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黑心灣戰前|地點:霜禾山脈】
復活後的幾日,伊特照例的會在雨天時來到鄭太家中躲雨,一晚少年告訴自己等明日雨停想去森林調查魔物,並詢問自己一起跟上的意願。
想著不好丟著一個孩子在森林裡亂闖,他點點頭,隨後像往常那樣於少年家中借宿一晚,並於隔日一早與少年一同整裝,往山林的更深處探去。
雨後的山林帶著青草的味道,綠茵的草地上結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伊特跟在少年的身旁四處張望,這附近正巧是他以往沒來過的林域,只因他從以前就一直覺得這附近詭異的令人發寒。
分明是有陽光灑落,也有溪流流經的地方,甚至周圍的樹上與矮灌木上頭都結著豐盈飽滿的果實,可令人不解的卻是這附近一隻動物也沒有。
沒錯,一隻也沒有。
氣氛太過寧靜,靜的有些假,有些不自然。
他忍不住朝少年更靠近些。
——這裡絕對有問題。
「伊特還行嗎?」
少年的話語打破此刻的寧靜,他感覺到伊特縮短與他的距離。
是因為害怕?還是察覺到什麼?少年暗自在心裡猜測。
說實在男孩後悔要求使魔一同跟出來,他知道這一趟有幾分危險性,剛剛走來的路上,一點動物的鳴叫聲都沒有,明明食物源是如此的豐富,魔物長期威脅這裡才會有這種狀況嗎。
「行。」

說完,他的腳步頓了頓,隨後停下來。
「…………你真的,要繼續往前嗎?」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胸口悶得發慌,就好像有什麼即將發生似的那樣讓人,無法冷靜。
他不熟悉這片林域,倘若此刻魔物衝出,在摸不清敵人底細的狀況下,他實在沒有把握可以保護少年。
鄭太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才察覺使魔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人:「已經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現在回去傍晚前就可以離開森林,他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平時一個人走幾步就怕得不敢在走下去,影響到調查進度,難得有人做伴,便更加深入,看來男人是想快點離開這裡,少年也沒有在說什麼。
聽見少年的話後,心裡的石頭雖然放了下來,可那讓人莫名慌的情緒卻未因此消散。
必須趕緊離開這裡。
終於明白這股來自內心的恐懼是怎麼回事,那是生物的本能,在面臨強大的敵人時,本能的感到害怕與退縮。
來者非常不善。
「那就走……!」焦急的想要走上前牽過少年離開,然而話才剛說一半便乍然止住。
原先平靜的森林猛地刮起了強風,吹起了地上的落葉,將兩人的視野遮蔽,伴隨著巨大的黑影與野獸的咆哮,整片森林顫動起來。
濃重的血味頓時飄散開來,伴隨一股強大的壓力蔓延而開,衝著林裡的兩人逼近。
「鄭太……!!」

小心——他想出聲提醒,可一切都來不及了,一抹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往少年的方向衝去,隱約還能見到兩點紅光,估計是黑影的眼睛。
「?!」正當他反應過來,左手已經被壓在身上疑似犬科動物的物種咬住,亮紅色的眼睛直盯著眼前的男孩,他沒辦法將手抽出,而魔物尖銳的牙齒陷入手臂:「……姆。」劇痛使他忍不住悶聲,看清魔物的樣子讓少年瞪大雙眼,愣著。
腦部損毀,能看見釘子及鐵製品插在上頭,明顯是人為,它散發著濃厚的腐臭味。
——僵屍?
