢喃:「我還以為奇蹟會是個比較討喜的說法呢,不是嗎?嘛、反正我是挺喜歡的。」
抄起一端機翼,他重新調整了方向,將紙藝射往無人眷顧的角落,又轉眼對上後側,凝視掛了點小彩的克拉倫斯,揣著惡質的興味笑道:「 小朋友和小護士狼狽的樣子我也挺喜歡的,還真想一起玩,這倒比國王遊戲有意思多了。」
「喏克拉倫斯,你揍了海曼嗎?」她靠在了少年旁出聲問道。沒有去刻意壓低聲音,因為海曼臉上的傷任誰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覺得挺好玩的,其他人大概料想不到吧——畢竟身份上寫的是那樣。
「這倒不必了……。」純白的機翼落於克拉倫斯的眼底,釀佐著鏽紅色調的情景,耳聞到操者那調侃意味滿溢的言語,他僅是投以委婉的拒絕,漾起不怎麼舒坦的苦笑。
「咿!」清澈的女聲劃入耳畔,令思緒紊亂的少年發出了個急促的驚呼,但又隨即改口,「那是因為海曼哥哥耍小技巧啦,然後我才不會做痛痛飛飛呢 」
沒有回答里恩的問題,輕巧地在對方頰側落下一個吻和聲道謝,淡金的髮撓過青年的脖頸。
海曼注視著因為隔成六間小房而被壓縮的空間,也許這是要給他們玩諜對諜的遊戲或者是有特殊的資訊?微瞇起的眼僅一瞬露出煞人的精光,他將視線又交給了那稱自己為小貓咪的男人身上。
「相信我,小朋友和小護士搶蛋糕的畫面不會太有趣的——你不會做嗎?我能教你的,需要嗎。」其實海曼並不暈眩了,就是還有些痛,瞧他都能閒聊了。但是他仍然表現出了不適的樣子等著在這極短的路程靠向艾森特。
「抱歉,親愛的。」
但是現在能確定了,克拉倫斯不是個普通的小孩。
「接受你的道歉。」在搭檔靠過來那刻挽過對方的手以攙扶對方。
湖水綠蕩漾歉意、流泛不舒適的死水,他則是瞇起柔和的彎弧,動作實是輕巧,一手撫上對方的頰面皮子,拇指輕貼下顎,就左右擺弄地細細端詳了起來。
「呦,把下巴抬起來讓我看看傷的怎麼樣了?」
老實說雖然結果為此,艾森特倒也開心著,單藉由同色手環緊緊的相扣竟能讓搭檔不惜與喜歡著的孩子打上一架,唉,多麼甜心,雖然他還是挨上了針,這可沒得變。
「嘶——這肯定得有瘀血,要是現在有水煮蛋可好了。」嘮叨著的美麗青年揚起了下顎,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和艾森特的關係建立在互相上頭,意即是「給予了什麼」來評斷該做多少。
海曼心情不是那麼好,就像他摸不准艾森特一樣讓人糟心。
「搭檔,我不清楚你的能力——但我對我自己還挺有些自信的。
第一,我二十四了,能被成為成年男人。
第二,雖然看著不可靠但是青少年我還是打的過的。
我想有問題的不是我,也許拉拉的能力在我們之間,或我們之上。」他說的輕淺,旁觀他們爭鬥的里恩肯定也提高了警戒度。
「順道一提我喜歡離往下個鐵門最遠的右側隔間。」像是報告結束了一樣,他露出悠然的笑容。
側頭輕啟唇齒,他往對方瘀血的位子吻了去,又像惡作劇般伸舌小小舔了一口。「我可沒在怪你,親愛的,那我就在離往下個鐵門最遠的左側隔間吧?也順帶一提,我二十六。」還是第一次聽聞搭檔的年紀,如他所料差不了多少,收回手撩起垂落至眼前的髮絲,他能從那悠然的笑中看出些不悅的眉角,被揍能開心到哪去?
