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張上的內容寫著:
《本關鐵門開啟條件》
△之中兩個人可以各聽取一次訊息,聽取訊息者扣兩分。
△也可以選擇不理會訊息。
△請推派一位玩家坐上電椅,雙方扮演處刑人與受刑人。
△受刑人必須具有基本的語言能力與清醒的意識。
△遊戲至少進行三十分鐘。
△處刑方可問受刑方任何問題。
△受刑方加兩分。
△受刑方不得保持沉默。
△當機台偵測到受刑方說謊時,受刑方將被電擊一次。
△第五次時,電擊力道將使人昏厥,第十次時,電擊力道將使人死亡。
▶使用A電話的人:下一個盒子內放的是毒藥。
▶使用B電話的人:相信出現在下一扇門內的人吧。
舒荷抱著白巧言進入房內,他只是簡單得環視周旁卻只看見偌大的房間中只有一張長相古怪的椅子。他一眼便認得那張椅子的用途。
該不會是要選一個人上去電刑吧?
舒荷忍不住露出一種嘲諷居多的笑容......他現在的情緒十分異常,從未經歷過類似這樣的狀況,長年壓抑情感就如同休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渴望,無法停止,也不想停止--
但殘存的理智仍是直指貼在牆上的字條,舒荷只能暫時放下懷裡的少年,往字條的方向走去並一探究竟。
明明被輕盈放下,表情卻彷彿急速墜落般緊繃,白巧言顫抖著,直到足音遠離才掀開指簾迎接燈光,柔軟眼眶盈滿熱燙淚波,模糊了天花板的斑駁的漆痕。
不,夢魘從來不曾輕易放過他,白巧言在撐起身子時便明白了......他別過臉不再看男人背影,只是朝著某個方向爬行,最終將掌心貼上粗糙壁面。光影的惡作劇讓他輕易將眼前白色看作畫布,於是他淒然笑開臉,想像色彩及線條及形狀及質感各種他鍾愛的元素從指尖萌芽,一次又一次擦痛了指腹。
伸手將紙撕下拿給對方看已經成為了慣例,拿著手裡的紙條的他逕自走向背對自己的白巧言身後,以一種不容抗拒地姿態將人攔腰抱起,往房中央的電椅走去。
在把白巧言放上電椅上縛之後,舒荷這才將寫滿規則的字條塞在對方發顫的掌心中,思慮了半晌這才緩緩開口。
「……規則並沒有說一定得進行問話,你就乖乖坐著。」
白巧言整個人失落在男人的動作中,任憑對方將電極栓上自己的額頭小腿,接著拉扯皮帶捆綁他的手、他的腰、然後是......
......
...
腿?
--對方沒有固定他的腿,反而用身子分開他的膝蓋整個人貼了上來。他瞪著那張逆光的笑容,畏怯的吐息不受控制的自薄唇走漏。
他將自己卡進白巧言的腿間。對方的臉色慘白,似乎已察覺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對此舒荷低低地笑出聲,笑聲音調婉轉充滿了戲謔。
「瞧你這臉色,接下來可別嚇暈過去了。」舒荷捏住白巧言的下顎,說完便在對方的下嘴唇輕咬一口。
「舒服的時候記得多點表示。」
記憶的畫面在白巧言的腦中停格,男人的表情、嗓音、以及動作一再複製著他的噩夢,他還無法明白『舒服』是什麼意思,力道輕淺的疼痛卻嵌上了唇。
於是他逃避對方的視線冷不防向下沉去--
他其實看見了白巧言氤濕的眼角,只是猛爆的占有慾讓他略過不看,這樣才能接續侵犯對方的動作。
舒荷用拇指輕輕摩娑著白巧言的唇瓣,濕黏的吻一路往下延伸,在纖薄的鎖骨輕咬了一口後便往胸口行去。
而左手則是隔著褲頭先是輕輕刮搔著白巧言那個隱晦的地方,接著隔著布料緩慢地摩擦出性器的形狀。
