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是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娘親好像變得對蠢狼溫柔很多,蠢狼也很開心;可是啊,除了這樣以外還是什麼都沒有啊!!!」
趴在甫結束輪班的定雄面前,一張小臉懨懨地有如冷掉不美味的包子。
「娘親說過喜歡一個人的話就可以親親他,可是娘親和蠢狼不是互相喜歡麼?為什麼他們都不親親不親親!!??」
正要回家卻意外地被小鬼堵在商號門口,他沒即刻答腔,只是微微挑眉,看著眼前人小鬼大的小鬼,早熟地煩惱自家娘親的桃花。
樣子是挺逗的。
「哼,你怎麼確定他們是哪種喜歡?有可能只是稍微要好了一些而已啊?這種事其他人說不準的。」不客氣地潑了人家冷水。
「我看過他們抱抱!」因為被質疑而鼓頰,黎叡一雙小手叉著腰,很是認真。「他們有抱抱,但是沒有親親。」
用力點點頭同意自己的話,黎叡摸摸小下巴,露出調皮的神情。「我有個好辦法!大葛格幫幫我~」
伸手戳戳黎叡感覺有些氣惱而鼓脹的小肉包子臉,對於抱抱這事不置可否。
聽到對方開口跟自己求助,又挑起眉。
「哦,你倒說說看。」這個小娃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主意他也是挺好奇。
「不過幫助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麼?壞人很小心眼兒的,可不樂意做白工。」
「大葛格你把我綁走,然後⋯⋯然後要他們親親了才可以放我回去!」稚嫩嗓音一貫地語出驚人,眨眨單純的大眼,黎叡雙手抱胸,很認真地點點頭。
「好處?好處⋯⋯」這下可難倒了他,苦苦思索。「我可以請大葛格吃糖葫蘆、脆麻花,可是大葛格你不吃甜的⋯⋯」
露出為難的神情,小心翼翼望著人。「⋯⋯還是大葛格你想要娘親的親親?」
「哪能隨便親人……我才不要你娘的親親……。」喃喃抱怨著,輕輕捏了捏對方小臉。
聽完對方的點子,冷哼一聲,淺淺勾起唇。
「……好處我之後想到再跟你討,總之你欠我一次這樣行罷?」言下之意似乎是答應幫忙了。
「好~~」舉起雙手大聲歡呼,黎叡開心地就直接撲過去。
「那麼⋯⋯大葛格咱們先去吃飯!然後大葛格你借我躲一個晚上,明天再告訴娘親我被綁走了,這樣娘親才會緊張到處找,蠢狼也會幫忙~~」
笑彎彎的大眼很純真可愛,說出的話卻紮實準確地抓住自家娘親的個性。
接住撲向自己的小鬼,隨手揉亂人家頭髮,微起瞇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想自己約莫是值班累了、糊塗了,才答應這小鬼。不過也無妨,自己最近是需要做些事情轉移注意力。
「那倒是簡單,我帶你去看大房子。」拉起對方的小手,牽著離開了商號門口。
他是打算往袁孟恆府邸去,興許小鬼在寬闊的袁家大院跑跳撲騰會比較開心些。
「大房子嗎?有多大?」開開心心任人牽著走,一路蹦蹦跳跳,一點都沒有要給自己娘親下圈套的罪惡感。
「那是大葛格的家嗎?」好奇地看著人,黎叡拋出自己的疑惑。「感覺大葛格不是喜歡住很大很大的房子的樣子~」
「哦,你又知道囉?哼,的確不是我的,至於多大,你看了就知道囉。」一路帶著小鬼大大方方地進了袁府,門口守衛認得於是也不攔阻。
袁府規模不小,偌大的庭院裡擺著假山奇石,小橋流水,小巧的六角涼亭。時刻已近黃昏,院落仍有夏日蓬勃的生機,院裡一片綠意,蟬聲競鳴。
下人跑去通報,要兩人在庭院稍等。過不久便見到袁孟恆臃腫的身影緩緩從長廊的另一端奔來。