「辛苦了,那要個抱抱嗎?」接著張開雙臂,半開玩笑地笑說出口。
海曼算了一下,自己今年過了生日應該算二十五,但管他的呢反正差不了多少。
手握成拳頭撞了下艾森特,「還是免了吧,要是我快死了再給我個擁抱吧。」當然這天希望別那麼快來,待在這個空間總讓他有種和死神賽跑的錯覺。走向了自己所喜好的那隔間晃了圈,在閱讀完規則後瞇起了眼長嘆出聲。
如果這是電話,他還真有點想念雙親的聲音了——
靜聽著海曼與艾森特一來一往,上個房間的來龍去脈似乎也道出七、八成。左蕥搓搓手指,而後撐住兩組膝蓋站起,隱入了中央靠左的暗格。霜冷的眸光又對峙上雪白機子的槽匣,恍然意會到口徑與胸前徽章的尺寸相合——他卸下徽章,且接起了聽筒,等候通話網絡那方的發落。
耳聞漆闇的鐵門在插口咬緊徽章的瞬間砰然關闔,烏色大麾不留情面地自背後覆罩天地,因而他的思緒也一併落入魔術師黑箱牢籠。左蕥感覺指尖正不自覺壓弦,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按發話器的弧形橋身,腥紅血點與冰涼的金屬表面纏黏,膠著上濁霧般的指紋。仰望星辰盡失的夜空,不禁入神,彷彿事件尚未開始,便滿腦子想要結束。
打直了身子,轉了腳跟後抬步向離往下個鐵門最遠的左側隔間,指節對著門板叩叩兩聲而分不出是清是沉,雙手沒入衣物口袋,倒顯得一派輕鬆。
鞋頭碰上門板,使力往漆黑一踹,門扇側出矩形房間,那潔白刷得機台突兀的可以,數字按鍵則被小凹槽取而代之,艾森特抬眼瞧了紙條幾下,拆下胸前的徽章對著頂燈壓轉把玩。
聽取指示——殺手最擅長而最厭惡的事,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若是這是間普通的電話亭,想必會將通訊打個沒完吧?
不知外頭的各位是否安好。
稱不上想念,只是被某種就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愫刺的心癢癢,與殘缺手掌黏膩稠濃的疼痛作伴。
不遠之處傳來僅一的碰撞聲響,不禁讓身子往後傾進而向外查看,那抹擁有雪白的身影被黑門吃了掉,艾森特將徽章至於拇指的甲片之上,剎那彈指使之飛躍再由引力帶下俯衝,卻在中途被包覆接起。
不再做多想,修長手指將徽章推入白色的嘴中。
喀。
身後的黔黑闔了起來,他將身板靠上堵起出口的冰冷,伸長手接起話筒,即降下眼簾在該有的聲音響起前進行小歇。
結束了稱不上是輕快的閒聊言談,克拉倫斯提起了一度停滯的步伐,直直走向了右側之中,最為接近下一道鐵門的隔間。
凜冽的金屬觸感竄上被斑斑血跡斑斑點綴著的細指,克拉倫斯心底還依稀慶幸並不需要在這狹小且氛圍寂寥的空間中停駐太久。
解去了躺臥於胸口的素色匣子,嵌入凹槽的同時發出了與扣上扳機等同的清脆聲響。
這一響,可搞得克拉倫斯心癢了,他憶起那雖不及富裕,但卻充盈著踏實腳步的過往時日。
他懷念起總是叨叨絮絮叮嚀著,對於烹飪極為講究的摯友,以及那氣質冽寒,教育方式極為特殊,效果卻顯著而正向的長輩。
待克拉倫斯意識到時,思念與悔恨早已相互攪和成壯麗波瀾,於心頭上翻湧不止。
怔怔的抹過殘餘觸感與餘聲,與亮潔髮絲一同,流水似地。複雜的心緒如懶懶蘇醒的曇花般,來的慢,卻僅僅一瞬即散。
里恩眨了眨眼,隨後踏入身側的狹小空間,不忘規規矩矩的將門關上。仿佛陷於沉沉黑淵,連同意識也要融為暗夜的錯覺盤繞。
盯著孔洞,他摸上胸前的徽章,指腹滑過凹凸不平,拔下後安置凹槽裡。
在身後響起清脆的上鎖聲後,他挑起話筒,視線朝往上方,等待來自另一頭的發話。
