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車後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也不清楚,酒精退去之後身體陡然一陣寒意。那股寒意讓人又從沉眠緩緩的醒來,濃重的疲倦在翻過身後沒有碰到牆壁才想起來不是在宿舍的房內。太陽穴的神經跳動著,悶悶的哼聲坐起身,只覺得比起以往帶著的醉意輕鬆。
強烈的空調冷媒味和飄散的飯店香氛融合在一起,空氣裡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菸味。扶著疼痛的腦袋,又倒回了床上。看著不遠處的大片窗戶,心裡異樣的感覺又漫過腦海。
爬下床有些搖晃的走到欄杆旁,過於壯闊的空間讓自己一時無語。窗外的景色是自己沒見過的大台北夜景,皺起眉頭,不禁懷疑方才那個人的來頭。順著樓梯走下樓,正好看見康那抹笑容。
「那個笑容真難看......好像無法接受什麼似的。」像故意戳人,冷不防冒了一句話。那個笑容太像人類卸下面具安心後會露出的表情,可能覺得自己還在混亂中,對方根本不自覺的卸下心防。「......抱歉,好像給你添麻煩了。我睡沙發,天亮就牽我老婆回宿舍。」
「你也知道添麻煩了?」前頃的將手中菸餵給了菸灰缸,順著人的戳也回敬一句。不過,這並不會打亂自己的好修養。起身往人的方向走去,伸手往人的額一摸,滿意的點頭直接坐在人一旁。瞧人那一副皺眉閃躲的表情,任不住就有了想逗逗得念頭。「做甚麼睡的這麼委屈,好床不睡?」靠在沙發背上支額望著人,戲謔的語氣連同那眼尾都瞇起的笑出。
「這麼貴的地方睡不起......雖然沙發我應該也睡不起。」說實在這種地方還真是開了眼界,知道康在玩自己卻老實的回話。望著人新掛上的笑臉,直覺被那種深邃的笑意吸進去般。「空間太大,不覺得很冷清嗎?」
將疲憊的臉埋進手心,突然鬆懈的向後一靠,望著挑高的天花板。雪白之上透著窗外的燈光,深藍和暮黃揉成一種難以形容的顏色。愣愣幾秒後,轉過頭慵懶的一笑。「......你真的好像kingsman,超酷的。」
「我該相信你現在口中說的稱讚嗎?」趁人之危的搭上順風車,往前挪個位的直接映入人望著屋頂的視線範圍內。「既然知道沙發睡不起,何不就將就一下睡個床?這間飯店的床可是一等一的,包準你上癮。」抬手輕捏了人的面頰,這觸感不錯的還能稍微多捏幾下。瞇起的眼尾顯然很滿意在視線下的人,不是那麼的好騙單純、但又有著少見世面的天真。
「嗯,差根拐杖和牛津皮鞋。」聽著康的話感到困惑,但仔細想想,自己所說的話有些幼稚,也許在明顯比自己年長的人眼裡有些傻氣。
「睡上癮後宿舍的床墊不會太可憐嗎?」湊近的面龐被光線映亮,瞳像漫畫人物一樣點上亮點,沒來得及閃開捏上的手僵了一會兒,臉上淺紅。「而且這是你住的地方,我睡床你睡什麼?」
拉下那隻比自己大的手,不知所措的抱頭。「......不對,我在說什麼......」
這種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的狀況還是第一次遇上。
「有人說要分開睡?」不是很在意人的拉下,興趣滿滿的望著人一臉的掙扎與害臊,這倒是新鮮了。雖說閱人無數,不過同時兼具面子與羞赧的倒是屈指可數。「還是你覺得我大方到可以委屈自己?」這可是實話。人就算在怎麼善良,總還是會有秉持自我意識、不願妥協的時候,畢竟那只是從小被教育“分享“的概念。
「可是我……」最近一次和男生睡已經是國小畢業旅行的事了,還不算自家人旅行。眼前這個男人的言語偏偏就是自己應付不來的類型,本來還只是顧慮彼此沒有要好到如此麻煩人,這回反而被康問懵了。「好啦……你不介意我是沒差。」
反正兩個男人睡也不會睡出什麼事?