「怎麼突然來了?」袁孟恆臉上綻開一個客套的笑容,頰肉層層堆起。
「不歡迎?」定雄挑眉。
袁孟恆沒回答,只是大笑幾聲,擺擺手示意要兩人進府。
「⋯⋯大葛格,他是誰啊?」
牽著手乖乖跟好的黎叡左看看右看看,精緻的園林造景對生長在粗獷豪邁環境的他來說樣樣新鮮,反而有些小心翼翼。
「這房子好漂亮~我第一次看到這種房子。」
小手無意識抓緊了定雄的掌心,慢慢眨著眼打量。
「家族世交,叫他袁哥哥就行了。」注意到掌心微微收緊的力道,望了黎叡一眼,輕輕捏了捏對方的手。
「大房子很不錯吧。」淡淡應了一句。
東彎西繞了一陣,兩人被帶到一間已收拾整齊的客房,定雄鬆開手讓黎叡進房探險繞繞,熟悉一下新環境,今晚暫時的住所。
接著側過頭低聲跟袁孟恆吩咐了些什麼,對方大笑了幾聲,拍了拍定雄肩膀後便走了。
「你今晚住這,等等會有人送晚餐還有筆墨紙硯,等等吃完飯咱們來寫信給你娘親。」他隨意地拉了張椅子坐下。
歪著小腦袋瓜想了許久,卻是搖搖頭。「房子很大,但是人好少,不熱鬧。」
在房裡兜兜轉轉、這裡摸摸那裡碰碰,黎叡看向坐在一旁任自己四處探險的人,還是乖乖靠了過去,也沒管對方同不同意地爬上膝,坐到人的腿上。
「大葛格會陪我在這邊過夜麼?」昂起頭望著人,比起寫信給娘親更在意這一點。
「人哪裡少,下人很多呢,只是他們通常安靜得像擺飾一樣,自然是沒你們附離鏢局熱鬧……噯,幹嘛呀,沒規沒矩……。」黎叡突然爬上腿,他皺了皺眉,唸了一聲表示不滿。
「哼,等你睡了我就走人,若是會怕一個人睡我找我弟陪你,反正他最近也住這裡。」
「鼻要。」扁起小嘴,黎叡在腿上扭了扭後,很自然地就抱上對方賴住不放。「不認識,不想要,大葛格陪我就好了。」
軟軟童音裡沒了平日有些調皮任性的鬼靈精,對於陌生環境的怯怯讓他終於有了些符合年齡的稚嫩,緊緊偎著唯一認識的人不肯鬆手。
「......那些大葛格說的〝下人〞葛格姐接們都好安靜,頭低低的,好奇怪。」
「哪裡奇怪?在這兒有錢有勢才有資格吵,需要拿人錢看人臉色生活的人就閉嘴安靜幹活兒,這不是挺理所應當的麼……咱們雖是沒錢沒勢,不過有結識有錢有勢的人就能像現在這樣隨意跑來給人添亂。」給人突然地抱住,他愣了下,沒給出回覆,只是一本正經地講起現實面的事情。
「……哼,你要是怕我也不是不能陪你一下,那這下你就欠我兩次。」雖說看似是認真跟對方清算,不過他也只是隨口說說,他沒想從黎叡身上圖些什麼。對方只是個小娃兒,做事有願意付出代價的一點點心他便覺得夠了。
「......這樣多不自由啊。」似懂非懂地歪著頭,一直以來生長的環境都是熱熱鬧鬧、彼此尊重彼此平等的純善友好,對於人的話實在難以理解。
黎叡往人懷裡蹭了蹭,認真的想了很久,昂首望向人。「大葛格喜歡吃什麼?改天我買去找大葛格一起吃點心,好不好?」
大概是孩子的腦袋瓜裡分享食物就是種友好、或許更有可能是肚子餓了,黎叡想來想去,還是脫不出吃的東西。
「是,你就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活得自由了。」輕描淡寫地帶過。
他想這些話或許深了些,無論對方懂不懂,他都不打算再解釋什麼。覺得對或錯都無妨,留著讓對方自己慢慢去領略,現在想不明白就未來再說。還是個孩子,能看見人世美好的那面就讓他去看。
「噯噯噯!別蹭,我又不是你媽!」對於撒嬌般的親暱舉動有些吃不消,把對方抱起來,放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一大一小,同坐椅上乾瞪眼。
