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坐下以後,他們沒有保持太親密的距離,也不是太過遙遠。
他們彼此都沒有開口談話,也沒有看對方幾眼
良久,女孩看著自己的腳開口了:
『伊夫……。』
她遲疑了一會
『在最一開始的房間,你問我看到你的身份是罪犯,你問我會不會因此對你感到害怕…你還記得我是怎麼回答的嗎?』
「…記得喔…所以現在看清楚了嗎?我這個人。」皺眉,撇開了臉。
「……我當時說,我不喜歡依據一個人的表層看一個人的全部,因為我也是這樣的人。」
女孩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著:
「大家總是用我的外在評斷我的全部,卻從來沒有想過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用他們認為的去定義我的全部。」
「就像是…我是一個…可愛迷人的偶像,這是大家對我的印象,但事實並非如此。
所以我也不會去認為…什麼我看見的資訊都是真的,我不會覺得,我能從那張紙條寫的東西理解你、這裡所有人的想法。
我只是…相信我看見的,你們所有向我表達的想法與言語,來認定那些就是“你們”。」
「可是這樣子也不對,就像我沒有把所有事情告訴你們一樣,你一定也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因此我也不覺得我已經很瞭解你了,不過,我會想試著去瞭解呢。
我不會去認為你是好人,因為你身為罪犯一定做過一些什麼事情,但我也不將認定你是壞人,因為…」
「雖然身為局外人的我肯定無法理解,但是你想必有自己的理由或是苦衷吧,這點我也一樣,所以…大家都只是普通的人類,我一定…不會因此討厭你的。」
她看向男孩,自踏進房間以來第一次微笑:
「我只是想說這個。」
「…」愣住,看著對方沒有說話,把臉埋進腿間,「別把話說得這麼深奧喔…這樣誰會聽得懂…」少聲道,沒想到對方的笑容令自己那煩躁的心情一下子消退「你…對別人很溫柔,但對自己卻很殘忍呢…這點我無法理解…。」
「哈哈,你不也對自己很殘忍嗎?明明感覺的出你想保護自己,你卻也同時好像不是很喜歡自己的樣子。」
她撐著臉頰笑著說道:
「這點我也是一樣,我們也許有一些共同點呢。…你之前騙了我,我也騙了你,那麼我們可以算是扯平了,Partner。」
女孩玩笑著叫了那個稱呼,然後她看著男孩問:「你要跟我說說看來到這裡以前你在做什麼嗎?什麼都可以說說看。
或許這樣子不會有什麼意義,我是說—也許我無法做什麼,也沒辦法給你什麼,但你有什麼不愉快的,可以試著抱怨看看。
反正我們出去以後就毫不相干了,當成臨時的聊天室聊個天吧。」
「…我很喜歡自己…因為一直都很努力的活下去…就算只有自己一人…」說著把帽子拿了下來「直到上一個房間還是這樣想的…我可是把這組別,那個你比較能聊得上的人給殺了喔!?還把真的解藥自己吞掉!不會恨我嗎!?」很激動的半站著「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明明打了毒針還能 若無其事的說什麼聊天說什麼抱怨!!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們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被送到這裡!!!…嗚…」眼眶不斷湧出淚水,像小孩子般的大聲地哭。
女孩皺起眉很快又平復,一手伸長將男孩摟了過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不要哭這種話,她是不會說的,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哭泣是人類適度發洩的表現,因此她反而會希望,男孩能夠在他想哭的時候盡情的苦出來。
「可能因為我也是一個奇怪的人吧,哈哈。」她笑了聲
「但是,我跟你不也聊了很多嗎?在來到這個房間以前,你啊,是第一個找我說話的人呢……而且…在我從吊型臺上摔下來的時候,你哭的那麼傷心…這麼說很壞,但我很開心呢…連這樣的地方,都有人能夠為了我感到難過,感到開心。
會為了別人而心疼,你不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嗎?我啊,喜歡你,喜歡伊夫哦。」