尷尬的抓了抓頭髮,冷靜下來後又收起表情。「……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好像有什麼目的。在公園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只是沒想這.麼.多。」
比著周圍環境,正眼看向人。
「怎麼不是一般人?」姿勢維持久的有些不耐,索性坐起身來仰靠在沙發背上。今晚的光害倒是讓挑高的天花板上有些明亮。「我們不就是在公廁裡一同上了廁所、兼在現場被警察盤查,然後又不小心一起吃了鹹酥雞、又巧合的有人喝醉所以要準備睡一晚?很平常不是?」將與人認識的經過又重複了一次。不過說來也真是有趣,才短短幾日而已,還真是順手的就把人帶進門了。猜想大概過一陣子有的解釋了。
「有人會跟公廁裡的人說公廁外面有狀況,他需要個保鑣嗎?」說著有些忍俊不住嗤的笑了聲,「如果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怎麼會判斷有"危險"?而且警察不會隨意拘留從廁所出來的人吧?」
雖然當下康有一半是對自己有玩興,但是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如此。「你只是需要看起來像個路人,對吧,kingsman?」
歛起眼瞳,末了又補上一句。「不過那是你的私事,你可以放心,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比較好奇的是你看到我穿女裝的反應。」挑起眉,因為發懶而有些沙啞的嗓音一個個的咬著字,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幾乎將瞇起的雙眼闔上。「......我可以借用浴室嗎?我聞到自己身上的酒味......」
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揉著眼,看來玩過頭真的是個不太好的決定。酒味跟菸味,都是讓人感到寂寞的味道,什麼狀況嘛?低語著,嘲弄的用著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
聽著對方口中的解釋,頓時覺得這人如果沒去寫個推理小說似乎有點可惜。由於不全然的事實,忍不住的想笑卻又礙於別削減人的自信,掩飾的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啊......如果真的沒有興趣,你怎麼會想問香水的事情?」當日其實自己並不需要像個路人,要不是在公廁裡耽擱了一段時間,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這些念頭當然也不需要讓人知道,知道得越少、越是安全。但打從一開始帶人進來這裡,恐怕就已經無法回到“安全“兩字的領域內了。
顯然這人已經開始進入酒醉後的低潮狀態了,沒有接下去的逼問,只是單單起身到人身邊揉著頭。「你去用吧。」輕聲交代便走到這層附帶的小廚房去,留著人讓他自便。
「......」香水的事?是啊,自己一開始連臉都記不起來,為什麼會想知道古龍水的事?揉弄的手很是溫柔,難得不很介意被人碰觸寶貝的頭髮,得到了人的允許便恍惚的起身。環顧四周好一會兒,才向著可能是浴室的方向過去。
雖然猜到這裡可能是高檔飯店,卻在看到浴室時還是愣住了,透明的門面讓自己皺起眉頭,仔細想想也是,飯店最防備的應該是客人可能被乾洗。設計成這樣,對別種關係的客戶不知道會怎麼想。
打量著環境,反手把門上鎖。脫去出門前洗過澡才換的T恤,雖然沒有什麼髒汙,卻染著一點酒氣,看來至少要放好一會兒氣味才會消散。赤著身拿起一旁放著的瓶罐,都是些自己沒看過的牌子說明。「......W?」
看來自己真的來到了不起的地方。鏡子裡映著頸上那抹紅痕,看得頗不高興,草草沖了個澡梳洗,套回四角褲借了一件浴衣穿上,才暖著身推開門。
房間的另一頭有些聲響,精神些許後還是決定跟人打個招呼再回頭去睡,便朝著康可能在的地方走去。
在那一應具全的小廚房替人準備了熱湯,心中猜想等會兒或許會看到稀鬆平常的驚訝臉,一邊說著怎麼可能會下廚等等的。身為前公關的人怎麼可能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出來,頂多是用甚麼方法而已。收拾小中島桌上的殘屑及用不上的鍋碗瓢盆,順勢弄了點綠色葉放入熱湯中妝點。回頭開冰箱拿了瓶龍舌蘭啤酒,才回到放熱湯的吧檯位上等人洗完下來。不然這時間上去,搞不好可以聽見有趣的反應,不過還是留一點面子給人好了。
