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びらのように。

如落花一般。

地白染め。

白染上了紅。

「喀噠喀噠喀噠......」
馬車呼嘯而過，將寇林從夢中驚醒。
行走於街道上，人群如舞般流動，卻入不了視線。

悄悄，靜靜。

一彎，一瞧。
似是被吸引，進到了不起眼的巷弄，注意到了不起眼的店鋪。

目に映ること。

透過店面櫥窗，望見屋中人。那幽黑細髮， 那輕柔姿態。
心底一震，被拉進了回憶的漩渦。

那夢，那人。
那血，那罪人。

幻、よね。

不由自主地推開了門，悠悠地走進店內。
玻璃飾品各個反射出美好光芒，如夢似幻，彷彿想掠奪寇林的內心。
然，印入寇林眼中的，卻是那毫無光彩的店員。

思慕の念。

一股莫名的心情，在寇林內心湧現。

手を伸ばしたら.......。

－－－－－－－－－－

「はじめまして。」

寇林帶著笑，向著素未謀面的店員打了聲招呼。他想，也許只是恰巧今日做了惡夢的緣故，才會將眼前這人套入夢境。

「啊啊，歡迎光臨。」正坐在櫃檯前的百瀬闔起眼前的收支簿，同時將筆放下，把注意力轉向客人，回以微笑。
瞧了瞧對方，是對於這家店而言少有的生面孔。
「請隨意看看。」對於熟客他通常不會加上這句話。

聞言，張望了會，視線確實掃過店內各處後，悄悄的來到了人前。
「這些是玻璃?真美呢。」
面露姣好的笑容，同時仔細的瞧著人看，想確認內心那股情感究竟為何。

「是的，謝謝你。」感受到來自對方的目光，並將褐色的眼對上眼前這名男子的藍瞳。他不排斥這樣的四目相交，於是沒有迴避掉。
「是對工藝品有興趣嗎？」輕輕地將雙手交疊在桌面上，發問。

「也許吧，不知不覺便來到這了。」
寇林想，這也許是神的旨意，讓自己與眼前這人相遇。
「.......唔！」
忽然，心一陣抽痛。猩紅的夢重噬腦海，店員的身影再次與夢中人重疊。
蹙眉，難耐的撫額，這種劇烈的情感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似是屬於自己，卻又仿佛是某人所遺留的。

「是麼、」點點頭。
這間店座落在不太起眼的位置，能不知不覺來到這裡也挺稀奇，嘛，不過有人光顧就是好呢。
「客人？您還好嗎？」觀察到對方的反應，百瀬扶著桌子起了半身，跟人稍稍拉近一些距離。

朦朧的視線中映入店員靠近的身影，但卻顯得模糊不清。
「我們........是否見過面呢?」
等寇林注意到時，話以說出，同時莫名的伸出了手，撫上店員的臉龐。

百瀬對於突如其然的碰觸似乎反應不大，不過他內心的確產生些疑惑。
「據我的印象沒有。」當下對問題本身沒有多慮，反而是思考起發問的動機。
「為何這麼說呢？還有您看起來不大舒服。」......看上去也不太像是搭訕？他緩緩地將好似陌生的手挪開，並表示關心。

在聽清人的關心之前，寇林意識一飛，身子一倒，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腦海中能聽到店員的聲，但又不是。
自己仿佛也說了什麼，但又不是。
.......是誰?

沒想過對方會直接昏倒在這，他有些意外。百瀬從櫃檯走出，低頭看向地板上的人，輕嘆口氣。
『總不能就這樣放在店裡。』心裡想是這麼想，但其實有夠麻煩。
目測自己應該是沒有力氣能抱起來......好吧，只好用拖行的了。隨後便不抱內疚感地將人移動到後頭的小房間，讓寇林的身子靠在床邊。

用手背貼上額頭，感覺也不像是發燒，就算是，他實在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將對方暫時放在那兒，並在距離不遠的圓桌上擺上一杯開水，附上「請自便」的字條。
之後百瀬回到他最初的位置，繼續著看店，貌似是不打算陪著那位客人直到意識清晰。

良久，寇林驚醒，恍神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昏倒一事，實在丟臉。
他張望四周，看來自己現在待在店內類似休息室的地方。沒想到那店員看來瘦弱卻還是有些力的，竟然搬得動自己。
注意到了一旁的水杯，寇林會心一笑，心想這店員可真溫柔。

起身拍拍身子，接受了人的好意之後便再次回到了店內，並直接來到了店員的身前。
「給你帶來困擾了，真是不好意思，也非常感謝你。」
語態誠懇，且些微欠身的向著店員致謝道。

「不必感謝我，只是覺得人倒在那裡不太恰當、」似乎對這事不太在乎，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來自對方的道謝。
「現在好多了？」透明櫥窗外的天色沉了些許。在對方昏睡的期間裡他早將每月的例行公事完成，並提起畫筆構思、描繪下一件藝品的樣貌。