她笑了笑,輕輕的摸著男孩的頭
「謝謝你。」
「對不…起…對不起…咳咳…對不…起嗚嗚嗚嗚嗚嗚嗚」
抑壓很久的情緒一次過爆發出來似的,誇張的哭聲將房間中的寂靜打破。
喜歡你這句話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說過,居然在這樣的地方聽到…是如此令人振奮,幸福…同時也覺得很諷刺。
『好啦好啦沒有關係啦,做錯的事情,下一次自己記得該怎麼做比較好就好,現在就先好好哭一場吧,Partner。』她摸了摸男孩的頭,接著突然看著他然後問了:『伊夫,你會怕癢或是…怕痛嗎?』
下次?根本不想再有下一次,能否從這裡活著出去也不知道…
把眼淚擦乾,吸吸鼻子,平復自己的情緒,又該回到現實了。聽見對方的提問,想了想「…都…可以?沒有特別會怕…。」
「嗯,好吧,因為剛剛你對我撒謊的仇我還是想報。
…接招!!!」
女孩這樣說完,便伸手掐住對方的肚子用力地捏
「哈哈哈哈!」
看著男孩的反應女孩笑了起來,她托起對方的手往她自己的雙頰一拍,啪地一聲結束這陣笑聲。
「這樣子就是真的扯平了喔!哈哈哈。」
「吶....伊夫,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女孩收起微笑湊近男孩的耳側低語,那是只有他們彼此能夠聽見的音量
「…這裡?一個組織吧…實驗的…我也不清楚…」也跟著對方把聲量壓低,不讓這房間裡別的人聽到。
「...這裡是『絕望之淵』。」
女孩側著他輕聲的說道:
「一個地下組織...對的,沒錯。人們可以透過書信或是任何形式,向這個神祕的組織提供任何一個人選,任何一個人們希望消失的存在。
也就是指...在這裡的大家,不論你,或我,都是某個人希望消失的存在。」
「……哈哈…我就不用說了…小葵能猜到嗎…想你消失的人…」露出苦笑,看著對方雙眼。
「嗯,我知道哦,如果伊夫想知道的話我也可以告訴你。
不過不是現在,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她握住男孩的手,專注的看著他:
「你知道,有人希望你消失,那麼對於對方來說,你一定是一個不可原諒的存在,而我也一樣,某個人無法原諒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但是,世界上有這麼多的人,幾萬人、幾千萬人、幾十億人。
只要想到這一點,不就會覺得其實不喜歡我們的人很少很少嗎?我們還有那麼多的人沒有接觸過,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經歷過,還有那麼多的地方沒有走過,如果就這樣覺得自己是應該消失的人,不就太好笑了嗎!」
「也許討厭我們的人很多很多,但是喜歡我們的人也同樣會很多很多的,如果,伊夫找不到喜歡你的人…」
女孩看著他靜靜的笑。
「那麼我來當喜歡你的人。」
「…就算是殺人犯, 犯罪者…也沒關係?」低頭看著被握住的雙手,非常的溫暖
「哦—你看看。」
她笑了
「一個殺人犯跟一個想死的人,絕配,天生一對。
超棒的Partner。」
「……」嘴角微微的勾起把手抽走,在衣袖裡淘出了一顆藥丸,下秒便往少女口裡塞,那是解藥,那曾經被吞掉了的解藥。
『………!?咯…唔……!!!』
被男孩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侵入候頭的異物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咳聲連連之間,她是試圖要將那顆藥丸給吐出來,然而幾次在口腔的她反而不小心將它給吞了下去。
她止不住咳嗽,努力吐出字句:
『那是什麼東西…?』
「哈哈~那是什麼呢~」男孩笑了笑,接著挨近到對方耳邊,細語「那是解藥喔,所以說…你又被騙了呢。」
『………伊夫…!!』
女孩皺起眉頭,參雜不可置信的聲音間她重重敲了男孩的頭一記。
她瞪大眼睛摸著自己的喉嚨,試圖要把藥丸吐出來,男孩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即使平安離開這個地方,女孩也將會選擇自殺,那之中僅只是地點的不同罷了。
是這樣子,不如把解藥讓給另外兩個人,女孩自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了……我搞不懂你……』