那風帶著細沙,讓他一時間睜不開眼,可他卻沒有漏聽少年那微弱的悶哼聲。
那瞬間他的心臟幾乎,漏了不只一拍的那樣,恐慌著。
而身體也幾乎是在下一秒便有所行動。他無視風沙進入眼睛時的疼痛,抹開那因自我防禦而分泌的淚水,並在視線模糊的狀態下衝破了風牆。
隨後落入眼中的是:少年以及少年身上的怪物的,模糊的身影,而空氣裡正飄散著血液與,令人作嘔的,腐爛的氣味。
那是什麼?——他無從思考,只知道少年受傷了。
受傷了。
那近乎讓他感到失去理智般的,抓狂。
眼見怪物又要進行第二次攻擊,他幾乎反射性的,衝上前,扯過怪物的腦袋,猛地砸在一旁的樹幹上,頓時深紅的鮮血與乳白色的泥狀物炸裂,連同上頭的木板一起蹦裂成碎片,有的甚至扎進了自己的手中,可他的表情卻連變都沒變。
而怪物連哀號一聲都來不及,就這麼被自己徒手爆了頭。
他甚至連看清怪物的樣子的時間都沒有。
「誰讓你碰他......」說話的語句裡一點溫度都沒有,他無視了那濺了自己一身的,帶著惡臭的血液與腦漿,再度抓起了怪物倒在地上的軀幹。
少年是他的依靠,他的太陽。
這傢伙憑著什麼來奪走自己的東西?
這樣想著,他幾乎又要徒手撕碎這無頭的身軀。
異物從他的手臂抽出,伊特殘暴的行為,映入男孩的眼中,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人這樣,歇斯底里,從魔物身上噴濺出的液體早已渾濁在一起分不清楚了,男人身上也,他不喜歡,太噁心了,令人反胃。
「……伊特」少年從地上站起,左手因方才傷到神經還未復原僅能垂放著,試著呼喚男人:「……伊特,伊特」
少年的聲音顫抖著,男人好像沒聽見似的,看人還沒打消對魔物屍體施暴的念頭。
——好可怕。
知道男人是為了保護他,但現在伊特給他的感覺像是沒有理性的魔物。
不能讓伊特這樣。
「伊特!住手!」
手中的動作因為少年的一聲喊叫而停住。
他在做什麼?
直到現在才終於回神,他發現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無非也是少年最討厭也最害怕的事。
他到底在做什麼——?
手中的屍體再度落回地面,「啪!」地濺起了那一灘血水。
要被討厭了嗎?
他失神的注視著面前的慘況,這也才真正感受到手掌與手指上的疼痛,然而比起疼痛他卻更在意少年對自己的想法,即使那隻手正止不住的顫抖著。
「............對不起。」他不敢回頭面對少年,倘若對上的是少年,嫌棄的、恐懼的......覺得自己很噁心的表情......
——他不敢想像後果。
停下來了。
現在我該做什麼?
深吸一口氣,他跨過屍體,走到伊特面前:「不乖,超級不乖!」
抬頭看著男人,從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少年有些生氣。
萬一被人當成魔物怎麼辦?怎麼可以為了我把自己的手染紅?少年心想。
嘆了口氣。
隨後碰上伊特因為衝動的舉動而受傷的手,儘量避開男人的傷口,想要讓人知道自己真的沒事,都已經沒事了。
「謝謝伊特保護我,我沒事,你還行嗎?有辦法撐到回家嗎?」反過來擔心他。
少年跨過屍體走過來時他不置可否的慌了。
他應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少年才對?
心理這樣想著,可少年並沒有給他準備的時間,那稚嫩的臉蛋仰起,帶著怒氣,說出來的責備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麼讓人有種在教訓寵物的感覺。
於是他愣了一會,一時間無法反應。
直到少年伸手碰上自己那被碎木渣扎傷的手,甚至反過來關心他的傷勢,緊繃的情緒才終於放鬆了下來。
對方看起來沒什麼問題,那是多麼安慰的事情。
「沒事......拔掉之後很快就會好......」

他輕輕抽開自己受傷的手,並不想讓少年沾染上他不該沾染的顏色。
——太得意忘形了。
男人將手抽回去時,少年心一冷。
「……沒,沒事就好,不允許有下次。」少年苦笑著回應,轉過身沒有再看向人,只是蹲下用暗袋裡的試管去採集一點魔物的皮毛及血液。
站起身,原本想幫人做個簡單的處理,但左手的傷沒有以往恢復的快,慢了許多,男孩覺得很奇怪,是今天狀況不好吧。
「那就快點回去處理吧!」
說完便起步往過來時的反方向走。
再遇上魔物可不好,回去該好好記錄下來,好帶回教廷。
注意到少年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對勁,是因為傷口的關係嗎?在強忍疼痛嗎?