「是的。」
所幸昏倒期間沒有在被惡夢所擾，不然現在可能連起身都做不到了。
而果然，自己是給人帶了麻煩，畢竟自己身軀龐大，是真礙事。
「……話說不知該如何稱呼呢？」

「姓氏百瀬，全名是百瀬 央，至於稱呼的方式嘛－－就隨客人您喜歡囉？」將畫筆置於一旁，任其滾到桌邊。兩手十指交疊撐於下巴底下，直視著這位給自己添擾，且有些古怪的客人。

「啊，好的。那麼……百瀬先生？」
見人朝著自己看，寇林便理所當然的展露笑容。
來到日本還沒幾個月，但至今能如此吸引寇林的也只有眼前的百瀬了。

示意對方能這麼稱呼自己，微微地點頭。「啊啊，對了，麻煩手伸出來一下？」

「……手嗎？」
雖感到疑惑，但仍伸出了手到人面前。
握手嗎？還是……？

從左側木盒裡抓了一小把糖，置於寇林的掌心上。「這些當作招待，或說是見面禮。若你不喜歡甜的就抱歉了。」
那似乎是對初光顧店裡的客人們的一種問候，同時又是一種習慣。

呆愣了會，凝視著被糖填滿的手，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並笑出了聲。
「哈哈，喜歡喜歡，謝謝百瀬先生的招待呢。」
小心翼翼的將糖塞進大衣的口袋內，輕拍了拍口袋後欣喜的又再次道謝。
「謝謝。」
內心是真喜悅，所以眼也笑的彎了。明明不是個孩子了，愛吃糖的性子卻沒跟著年齡成長。

「喜歡就好，不用謝。」收回伸出的左手，並回以微笑。
「啊啊，雖說時間不早了，不過客人您若是要多留一會也不要緊。當然，有事的話也能先行離開。」視線越過了對方，停留在些許昏暗的巷內。

望向窗外的景色，逐漸離去的光明訴說著夜晚的到來......不趕快回家不行了。
但在看著百瀨，內心那股異常的情感卻又驅使著自己留下。
「啊我......。」
究竟是該離去，或是留下呢?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走呢，可以請百瀬先生替我選擇嗎?」
眉微垂，露出了對自己感到無奈的淺笑。

個人對於該留、該走並沒有任何感想，反倒是對請求的背後原因起了一些興趣與臆測。
「這樣吧，你就待著。最晚能待到打烊為止。」他衡量自己身為店長的立場後說，接著拉出一張木製座椅到自己身邊，指了指示意能在這裡坐下。

再次看向外頭，視線定在逐漸拉長的黑影上，若有所思。
「那就，待到打烊為止。」
勾起一抹笑，動身坐上百瀨給自己準備的椅子上。
說起來自己會對生人那麼不客氣真是例外，但莫名的覺得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是可行的，而這麼想的同時卻也有些許的罪惡感涌現。
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這種想法呢......?

說允許讓客人留在店內，事實上他也不打算另外做點別的招待，畢竟這裡只是間藝品店。
百瀬靜靜地提起筆，繼續著未完成的概念圖，給畫紙添筆。
「吶，是有家歸不得？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隨口拋出問題給身旁的人，他沒有停下作畫的手。

對著百瀬的問話停頓，思考了下。
「是有家，也應該早歸.......」
凝視著人，微微的湊近，不自覺的撫上了人的手。
「但就特別想跟百瀬先生待在一塊。明明才剛見面，卻覺得特別眼熟呢。」

「......嗯？是嗎？」
默默將自己的手抽出來繼續畫圖，對於視線似乎也沒有多作回應。
「我看起來像是你認識的誰嗎？還是說這是某種搭訕用的話、」
雖然臉帶微笑，但他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在講無關乎自己的事情一樣平淡。

「唉？搭訕？！」
對百瀬的話感到詫異，完全沒聯想到剛才自己的行為。
「搭訕什麼的我可做不來的，我只是覺得阿~這一定是神的安排讓我與百瀬先生相遇，之類的。」
語態顯得有些慌張，擔心自己給人誤會了。
「說來可能奇怪，但是因為百瀬先生跟我時常做的夢裡的某人實在是太像.......所以不自覺的聯想在一起了。」

「你覺得是神的安排呢。」
不知為何重覆了一回對方的話，可能沒有意義，也可能是為了強調什麼。
「夢......長的很像......」觀察一會對方的五官，又把目光移走了。
「唉，那是所謂的大眾臉吧？真令人難過－－」

「不不，絕對不是什麼大眾臉，百瀬先生的外貌可是美的異於常人啊。」
聽到百瀬說出難過一詞，驚得寇林更加慌亂。
「而且那麼夢非常的真實，儘管多是些恐怖血腥的場面，但卻像是我自己經歷過，印象也非常深刻。」