「……我不太挑嘴,也沒什麼特別喜好,要是想吃什麼還能自己煮,吃點心倒是不用了。」說著,袁府的丫鬟推開門走進,一雙瘦弱的手臂顫抖著,艱辛地舉著笨重的雕花木盒。定雄走向前去接過,往人手裡塞了點小錢便迅速打發了人家。
木盒分為兩層,上層置了晚餐,下層放了筆墨紙硯。他替黎叡打點好晚飯後,把文房四寶置於一旁的書案上。
「我知道啊,你是大葛格,不是娘親。」乖乖眨眼,很認真的表示自己沒有認錯人,乖乖應聲坐在椅子上。
「大葛格要寫給娘親的信了嗎?」看到筆墨就想起兩人來這裡的目的了,霎時精神全來,興奮地伸長脖子想要看更清楚些。「大葛格要記得要娘親不可以聲張喔,不然要是娘親把蠍子家的葛格姐接們都帶來就糟糕了......」
吐吐舌頭,想了想。「不過蠢狼應該會自己跟著娘親就是了、」話未竟,響亮的咕嚕聲就自肚子傳來,打斷了話語。
「知道就別跟我這般撒嬌。」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黎叡想得倒是挺周全,這點他自是也有想到,附離鏢局可不是能隨便招惹的地方。他既然答允了,便會謹慎處理,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污了商號名譽。
「……別看我寫字,去吃飯,肚子再叫下去,整個袁府的人都要說我不給你飯吃了。 」手裡慢條斯理地磨墨。
「可是我喜歡大葛格,我想跟大葛格撒嬌~」
很坦率地就說出喜歡,襯上笑得甜甜地小臉,要說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黎叡看了看眼前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又看看人端正磨墨的姿勢,猶豫一會,還是撇下了晚餐,坐到人的身邊。
「我等大葛格一起吃,娘親說過,等大家一起吃,飯才香。」
「不要,不准。」不知道是不准人家喜歡還是不准撒嬌,或是兩者都有。他只覺得眼前小鬼奇怪,就愛找自己這個不討喜的惡人玩耍。
「飯菜就是飯菜喏,煮得好吃就好吃,一翻兩瞪眼的事兒喏,哪會因為人多就變好吃……你去吃飯,別看我寫字,我沒打算吃。」堅持地又說了一遍,就是不樂意對方瞅自己寫字。
自九歲入宮之後他就沒什麼機會練字了,雖是來了鏢局,過了三年自由生活,不過也沒找人教,頂多三天兩頭跑來袁孟恆這裡拿些字帖,回家自己臨摹。
自覺字不好看,便不愛讓人瞅著自己寫,他覺得實在很丟人。於是連聲趕黎叡去吃飯。
同一時間的墨韻,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自晌午要去喚兒子一同出門時,便找不著黎叡。原本以為是鏢局裡哪位夥伴抱去玩耍了——那孩子的好人緣連她都驚訝——卻在問遍了全鏢局的人後依舊一無所獲。
——不會是自己跑出去了唄?
這個揣測讓她霎時面色發白,也顧不上叫人幫忙,直接衝出鏢局開始漫無目的地尋找。
市集沒有、街上沒有、茶館酒樓沒有,就連黎叡最愛的糖葫蘆,小販也說沒見著。
「女人。」
跟在後面一起出來尋找的拓跋赤奴找過了城外市集,看見匆忙趕來的墨韻,只是搖搖頭。
墨韻慘白著臉,雙腳一陣發軟,要不是拓跋赤奴眼明手快攙扶住,只怕要倒在地上。
「叡兒……叡兒……怎麼辦,叡兒不見了……」
自黎修遠死後,這個亡夫留下的遺腹子便是她最大的支持與安慰,她將兒子視得比性命還要重要,此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這要她怎麼冷靜得下來?