想著,他一邊擔心著少年的情況,一邊點點頭應了聲「嗯。」當作回答,並在少年收集東西的時候跟著採了附近看到的小藥草,也許之後回去還能用用......
待少年終於收集完樣本站起身,並告知要快些回去後,他這才抓著藥草趕緊跟上,可目光卻一直落在少男左手臂的傷口上。
如果自己再早一點發現的話......
然後一路上都在腦裡對已成的事實做些無謂的假設。
兩人回去的路上沒有任何交談,與起初出發時的氣氛大不同。
少年不想開口說話,也沒有那個心力,他左手的傷明顯出了問題,正常來說血應該會止住、凝塊的,表面上的傷口本該先復原,再來是內部,為什麼到現在還未有任何跡象?
與人一同走出森林,回家的路上,因為腳發軟差點跌倒不少次,想盡可能的不表現出來。
同時也有點頭昏。
——那魔物的分泌物具有毒性。
少年下意識這樣判斷,確實。
他在路上的時候拔去了扎在手中的碎木,少了木板碎片的掌心留下了一道道怵目驚心的裂口,他盯著自己的血從傷口擠出、溢滿,最後積成小血池,他一反掌,大片大片的血就那樣砸在地面,本還顏色乾淨的泥土與草地,這下全染上了鮮艷的紅。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沒在少年面前拔掉那些碎片,說真的他並不希望少年在帶傷的情況下還得顧慮他的傷口,何況這傷口看起來是這麼的讓人感到不舒服。
而一路上的沉默也讓他有些不自在,那和來時的氣氛反差太大,目光緊盯著少年的背影,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有些慌。
是因為還在生氣嗎?還是因為傷口很痛所以說不出話?又或者是累了呢?
腦裡做著各種假設,然而關心的話語卻總是在即將脫口前便打住,他發現自己現在沒臉開口向少年搭話。
怎麼可能不被自己嚇到呢?怎麼可能原諒自己呢?
打從一開始就是,害怕著的不是嗎?
只是因為少年太過善良,太過為自己設想,即使很害怕也要硬逼著自己去面對。
所以即使到了現在,少年因為害怕他而疏遠他,他也不會對此有所埋怨。
哪怕那時少年對自己說要互相依靠、要讓自己相信他全都是善意的謊言,他還是想裝做一切都是,真實的。
在對方親口說他討厭自己前,他想待在少年身邊,他想要自己的生活裡還有少年的存在。
至少讓他欺騙一下自己,讓大腦以為少年接受了他的存在,讓大腦相信少年不會對自己說謊也不會背叛自己......
或者說他其實只是想貪圖一下少年給予自己的溫暖。
手上的傷口在快走出森林前便止血結痂,可來自前頭的血腥味卻提醒著他有什麼被他遺忘了。
目光再度落在了少年的傷口上後他愣住了,只因那傷口完全沒有復原的跡象,就連「正在復原」也沒有。
為什麼?
他太過拘泥於糾結那些沉默的理由,卻忽略了少年的身體確實出了狀況。
不安的情緒在胸口炸開,他顯得比先前更加慌張。
——少年的腳步是如此不穩。
意識到這點,他加緊腳步,貼近少年,觀察著對方的臉色。
非常糟。他對此蹙眉,抿了抿下唇,決定硬著頭皮開口:「哪裡......不舒服嗎?」
他身體開始在發燙,眼皮有幾度要闔上,
甚至有種頭要炸掉的感覺,少年想堅持到回家並且幫為了保護自己的使魔包紮好傷口。
——不能睡去。
男孩不斷的提醒自己。
直到原本跟在身後的伊特,開口向少年問道。
——被看出來了嗎?
