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是我早到。」
神父露出正合適這樣年齡外貌的柔和微笑，而可能是因為平常板著臉孔習慣了，如此一笑倒是顯得相當有親和力。阿爾文調整左右鏡片，以平常讀經似快速卻清晰的口吻直接切入正題：「這次的狩獵已經有明確下達指令了，其中內容想必沒有疑問？」

「喬凡剛離開訓練所，這一次是第一次接任務。」
曾練習多次該如何向他人解說一般，語調有些枯燥平板，略帶權威式的音調和咬字不帶多於情感。「妳也曾帶過不少新人吧。但這次這位可能要注意一些狀況。」

平淡的停頓，見希彌爾點頭示意繼續，斟酌用字似努了嘴繼續開口：「各種狀況妳也看多了，這次的，他無法說話也不懂得文字或是手語方面的表達，因此不用嘗試和他溝通或是詢問意見，只需要明確的對他下指令、他會完全照做。」

「對，他另外住在伊卡諾德北街的住宅區。」
歛起下顎狀似頷首，「另外還有一項事情。」疊塔般交叉起雙手，正好摀住胸前的金屬十字，「若是任務期間在未受任何傷害的情況下，他卻突然無法動彈甚至倒地，或著沒能正確執行指令，請放棄任務、將喬凡帶回來為第一優先。並且需要麻煩將他出問題的詳細過程，包含動作、所遭遇事情的時間點等，和我報告。」

趨轉純白的睫毛微微一顫，「並且若已將他帶回伊卡諾德後，喬凡依舊保持無法動彈甚至有出血、痙攣一類的情況，請絕對不要送他去隸屬教廷的任何醫療地點，先把喬凡送回他的住處，再來告知我。」

「不能說是測試，喬凡她、他的轉生確定是成功的。」從對方的疑問中聽出更加深層的想法，短暫的轉開視線再次望向人，「先帶希彌爾小姐去他的住處，有疑問也請邊走邊說。」
順手拉平漆黑的長袍，纖長的背影像是準備展翅的渡鴉。

✣

不同獵人宿舍的寧靜，通往教廷的北街因行人喧囂，即使走入建築內，仍是可以聽見外面的人聲。而是因地理位置上靠近教廷中央，周遭所居大多為神職人員，氣氛上給人的印象除小販的熱絡，還有種秩序的和諧莊嚴。建築也不例外，兩人所進的大樓以石磚建造，外表看似多個不同形式的矩形三方一組，規律整齊並排，梁柱上的雕刻為古典樣式，整體看來有種不亞於教堂的華美。
「喬凡。」

阿爾文以手背敲著木門，規律平板的四下，卻是無人回應。早知會如此狀況一般，神父取出鑰匙解開鎖推門，一股松節油的氣味瀰漫。又打翻了，他低聲咕噥，「這位是喬凡。」
領著希彌爾入內，攤掌比向正背對二人專心於牆面作畫的男子，僅就背面看來，他的後腦、肩頸皆整齊的纏滿純白的繃帶。並像是同繃帶密合般，露出的雙耳和雜亂的短髮，失去陰影似的潔白。

純白的男人坦露著上身，而是手掌雙臂、後頸直至腰椎同樣也由密實的繃帶覆蓋。他無視神父的叫喚，右手持續不靈活的操作點在牆上的畫筆，仔細為婦人頭上的薄紗添加裝飾。

畫作的內容為兩名少婦於莊園內跪地祈禱，從女子頭上的薄紗、以金色對髮絲的勾邊、地形描繪生動等地方來看，這幅作品的程度可同等和城內各大教堂的裝飾平起平坐，甚至有著更勝部分地區的精美，而最引人注意的地方、在於宛若精算過的透視比例。但有些奇怪的，其餘細節看似都已接近完成，只有兩名女子的臉部，只才上了底色，五官和表情依舊模糊。

率先進入房內的阿爾文小心走過填滿畫具和半成品的空間，閃避散佈地面的畫筆和顏料，順手撿起一旁舊布包覆摔碎在地的玻璃罐碎片，俐落的整理且擦拭後，再次小心翼翼的走往喬凡身旁。看準對方畫筆離開牆面的一刻，安撫孩童似的輕柔、拍了他的肩。
「喬凡，要走了。」抓著對方肩膀輕輕晃了晃，指向門口方向。

