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旁簡單寒暄了幾句，張以軒與羅嘉行達成的第一個默契就是快轉過開場白，專注在這張即使不是面對兩個陌生人、也顯得太過私密而顯得有些尷尬的問題上頭。

「我看看……」掃視過題庫，張以軒隨手一指，決定從比較家常的開始。
「嘉行你有兄弟姊妹嗎？我家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名字滿Man的，叫烜陽。烜赫的烜，陽光的陽，張烜陽。」

撇了一眼鐵門上倒數的時間，距離他們醒來到現在還不到一小時，如果只是想搞清楚紙張上的問題的話，那時間肯定綽綽綽有餘。

「你們兄妹的名字都很有特色耶。」對此顯得相當從容的羅嘉行笑了一下，回答對方所指的問題。「我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姊妹。」

「算命算出來的名字都這樣，我妹小學的時候超討厭新學期發課本，她說寫名字寫到手痠，還會拉我幫她寫。」張以軒笑了起來。
「家裡只有自己一個，會不會無聊或寂寞？」

「我想我能理解你妹妹的心情……我的名字也很不好寫。」羅嘉行眨了眨眼，道：「無聊和寂寞倒是還好，我們家有養隻狗陪我，不過聽你那麼說，還真希望我有個哥哥能幫我一起寫名字。」

張以軒笑出了聲音，善意的調侃裡充滿明亮的笑意。「讓你還當了醫生，常常要簽名齁？」

「這個啊，後來都簽英文名字囉！」羅嘉行聳了聳肩，表示不介意。他是個密醫，基本上很少需要向誰匯報什麼，簽名的次數自然也不多。

羅嘉行接著看了紙張上的文字，順著向對方提出關於雙方工作的問題：「對了，工作的話職位是醫生沒錯，專門做外科手術的。那你呢？現在是學生的話，有在打工嗎？」

「打工嗎……算有吧，前幾天剛面試完簽了約，不過還沒上工；一個阿姨介紹的，等期末過後我要去幫房仲試住凶宅，他們說每個case住兩三個禮拜就可以了。除了要常搬家有點麻煩，不過酬勞還不錯，而且都在台北，省房租。」

說著，張以軒頓了一下。「對了……如果這個問題太不禮貌你可以直接說。剛剛那張紙上寫了你是『密醫』，你是無照行醫嗎？」

「等等，凶宅？」羅嘉行的口氣有些訝異，「不好吧，這種工作聽起來很危險，搞不好會賠上命喔？」

「放心，真的遇到鬼的話，我會第一時間捲鋪蓋衝出去回報的。」張以軒輕鬆地應了聲。

「聽起來你很有自信……好吧，祝你工作順利。」羅嘉行無奈地笑了一下。他並不是張以軒的誰，也沒有那心思去左右對方的決定。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兩人的年紀應該沒有差太多吧？關於這點他不曉得該佩服對方的勇氣呢，還是……看了一眼頂著繽紛髮色的神氣臉龐，羅嘉行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理解了些什麼。

「謝啦。」愉快地道了謝，張以軒盯著對方的臉多等了幾秒。

見張以軒沒有接話，羅嘉行知道他在等待自己回答剛才的問題。

「是啊，我是無照行醫。」他從容地答道，「不過技術不會輸給專業的。」

「我相信，以前也滿常看黑傑克的。」
笑開了收回視線，張以軒指向另一道題目。「髒話咧？你會說髒話嗎？」

「我看起來會嗎？」他勾著嘴角反問，不過也不是真的要對方回答。「不過多少偶爾會說啦。你呢？」

「我常啊，最常講的大概就……『幹』吧？」因為太多選擇和使用習慣而多花了幾秒抉擇思考，「你常說的是哪個？你看起來真的不像會講髒話的人。」

「嗯……也差不多是『幹』吧，或是『媽的』之類的……」他的脾氣溫和，加上過往雙親的教導，還真的很少說髒話。「真的不太常說，不過我也不排斥別人說髒話，你可以……做自己。」

「好。」一本正經地應下了對方也不知是發自真心、或者禮貌委婉的開解，張以軒指尖在黃底黑字上挪動。
「這幾題……應該算過年時親戚愛用的八卦COMBO了吧，『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婚後想生幾個小孩？』」

「……是啊。」羅嘉行笑了一下，天知道他幾乎沒碰過幾次這種問題。自從雙親意外逝世後，他就再也沒有與任何親戚碰過面，後來過年也通常都一個人過……儘管這兩年身邊多了另一個人，但對他而言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團圓？只剩下自己的話，何來團圓。

如同稍早，羅嘉行接下了張以軒的提問，回以通常人會有的答案。「我的話當然是希望三十歲以前啦，看老婆想生幾個就生幾個。你呢？現在有想法嗎？」

「之前原本打算大學畢業就結婚，沒想到後來分了。」張以軒聳聳肩。「看緣份吧，現在覺得結不結婚都沒什麼差；小孩的話，養得起而且老婆也願意就多生幾個，家裡比較熱鬧。」

「這樣啊……不過你的話，要找到下一個應該不難吧？」羅嘉行看著對方的特色造型，話說得有些不確定。

「對了，你幾公分啊？」羅嘉行指了指紙張上的問題。「看起來應該有180了，你有去參加籃球隊之類的嗎？」

「哈哈很多人這麼說，但聊得來和有感覺真的不一樣。我女朋友沒交過幾個，女生朋友倒很多。」
面對羅嘉行的視線，已經習慣被誤認成玩咖的純情男子張以軒同學決定多花幾句話解釋自己的感情狀況。