白巧言開始想像黑色線條在白色領域中綻放,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已不太注意......即使腥臭體液濡濕全身,藝術的氣味仍會從他每個毛細孔裡滲出,他再一次確定了自己的價值是不會被抹消的。
任憑男人捕捉著他的反應,白巧言只是無動於衷的瞇起眼,隱隱約約流瀉期待的眼神。
「噯,我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只要碰著你我便是欣喜的,我想要你因為我碰你而快樂,快點、快點高興起來吧,我等著呢。」
他顛三倒四得反覆說著,痴狂的人總得是個瞎眼,氣血衝腦的舒荷便是如此,並不是真瞎,而是如同鬼遮眼般只看見他想要的、他所想望的。
將腰帶解開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況且對方還是被雙手綁縛的模樣。舒荷的手靈巧,並不避諱反手探進褲腰裡對手腕多少不適,整個手掌包裹住疲軟的分身又上又下的撫弄了起來。
男人的言語讓白巧言全身冒起雞皮疙瘩,握成拳型的掌心不受控制冒汗,再一下下,他無聲自語,禱告似的壓低頭顱。
原先安靜的分身因為過於狹暱的動作而漸漸脹起,撐得本就不算寬鬆的內褲緊繃,鮮亮的布料被染濕後暈起了曖昧的濕痕。
舒荷順勢欺上越發靠近自己的耳邊,用著氣音一字一句地調笑著。
「總算提起精神了、嗯?」
也不等白巧言有什麼反應,舒荷便自作主張的把他的分身從內褲裡掏了出來,接著用手指夾著對方的莖身上下滑動。
沒了內褲的阻礙,便能做出更加激烈的對待。時而快速擼動,時而包住頂端後用掌心磨蹭著溢出黏液的凹陷。
「....!...!」
白巧言的呼吸急促起來,下腹傳來的刺激已經開始妨礙他思考了,對他而言,生理反應是再醜惡不過的事,即使他的確有發洩的需求也一樣。
他左右晃動蒸紅的臉頰,大腦運作連帶受到干預,使他的腦內開始跳針似的複誦著安慰的語句:會結束的、會結束的、會結束的......
就算不看,舒荷也能感受到白巧言的抵抗。
他停下手造亂的手,彎著瀲灩的灰紫色雙眼看向滿臉慌亂的對方,嘴角噙著的笑意張揚毫不遮掩。
「噓......別那樣扭動,我會讓你更舒爽......」
他一直都是個死心眼,一旦認定的事情便不能再做更改。而現在的佔有便是為防往後他人搶奪,打上了標記,那白巧言便是有主的,所有的障礙見此都該魂飛煙滅。
要是往常,舒荷定會將白巧言捧在手心裡呵護疼惜,這種強迫的情事也不會發生。但現下的他被爆衝的情感掩蓋了理智,全化作一頭餓獸妄圖將對方吞進腹裡,化骨肉化氣靈,方能為己物。
舒荷半跪下身,張口便將熱物吞含入口。用著笨拙的方式為對方口了起來,他從未做過此事,就連往昔與床伴的雲雨之間從沒有做過以口服侍的舉動。
白巧言不一樣,是特別的。舒荷懂得,所以他更要這麼做。
他依照過往的被口的經驗,忍著吐出的反射動作,深吞了幾次之後,便開始沿著柱身仔仔細細地舔吻吮吸,瘦長的手指隔著柔軟的棉料撫弄揉搓著柱身下的囊袋。頭頂傳來了白巧言碎裂的喘息聲,舒荷只覺得更加地興奮,整身都發著情動的熱氣。他細細舔弄了好一會,便探出舌尖重重舔上那敏感的小口。
縛緊手腕的皮帶因掙扎拉扯而嘎吱作響,曲折的雙膝失控打顫,好幾次將腳跟砸向對方。喑啞少年仰高頭,發不出的哭聲穿過淚眼投入暈開的燈光中--這事不該發生的......這不是他熟悉的流程......這太可怕了.....!