卡在心頭的情緒不知是無奈還是憤怒,來到這個地方她已經前功盡棄無數無數次,讓她感到沉重的疲勞
『…………你願意把解藥給我我很開心……但是這樣沒有意義……你根本沒有理由該給我的………我這樣說好了,你聽著。
你,並不認識我。雖然我剛剛那樣說了,但事實上你為了哭泣的,牽住手的,都是我演出來的人,偶像明星華爾基莉,那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存在所以你喜歡她想幫她是正常…』
『我甚至…我老實說我到剛剛還一直用她的模式在鼓勵你只是沒那麼可愛………可是她是我演出來的,不存在,我現在已經不想繼續在你面前演她了,所以你幫助我也沒有你其實根本沒有理由要喜歡我或幫助我,我不是她那麼好的人,我的個性差多了……
或者,或者說……』
她挨著前額無奈的說:
『如果你只是不想有罪惡感,我也只能認了,接下來再想其他方法去死就是了………。』
「…」摸著被敲頭的位置「因為我也喜歡小葵,那是我信任你的證據,那是我自己的選擇。」邊說邊把帽子帶回去,也有耐性的把對方的話聽完「我說、真的那麼討厭的話,就逃走喔?」
『……我不會逃走的,因為我並不討厭你,我真正討厭的…是我自己…。
是這樣懦弱而逞強的自己……。』
她乾笑著,然後說道:
『你是怎麼做到了的?…我明明看見你跟音符說話時把藥給吃了的…。』
「那就從華爾基莉那逃走如何?」說完笑了笑,伸手從口袋拿出一小包不明的藥丸「喔…吞下的是毒品喔毒品,那時候大概在幫組織運毒品呢…所以有少部份貨品還在我身上…」沉默了一陣子又再次開口「哈哈…對不起又騙了你…」
組織什麼,運送什麼,一時出現的情報是無法理解,她也沒打算回答男孩的問題而是捧住他的臉責備:
「毒品什麼…別再吃了…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要!…那對身體不是好東西…!!」
「………伊夫在來到這裡之前待的地方會讓小孩子拿著毒品嗎…那樣的地方怎麼想都不好吧…!那種地方……你非得待著不可嗎…?」
「唔…」臉被對方捧住變得不好說話「那…那我當然知道~沒事的…只是一顆的話~…」其實連吃了會怎樣自己也無法得知只是不想讓對方擔心。
隨後握住了對方的手,輕嘆了一口氣「待在那裡都已經習慣啦…麻、這些都不重要~」
「才不是不重要!!!
伊夫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
才不是不重要的事情!」
「………等我死了以後…我的房間會空下來…如果你沒有地方去,就過來吧。
我會跟家人提清楚的。」
她直直看著對方如此說著
「蛤………?」少年愣住看著對方,…在說什麼喔…。
「哈?!別開玩笑了!!??啊啊啊啊不想再跟你說話了!!…固執的傢伙!」忍無可忍的大喊著「你到…底是有…多想…!!」話還沒說完整個人頓時軟攤在地上,
「…………」
「……………」
嘴裡只是在張張合合的,並開始冒出冷汗。
『……… 你沒有資格說我吧………!!!!』
聽見男孩的大吼女孩也跟著怒起來,
『一直說著自己的沒關係沒關係是幹什麼阿明明不是沒有關係的事情…! 剛剛被你那樣搞我又前功盡棄了好嗎!你以為被繩子勒過泡過水然後打針結果都沒死成的人是什麼心情阿!!』
「…呃…唔…」沒有回應對方,正在發抖的雙手捂住了胃部的位置,整個人縮起來,身體正在抗拒著他剛吞那的不明藥丸。
「...伊夫!?喂!喂....!」
女孩移開男孩的手看著他的臉著急的詢問
「你發生什麼事了!?」
對方的呼叫漸漸的細微甚至再也聽不見,眼前的人不但糢糊起来,還變成了正在對著自己冷笑的某人,
「!」意識變得薄弱,正在發燙的身體微微的傾前,熱流經過身體往手上傳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失聲的大吼,在沒有預兆之下撲向對方,雙手緊緊地掐住了少女的脖子,臉上盡是咬牙切齒的表情。
「............!?」
一陣吼聲隨即襲來的是頸部的疼痛,女孩抓住對方的手試著阻止、不停地叫喚對方的名字,直到她看見男孩眼裡的無神,她咬緊牙門抓住對方的肩膀狠狠將他整個人摔了出去
「....給我冷靜!!!」
啪嗒!一聲巨響,人用力的摔跌在地上,痛得身體不停地掙扎扭動著,想要嘗試爬起卻無法彈動「…去死…去死…去死…」嘴邊一直在喃喃自語。
「呼………呼………」
女孩看著眼前的男孩摸著自己發紅的頸脈,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