「冷靜。」
拓跋赤奴也清楚黎叡在對方心裡的意義,雖然那是這女人跟另一個男人的孩子,但黎叡冰雪可愛、聰明活潑的模樣,他自己也喜歡,這段日子的相處下早就將孩子視作家人。
看著墨韻難得焦急得快要哭出來的神情,他只能抱好懷裡顫抖的單薄肩膀,給人一點支持與溫暖。
「可能、回去了,肚子餓。」低聲安慰慌亂得六神無主的女子,現在也只能祈求那個伶俐的孩子還平平安安了。
好不容易服侍那小祖宗睡下,等到鼾聲更均勻些,他便輕手輕腳地溜出門。一人在深夜的長廊快步地行,走向袁孟恆還燈火通明的書房,跟對方知會一聲。
「遵循老規矩,我沒過夜,現在回家,早上再來接那孩子,臨時給你添亂對不住。」他也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乾脆地說著。
「唉,好哩好哩!其實我是覺得你可以不用管我爹立的破爛規矩,挺裝神弄鬼的不是麼……。」他沒答腔,逕自走了,袁孟恆那傢伙也就只敢說說表面話,他沒打算跟他較真。
他翻牆出了袁府,回自家洗澡歇息。翻出普通黑衣,蒙面用的黑布。拿出飛鏢,把寫好的信纏在柄上打了個結,再從懷裡摸出一個布包,他抖抖布包,裡頭掉出了一只小鞋,黎叡的小鞋,他把鞋子一同繫在飛鏢上了。還試扔了幾次,測試角度順帶習慣下重量。忙得差不多他便去歇息。
天還沒亮,遠方隱約聽見雞鳴之時,他便翻回了袁府。
袁家大院仍一片沉寂,不過已經醒了,下人忙進忙出,備早點、替主子梳洗更衣。他跟袁孟恆劫了些早點便回了房,黎叡還在睡,他托著腮安靜地等。
唔了幾聲,黎叡慢慢睜開雙眼,看到的便是在桌邊撐頰的人。
「大葛格⋯⋯早安⋯⋯」還迷迷糊糊地沒有搞清楚狀況,倒是很自然地就對人露出甜甜笑意。揉揉還倦著睡意的大眼,嘟著小嘴巴尋找鞋襪。
「唔⋯⋯怎麼少一隻鞋子⋯⋯被小老鼠吃掉了嗎⋯⋯?」
清晨的光透著青白色,斜斜地映在定雄腮上,側臉隱隱泛著寒光。他沒回過頭去望望黎叡,只是逕自開口:「嗯,似乎給吃了。」
「⋯⋯娘親應該不會為了我的鞋子給小老鼠吃掉而扁我屁屁吧⋯⋯?」
歪著腦袋瓜兀自思考半晌,把僅剩的鞋子撿起揣入懷裡,踩著棉襪走向人。
「大葛格早安!」這次是有精神的笑臉,披散著頭髮就往人撲過去抱住。
他沒回話,輕輕嘆了口氣,伸出雙手理理對方頭髮,往兩側撥去,讓底下那張小臉露出來。
「……小鬼,聽我說。」他扳住黎叡的臉,逼著對方正面望著自己,有些凝重地喊了一聲。
「那不是我的誰,我才能如此輕易地答應要幫,因為她傷心難過對我來說不痛不癢。」以極其認真的語氣訴說,黑眸深沉,嚴肅地盯著黎叡的雙眼。
「可是那是你娘親。她會來救你、找你、擔心你,那是因為愛你。這次我們對你娘親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利用了你娘對你的關愛,還傷了她的心。你要知道,她丟了你可不像你丟了只鞋子一樣。如果最後事情順利,你看到他們親親了覺得心滿意足了,記得好好跟妳娘親道歉,好好跟她說你多麼愛她。你固然是希望你娘親幸福,是一片好意,但是這樣的方法下次不可以再使,若還有下次我也不幫你了。知道不?」語畢,鬆開了手。