他本要開口回答“沒問題”,然而想到之前說好的要互相信任,
已經答應伊特了。
看向伊特,張口回答人:「好熱。」
在聽見少年的回答時他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伸出手背貼上少年的額頭,可隨後又想起自己根本感受不到少年的體溫。
他該怎麼辦?現在應該怎麼做?少年的體溫到底多高?意識又有幾分清醒?
「……為什麼感覺不到…!」他第一次因為不知所措而焦慮,甚至不自覺得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異色的瞳眸緊盯著少年有些漲紅的臉頰,那橘紅色的眼眸半張半閉,彷彿下一秒少年就會倒下。
心臟更像是被人緊緊的揪著,難受的讓人喘不過氣。
——都是你的錯。
彷彿有個聲音在這麼教訓他。
他終於意識到方才的怪物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簡單了。
「撐著點…」他不再多想,而是彎下身,將少年整個打橫著抱起,自己身上未乾的血液和些許腦漿也跟著沾染上少年的衣服。
低眸注視著血液擴散的地方,他抿抿下唇,才接著說:「抱歉,弄髒你了。」

可是他不這麼做不行,眼下必須立刻送少年回去,不趕緊回到住處的話他什麼也無法做。
這麼想著,手中的力量不自覺收緊。
——撐住!
他踏出步伐,飛快的。
拜託你,撐住啊。
看著伊特將手伸向男孩時,他有一霎那以為男人是要用他尖銳的黑爪子,朝自己攻擊,趁著男孩受傷最虛弱無法反擊的時後,殺了。
-不要去相信任何人。-
或許是熱昏了頭,竟然對著信任的人有這個想法。
他可是伊特。
怎麼能不去信任,眼前的男人不是那位哥哥,為什麼要這麼想?
少年搞不清自己的思緒,好痛,好亂,好熱。
當男人將手背貼上少年的時,感覺到伊特手的冰冷感,跟身上的熱度比起來反差特別明顯,男孩停下了那些混亂不堪的思緒,瞇上雙眼。
是在測量體溫嗎。
「我還……」可以。
話還未從口中說出,便被伊特的話打斷,男人聽起來很慌張。
——伊特在擔心我嗎?我只是有點燙,有點昏,有點睏。他沒有說出來。
被突然的力量帶起,雙腳離地,就這麼被抱在伊特的懷裡,不少液體沾上衣服,濃厚的腥味也撲鼻而來,但他沒有排斥,反倒抓上男人衣服,緊抓著:「沒問題。」男孩依然笑著,回應男人,覺得這樣能將痛給掩飾起來,伊特緊張成這樣,豈能繼續讓人更困擾。
毒性擴散的速度始終比男人快了許多,在到家前,男孩的手早已沒有力氣繼續抓著那衣角,像是強迫休眠似的,意識壓不過睡意,便在男人懷裡睡去。
——對不起,就睡一會。
他看著少年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衣布,那因高燒而通紅的臉蛋微微仰起,明明此刻理當該是難受的表情,少年卻在下一秒擠出了一如往常的燦爛笑容,那句「沒問題。」在落入他的耳中時竟格外的清晰。
直到這種時候少年還是在逞強——可他也確實非常需要這句話,那聲沒問題正是他此刻堅持不顧體力也要抱著人在路上奔跑的理由。
記憶裡的他還是名人類,那個連走路都會喘的病弱樣子。
那樣的他一旦奔跑起來,肺部與心臟就會因此而感到像是要被撕裂般的劇痛,甚至不出幾秒他的大腦就會忘了到底該怎麼換氣,再激烈一點大腦下達的指令就只剩下吸氣,吸取更多他用不到的氧氣,然後他就會感受到那來自喉嚨深處劇烈的灼燒感,與深刻到令人髮指的窒息感。
可他還是得跑,縱使那雙腳開始不聽使喚,他也許會在下一秒倒去。
那時候的奔跑是為了挽救一個生命,一個為他付出了十幾年的溫柔生命,那飄逸的金髮總是會在他的視線裡閃耀,風吹起時還帶著百合的幽香。
——可他最後還是沒能趕上。
他無數次地,無數次地想過,如果自己能夠再快一點的話,哪怕最後會被帶走的是自己的生命,只要能讓他趕上那麼一步......