「身高……上一次量是185，籃球的話和朋友打著玩可以，拼命練習去比賽我真的沒辦法。」他雙手一攤。「你的呢？」

「確實呢，不過看不出來你只交過幾個。」羅嘉行誠實地發表自己的感言，接著回答關於身高的問題。
「我大概176，在男生之中還不算殘吧？」自嘲了一下，他接著張以軒的話好奇地詢問：「那能讓你拼命去練習的是什麼？」

「176滿高的啊！別在意這幾公分嘛，跨年去看煙火還不是一樣要仰起頭。」張以軒笑。
「我人生到現在，最拚命練習的大概就考學測前的考古題題庫了吧。
社會能考那麼高，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會被自己嚇一跳。
你咧？」

「這麼說也是……」羅嘉行微笑，跨年這個詞意外地勾起了過往的回憶，不過他很快又將之拋於腦後。
「和你差不多，人生第一次拼命練習是在學測前，接著就是在每次的手術上『拼命』了。」羅嘉行回答，「社會科？那你後來讀了什麼科系？」

「會計系。還行，就是背背公式，按計算機。
你大學就讀醫的嗎？還是非本科生？」
雖然「非本科生」這個詞放在醫生身上是驚悚了點，但既然對方是密醫，似乎也就沒有不可能了。

「以後出去打算做這行嗎？」羅嘉行問道，一邊回答問題。
「當然是本科生呀，只是還沒拿到證照而已。」外加沒有畢業。

「在業界找不到別的工作就做這行吧。會計師升遷不錯，但滿操的，要用新鮮的肝來換。」

「聽起來會計並不是你的興趣，那你最想做的工作是什麼？」羅嘉行笑了笑，「不會還是跟凶宅還是鬼之類的有關吧？」

「那是好奇而已啦，想想如果扣掉大三要實習，這都最後的暑假了，想做點如果現在沒做，以後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做的事情。」張以軒笑了起來，擺了擺手，「我只是個小麻瓜，沒那麼找死。」

「目前的話，除了存錢倒沒有特別想做什麼，就當存點基金吧。」他反問：「你呢嘉行？」

去住凶宅這種行為還不算找死嗎……？羅嘉行難得在心裡吐了嘈，不過只是笑了笑沒多說什麼。

「我？離開這裡以後還是一樣吧，繼續一邊準備考試，一邊……在親戚那邊幫忙，暫時繼續當個密醫。」他語氣有些自嘲，說的話卻是謊言。
「說起來有點慘，這幾年身體狀態比較差，每次資格考都遇上大病，根本沒辦法考試。」

「你有在運動嗎？」看了一眼對方白袍底下的手臂，張以軒關心了句。「我認識的醫學院也說他們準備考試快累慘，你要不要找個有興趣的運動，把身體鍛鍊一下，還可以排解壓力。」

「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明明保健身體是醫生最了解的事情。」羅嘉行說，「或許是該放鬆調整一下生活方式了，謝謝你啊以軒同學。」

「沒什麼。」張以軒應道。「啊，你也住台北嗎？我們有一個週末固定的球團，看要打籃球排球網球羽毛球或者其它都可以，反正場地是學校的，早點登記就行了，有興趣的話你以後也可以一起來。」

「好啊。」羅嘉行微笑，「結束的時候再來交換聯絡方式吧。」

「OK。」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即使沒被關住也習慣臨時抱佛腳的張以軒往黃紙掃了一眼。「嘉行，你還有什麼想知道或想準備的題目嗎？我有點想放棄了老實說……和你們醫學生的腦構造不一樣，我一直不太會背東西。」

羅嘉行看著紙張想了想，指著其中幾題對張以軒說道：「不然像這種喜歡什麼的……我們統一一個說法吧，是不是真的喜歡也無所謂。」

「喔喔喔！這個我會。」聽見偷吃步的提議，張以軒一下子振奮起了精神，稍一瀏覽就挑了幾題出來。

「雙方最愛吃的食物是？
雙方最愛吃的水果？
雙方最喜歡的甜食？
雙方最愛喝的飲料？」
他一一唸出自己選中的題目，表示統一口徑：「那就西瓜、西瓜、西瓜、和西瓜汁吧！至於喜歡的顏色就統一成紅色，剛好我們手環也是紅色。」

羅嘉行因為對方迅速的反應和回答而笑出了聲，隨即也舉出其他題的答案。

「雙方最討厭的昆蟲？
睡覺前一定要做的事情是？
雙方最喜歡喝的咖啡？
雙方用的牙膏牌子？」
停頓了一會，他繼續道：「那這些就挑大眾又好記的答案來說吧。蟑螂、閉上眼、拿鐵、黑人，可以嗎？」

「真的挺大眾，剛好都是我的真正答案。」張以軒樂了。「就這樣吧。」

後來他們又如法炮製了幾次，解決掉了餘下的大半題目。如果要說有什麼進展，大概是張以軒發現羅嘉行記憶力很好，後來索性豬隊友式地把自己的答案說成了「統一答案」，而羅嘉行也從善如流；令張以軒不由感嘆和醫學生做共筆就是爽，也想起了自己的朋友曾經說過，醫學院就是匯聚了全台灣最擅長考試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