一無所知的惶恐感捲著陌生的快感湧上腦門,頃刻間又退下去,轉瞬間又湧上來,反反覆覆,逼得白巧言細碎劉海下整張表情暈眩迷離。
幾番的口舌舔弄吸吮之後,白巧言的身體猛然地弓起,接著腰一軟便跌坐回椅。
沒有預警的稠液直衝咽喉,身體下意識做出了吞嚥的動作,嚥下滿口稠液的舒荷愣了半晌才將嘴從白巧言的分身移開,並偏頭壓抑地嗆咳了幾聲方緩過勁。
這個意外並沒有讓舒荷感到退縮,他支起上半身抹了抹嘴後,這才輕吻一口白巧言的脖子。
「……我想進去你這裡。」他刻意將話說得曖昧,硬是伸手探進白巧言的身體與椅子的縫隙之間,在少年富有手感的臀部揉了一把。
高潮的餘韻就像五里雲霧,一股腦將白巧言拖進恍惚的情緒中,他張口壓低舌根,彷彿要對於男人的淫言狎語說些什麼,然而終究無能為力,只有了無意義的喘息陣陣飄入空氣中,這一刻,他顯得疲軟又無助。
既然都口得下顎痠疼,也吞了濃精,剩下也只有妥妥得直奔主題。
舒荷一口一聲乖,但手裡的動作卻不是如此,乾淨俐落地一把將白巧言的褲子剝了,一點空隙都不給人喘上一口。
拉開那雙瑟瑟發抖的白長雙腿,卻是天雷一劈轟得他脊背寒毛通通炸開。入眼的是滿腿的斑駁瘀青咬痕,還有隱晦的入口有著腫脹的撕裂傷,先不管他得捧在心尖上的孩子已經脫雛,誰幹的,這才是要點。
「……誰幹的?」他乾巴巴地開闔了幾次牙口,任憑白巧言無力的雙腿直接掛在肩,舒荷雙手顛巍巍地捧住白巧言的臉,問道。
先從頭到腳,然後從腳到頭的被上下打量。
白巧言卻不動聲色。
「說話啊,誰幹得?」舒荷上下打量著毫無表示的白巧言,厲聲逼問。
他簡直要瘋。
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為什麼連反應也不肯給?
他還要繼續質問白巧言,卻在出聲的瞬間被生生打斷。
猛爆的電流順著肌理深深穿刺兩人,硬是從內裏撕裂成篩。極大的痛楚逼得他們不住痙攣。舒荷仰著頭咬牙硬是將痛呼吞入腹內,而白巧言的反射動作更是激烈,彈動的身軀幾乎要將綁縛的皮帶扯裂。
漫長的懲罰結束,舒荷的腦袋被電得只剩一片空白,全身被電得發麻幾乎感受不到軀體的實感,近乎是無意識地握住白巧言顫動的手指,瞬間的融化感讓他有錯覺兩人其實是一體而被生生分裂後又再度因外力融合。
幸福得快死了。他空茫著雙眼沉醉在詭異的幸福感裡,剛剛的痛楚幾乎可以因為這個感知而被撫慰。
無預警的刺激從太陽穴扎進神經、從小腿腹扎進筋脈,然後迅速竄向全身,白巧言感覺自己燒了起來,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痛如雷劈。他伸長頸子甩高汗如雨下的頭顱,在閃爍光芒的幻覺中聽見自己的尖叫聲劃開空氣--
「............!」
誰也聽不見的頻率在暗潮中悲愴地等著能夠接收的人。
沉浸在幸福念頭的舒荷很快被白巧言痛苦的神色扯回現實。眼前的少年身體纖薄,怎麼可能受得住這種折磨,白巧言怏怏的臉色只怕是被高壓的電流折騰得只剩一口氣,況且他之前的舉止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舒荷的理智這下終於歸巢。
「巧言!?你沒事--」關心則亂,舒荷脫口詢問,卻意識到不能再問對方問題而急忙掐斷語句。他越過電椅看向牆上的電子鐘,卻發現還有五分鐘才過規定的時間
。
媽的。三十分鐘為什麼還沒過完,可是該怎麼辦...?