但這次會不一樣了吧?
他的腳步沒有停下。
這次自己可以趕上的吧?
他張口喘氣,並久違的感受著那仿佛要將肺部撕裂的疼痛,可這次的他意識卻異常清楚,不再像那時的自己搖擺在即將昏去的狀態。
——就只差那麼一點。
在那棟熟悉的木屋印入眼中時,他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仿佛是看見了希望,他低下頭想再鼓勵一次少年,可當他發現少年已經緊閉雙眼,連緊抓著衣服的小手都無力的垂擺著後,一瞬間他忘了自己到底該有什麼反應。
他又,沒能趕上了嗎......?
瞪著眼他停下腳步,如果不是他還聽得見那急促的鼻息,也還看的出少年胸口處的起伏,他真的一瞬間以為,自己又錯失了一次機會。
沒事的,只是睡著了而已,就只是睡著了而已。
發燒的時候會想昏睡是正常的,明明自己很有經驗的不是嗎?
那這雙手顫抖又是為什麼呢?絕對不是因為負擔不起少年的重量吧——
仍喘著氣,他抱著懷裡的人走進木屋,並將少年放於床上安置。替少年褪去染血的上衣時他也沒有遲疑,就連從櫃子中翻出衣服的舉動都像理所當然一樣。
也是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少年成了自己生活裡的一部分,重要到讓他害怕失去。
可那不是戀人間的情感,他很清楚,少年於他來說或許是另一層面的重要。
——就像是,他失去已久,一直尋覓不到的,那溫暖的陽光。
他替對方的的傷口敷上先前在路邊隨手拔起的藥草,並替對方換了件新的上衣,然後尋著記憶中,自己小時候發燒時,家裡的作法,在少年身上多蓋了一層冬被。
最後,他又花了一段時間至附近的井裡取來適當的水,煮開後讓少年服下,期間還把少年的床搬近壁爐,在點燃火後時不時的替對方擦去額間與背部的汗水。
這樣的動作他一連持續了一晚、兩晚、三晚。
時間甚至久到讓他有些慌了。
少年始終昏迷著,可他卻無從判斷對方是否有退燒的跡象,只是一直守在少年的床邊,等水用得差不多後再去打水,來來回回下來,即使是身為使魔的自己也是會吃不消。
但是他不能睡,至少在少年醒來前不行。
異色的雙眸難掩疲憊的盯著少年的臉龐,他試著伸手牽起對方的手,即使知道不會有任何回應,他還是將那隻小手包覆進自己的雙手,隨後將額頭靠了上去。
「拜託你...........」快醒來啊......
理智好像快崩潰了。
睜開眼後,映入在眼裡的是簡單的雙人小屋,屋內的擺設對他來說是在熟悉不過的事物,那是男孩與哥哥的居所,揉了揉眼睛,愣了許久,似乎還未清醒,將視線移向床頭旁的小圓鏡,正好反射出自己的身影,然而,出現鏡中的人是金髮紅眼的少年。
——這是?他摸了摸臉頰旁的髮絲。
少年從鏡裡看到自己本該再也見不到的身影——哥哥。
他很快的轉過身。
眼前一黑。
滴答滴答——
從不遠處傳來了水聲。
少年正站在潮濕陰暗的長廊之中,兩側的牆每一段距離就有一枝點燃的火把,距離稍遠,從風不斷從長廊的一端吹來,火焰便隨著風,忽明忽暗,影子動盪的搖曳著,為此地增添幾分詭譎的氣氛。
當男孩還在想該怎麼離開這裡?
為什麼會在這裡?