「康?你在忙什麼?」在繞過一扇扇鏡片般的裝飾牆之前就已經聞到熱食的味道,窗外已經隱約的透出深紫,看來過不久就會天亮了。開放式的廚房吧檯進入眼簾時,對於等待的人有些訝異的一頓。「......結果真的在煮東西?」
留意到桌上那碗湯,還有人手裡把玩的飲料,不禁懷疑康是特意,不坐下來似乎有點對不起人。「是給我的?」
一面在人身旁坐下,一面拉起衣襬拭過髮尾滑落頷側的水珠。「......原來你也得自己學會煮吃的.....謝謝?」
康的表情隱藏得很完美。但那時候就注意到了,那絲可能的思緒。在人身邊有種怪異的安全感,像是填補了什麼。「你不覺得你對我太好了點?」
五味雜陳的握住湯匙,第一匙卻是送到人唇邊。「幫我記住味道,我煮還給你。」
說著瞇起眼,瞳中添了幾分孩子氣的狡詭。「好嗎?」
才剛坐下片刻,廚房外就出現正訝異看著這裡的人。對方在預料之內的反應,再一次證實自己的推論依然保持準確性。曾有人說過這是種控制慾,但自己並不以為然、或是在意。對於能時時將事情掌控在一定範圍內,可是一種挑戰哪。瞥了幾眼人湊到嘴邊的湯匙,雖不說明但還是很淺顯易懂的測試。大方接受對方的餵食且抿掉嘴唇上的湯漬,將答案藏在心底不說明的笑出打趣,「你煮得出來嗎?」。
這可是實話,也代表著對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如果人懂得話。
「你講話跟我姊一樣......」眼睛笑著,嘴裡的話卻對自己不以為然,令人捉摸不著這到底是挑釁還是別的意思。滿是疑惑的打量著人的舉動,卻感到喉嚨莫名乾渴。「好歹我沒把自己毒死過。」
撇過頭無意識的將湯匙放進了嘴裡輕咬,最後決定收起被戳中的自尊心,把眼前的那碗湯優先解決。可惜自信又在湯水入喉的瞬間被打散,眼神輕動,喝出了一些自己沒嚐過的味道。瞥見康打開手裡那罐應該是啤酒的飲料,不知該感嘆好酒量還是那股隨性。
眼前人那眼底下的情緒,多少還是能有所感受的。人的眼神是最不會說謊的一個部分,就算只是簡單的情慾」嘴裡說的禮貌冠冕,但是眼神絕對是出賣自己的罪魁禍首。更何況眼前這位男孩自信心以及懷疑被打亂的一絲閃過,也絕不會被抹去。想想還是別對人太過苛刻了,畢竟今天也不過才認識幾天、應該說是兩天。伸手揉揉人剛洗過澡、還透點水氣的頭,指縫間的冰冷表示著眼前人並沒有認真把頭髮弄乾就跑下來。
「與其你自己煮,不如想想下回可以當個導遊帶我去吃好料,如何?」這也就算是個給人台階下了,如果連這點都聽不出來,或許可以重新審視眼前男孩此時還在酒醉狀態。
聽著那句話停頓下,似笑非笑的輕蹙眉頭,表情有些無奈。「當然好,如果我真的找到好吃的。」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溫暖的手掌才說著又爬入髮間揉弄,雖然不怎麼習慣,卻也沒有閃躲那種撫觸只是由著。窗外已經濛濛亮了,把湯喝完也已經耐不住疲倦呵欠連連。「對不起......我想再睡一下。」
端起空碗,習慣性的找向流理台,扭開水龍頭清洗起來。現在這種雙眼幾乎闔上的狀態不要說騎車,搞不好連車在哪裡都是問題。只是再醒來是幾點就不得而知了。
「去睡吧,放著我弄就好。」將手中的啤酒擱置在桌上,便起身到人身旁接過清洗的活。瞧人這恍惚的程度,大概也不用特別去帶路應該也能找到床吧。聽著人離開遠去的腳步聲並且停止,也將手邊的工作完成、拿著尚未喝完的酒回到沙發上等著。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一直擱在桌上安靜無聲的手機果然挑這時間響起。
「嗯?」料定打了這通電話的人來意,無需特別招呼。「怎麼?擔心了?」調侃著對方、邊飲酒的聽著對方慌忙地解釋。參差不齊的話語,已經出賣聲音主人的心境與用意。「反正你會好好看著不是?」這是實話,也是對方最不想接受的事實。自己本來就並非善類,所有人都很清楚。恐怕連話筒的另一方、更能體會。「好了,去休息吧,這幾天不會有事的。」沒等人的回應就擅自先斷了對白。
再多一些的枝微末節,只會壞事。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恐怕要準備先看日出了。抬頭望著開始渲染色彩的屋頂,打算等這瓶喝完後,就去兌現方才的諾言、同床共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