白巧言看向腳邊的那窗白皚皚的光,渴望如蛛絲伸進心室,一圈一圈纏住心跳,於是他瀕死般抽搐手指,哀乞的眼淚撲簌落下。
別哭、別哭啊……
一見著白巧言的淚水,舒荷便嚇了一大跳,他不知所措地開口想去安撫卻不得其道。
順著白巧言婆娑的視線望過去,舒荷總算發現電椅旁的白板,急急忙忙地將白板筆塞進對方手裡。
他忘了要先解開白巧言的手好讓對方自己拿著,而是自己拿著白板等著對方的動作。
「巧言……你沒事吧?是不是很疼?頭暈嗎?還是想吐?」
「........」
咯茲、咯茲、咯茲,他咧開笑容如綴滿露珠的清晨。
他精準地轉動手腕勾勒著線條,咯茲、咯茲、咯茲。
男人叨叨絮絮的問句還未入耳便給這些聲音全淹了過去,白巧言虔誠瞇起眼,此刻無上喜悅漫天漫地如雪如雨,均勻地滌淨數小時以來經歷的傷痛,捏皺的規則紙早在椅腳陰影處被徹底遺忘,只有婆娑起舞的筆桿與他共處同一空間。輕盈的,他在珠白光滑的板面上,搖出一圈又一圈完美的圓......
「……先回答我,你有沒有怎麼樣?」眼看白巧言陷入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狀態之中,舒荷喚了幾次都無法讓他回神。他自然是緊張的,先不論對方是不是已經精神崩潰至已經短暫排除對他物的感知,理智回歸的他多少知道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自己,油然而生的心疼和愧疚幾乎淹沒他。
舒荷只好短暫抽離白板,企圖先讓白巧言回答他是否身體有哪裡不適。
就算沒有了白板,白巧言的手仍未停下,筆尖所能觸及的範圍倏地被黑色線條覆蓋,湊組出一片嫣然的軌跡,就連舒荷伸過去想要碰觸他的手也被圖案浸染。
面對白巧言完全拒答的狀況,舒荷慌亂地直皺眉,現在要讓白巧言停止繪畫的動作大概就是把能讓他畫的東西收起。他收回手任憑未停的白板筆在手上撇出一條斷掉的跌停,不料下個瞬間,電椅傳來令人心顫的電流響聲。
他親眼看見,白巧言因為電擊的痛楚而扭曲的動作以及無聲的哀鳴。
第二次衝擊似乎又比前一回強烈,白巧言感覺全身神經震顫、內臟痛如刀絞,骨骼劈啪作響幾乎要支離破碎......在皮帶的束縛下,發育未全的肢體上下彈動,他像是損毀的魁儡人偶疙瘩搖晃、兩眼翻白。
並且,仍舊是不出聲的。
電刑結束後,一張劫後餘生的表情在冷汗浸濡的瀏海下悲哀著,白巧言的意識越發混濁,只剩指尖還為慾望所操弄,頻頻牽動著那沉痛淒絕之際卻始終不願脫手的一柄信念。
舒荷覺得他的心臟也被電得焦黑,烏黑的濁血緩緩地從心口流淌。
不對、不對,不該是這個樣子,我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我沒有要讓他受傷的意思……
我錯了、是我錯了……怎麼對他做出這種事,要是出了差錯根本承受不起……明明就是喜歡他的……
白巧言看起來是真的只剩一口氣了。
舒荷腦裡嗡得一聲炸開,滔天的愧疚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顫著手將對方從電椅上解下,慌亂地無暇去查看是不是已經過了規定的三十分。
幫對方整理好衣褲之後,他心疼得將對方攬進懷裡。
「……我錯了,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坐上去。」他低聲說著,接著將臉埋進對方的肩膀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大勢已去。
錯誤在一瞬間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理智回歸便是自責以及害怕,白巧言一定是討厭他了。
他只能一勁地道歉試圖力挽狂瀾。
白巧言並沒有辦法從那聲聲的呼喚或肢體語言去理解對方急於傳達的情感,他拼命想集中注意力,想眨眼,想抬起手推開對方,但腦袋卻彷彿忘記如何工作似的沉寂了,無力移開的身軀就這樣癱在一雙顫抖的臂膀中,任憑燈光在身後拉出模糊的長影。
做錯事自是要彌補,況且對象是自己的心上人。
幾乎不曾處理這種狀況的舒荷還是懂得這個道理。原地當機一陣子之後,他惴惴不安地將白巧言安置在自己的懷中,下顎輕輕抵在少年消瘦的肩膀上,笨拙地安撫了起來。
先是拭去對方因為疼痛而被逼出的汗水,接著鉅細靡遺地將所有緊繃痙攣的肌肉揉按到放鬆的程度。
「對不起,我不該傷害你……我喜歡你,我應該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傷害的……我錯了……」
舒荷不知道這樣彌補的方式是否正確,他真的不想要白巧言討厭他,甚至再也不肯回他一眼。
知覺恢復運作後,白巧言抱緊雙臂,深受摧殘的身軀為疲憊所包圍,逐漸蜷縮成極小的圈,他虛弱的伏貼上冰冷地面,不想聽也不想看,更不想回應男人的輸誠......