毫無猶豫的,栞邁步踏入那闇色的狹隘箱庭內,闔起了入口。
乾脆地扒掉胸前的徽章嵌入凹槽,清脆的聲音如預期響起。
她執起了話筒往耳畔靠,直直往地板盯著。
這場景好像跟記憶重疊了,只是又好似完全不同那樣——她抿了抿唇,靴根緩緩磨過地面。確認沒有哭泣似的用另隻手的袖角抹過眼周。
拾起了話筒,克拉倫斯悉心地聆聽著裡頭傳來的每一絲音色,但願這組織可別惡趣味地播放出驚悚的特效音樂才好。
由話筒傳來的指示:
「嘿,經過上一個房間,你們明白分數的重要了嗎?分數的價值可不只在於它所代表的金額,也是一個如果你不慎失足,那將會是令你起死回生的機會--明白了嗎?」
「總之呢,這個關卡很簡單,仔細聽著唷!」
「第一題:按下手環上的A,你的同組夥伴會被加三分,而你則扣五分。」
「按下手環上的B,你的同組夥伴會被扣三分,而你能加五分。」
他豪不意外話筒那端傳來的是一切開端——第一間房時聽見的聲音——就像是遊戲需要一個主持人或裁判一樣,差別只在於他們的遊戲是什麼。
海曼只是以一種隨意的姿態聆聽著二選一的題目,糾結的情緒只存在幾秒之間,白皙的指尖滑過A和B鍵數次,最終下陷的按鈕仍舊是B這個選項。
他總不能負分,太危險了。再說,只要艾森特也選了B按鍵他們就能平白賺兩分呢?
早在最初房裡聽過的,不陌生而惱人的高亢聲線,其聲調與其說是蝴蝶翩翩飛舞,不如比喻成飛行軌跡雜亂無章的鳥類,另聽者不由得心生不耐。
視線仍朝上,里恩靜靜的聽著指示,在腦中盤算組合後按下了B。
若不想讓分數成為負值,無論如何都不能選擇A。目前的問題倒是不怎麼難。
挾著聽筒往旁斜靠,閉上了眼睛,如此聽著一句句交疊而上的音碼。他感覺自己並不討厭這個獨處的空間,尤其在逐漸習慣以後,回溯著前幾個房間裡的情節、自己說過的話語、其他人的行動,各種推想與堆垛的質疑最終都沉澱了下來。失去與獲得並不等價,然而又有什麼好期待的呢——他在腦海裏對著自己一笑,接著按下後者。
話筒傳來的高昂,也像是幸災樂禍般道出新的遊戲,在一片平靜中顯得亢兀,這讓他想起那尚且年幼可愛的孩子。
心不在焉。
聲音由耳畔竄入,等待而停止,輕啟眼皮又閉上,誰都不想負分,毫無纏雜的心緒就朝著B鍵按下。
石子在湖水內,載載緩緩,落下落下。
她側耳傾聽,話筒裡傳來的音色讓自己不是特別意外。無聊地摳弄著白色箱體上白色的模線邊吸收話語,待話句結束後她打了個呵欠。
困難地讓手滑滑落至同手能夠壓到按鈕的幅度,她稍作思考後壓下了B鍵。再扣下趣是會被扣分的,那可不好。
沒有意外的話那孩子大概也是選後者吧。
鏽紅悠悠轉動,克拉倫斯聆聽著那好似有著高亢旋律伴奏的言語,置身事外的立場使之戲謔而帶一絲輕快。
反覆咀嚼著撇除字面上的含意,他相信搭檔有足夠理智去領略重心而不假思索地按下了B。
倘若接下來的一切能如此順遂,那該有多好,他如此冀望著。
「好了,分數出來了嗎?看一下你的徽章,應該知道你的夥伴選擇了哪一個答案了吧?」
上頭的數字跳成了「4」的字樣。
海曼吐出了一口氣,與自己猜測相同的第一個問答讓他安心多了,當然這個安心僅僅是代表了現在分數的回升罷了。
「這麼活潑的聲音聽了真煩人。」海曼小聲的說著,在獨自一人的空間中露出了與在外頭不大相同的真心。
知道與不知道有差別嗎——雖說如此,視線依然朝機器瞟了過去,辨認出徽章屏幕的數字由四往上增二,心裡默算了會,爾後又別回高處。
「六」的字樣映上眼眸,這結果或許稱得上理所當然,斜睨須臾便將視線轉開,等待話筒傳下第二道指令。
橫條組成的數字由四轉為六。
搭檔的選擇也和自己預料中的相同,倒也沒對分數的增加有任何感想。
嘴角洩出一小口悶熱的溫吐,看不見外表的主持、裁判?
