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雖寒卻也已是繁華錦簇水木明瑟，老舊的寺社也無端沾染了明亮的綠意。
兩道身影坐在緣廊上，一旁是溫熱的茶水。
青年懷抱著三味線，纖細的五指按在弦上，另一手拿著撥。

眼見青年撥擊了十來回卻沒有任何音律傳出。
那撥明明擊在了弦上，手也按壓著，可確確實實的一絲聲響也無。
絲弦一根根牢牢綰在了木柱上，著實非是無弦樂。

鄰坐的孩童仿若未覺，手端著茶，兩人並不搭話竟是陷入各自的沉思。
月華白的琴面兩點黑點猶似淚痕，一別經年一無語。

村莊籠罩在朝晨誕生的雲霧裡，從破曉的天色下看去，像是夢境般迷茫一片，炊煙的火光宛若蝴蝶燐粉在其中閃爍。
青年望著帝都方向，風動衣袖帶春寒，拂動得他神色恍然心思亦別有所託。
身上杜鵑紅的衣料在晨曦下竟如此讓人心驚！

孩童靜靜凝視著，他有著一臉無辜的童稚笑顏，卻也有著看盡滄桑歷練的雙眼。
海松色的衣衫襯得他如同被青苔覆蓋的大石，盈滿了日月的年歲，蒼老而沉重。

明色漸亮，參拜的人三三兩兩。
孩童帶來的彈珠遺落在參道一角，有哭聲哇哇哀聲切切。誰家婦人在呼喚？誰家孩子惹人憐？
一行水痕沿著琴身蜿蜒，倏忽即逝。是誰在流淚？

白晝渲染出青藍，田裡早忙碌一片。日頭高掛給微寒的初春帶來暖意，玉輪朦朧悄悄隱在一旁。
這樣的靜坐已有一日夜，對於走過漫長歲月的兩人來說，這樣的孤獨早是生命裡的一部分，卻鮮少發生在彼此相見時。

拿起一旁還未收拾的竹籤道：「就像老朽食盡的這些糰子，生命不過是過眼雲煙，一眨眼就不見了。何必為了在旁邊飛的蚊蚋，忽略了糰子本身的甘美。」

對於此情此景，青年不由得啞然失笑，存在於周遭的凝滯也瞬間消散。

「可不是如此？要老頭子不說話，還真待不住，都睏成塊石頭了。」說著當真伸了個懶腰。
「老人家追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但至少看得開。想不透便不去想，回憶放不下，日子還是過，要背多久老朽也不會阻止你。只是啊……」
喝了口早失去溫度的茶繼續道：「不管當時已經過往的真相如何，都造就了現在的你。就算你不愛惜自己，老朽可喜歡你這小子了。」

是喜歡在下帶來的糰子吧。
青年笑笑，卻也不打算說出來。

「瞧你笑成這樣，枉費爺爺這麼用心待你，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懂得敬老尊賢！」
這言下之意，是有空取笑不如多進貢點糰子的意思？

「您自然疼愛後生晚輩，是我疏忽了。」沒多帶幾盒糰子上來，當然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罷了，老朽再去給你燒壺茶，你愛待多久便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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