散著的頭髮把稚嫩臉龐半遮,掩去了屬於孩童的圓軟輪廓,那雙深灰大眼顯得過於早熟,靈活轉動著。
「大葛格說的,我都知道喔。」自己爬上椅子坐好,歪著腦袋輕咬姆指甲。「有很多鼠淑想親近娘親,但是娘親都說不要,說只要我就好了。外公也常常對我嘆氣,說希望娘親不要這麼年輕就〝守寡〞......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一定是指娘親都自己一個人唄?」
裹著白棉袜的兩隻小腳踢啊踢的,黎叡對著人昂起小臉蛋,笑瞇瞇地彎起大眼。
「好不容易出現了蠢狼,雖然娘親總嫌他煩,但是我看得出來喔~蠢狼很喜歡娘親,而且娘親其實也慢慢喜歡蠢狼了。可是啊,娘親的生活還是繞著我打轉,沒有好好看著蠢狼、去發現蠢狼對她的好。」
「我只能當乖小孩不給娘親煩惱,但是蠢狼可以陪著娘親、可以喜歡她保護她,娘親需要一個像爹親那樣愛她的人。」
軟糯的嗓音讓話語聽起來像沒有條理的童言童語,黎叡眨眨眼,伸手就想要牽定雄的手。
「我相信大葛格會幫我這個忙,才決定了這個方法的喔。等回去看是被娘親揍屁屁還是不准吃糖葫蘆的,我都沒關係。」
他安靜地聽著,聽那些對於一個四歲娃兒而言,實在過於早熟的話語。過了片刻都沒發話。
該說是教育得挺成功的嗎?能教出這麼心細體貼的孩子。自己的胞弟已屆弱冠,心智倒是遠遠不如眼前四歲娃兒成熟。
「哦,你既然有被懲罰的覺悟那便行了,敢作敢當。梳洗一下,吃個早點,咱們等會去給你娘親送信。」用手指戳了戳伸過來的小手掌心。
聞言小臉笑開了花,握住在掌心裡的手指,蹦下椅子乖乖洗漱穿衣。
「大葛格~你要怎麼讓娘親知道你是真的綁架我的人呢?」
依舊是披頭散髮的狀態--要一個四歲的孩子會自己綁頭髮真有點為難--坐在桌前拿著包子嚼嚼,帶著滿臉餡昂首望人。「該不會我的鞋子是大葛格拿走的唄?」
稍稍俯過身,利索地替黎叡綁好頭髮,順道拿手帕沾了點清水揩揩那沾上油脂肉末的小臉蛋。
聽了黎叡的話只是冷哼一聲。小孩還是蠢笨點好,太聰明的小孩可不討喜,不過像子驥那種沒腦的蠢就又算了。
「我要是你娘親,見你沒消沒息失蹤一天一夜,急都急死了,就算是算命仙矇我估計也會信一半……。」
墨韻手裡緊緊攥著那只釘在門板上、綁了字條的飛鏢,幾乎克制不住發自內心的顫抖。
「女人,」跟著一起來到巢湖畔的拓跋赤奴擰著眉,遲疑開口。「確定真的?」
「這是叡兒的鞋子。」她舉起了與信一同繫在飛鏢上的小鞋子,勉強自緊咬的牙關間吐出話語。「這虎頭小鞋,是咱繡給他的。」
夜不成眠的一晚後,她簡單吃過點東西又再度要出門尋找時,在門板上看到了這支飛鏢,那隻小鞋過於眼熟,讓她想不相信這封信的真偽都難。
於是她按照信上指示,沒有告訴鏢局裡任何一人--卻甩不開這頭固執的蠢狼--來到巢湖畔。