尚握著筆刷和顏料罐，男人動作生硬的轉過身，右眼角點有淚痣的一雙翠綠瞳膜，滑動注視向希彌爾。

放下手中的用具，拿過披在一旁畫架上的短袖衣物穿上，才朝人點頭示意。他臉部唯一沒有附帶繃帶部分，只有雙眼周遭、唇部以及雙耳，視線揚起看著神父，蠕動雙唇好似打算說話，卻是連氣音也聽不見。
「別讓希彌爾女士久等。」溫和提醒道，向門口的獵人略微低下頭，「他就麻煩妳了。」

阿爾文和希彌爾擦肩離去，留下還在房內收拾東西的喬凡。
他服裝的部分十分樸素有如一般平民，如果省略去全身的繃帶，目測不滿170矮小身材的他，應像是一般隨處可見的平凡男子。穿上短袖後起身，拿起掛在擺放著畫板木椅上的連帽長袍披起，取走斜至牆角、並比自身還高的長柄斧。
出了門、安靜的上鎖。

輕鬆握起看似沉重的長柄斧固定上肩帶綁於後背，聽人提問只是轉過頭，沒有以表情抑或動作回應。

輕點頭，靜默的跟在人後。

自離開住處起便是全然沈默，專心一意的跟隨前輩一般，完全無東張西望的表現。面臨行人的好奇抑或閃避，也未用餘光觀察或有任何表示。
唯一自發性的動作，只有隔段時間調整自肩膀滑落的背帶。

無法得知他是理解或是不懂，除了直視發話者，最多僅微微的表現蹙眉。

簡潔的點頭，但卻像疑問武器該如何處理般，拉起長斧手柄調整肩帶。

肯定的點頭。

眨眼。自長袍下摸出一枚女性用的胸針，華美的燙金裝飾在包覆繃帶的手掌內顯得十分突兀。喬凡低頭望了胸針好一陣子，才再次收回袍中。

跟隨在前輩後方進入城鎮。
這裡除來往的人口以外，全鎮居民約莫四百多人。石舖的街道不如聖督整齊，卻有種親民的隨興，人群來往的街道不乏小販作為妝點，色彩與人群的生氣使人感受這貿易城鎮的活力脈動。
不同先前只將視野侷限前輩個人，他拉起帽兜掩蓋滿臉的繃帶，雖是垂頭、但視線左右掃視著擦肩而過的行人。可能是貿易活絡而使各色人物皆曾在此活躍，兩人略不同的行動並未引起他人注意。

硬底鞋踩踏石階，喬凡突然停下，視線緊跟著一名方才與他擦肩而過，同樣欲往小丘上前進的藍眼女子。

不知為何遲疑著，短暫的停頓才重新跟上希彌爾的步伐。而是行動比先前慢上了些，腳步顯得躊躇、不斷走走停停。

朝希彌爾邁開步伐，然是踏出的腳步卻非普通登階時一般彎曲，是正準備衝刺的預備。
不等前輩反應，喬凡一個箭步衝上長梯逼近女子，寬大而快速的步伐一下超越對方，他急踩步回身、硬生生的以肩將女子撞下台階。

鵝黃的花瓣飛揚飄散，女子悲鳴著向下翻滾墜落，才給過女子花束的男人，嚇得緊往牆面邊上貼。
不予對方起身機會，他踏著階梯追隨在女子後狂奔，屈膝起跳、凌空拔出長柄斧，瞄準應吃疼的女子就要揮下。

猛然墜地，滾落數十坎階梯才面孔朝下停止。
原是該順從的命令，喬凡卻是嘗試掙脫著咒法不斷掙扎。墜落時撞傷，使血汙和灰塵染髒臉上的繃帶，視線依舊追隨往女子逃竄離去的方向，睜大眼一側頰面緊貼地面、無表情的瞪視遠方，頭頸的角度顯得極為不自然。
不要走。
左右行人早因這突發的事件紛紛躲避，無人的階梯上，喬凡趴於地面逐漸停止抵抗。
壓於腹下的血跡蔓延於臺階，順著高低差，一點一滴地往下流淌。