腳,便自己動了起來,往著風吹來的那端跑去。
遇上死路,不得不停下腳步,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男孩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誒?」
突然一個身影擋在男孩眼前,溫熱的液體噴濺到他臉上,那姿勢像是被利器射穿般的,不一會便倒下在地,一動也不動。
眼前的深髮色男人臉上帶著病態的笑容,可從武器判斷是他射殺的,男人發出令人嚴惡的笑聲,那聲音迴盪在這空間裡。
少年反應過來了。
這是他想忘也忘不了的畫面,此刻在少年眼前重演。
倒下的男人是自己摯愛的哥哥,亞瑟。
……而射殺亞瑟的,不,本打算要射殺男孩的男人則是少年信任、重要的對象。
「……不要,不要!為什麼!快點醒來!已經不想再看到了!」崩潰的喊著。
深髮男子停下那惱人的笑聲,開口道:「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亞瑟就不會死了。」理所當然的。
「閉嘴!!」他不想聽,脫力的跪坐在地,雙手抓亂自己的髮,緊閉上眼。
我們的罪是相同的。
「……不是。」
別逃避了。
「……我沒有。」
亞瑟是你殺的。
「……不。」
像你這樣的獵人只會拖累別人。
快點消失吧。
不需要你來幫倒忙。
殺人兇手。
各種不同的聲音一股腦的傳入腦中。
「我親愛的弟弟,你為什麼要殺了我?」
「?!」哥哥?
被聲音吸引而抬起頭來,眼前是滿身鮮血,皮膚腐爛露出白骨的人形生物,反胃作嘔感覺直撲而來。
生物伸出手來掐上少年的脖子,將人舉離地:「我親愛的弟弟。」從生物口中發出哥哥的聲音。
「咳,咳啊……。」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殺了我?」語氣毫無起伏可言,腐爛的雙手掐的更緊。
少年在怎麼樣動也掙脫不了,喘不過氣。
「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就可以成為獵人了。」
意識逐漸模糊。
「我恨你。」
少年驚醒睜開了眼睛,此刻的他是在自己的家,因為惡夢而流了滿身汗,分辨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
手傳來被人握著的觸感,由於幾日沒有活動,撐起身體時非常的吃力,看見金髮男子守在床邊,握住自己的手。
左手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草味。
時間的流逝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沙漏,它先是靜止,然後流動,再慢速地落下,粒粒分明,土黃色的雪。
那太過漫長了,他甚至數不清窗外的太陽和月亮究竟起起落落輪替了多少次。
他一直維持著緊握少年小手的動作,目光發直的注視著少年雖緊閉著卻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蛋,對方的額上仍不斷竄起細小的汗珠,而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替對方以布條擦去,然後再適時的替對方調整被子的高度。
被他擺在一旁小桌的杯子從未空過,他想,至少這樣的話,待少年醒來他可以立刻讓對方有乾淨的水可以濕潤喉嚨。
他還準備了新的衣服放在杯子的旁邊,也許是為了緩解焦慮,實際上他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將衣服從新折好再放回。
他做了,很多很多的準備。
而這些準備全都是為了等待少年醒來的那一瞬間。
然後他眨著疲憊的雙眼,突然感覺到來自腹部的不適,這才想起,他唯獨就是忘了準備食物。
這樣可不行吧,對方這幾天什麼都沒吃,一定會很餓…很餓……
啊,但是該怎麼辦才好,自己的廚藝根本糟糕透頂,只怕是對方吃了,好不容易好起的病情又會再度糟起來。
焦慮的想著食物的問題,他騰出手來擰了擰眉心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據說飢餓會讓理智下降,他想自己或許應該在那之前先找些什麼來維持理智。
這樣想著,他剛要起身,床上的人便有了動靜。
橘紅色的雙眼猛然睜開,帶著彷彿惡夢初醒的驚恐,然後他瞪著眼,愣愣的看著小手的主人緩慢的撐起身子,看向處在床邊的自己。
——少年醒了。
意識到這點後他的視野突然一片模糊,眨了幾下,他才發現那模糊了視線的是盈滿眼眶的水氣。
「身體…身體還…好嗎?」他開口詢問眼前的少年,可發出來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他希望能有個人來告訴他現在這一切都不是夢,希望少年可以開口,親口向自己說他沒事。