「咱收到信了。」
再三確認自己到的是信上指示的位置,墨韻揚聲大喊,暗暗握緊負於背上的長棍。「有啥恩怨儘管衝著咱,把孩子還來!」
定雄與黎叡在井南周遭的民宅小巷裡等待了一會,不久便見到墨韻風風火火地奔向巢湖,後頭有著被喚作蠢狼的男人緊緊跟著。見黎叡對於自家娘親與那隻蠢狼的行動模式如此瞭若指掌,定雄也是覺得服了。
見墨韻開始焦急地尋人,他扯扯黑色面罩,確認有繫緊後,便牽著黎叡悠哉地從一旁的草叢走出,位置處在墨韻視線死角,著實有些尷尬。
他不愛大喊大叫引人矚目,唯有輕聲說話才能掩飾自己聲音不如正常男人的缺陷。
他拿出一把短刀,拉過黎叡的手輕按在刀刃上,奇妙的是刀子完全不尖利,邊緣鈍鈍的,邊角都圓滑。
「這是沒開鋒的刀,不用上力傷不了人,等等我會把這個放你脖子上,你就儘管哭爹喊娘就對了。」他想這小鬼絕對有這能耐演戲。輕聲叮囑完,一手按著黎叡肩頭,一手執未開鋒的刀抵在黎叡脖子。
乖乖點點頭,黎叡清清嗓子,深深吸一口氣--
「娘親!!!!!!娘親我在這!!!!!!嗚嗚嗚嗚~~~」
淒厲的喊聲像是真的遭受什麼不人道的對待,連哽咽都跟著眼淚跑出來,哭得眼睛鼻頭紅通通。
「叡兒、」
墨韻猛然回過頭正欲衝上前,看見黎叡頸子上的刀時瞳仁收縮,正要踏出腳步卻讓拓跋赤奴給攔了住,掙扎不開。
「放開孩子!有啥事就衝著咱,要殺就殺咱便是,對個孩子動手還是人麼?!」
看著寶貝兒子哭得唏哩嘩啦,墨韻只覺得心臟都被那哭聲牢牢繫住揪緊,又疼又著急,恨不得立刻奔至黎叡身旁。「叡兒、叡兒你有沒有哪裡傷著?你等著別怕,娘會救你!」
使力想要自牽制中掙扎開來,無奈她力氣比不過拓跋赤奴,讓擔憂染紅的雙眼惡狠狠瞪向人。「拓跋赤奴!放開!」
「叡兒危險、妳危險。」眉頭緊緊皺起,拓跋赤奴看了看對面以刀挾持了孩子的蒙面人,即使他心裡也同樣發慌,卻不能就這麼放任墨韻無謀地衝過去。「你,」再次使力抱緊亂了分寸的女子,深灰眼眸盯著蒙面人。「要什麼?」
哭聲如雷,在平地猛然炸響開。定雄一時之間也被黎叡哭得愣了,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抓人肩頭抓得太大力。
簡直是戲精了這。
「哦,很好嘛,總還有個人能溝通的。」毫無懼色地迎向那雙灰眸,一開口就出言不遜。
「我要什麼?怎麼不先說說你們願意給出什麼?」
「咱連命都能給你,」咬緊牙關勉力吐出這句,墨韻忍耐著不為孩子在人的手裡而失去冷靜,但那張哭得通紅的小臉揪緊她的心,讓她幾乎焦急得落淚。「還有什麼不能給的?」
叡兒、她的叡兒,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支持著她在失去修遠後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為了心愛的孩子,她有什麼好不能捨棄、不能付出的呢?