「你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對著話筒獨自道出句平淡,了解不會有答案傳來,也稱不上詢問。
她睨了一眼徽章屏幕,上頭的數字跳成了五——加了兩分。
毫無特別意外,和預想中的結果完全一致。栞偏著頭側耳聆聽下一道指示。
「那麼繼續第二題--」
「如果我們假設上一個房間的四隻針劑都是假的,那四隻針劑其實都是毒藥,那你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選擇A的話,你有機會在之後獲得解藥;不過解藥的數量有限,如果你們都選擇A,為了公平起見,到時候誰的分數多,誰就可以在十個房間以後獨自接受解藥。」
「選擇B的話,代表你將解藥的機會讓給對方;哎呀,不過如果雙方都選擇B的話,這可不是組織樂意見到的和平情境,所以解藥會在你們的推讓下消失不見哦!」
「如果一方選擇A,一方選擇B呢?答案不是很簡單嘛,選擇A的人將在十個房間以後獨自接受解毒藥劑哦!至於B嘛,你可以在房間結束以前想好遺言,Deep會仔細聆聽的!」
假設題,這只是假設。
用力的做了一個呼吸運動後放鬆自己渾身緊繃的肌肉,海曼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甚至他知道自己是離一個擁有道德的標準線都有些遠的人。但幸好他還懂得遵守承諾,所有的原則都是以此為界線再做調度,而這也使他對艾森特被施打針劑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實際上這題毫無疑問的,海曼會選擇B——他並沒有被施打,自然就不會出現需要相爭的情況。
聆聽題目,答題,這樣的題目至少對於海曼及艾森特來說是容易的,
選擇A。
本就以四個針劑都是毒藥的假設下做了中毒的心理準備,他當然得拿到那解藥,單單就這題而言,不考慮他們六人通通在醒來前就都中毒的狀態。
他認為並不是踩錯一步就會落入深淵,在幾題題目聽下來,那些問題都毫無對錯,至於自己到最後會不會因毒身亡,說不定都早安排好了。
退讓、爭奪,別有用意的假設題。
第二題仍是不難,假設他沒有被施打針劑,或許會選擇B也說不定?想著不同的走向,里恩按下了A。
假設僅僅是假設,真相為何,只有監視器那方才知了。
微不可見地蹙起眉頭,思索這道題目的意味為何——上個房間的提示有假?對面房間的人都說了謊?又或者現在的假設才是混淆視聽的煙霧彈?倘使兩人都選擇了A,平衡的立場勢必翻轉,然而,容不得作別的考量,為了活下去,他並沒有拱手將解藥相讓的理由。
聽完了題目,栞幾乎是毫不猶豫押下了B。反正自己並沒有遭到注射,理所當然的要讓給那孩子。她沒有多想。
難道自己先前在無意中中了毒?別說笑了,更何況這只是假設。她扯起嘴角。
克拉倫斯先是緩緩地以平順且反覆的呼息轉換了心境,克拉倫斯按下了A。
至少在彼此皆沒遭受到注射的前提下,這道假設題也不需多花費心力去思考。
儘管他使勁地想左右自身的命運,但不定的因素扔如夢魘般地持續縈繞。