為了否定無端經歷的悲憤與痛,為了肯定他出生至這個世界上最高的價值--白巧言將手伸向一方,盡可能遠離男人灑落自身的陰影,就著模模糊糊的平面處重新織起藝術的網。
強摘的果子不甜。
但嘗過動人心魄的共鳴感後,舒荷就像是捉住天垂蛛絲的亡魂一樣再也不肯鬆手。
但現下的狀況該怎麼辦才好?他看著將自己蜷曲成繭隔絕世界的白巧言的背影,揉按對方僵硬肌肉的手尷尬地懸在空中頓了幾秒,這才下定決心地以最溫柔的方式撫摸對方的頭髮。
「……真的很對不起,以後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了……」
見白巧言仍舊沒有反應,耐不住心性的舒荷嘆了口氣,接著低頭吻了吻少年的頰側,權當是賠罪之物。
「對不起。」他講地真誠,伸手握住對方畫圖不停的手,細細密密地包進掌心之後,毫無半絲往日的氣勢。
這是他生命中最糟的時刻,被恐嚇、被侵犯、被刑求......被妨礙。
男人的溫度冷不防攀上他的手,下一秒他便聽見圖案碎開的聲音。這是第二次,原本順利生長的黑花因抽離養分而腐朽凋零,再無法完美的綻放,前功盡棄的感覺如槍彈貫穿腦門,隨後而來的憤怒在眼底流竄浮動--
終於,白巧言咬緊牙根,失控的拳心朝對方太陽穴掄了過去。
他是注意到白巧言掄起的拳頭,卻不閃不躲地被打得偏了過頭。
其實是不疼的,但好不容易鮮靈起來的心臟脈動著疼痛,並不是因為挨了那一下,而是因為白巧言在打自己的時候,手一定很疼。
白巧言最寶貝他的手了,舒荷這麼想,想法越是清晰,他的心就感受得越痛。
另一面,舒荷卻因為白巧言總算對他還有所反應而感到欣喜且安慰。
「……你的手疼嗎?對不起,我剛剛太衝動了……不該這樣欺負你的……」舒荷握住白巧言泛紅的拳頭輕輕揉著,同時低著嗓子說道:「我是真的喜歡你。」
那放軟的聲音表情越是不慌不忙,越是惹得白巧言火冒三丈,他雙目充血,頭疼欲裂,落在一旁的油性筆氣味攪亂了呼吸頻率,讓他在燃燒的意識中逐漸產生一種缺氧的錯覺。
然後男人就捱了第二拳,一聲悶響將指骨炸出一片紫紅色。
緊隨而至的是,白巧言第二下憤怒的拳頭。
他仍舊沒有閃開,硬是接下了對方的攻擊。
雖然想要讓對方打到氣消為止,但自己多少擔心白巧言會不會因此弄傷了手,這才伸手將人制住。
「手會受傷的……」
殷切的關心為滿腔怒火烘烤而扭曲變形,連一絲誠懇也未能傳達,籠在男人的陰影下,白巧言鎖緊眉目,他的表情像是一個咒罵異教徒的修士。
連綿的恨意以空氣當做媒介傳來。
總算清楚地意識到這點的舒荷慘白了臉色,手也不自主放鬆了制住的力道。
他皺起眉頭,依然說著道歉的語句。
白巧言抽開手摀住自己的耳朵。
他不想聽、他不想看、他忘記了如何拿起接受放下。
他嗚咽抽泣了起來。
完全的拒絕。
縱使知道是自己的自業自得,但撕心裂肺的劇痛卻讓舒荷掩住心口,疼得難以呼吸。
那種從身體深處驟然撕裂的感覺讓他再也忍不住覺得其實自己才是注射毒藥的那個人。
解藥卻排除了他的存在。
以往的經驗通通打了水漂,在果實成熟前一手敗壞了所有的努力的是他,現在的局勢就像是一個耳光打得響聲隆隆。
所有的一切,已經被自己搞砸到再也無法挽回。
不會被愛了,也再也沒有保護的權利,更遑論是愛。
大澈大悟地當下,他的眼眶殷熱,接著不顧虹膜的挽留,滾燙的無色鮮血從臉上潸然落下
黏涎答答,悶熱的雨持續敲打著光裸的臉頰,就像敲著門懇求進屋那樣急切——此刻或許是推開對方的好時機。但是白巧言不這麼做,他翻過身,拉上外套帽子,彷彿躲藏的兔子等待掠食者離開。