「你要什麼。」已經不是一個問句,而是命令,隱藏不住屬於人母的心焦和脆弱。「說!」
「連命都可以給我?」一字字饒有興味似地重複著。
「噯,你看看,你娘多捨得……不過我要妳的命幹嘛?妳的命值半點錢嗎?何況一點也不有趣……。」前面只是輕輕捏了捏黎叡肩頭,一面漫不經心地說著,接著談話對象又轉回墨韻兩人。
「……嗯,既然命都可以給了,那你們兩個就先在我面前親一個怎樣……怎麼?懷疑呀?就叫妳不要聲張,妳偏還要多帶個人來……不過也不錯,多個人任我擺佈……反正要你們親就親,不順我意是還想不想要這個小鬼的命啊?」
「親、」
原本滿心的焦慮在這樣的要求下霎時化成錯愕,墨韻轉頭看了看聽到這句話霎時僵住的拓跋赤奴、又望向挾持著黎叡的蒙面人,頓時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敢情現在當壞人的樂趣太少,綁了人只為了需要有些娛樂麼?
「要是咱親了,你就把孩子給放了?」
雖然這要求聽來荒唐至極,但看著架在細小頸子上的刀,她不敢冒任何的風險。暗自咬咬牙轉過頭,墨韻一把扯過拓跋赤奴的衣領,短暫且粗魯地往人頰上一啄。
「好了,把孩子放了。」
「嘖。」似乎有些不滿地嘖了一聲。
「親了就放人是妳自己說的,我有答應妳了嗎?好笑……。」見墨韻明顯地不情願,敷衍了事地獻上一吻。暗自揣想黎叡大概覺得這樣不夠,於是還是不客氣地先回了嘴。
雖然他是覺得鬧劇演夠了,該停了,只是一個吻難道真能讓兩個人因此在一起?他是不覺得,不過偶爾陪著小鬼頭胡鬧倒是挺有趣。
他拿不準這小祖宗的意,於是還是開口問:「噯,怎樣,夠了嗎?」
「不對啦!要親在嘴巴上,不是臉上!」
看自家娘親沒按照預想走,黎叡也焦急起來。再如何鬼靈精也不過是個四歲娃娃,不小心就自己說溜嘴了。
「叡!?」
這下別說墨韻,連拓跋赤奴也聽出不對勁,徹底懵了。「親、親嘴巴!!??」
「你們兩個不親親,我就不回去啦!!」
很認真地小手叉腰上,鼓著腮幫子頗為不滿。「明明蠢狼喜歡娘親、娘親也喜歡蠢狼,娘親妳為什麼要裝做不喜歡啦!!」
「什、」
墨韻為眼前一連串轉變愣在當場,好不容易才腦袋轉過彎。「叡兒!你竟然騙娘!」
「誰叫你娘親妳都不願意承認很在乎蠢狼嘛!人家看不下去啦!!」
都到這個時候了,黎叡也不裝了,抗議得理直氣壯義正嚴辭。「要扁屁屁回家再說,不趕快親我就不要跟你們回家啦!!!!!」
見黎叡似乎豁出去了,覺得沒自己的事兒了,鬆開抓著黎叡肩頭的手,收起了架在頸上的鈍刀。
在一旁一派輕鬆地抱著胸,夏日炎炎,蒙面還要穿上一身黑衣實在有些悶熱。
「噯,沒我事我先走了,別跟他們說是我幫忙你,我不會承認的。」他彎下身,小聲地在黎叡耳畔說著。
「……大葛格至少陪我看到完嘛……」
黎叡反射性地抓住定雄的衣角,雖然早就有心裡準備,但是看到自家娘親又驚又怒的眼神……媽呀!他才四歲!扁太兇的話他會死翹翹的!