「第三題,反過來假設,如果上一個房間的四隻針劑都是解藥,也就是說,現在中毒的人只剩下未解毒的兩個,但是呀--未來只剩一支解毒劑的機會,而且要用十二分來換取,那你會怎麼做呢?」
「選擇A的話,你將支出三分替自己或替他們購買解毒劑;不過呀,如果沒有集滿十二分的話,你所支出的那些分數也回不來囉!」
「選擇B的話,你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要靜靜看著就行囉!」
截然不同的情況嗎?指尖末梢蔓上了冷意,垂眼在兩個選項間,思索片刻,最終心不在焉地按下了B。真要說起來,第二種假設並不干自己的事,他並不傾向冒險,對拯救別人也沒有興趣。
阿、出現了。
方才放棄的其中一種假設又從泥濘中拉了出來,而他是不假思索地朝B按鍵下壓。
早在上題作答時就也同時想到了如同題目所敘的問話他會做何選擇——他與海曼互相,即使海曼是他第一個想一起走出設施的人,卻也不到打死要救人的程度,艾森特從來不是好人,更別談在所有條件都沒個肯定的狀態下要有什麼慈悲心腸,至於搭檔如何選擇那都不是他的事了。
他無法確認這道題目的真實性,而這點並不令海曼感到恐慌。湖水色般美麗的綠眸摻雜了冰渣,他並不瞭解其他五個人,就算是艾森特他也只能夠猜測對方會毫不猶豫的按下B鍵而已,當然這還不一定猜對,但至少九成九。
海曼作為沒有被施打針劑的一員只是稍做思考便也按下了B。
他還想活著,就算跌進深淵也是。
就是因為海曼瞭解這分數的重要性,他不願意趣賭在這個可能是「浪費」大於「救命」的機會。
克拉倫斯按下了B,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沒有必要在假設性的題目下冒險,抑或浪費珍貴的分數。
至少其餘五人並沒有給予他會有四人選擇A的觀感,在自身性命作為條件下的利益交換,他寧可是選擇自保而犧牲他人。
跟上題完全相反的問題。
所以都是假設嘛,不用那麼認真也不要緊。栞撓了撓頭髮在心裡吐槽。
作為殺人鬼怎麼可能對犧牲自己救人有興趣?她揚起嘴角止不住笑意,隨後按下了B。
這題假設更毋須猶豫,沒有多加思索,里恩按下B。
這兩種假設的意義為何?是想藉此傳達真相為兩種情況之一嗎?他仍是猜不透另一方的想法。
「恭喜完成以上作答,可以掛上電話出去等時間倒數囉!」
「對了,二三題也有加減分,不過這不在說明範圍內,所以掰掰囉--!」
海曼轉頭看了下身後的鐵門,並沒有開。有些疑惑的皺著眉頭半晌後拿起了凹槽中的徽章,這回那困著自己的鐵門倒是十分快速的開了,從座位上離開的青年伸了個懶腰。
他現在下顎也不疼了,頭也不花了,噢。
分數也挺好看的,感覺不是很接近負分的感覺真棒。
確認沒有後續的問答後,他放回話筒,朝上的視線才終於垂低。
是比預料中還要無趣的問題。里恩分不清這帶給他的究竟是失望還是慶幸,也許都有,只是連著掛上電話的瞬間一齊模糊了。
他不確定這些問答是否會對搭檔間造成影響,但至少就他對左蕥的印象而言,這之前和這之後都沒有任何改變。
里恩甚至開始懷疑下一關會急轉直下,很糟的那種,這不安的猜疑讓他遲疑了些許時間才將手伸往徽章。