見對方急忙解釋的模樣，著實令他覺得有趣。百瀬稍微掩著笑的弧度，暫時沒有出聲。
這個人感覺很好捉弄、很有趣嘛。
「感謝您的稱讚。不過可能太過了呢......」眨了眨眼。後句是音量轉小的呢喃。
「印象深刻，而且還有血腥的畫面呀，那是惡夢吧？惡夢通常都會特別清晰、特別難忘，不是麼？」

「是沒錯，但是同樣的惡夢不斷的重複，很奇怪啊。」
一個嘆息，吐出剛才慌亂的精神，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垂著身子坐在百瀬身旁。
「雖然會稍有不同，但能明白是同個夢，都是那幾個場景，那幾個人。」

「往好處想吧，做多了也該習慣～」
這像是風涼話，又像是安慰的話。
「不過，說不定夢本身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這裡流傳著一些傳說，夢......前世......心中痕之類的。你可以去四處打聽看看。」

「前世......心中痕？心中痕是什麼啊？」
聽到了個陌生的詞彙，在街上偶爾也會聽到這詞，但自己從沒去瞭解過，不過如果跟自己的夢會有關係，那麼就真該問問了。

原本懶的解釋的。
「那是日本流行的一個傳說。心中痕是出現在身上的紅色帶狀胎記，據說身上有心中痕的人，前世都是跟戀人殉情而死的。過去好像有一段時間流行用紅絲帶綁住彼此自殺吧，而前世被絲帶綁住的位置，就是心中痕的位置。」
邊講邊將畫紙收進鄰近的抽屜中。
「嘛，大家都是這麼說的。」點點頭。

.......一起自殺？
聽人平順的說出如此晦暗的解釋，寇林整個人都嚇傻了。
「竟然是流行的行為嗎.......？」
日本還真是個怪地方，寇林這麼認為。
但是仔細想想，在夢境中，那與百瀬相似的青年，似乎也在身上某處連著紅線至自己身上。
「所以也就是說，我的夢境可能是我前世與誰殉情的畫面？」

「嗯～那不無可能，可是說不定只是單純的發惡夢呀。」打量了一下對方驚愕的表情，心裡著實感到有趣。
「那畢竟是傳說，可信度幾成我是不清楚。但，信者恆信？」聽說謠言都是以這種形式傳開的。他沒辦法信，也沒辦法不信，只能以有所保留的態度說明。

「恩.......那，百瀬先生也有做過類似的惡夢嗎?」
如果有自己倒想聽聽是怎麼個噩夢。
「一直重複啊，又很真實，就像親身經歷過的夢。」
嘆息，想著今日可能又得在面對那夢境.......令人頭疼啊。

「啊啊，夢的話會做會做。但說到惡夢的份上......倒不至於？」
夢不是本來就是感覺很真實的嗎，他黯黯想。
「我的情況，重複率不高呢～」

「唉?真好........。」
自己也想少做些惡夢啊。寇林嘆息了聲，無力的垂下肩。
嘆息取代了對話，看著外頭的景色又更加暗淡，使得寇林更加煩惱今日該怎麼渡過漫長的夜晚。

「呵呵，不想發夢的時候別睡不就得了，就只是會累了些。」
這對對方而言八成是風涼話。
「要不嘗試治本，把民間偏方、傳說都試個遍～要不去就診吧？」他講，纖細的手指邊指著門外。

順著百瀬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間一陣心寒，莫非這是在示意自己離開嗎？
「啊.......哈，也是呢。」
呆愣的回應，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
「.......說起來，天色也是真的暗了。」
如果讓百瀬困擾了，還是得離開的。

聽對方的話，順勢瞧向下鐘面的時分針。
「這時間了啊。也差不多該打烊了、」他起身查看小房間內的燈光是否熄了，又繞回櫃台前方。
「您要先行離開？我還會確認一下店裡環境。」展示櫃的上鎖、水電，整潔度之類的。實際上是花不了太長時間。

「啊我......現在走好了。」
想著百瀬剛才的動作可能真是要趕自己離開，心情又更加沈重，但還是硬扯起了笑容。
「不知道以後是否還能來打擾？」
這麼問可能有點不要臉吧？但無論如何，自己總是想在與百瀬見面。

「這樣呀？」見到不太尋常的笑容，他很快領會對方心中所想，但卻刻意不去釐清。百瀬不想，也認為沒有必要，且樂在其中。
「當然了，營業時間內，隨時歡迎您的來訪。那麼，路上小心。」含著笑意向人揮別。

依依不捨的走到店門前，見百瀬跟自己道別，便知道自己真的該走了。
「那.......下次再見，百瀬先生。」
語畢，便拉開門，走進了外頭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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