再眨眼、垂下纖長的眉睫注視地面，斜趴在樓梯停止活動。
但怪異在於，若摔傷應不會有如此的出血量，但鐵腥味卻是不斷隨血泊擴散。

染血的繃帶隨時間逐漸轉黑，他用還算乾淨的手背輕輕撥開前輩的手掌，扯著髒汙的布條，逐一緩慢撕開。鮮血主要是從一道橫越腹側至胸骨下緣的舊傷內溢出，原先縫合傷口的線段染黑，二次裂開的傷口顯得艷紅露出皮膚下濁白的組織。其餘較小的傷口，也大多為舊傷復發的結果，蒼白的腹部上少有完整的皮膚區塊，幾乎皆由縫合線交織切割。

彎曲著單肘撐起半身，喬凡從長袍內的暗袋取出小包，早已穿好線的針落入手掌，他捏起傷口左右的皮膚，毫不猶豫便下針縫合。

為看清傷口，喬凡的姿勢轉為蜷曲。
埋著臉，痙攣似的點頭，手中縫合動作未停下。指結長的線捲耗去一半，他暫時停下手，額頭倚膝暫休息。

拿小刀截斷多於的線段，依舊是低著頭整理骯髒的衣物並纏上新的繃帶，拉襯長袍，自地面起立取回一旁的單手斧，低頭以掌跟抹著眼角。

聽從指令坐上床鋪，飛快的向對方半遮面具間的縫隙望去，隨即滑開視線凝視地面，不明顯的輕點頭，這才背對人側身躺下。

✣

一段無夢的沉眠，醒來時窗外已是夜幕低垂。凝望四方形的夜空依舊沉默，除受人吸吐而成溫軟的空氣，房中的寂靜就像無人存在一般。天空一直都是矩形，但狹小的視野並不會破壞心情，反而有時開闊的空間，也不一定使人覺得開朗。
察覺房外有腳步聲，兩人份。翻身看往開啟的門扉，是不知何時連絡上的神父以及帶著食物回歸的希彌爾，起身坐起向兩人點頭。

阿爾文率先進門，「看來他所添的麻煩比妳描述的嚴重多了。」短暫的蹙眉，將帶來的物品暫時往一旁桌面擺放，走向床鋪前單膝跪地檢查喬凡的狀況。「抱歉讓妳為難了。」

「他的自然復原能力比女巫獵人來得差。」並未有意支開希彌爾，便動手為他替換去臉部骯髒的繃帶，以棉布沾水擦拭去血塊，「甚至不如普通人類。光是止血便不容易，而是為了減少出血量，所以教導他採用縫合或是灼燒的方式處理。」脫去喬凡的連帽長袍和短袖衣物，同樣清理擦拭，整齊纏上乾淨的新繃帶。

「舊傷復原速度所需時間長，訓練時期經常遇上未完全癒合的舊傷再併裂的情況，多次重覆便形成妳所看到。」

「不是。」
最後拉緊繃帶裁斷，以針線固定收尾。催促喬凡舉起胳膊為他套上乾淨的衣物，「他確實是成功轉生，至少做為一個人。」面對提問毫無退縮之意，但也非完全理直氣壯的答應。金屬摩擦一般的剛硬嗓音，說著柔弱而悲傷的語言。

「若是不介意，先讓他吃些東西吧。」
與人並肩坐上床鋪，同情般看向再次瞇起眼顯得想睡的喬凡，「我想他，了解我們對話的意思。」

「很遺憾的，」像是打算叫住希彌爾般的輕語，「我缺乏權力。可能在妳的立場聽來是在逃避，但我只希望可以倚賴最後的意志、伴隨她。」

「如果在我能回答的範圍內。」一旁喬凡打起瞌睡點著頭，神父出手推推他。
「熱湯麻煩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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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常感謝菲中陪我圓夢，能帶喬凡出來玩好開心
有些唐突先進行了第九夢的內容，直接跳到已經完成轉生後的第一階段。再之前的內容，可能要等我從期末考中爬出來才會繼續補上。
邊對邊被希彌爾的溫柔融化 ，感謝師傅可以帶這個小菜鳥出門、還背了一堆麻煩回去，再次感謝菲中和希彌姐姐！
我要叫希彌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