與抽回徽章的動作幾乎是一同發生,背後緊閉的大門「喀」地傳來解鎖聲響,順帶地終止他的思慮。
於是他踏出門。想再多也無用,也只能前進了。
「哈哈哈、掰掰。」隨著聲音的結束,艾森特將指結抵上唇緣,不由得地輕笑了幾下,方才的題目對他來說都無意義的很,話筒那端在他耳裡最後朝氣的結尾則煞是可愛,起了個特好緩情緒解鬱悶的作用。
字句間的問答與分數的加減,他不曉得為何那些題目需要他們賭上與生死直直相關的分數作答,像被騙進來一般,艾森特幾乎想直呼太狗屁了。
掛上手裡話筒的動作參了點丟放,早確定組織不是什麼慈善機構,悠閒地開始猜想著從第一個房間開始到現在的種種體驗,是為了考驗他們什麼?當然有人在,人性肯定是重要的一環,他本還以為會像市上的一些遊戲,在組織裡頭打些殭屍等等的,那肯定會有趣許多,但也僅是想想,保全性命永遠在於有趣之上。直直拿起徽章帶起身後鐵門開啟的響聲,結束這沒意義的思考後也在第一時間踏了腳步離開。
趣味索然地鬆開了聽筒,任由電話線小彈跳搖盪,不在意是否物歸原位。拿起徽章,於手裡轉了一圈、兩圈,等著幾番問題的餘韻消散,左蕥冷靜想想——剛才好像太費力了。莞爾壓住一邊的太陽穴,難怪安琪拉老說越聰明的人煩惱越多,讓他重選一次,他倒是寧可當個笨蛋,好過作繭自縛。
鏽紅看向了無機質的電子儀表跳為「六」的字樣,與預想所差無幾的結果令克拉倫斯那緊繃的情緒釋去少許。
無法明瞭這宛若迷霧的問答,即使反覆咀嚼也掀不去戲謔美人的面紗。
止不住好似潮水反覆洶湧的不安,他執起飛白片甲,朝房門外邁開腳步。
「好想抽煙啊,還是踢翻椅子,飆車也好哇……」拖著欲振乏力的尾音,像是一條彈性疲乏的蛇,道出了叛逆小夥子般讓人啼笑皆非的真心話,左蕥頓上幾秒,開始在暗房裏笑得斷斷續續,可惜他想做的事這裡大部份沒有。一掌推開隔間的黑門,半矇起的雙眼在適應光亮後轉向出口——這裡實在太狹窄了,說不出的滯悶。
右掌握實打上深諳如晦的牆堵,沉重的密度經由接觸面傳來。他忽然想起一則故事,大意是一個囚犯被安置在四面為牆的牢房裡,獄卒總是告訴囚犯牆有多厚實、多牢固,撞上去會頭破血流。因此,故事中的囚犯終其一生都被困住,他從來沒想過眼前的牆是假的、薄薄的一張紙,他所需要做的,只是試著戳破它,而外頭就是海闊天空的世界。電話裡的種種假設,何嘗不是一種獄卒的警告。
嘖聲縮回右手,瞇著泛紅的擦痕,左蕥在心裡再度反駁自己:「雖然牆可能是真的牆,毒藥可能是真的毒藥。」也或許有著撲朔莫辨的情況,不過,坐以待斃絕對不會是弄清楚真相的方法。邁向下一道關卡,他聽見自己歎一口氣,但這回笑意是真的銜接了上來。
待那活潑有朝氣的嗓音語落,栞朝著話筒應了聲「再見」後掛上了話筒。儀表上的數字增了不少,心情稍微有些愉快。
這關真簡單,其實不用腦子思考也無妨。她這麼想著,伸手摳起白色的片狀物後鐵門也跟著『喀』了一聲。
她以幾乎要被溶解至空氣的聲量說著,轉身邁步。
「真無趣。」
「走吧。」
他認為留著也沒意義,倒不如儘早前往下一個地點比較實在。在見所有人都離開話房後,里恩抬眸,拇指往鐵門方向一劃。
「去第六間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