昏昏沈沈的,,多少知道自己多半是昏睡許久,看伊特因見他醒來,而紅了眼眶。
他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還可以,笑著用空著的手抹去伊特眼下的淚滴。
收回手,望了桌子上的杯子及衣物,伊特都準備好在一旁,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少年。
——這些都是伊特用的嗎。
伸手去拿起杯子,湊到嘴邊喝下,好讓自己能更快發出聲音,少年喝得有些急,少許的水從嘴角流出。
眼淚被少年抹去後他輕輕抽了抽鼻子,並在發現少年喝水的樣子似乎有些過於急促後,他伸出手以指腹試圖替少年抹去自嘴角溢出的液體,然而才剛碰上少年的臉龐他就再也沒有移開手了——
好餓。
連續幾天只顧著照顧少年而忘記吃飯似乎是自己的失策。
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扭曲,喉嚨也感到難以抑制的乾燥,顫抖的手指更忍不住掐住少年軟嫩的臉頰。
好餓。
不行。
肚子好餓。
不能是眼前的少年。
瘋狂的慾望自心底處湧出,或許是平常他鮮少與人來往又總是在森林邊晃邊尋找食物,時間一久找出維持理智的方法後他就忘了自己對吃的渴望其實是過於異常的。而此刻他的理智似乎是真的要到達極限了。
「鄭太……」他以乾啞的聲音想要提醒少年,可終究是晚了一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先行反應,粗暴的就將還在喝水的少年壓回柔軟的床被中。
想吃東西。
停下來。
雙手顫抖著壓住少年的肩膀,理智與慾望的拉扯讓他有些痛苦的想要衝著少年發出咆哮,而他只是緊咬著牙試圖忍住咬人的動作。
然而理智終究無法勝過那被壓抑過久的慾望,他需要進食,他需要活下去。
但這不是他最初想要的。
他只要少年沒事,明明應該是這樣。
視線再度模糊起來,他以為是自己要失去理智的前兆,實際卻是那他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再度潰堤。
吃掉他,你的太陽將與你同在。
腦裡響起這道聲音時他已經壓低身子朝著少年白皙的脖子狠狠咬下了,但那只是短暫的幾秒,他沒有咬破少年的頸脖也沒有扯下鮮紅的肉塊,僅只幾秒間他感覺到身體的力氣猛地被什麼全數抽乾。
下一秒他的世界陷入寂靜,如同過去他在看完金髮少女的行刑過程後那樣,失去意識的倒下了。
「唔。」
——痛。
伊特突然掐住自己的臉頰,隨即被人壓制住,杯子裡還未喝完的水打翻了出來,沾濕了被單,愣愣的看著身上的人。
「……伊…?!」
咆哮聲打斷了鄭太的話,伊特猙獰的表情全看在眼裡,淚液從人的臉頰滑落。
——眼,眼淚,怎麼回事?
少年的神情充滿著困惑,同時也參雜著一絲害怕。
伊特好可怕。
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好可怕。
……他可是伊特啊。
「?!」頸部被人咬上,少年緊瞇著眼,但不一會男人就將嘴鬆開,失力的壓在身上。
瞬間安靜下來,僅有少年因害怕而急促的呼吸聲。
整理著思緒,試著理解剛剛所發生的事情,一手揉揉那柔軟的金髮。
——慾望。
這是少年能想到的,也是最能解釋的。
少年深吸一口氣,既然有答案了,一切都好說了。
撐起身體,挪出位子,輕輕的將人移開,沾滿水的被單推至一旁,不讓人碰到,坐在床邊。
「沒問題的。」他對著伊特說,不管會不會聽見,壓低身子,小力的朝著伊特露出的頸部咬去,滿意的跳下床:「嘻嘻,還給你!我才不會怕。吼嘎!」
像個小孩子似的,還不忘叫一聲,伸個懶腰後,離開了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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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特請倒在我身上!
總之終於對完了前置

(

伊特才走開鄭太我來咬喇!!!(冷靜
終於對完!!!!喀勳!!!!(?
世界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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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明明對這的時候世界都還沒開打(
你好意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