和那種小打小鬧地嗚咽不一樣,豆大的淚水破堤似的淌下,很快地還是潤濕的衣領又覆上深色的痕跡。
囤積好些年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舒荷低著頭,寬闊的肩膀顫抖,平日的意氣風發又或者是些什麼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他伸手拽住白巧言外套的一角,死死咬住的牙口這才憋出一句快要被淹沒的請求。
「我……錯了,
不要丟下我……」他再也沒辦法承受
被拋棄的打擊了,壓抑的低泣聲怎樣都收不住。
白巧言拉著帽子,在黑暗的包圍下靜靜地流淚,男人沒頭沒尾的話讓他的頭劇疼了起來,這些人都有病,拆了眼鏡就換口氣、沾了冷水就發情......
那他自己呢?他是不是也有病?所以要把他關到這麼一個發了瘋的地方,和這些發了瘋的人相處。他得了什麼病?是不是『握起畫筆就變了人』?
可是,從沒有人這麼說他--因為他一直是只有在握著畫筆的時候,才能夠做真正的自己......白巧言疲倦的轉動大腦,讓被電擊拔去的腦神經重新接上線路。
又要被捨棄了……!
舒荷感到沒有溫度的冰層世界逐步崩毀,而濕黏熾熱的痕跡爬滿了臉。他拽住白巧言衣袖的手抖得厲害,卻是花上所有的氣力,就像是抓著最後一根稻草一樣。
囤積好些年的淚水自然是不會那麼容易停下,但低低地嗚咽聲漸漸收起。泡在鹹水中的眼瞳渙散,又悄悄得開始恢復荒蕪的景色。
「……你的畫和你,我是真的……喜歡的……」面對白巧言的背影,舒荷低聲說道。
關鍵字像一塊石頭落進水池掀起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在胸口暈滿完整的圓。白巧言睜開眼,無聲望向地板上的裂紋,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囚犯為了逃脫這個空間而發出的刮鑿聲。
他探出指尖在男人手背上敲寫著文字,身體仍大致維持相同姿勢,避免被看見帽子底下一張氣忍得幾乎要心碎的表情。
指尖點在手臂上傳來一種奇特的搔癢感,隨著筆畫留下了斑駁的熱度。
略略回神的舒荷趕緊將被遺留在地板的筆遞給了白巧言。
對於對方終於肯給出回應,舒荷暗自欣喜如同特赦一般。原先以為又會繼續淹溺在冰層雪海之中的心回了絲絲暖意,但警報並未解除,他只能繼續等待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他一面畫,一面淌著淚,墨色沿著肌理紋路綻放,滲透皮膚在經脈中紮根。
在停止哭泣前,白巧言在男人的手背上種下一株荷花。
手背綻出了夭窈的蓮花,他屈伸起對稱圖形左右端詳,像是握住救命稻草的舒開一口氣。
接著虔誠地將墨跡舉至嘴邊輕吻,低垂的眼角又滑出了淚水,喜悅且感到幸福。
接下來的作畫時間可說是非常短暫,短得甚至來不及眨眼,儘管如此,白巧言仍然背對著男人慎重地編織圖樣--白板之後是牆面。
或粗或細、或疏或密,他搖晃著筆桿的動作迅速而俐落,卻還是沒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把畫滿一面牆。
一直在他身後注視著過程的男人在鐵門開啟時喚了他的名字,他的雙眸頓時褪去光彩--
白巧言迴身呆瞪不見盡頭的出口,像是要上屠宰場的動物一樣移動腳蹄,對經過男人身邊時對方試圖朝自己的伸手的動作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