「你、」
墨韻正欲上前直接把兒子帶回身邊好好修理一頓,卻讓人拉了住。回頭想要怒瞪阻攔她的人,可一下一秒她就被摟入懷裡,動彈不得。
「拓跋赤奴!放開、」
「叡說的,真的?」
眼前的人沒有平日在她身旁打轉的蠢蠢笑容,清俊臉龐上微微染著暈紅,灰眸認真地看入她的眼底。
……一定是因為太近了……她在心底嘀咕著,卻止不住在對方凝視下漸漸發燙的臉。
「啥、啥真的假的?蠢狼你說啥啊……」
難得感受到手足無措的慌亂,墨韻只覺得內心因為失去黎修遠而封閉的感覺,一點一滴開始潰堤。
——而讓她全然怔愣、毫無準備地被拆去所有防衛的,是貼上來的吻。
那是一個很笨拙、淺淺的碰觸,僅僅是蜻蜓點水般,傳遞心底的卻不只這樣。
珍視、在乎、保護……盡付所有情感的凝視最終轉化成這小心翼翼的一啄,卻融化了她所有的武裝,再也逞強不起來。
……罷了罷了……
墨韻撇開視線長長吐了口氣,阻攔不住越發紅潤的頰色,幾乎可說是無奈的往兒子瞪過去。
這小傢伙……還這麼小就看這麼透,居然還設陷阱給自己娘親跳,真是人小鬼大。
「……韻?」
緊張的呼喚吐在耳際,她回過頭,凝視著因為自己沒有反應而慌亂的拓跋赤奴,驀地勾起唇角。
——算了,承認就承認唄,難不成她還能騙過自己麼?
「咱可是有個孩子的寡婦,蠢狼你可想清楚了?」
看著那對深灰雙眼從原本的無措探尋,轉成對自己的話無言而翻的白眼,墨韻笑出聲,一把扯過衣襟,直接給了個火辣熱烈的深吻。
毫不遲疑地抽出衣袖,冷哼一聲,半垂下眼,斜斜地望向一旁。似乎對眼前男女恩愛的畫面不是很有興致。
「……陪你看到完包括你被修理的部分嗎?我對那部分比較有興趣,哼。」
「要是大葛格待到我被揍屁屁,就會被發現身份了啦。」
很好心地點出事實,黎叡看了看正陷入兩人世界親親我我的墨韻和拓跋赤奴,默默牽住定雄的手。
「……不過還是先回蠍子家好了,趁他們親完之前我先找外公當一下靠山。」
再怎麼有擔當,他還是愛惜自己的屁屁的。
後記小番外:
「……不過這樣一來,我就要有底迪美眉了嗎?」
含著手指望著兩個大人親得渾然忘我,黎叡不由地好奇。
「……之後、可能會吧,如果他們一起睡覺的話。」委婉地說,拉著黎叡的手往附離鏢局的方向走。他邊走邊扯下面罩,讓臉透透氣。
「喔⋯⋯」
歪頭思考很久,望向定雄。「我知道啦,要先〝成親〞才會一起睡覺。」
眨眨靈動大眼,黎叡露出笑容,語出驚人。
「那等我長大後,我就可以跟大葛格〝成親〞對不對?」
雖說不一定要先成親才會一起睡覺,不過這話他沒跟黎叡講。
聽到後頭的話,他便直接鬆開了黎叡的手,一臉詫異地盯著黎叡。
「對個頭,完全不對,沒可能的。」
「大葛格不用害羞,雖然還要再等⋯⋯十年吧?」黎叡掰著小手指一臉不確定,看定雄被自己的發言嚇到的樣子,咯咯笑著,不由分說又牽住對方的手。
「嗯!沒關係才十年!大葛格等我長大喔~」
笑得很甜很燦爛,也不管定雄想要反駁什麼,一臉愉快地牽著人往蠍子家前進。
——說定了就是自己的,看蠢狼最後得到娘親不就表示管用嗎?
我是雄雄成為我家未來媳婦的線(被雄雄毆飛)
童言無忌
童言無忌~~wwwwww
只是小朋友說說看完笑笑就好喔XDDDDD
看到墨韻跟赤奴在一起覺得開心
小叡感覺會被修理得很慘
一起對串有趣,謝謝墨韻中邀約!
絕對會被修理到屁屁腫半天高
謝謝被小叡纏住而幫忙還被閃瞎的雄雄~~雄雄超溫柔的,還好好矯正小叡的觀念真是貼心大葛格~~
謝謝雄雄中願意幫忙當紅娘~墨姐和赤奴終於親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